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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以后，大多数人都在吃水果了，这时音响里一直播放的音乐渐渐停了，接着传出一个愉快的声音：“欢迎大家回来！”
文君和所有人一起转头望向小舞台，一个身形瘦高的老者站在那里，正满脸笑容地望着大家，好像再没有比看着五百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上蹿下跳喧扰叫啸更让他愉快的事。他看来有60多岁了，须发皆白，额头和脸颊有刀刻一般的皱纹，但是他目光闪亮，精神矍铄，眼睛环场一周，每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
校长杨铭望既没有拿演讲稿也没有咳嗽三声清清嗓子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是很自然地张开双臂，好像在拥抱整个大厅：“欢迎！虽然有些同学和我们的同事今天才第一次和我们共进午餐，我们就当做是久别重逢吧。
先感谢营养师和餐厅的员工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可口的午餐！同时祝贺你们再次在校内论坛上荣登最受欢迎体罚场所！又过了一个暑假，同学们的脑子也清空得差不多了吧，又有一整个学期的课程来填满你们的脑子！我有几个重要的通知给大家：
有愿意为‘职业预告片’项目做提名的老师或者同学，请尽快跟苏老师联系。给新的老师和同学解释一下，每学期每科的老师都要至少花一节课的时间，邀请从事这门学科的专业人士来为大家讲一节课。讲课的内容不是什么高深的专业知识，而是他们自己的职业生活。这将是一个极其非正式的场合，这个项目主要是给大家一个机会，在选择大学专业以前可以了解一下各行业实际的工作状况。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希望大家可以多问问题。比如如果你想成为一个记者，你应该想知道一个新闻记者的典型一天是怎样开始，怎样结束的吧？具体的时间每科老师会在自己的教室里通知大家。”
“我们有几位新的老师加入我们，这里不一一介绍了，学校网站上有每位老师的主页，那里有详细的介绍。”
“下面是你们最喜欢的通知！今年的返校舞会定在9月21号的晚上，中秋假的前一晚，地点仍然在3号体育馆。筹备组的同学们已经有了方案，他们也需要很多帮助。就是说从现在到9月21号，舞会筹备是体罚选项之一！”
“好了，散会！祝大家愉快的一天！”
“舞会？”在一片嘈杂的起立声中，文君问荣宇，“我们也要参加吗？”
“我们不参加舞会，但是每年教职人员都轮流组成几人小组来参加监督，基本不用管他们，但是毕竟是未成年人，做什么事都必须有成年人坐镇。今年正好轮到行政和我们教学助理，你要不要来？”
“当然啦，我还从来没参见过高中舞会呢。”
“很有意思的，现在的孩子们和我们那时可不一样。”
“校长的知识论课是什么时候？”
“课程表都在学校的网站上。”
“好，谢谢你！”
远书私立中学是一家很年轻的学校。规模不大，却很精致。文君很喜欢这个郊区的小苑子，周围没有林立的高楼，所以校园里阳光充足；围墙边杨柳垂荫，浓绿掩映中的崭新建筑神采洋洋。文君刚办完各种文件，拿了通行卡，现在正跟着人力资源的陈美熟悉学校。同行的是其他几个同样第一天上班的新同事。
洪泉是新来的高中物理老师，他五十多岁，黑黑瘦瘦的，背有点驼，走在街上谁也猜不出来他是国家级高级教师。石鸣越是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看起来像个整天宅在家里的书呆子，虽然说起话来倒也微笑和善，但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很沧桑，让文君觉得他没准儿只是伪装了年轻人的面容，实际上是个已经活了千百年、见惯了人世沉浮的老吸血鬼；这个老吸血鬼颇为与时俱进，他拥有当代的律师执照，是新来的法律顾问。钟娉婷大概二十五六岁，办公室助理，是那种普通得很难让人记住的女孩子。
他们刚参观过办公楼和教学楼，文君从没见过这样的教学楼，没有一个教室外面挂着“高一三班”这样的牌子，只有“数学教室2”，“化学实验室”，“英文教室3”等等。陈美介绍说远书学校只提供IB课程 （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也就是国际文凭课程），实行选课制。
“IB课程是的国际文凭组织设计和开发的国际教育课程，宗旨是终身教育，培育世界公民。国际文凭组织提供三个阶段的课程，为311岁儿童设计的初级课程，为1116岁学生设计的中级课程，和为1619岁学生设计的文凭课程。我们学校提供中级课程和文凭课程。“
“全球有141个国家的3325个学校提供IB课程，而IB文凭被全球75个国家的超过2000所高等学府接受，其中包括所有大家熟知的世界名牌大学。相对于普通高中文凭，获得IB文凭的学生更容易获得一流大学以及奖学金的青睐。”
“所以要获得IB文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学生必须要修满至少6门学科课程和3项核心课程。学科课程要从6个学科组里各选至少一门，第一组是母语，也就是中文；第二组是外语，我们学校提供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三是人文，包括商业管理，经济学，地理，历史，全球性信息技术，宗教历史，哲学，心理学，社会和文化人类学；四是实验科学，包括化学，生物，物理和设计技术；五是数学与计算机科学；六是艺术，包括音乐，戏剧，视觉艺术，和电影。每个学科都提供普通课程和高级课程，要求学生在6门学科中至少选3门高级课程。唯一的例外是第六项学科，如果你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可以从另外5组中任选一门代替。这样就给学生很大的选择空间，因为每个人的天赋和能力都不同，没有道理让所有人都学习同样的东西。所以如果你的天赋是语言，你就不应该花很多时间钻研过于深奥的三角函数；或者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工程师，你就不应该必须学习太艰涩的古文。但是你仍然需要修普通级别的数学和中文文学，因为不论你将来做什么，基本的科学常识和文艺修养都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IB文凭的终极魅力是它的3项核心课程，也就是拓展论文，知识论，以及创新，体育和公益服务。拓展论文是学生自选感兴趣的题目写一篇不超过4000字的论文，他们当然会得到相关科目的老师的帮助，但主要是自己的独立研究。论文会送到国际文凭组织的在新加坡的亚洲总部评分。“
“什么样的论文题目能让一个高中生独立完成？”石鸣越问道。
“比如说“午梦堂的女子诗怀”，‘欧洲历史怎样记载成吉思汗’，’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在日常用语中的不同表达方式’，等等等等，孩子们的自由独立精神一旦被发掘出来，他们能做到的事连大人们都会吃惊。”
“知识论是另一项核心课程，课上主要探讨获取知识的方式以及知识的领域，希望培养学生思辨和辨别信息真伪的能力。我们学校的这门课是校长杨铭望亲自教的，而且校长交待过，教职员工中如果有感兴趣的，也欢迎来听课。”
“创新，体育和公益服务这是希望学生离开前人的知识成果，在心智和体能上不断挑战自己，并且参加公益活动回报社会。要获取IB文凭必须在这个课程做够150小时。参加各种艺术社团和运动团队，假期参加志愿者服务，都是这一项的鼓励内容。”
这里的孩子们确实有机会做到所有这些，文君想。从宏伟的图书馆到先进的实验室，从500座的乐池剧场到室内标准游泳池，从体育馆到标准田径场和标准足球场，都是普通学校不能想象的奢华。
现在他们正朝生活区走着，“我们学校是全封闭的管理，这是初中部住宿楼，那边是高中部住宿楼，“陈美指向两栋漂亮的白色建筑，”每8名学生有一位生活老师照顾……”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新入校的学生们刚刚送走他们的爸爸妈妈，正跟着他们的生活老师熟悉环境。虽然宿舍楼下的空地宽敞明亮，他们却挤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安全一点。老生们则在校门口下了车就把来送他们的人赶走，这些人有时是爸爸，妈妈，更多的时候则是爸妈的秘书或司机。他们自己则早看到了分别一个暑假的同学们，于是奔向草地上，树荫下，花园的长凳上，或是楼前的台阶下，加入这一圈或那一圈的鹃啼雀跃。
“我们是贵族学校，所以安全是家长最关心的问题，”陈美用自己的通行卡打开高中部住宿楼的大门，然后手指夹着她的通行卡在大家面前晃，眉飞色舞地说，“你们的通行卡是不能进住宿楼的。这里只有学生，生活老师，保安，还有高层管理可以通行。”
洪老师”哦“了一声，就紧紧闭上了嘴。石鸣越盯着陈美看了一下，几乎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就继续陷入他的游走深思。钟娉婷则一脸崇拜地说：”哇，您是高层管理的啊！“
陈美马上转过脸去打开门，”住宿楼的一楼是活动室……“
一楼活动室宽敞舒适，靠墙是三三两两围成圈的小沙发，有几个学生正窝在那边，有的玩手机有的玩电脑，有几个八成正在联机对战。一个圆圆脸的男生却一个人坐在窗户前，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又盯着墙上布告栏发呆。虽然才开学第一天，墙上布告栏里已经贴满了各种告示，“学生电视台招募撰稿人“或者“击剑俱乐部新秀选拔周二（9月6号）晚5点”，最醒目的一张则是一副彩色海报，中间的照片上是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跳在半空中，下面一行字龙飞凤舞着“明天控乐队，周三餐厅，如约相见！”。
楼上的宿舍其实更像公寓。每间宿舍有四个卧室，每个卧室只住一个学生，四个学生共用客厅和浴室。每间公寓的四个学生都是同样性别的学生，但是一层楼里是男女混住的。每个生活老师则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公寓，穿插在学生的公寓之间。
这时许多学生都正回到自己的宿舍换上校服，又叽叽喳喳地一起走去餐厅，因为很快就是开学第一天的固定节目——开学午宴，全校所有的老师，学生和工作人员都会去参加，所以陈美按时结束了导游，文君和她的新同事们回到了办公室，就又和大家一起去了餐厅。
餐厅是一个阔朗的大厅，中间的台子上像是自助餐厅一样放着各种食物，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取东西吃了。而大门对面的后墙边则是一个小舞台。大厅的很多个柱子上都挂着电视，这样不管你坐在哪儿，总会找到一台角度合适的电视来看。长长短短、色彩明快的连体桌上这时已经坐着不少人。文君他们加入另外一些办公室同事一起坐了下来，也开始去取吃的。饭菜一点也不奢华，但是很健康鲜美。
洪老师就坐在文君旁边不远，他摇摇头对文君说：“这些孩子们吃个饭闹成这样，坐着这么多大人也没人管管。”
“老杨亲自下令不用管的，说是怕把苗儿扯歪了。”说话的是一个小个子的敦实年轻人，文君记得他的名字是荣宇，也是一位教学助理。
“老杨？”文君迷惑地问。
“就是校长杨铭望，本来只有唐秘书管他叫老杨，后来全校上下包括学生都管他叫老杨了，他自己也不介意，还挺乐呵的。”
“老杨说的是要‘顺木之天以致其性‘吧。”江雁书是一位语文老师，虽然上班穿着职业装，但看得出她很爱惜自己，发梢眼角都极尽修饰。
“你记性那么好，下次别把学生送去惩罚又忘了他们！”荣宇一点也不让人。
“你这倒记得很清楚，又不是我的错，我怎么知道我男朋友会来接我给我个惊喜啊？我们就去吃冰激凌了。”江雁书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在座的女士，好像在说“你们谁有这么好的男朋友”。
“然后那个学生呢？”文君问。
“跟着园丁韩大爷剪了3个小时草还不见有人来，他的同学就去找来了生活老师救他。”
“剪草？”
“嗯，如果一个学生犯错，惩罚可以是别人下课后在一个空教室里禁闭，当然必须有老师在场，也可以派去做公共服务，帮园丁剪草修树啦，帮清洁工擦窗擦地啦，或者去餐厅洗菜，给每个宿舍发传单什么的。老师可以做主，看哪儿需要帮忙就派他们去哪儿。据说有次几个学生自习打牌，老师就派他们去演播厅，把162张牌全都粘在一块木板上做舞台背景，因为当时戏剧社正在排舞台版的《皇家赌场》。这个案例至今仍是最佳创意奖的得主。但是把学生送去惩罚必须备案并且通知生活老师，时间地点内容，因为生活老师去领学生的时候，惩罚才能算结束。一般惩罚不超过一个小时。咱们的江老师第二天上课看见了那个学生才想起这回事吧？”
“剪草有益身心健康……“江雁书心不在焉地说。
那边一位老师正在给同伴讲去年一位学生如何独立完成了拓展性论文，他描述了怎样利用用婴儿尿布的储水性来保持植物土壤的湿润，这样家里长时间没人的时候也可以不用担心花草枯萎；另外一边一位中年男子在努力说服大家住在市中心在郊区上班是人生最正确的选择，就算要天天挤两小时的地铁；靠墙的一桌子高中女生不知在聊什么，各个都笑得花枝乱颤，而最靠近舞台的一个桌子则坐着年纪稍长的重要人物，他们心事重重的样子和这个活力四溢的地方几乎格格不入。
一个多小时以后，大多数人都在吃水果了，这时音响里一直播放的音乐渐渐停了，接着传出一个愉快的声音：“欢迎大家回来！”
文君和所有人一起转头望向小舞台，一个身形瘦高的老者站在那里，正满脸笑容地望着大家，好像再没有比看着五百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上蹿下跳喧扰叫啸更让他愉快的事。他看来有60多岁了，须发皆白，额头和脸颊有刀刻一般的皱纹，但是他目光闪亮，精神矍铄，眼睛环场一周，每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
校长杨铭望既没有拿演讲稿也没有咳嗽三声清清嗓子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是很自然地张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