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空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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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空想家-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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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来越密了。杜蘅和冯修文骑着马,在几乎笼罩了全部视野的豪雨中跋涉。他看见冯修文腰侧新打的如意结,是他爱恋的那个女孩的手法。
    杜蘅收回目光,默默审视着冯修文的背影。
    他的目光里已经没了当时招呼朋友出舱看景的清澈和纯然。眼睑皱起,眉头微拧,嘴唇紧抿,在下巴上显露出紧张和戒备的线条。
    杜蘅摸了摸马上的箭筒。
    他抽出一支箭的时候,已站在烟火滚滚的城墙上。
    “杜大人!”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他,“撤吧!撑不住了!”
    杜蘅披着战甲,脸上伤痕累累,裸露出来的手背上尽是烧灼痕迹。他听若不闻,架箭拉弓,直至城下乱军之中的一人。
    此时仍是淅淅沥沥的雨,雨中的废土中燃着未灭的火堆,尸体蜷曲在平原上。镜头飞快移动,给了冯修文一个正面特写。
    那是一张狠戾又冷静,狡猾又自得的脸。
    “杜蘅!我不杀你。”他高声喊道,“我仍将你当做冯某人此生唯一挚友!但天下靠你这样的人守不住!”
    杜蘅面色丝毫不变,是视死如归的平静,也带着隐隐的悲哀和绝望。
    他拉满了弓,箭尖在空气中轻颤。
    惊雷乍起,所有烟尘、兵马、血肉、人影都在浓墨一样的幻境里缓慢消融又汇聚。
    一位年轻书生踏进船舱,手里的油纸伞一滴滴地往舱里坠水。
    “在下冯修文,兄台如何称呼?”他笑着问。
    在画面完全暗下去之前,有一个声音愉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杜蘅。”
    罗恒秋将这个预告片看了很多遍。邓廷歌很出色,他以前就知道,但看了预告片之后就更加确认了这个事实。
    杜蘅这个角色事实上远不如陆晃的冯修文更出彩。他坏,但坏得有根有据,有血有肉。杜蘅的好就稍显单薄了一点,他仿佛是创作者寄予那个时代的梦想:现实中带着天真,永远挣扎,永远犹豫。
    然而在最后向自己挚友射出那支箭的时候杜蘅是没有迟疑的。
    罗恒秋爱屋及乌,觉得杜蘅这个角色好得不得了,比剧里的任何一个角色都好。钟幸说你不理智,你被爱情蒙蔽了。他说是啊,那又怎么样?
    首播的时候他又觉得一个人在家里看剧凄凄惨惨,不好玩,强行命令钟幸陪他看。钟幸和许医生本来又要去约会,无奈许医生也想看这个剧的首播,他只好陪着两尊大佛一起守着电视台等放映。
    看到一半,钟幸发出一个冷静的观众的感慨:“演冯修文这个演员,太棒了吧。”
    邓廷歌的路人粉许医生和脑残粉罗恒秋不予置评。
    然而几乎所有的观众和评论者都与钟幸的观感大致相同。《大唐君华》的首播结束之后,除了狂赞邓廷歌帅气的,剩下的几乎都在讨论一件事:演冯修文的那个是谁?他演得太好了。
    罗恒秋一边为这些评论感到不服气,一边又关注着许多被邓廷歌的脸勾过去的言论。邓廷歌饰演的杜蘅在第一第二集主要以书生扮相出现,儒雅俊朗,他又将一个初入都城的年轻人所怀着的紧张、惶恐、激动和不安演得活灵活现,很是讨人喜欢。
    罗恒秋没事就窝在办公室里看视频,看着看着,心里就冒出来很多陌生的惆怅。
    电视剧开播之后邓廷歌的行程一下子就满了,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罗恒秋喜欢找媒体的评论和现场报道,只有在照片上他才能天天都看到邓廷歌。他将照片放大了又缩小,好看的就全都保存下来,秘密地放在很深的一个文件夹里。
    痴汉。他想起钟幸对自己的评价,嗤之以鼻。
    原本在《第二王储》这部偶像剧里积累出来的少女粉和师奶粉也纷纷冒了出来,他每天都能在微博上看到大量对邓廷歌的表白。虽然和冯修文那个演员引起的轰动比较,声势是稍微小了一点。
    罗恒秋摸着屏幕。画面上邓廷歌在宣传中接过了一个粉丝的鲜花还和她拥抱,场下的观众挥舞着手臂尖叫。
    他知道这样不好,被压下去很久了的占有欲又死灰复燃,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罗恒秋自己很清楚,这种*是在经历了甘肃的暴雪之后突然复苏的。他根本无法跟邓廷歌说明自己呆在机场里的时候是多么恐惧和绝望。终于切实握在手里的珍宝可能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破碎——罗恒秋当时几乎被各种混乱的想象击溃。
    所以他比以往更喜欢拥抱邓廷歌,更坦诚地承认自己喜欢他;他渴望邓廷歌用进入自己这种方式来宣告彼此是相互紧贴和拥有的;他希望邓廷歌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留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留在自己随时都能见到的距离中。
    罗恒秋一会儿觉得自己酸得可怕,一会儿又觉得邓廷歌太受欢迎了才叫可怕。
    画面换了一张图片,是邓廷歌和粉丝的合影。
    他放大了图片,注视着邓廷歌温和的笑容。
    愿人人爱你。罗恒秋控制不住地想:愿无人爱你。
    和钟幸的预言一致,《大唐君华》播了一段时间之后,饰演冯修文的演员远比邓廷歌更受关注,各类宣传也不约而同地在报道的时候将陆晃摆在了更显著的位置上。
    常欢非常愤怒:“这肯定是欢世在背后搞的鬼!有钱了不起吗!钟幸是穷啊但一开始就说明了是我们家邓廷歌主演,现在你看看,你们看看!陆晃陆晃陆晃,这姓陆的是怎么冒出来的!”
    钟幸:“我,我穷吗?”
    常欢:“反正没有丘子真那么有钱。想个办法啊。”
    邓廷歌挺平静的。他和陆晃的对手戏最多,因而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陆晃值得受到这种关注。
    “他确实演得很好。”他试图安慰常欢,“再说了我的戏份主要出彩在后半段,下周就播到杜蘅被冯修文诬陷入狱了,从那里开始杜蘅的剧情就好看了。”
    常欢:“……你还真看得开。”
    邓廷歌甩甩手里的资料:“那个事情我左右不了,过几天就要出发去云南了,这个比较难搞。”
    他手里的正是那个传统文化影视项目中“云南特辑”的部分。这个名为《深山秘密》的脚本被邓廷歌看了很久,自信已经烂熟于心了。钟幸和常欢只好由着他研究,两人自顾自地研究宣传策略。
    出发前日,邓廷歌和罗恒秋胡天胡地地在家里厮混了一天。邓廷歌表示十分满足:“还是在家里好。”
    罗恒秋被允许抽事后烟,但抽了两口就被邓廷歌抢走了。
    “别抽了。”邓廷歌将烟咬在齿间,“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再抽那么猛。师兄,有事情你可以跟我说,你最近抽烟的次数又多了。”
    罗恒秋想,怎么说,说什么?说我希望你哪儿都不要去,天天不穿衣服在家呆着等我回来?
    他凑过去吻他,舌尖灵活地将那根烟卷回了自己口里。邓廷歌和他离得很近,看得到彼此眼里的亮光。两人都笑了笑,邓廷歌抚上他光裸的背脊,把脑袋枕在他的腹部。
    “不用乱想。”罗恒秋轻声说,“总之你是最好的。”
    邓廷歌笑了一声,嘴唇吻了吻他的腹肌。
    他心里有点讶异,又有点感激。罗恒秋看得到他秘而不宣的害怕,这让他很惊讶。《大唐君华》的热播和随之带来的对自己的否定和质疑,虽然邓廷歌努力忽略,但他也同样为这部电视剧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心里始终有着过不去的地方。
    他不想让钟幸和常欢知道自己的烦恼,因为陆晃背后是欢世,是钟幸这个小工作室没办法抗衡的大集团。
    但邓廷歌此刻心头充满了感激:罗恒秋居然懂。
    他顿时又来劲了,猛地将被子一掀就钻进去:“师兄,我给你来一次。”
    罗恒秋手里的那支烟猛地一抖,想拒绝但已经来不及了。
    飞到昆明之后转车,转车之后再转车,转车又转车。最后车队终于在山路上启程,邓廷歌才给罗恒秋发了个信息:【开始进山了。给你带特产嘿嘿嘿。】
    罗恒秋正在开会,简单回复:【好。:)】
    两个多小时之后他走出会议室,发现静音的手机里有二十多个来自钟幸的未接电话,时间是半小时之前。
    他给钟幸回拨电话。
    钟幸在那边已经急得声音嘶哑,罗恒秋甚至还能轻易辨认出常欢的大嗓门也在旁边呱啦挂啦。
    “什么事?”他问。
    钟幸喘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你别着急,我们也在等消息。他们路上遇到山体滑坡,那几辆车都掉下去了,现在还没找到人。”

  ☆、第70章 有希望的

罗恒秋顿时站定。跟在他身后的秘书没想到他停得那么突然,没刹住车,在他背上撞了一记。
    “怎么回事?”罗恒秋问。
    “情况还不完全清楚,是说车队里有三辆车掉下去了,其中就有邓廷歌坐的那辆。”钟幸急匆匆地说,“订不到票,你们华天不是有架专机么?”
    “有。”罗恒秋立刻说,“立刻过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钟幸和常欢等人到达停机坪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罗恒秋已经等了他们好一会儿。钟幸还没说话,罗恒秋就拉着他让他先上机。
    “华天跟那边的几个宣传部门有工作上的往来,我已经托人去打听消息了。”罗恒秋说,“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下雨造成了滑坡,但他们说那一段路下面还是比较平缓,车能看到,就是专业的救援人员还没到位。”
    钟幸:“……对的,我也想跟你说这个。”
    他们几个人坐在机舱后面,罗恒秋和自己的秘书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从对话内容来看,有和邓廷歌这件事相关的,也有和华天的生意相关的。
    常欢悄悄拽了拽钟幸的衣服:“罗总怎么那么镇定?”
    “他不是镇定,是还不相信。”钟幸低声回答。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飞机爬升,罗恒秋以极快的速度翻阅着手里的纸本资料。
    “他还不相信邓廷歌出事了。”钟幸说。
    当年罗恒秋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回国时,钟幸和他也像此时这样坐在同一架机上。罗恒秋关了手机,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论文资料,神情认真专注,效率高得惊人。钟幸以为他当真心智坚韧异于常人,但看到他在整理完所有的资料之后,又默默从第一份开始重看时,才觉得不对劲。
    罗恒秋在令自己忙碌起来。忙碌才是他的日常,深陷在这种日常里,能让罗恒秋有一种任何意外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的安全感。
    钟幸溜到罗恒秋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沉默无声地陪着他。
    罗恒秋手里的资料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的手指按在燕尾夹上,轻轻发颤。
    “不要担心,别自己吓自己。”钟幸握了握他的手,“你现在不如先想一想,到了那里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我想过了。”罗恒秋点点头,“我都想到了。”
    他不说自己想到了什么,钟幸只能认为他已经将最坏的那个结果也考虑进去了。罗恒秋抖得厉害,最后自己长叹了一口气,低头紧紧攥着手机。
    下机之后立刻转乘车辆赶往出事的县城。罗恒秋带着钟幸几个人,一路畅通无阻。一行人刚刚抵达县城就接到救援方面的消息:人找到了。
    邓廷歌被抬出来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他和同行的向导坐在车子后排,车辆侧着被滑坡的山体推下路基,翻了个滚之后,头下尾上地栽在地里,车头完全撞毁,司机当场死亡。后排两个人的腿被死死卡在变形的座椅后方,根本拔不出来。白的骨头和红的血肉都翻在外面。救援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切割开车体,才将两人救出来。
    窜上罗恒秋车子的是县上的一个工作人员。他满眼血丝,一脸疲惫,飞快地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罗恒秋说明情况。
    山体滑坡其实不是突发性的灾害,车队出发之前已经接到过警示,那一段路程因为连日的暴雨,极容易发生滑坡事故。车队执意出发,因为领队的车辆里坐着三个人,三个人都是熟悉当地气候和山地状态的老行家。
    然而三个人都喝了酒。
    车队便跟着这样的领头车一路向前。
    罗恒秋攥紧了拳头,但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我艹!!!”
    疲倦的工作人员对他的粗口不予理会:“目前死了一个人,其余的都是轻重伤。轻伤员全都送到县人民医院处理,重伤员还在去市医院的路上。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市医院里。”
    钟幸拼命安抚罗恒秋。但他和常欢也非常担忧:邓廷歌伤的是一双腿。
    车子停下,罗恒秋立刻跳下车往医院的急救科奔去。钟幸等人紧跟着他跑了进去,看到罗恒秋喘着气站在几个穿着救援人员服装的人身边问:伤员呢?
    事故一共出现了数位受伤程度不等的重伤员,邓廷歌和那位向导都属于程度较重的,正在手术室里急救。
    这番反复折腾,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人人疲惫不堪,但罗恒秋、钟幸和常欢都不敢松懈,三个人或坐或站,谁都不说话,全都等候在手术室外。
    伤员情况不太乐观,除了各种各样的外伤之外有一个还是颅脑损伤,手术室的灯亮起之后就再没有熄灭过。罗恒秋坐在宽大的等候室里,觉得实在太吵,干脆走到走廊里等着。走廊的尽头是手术室,这头是他,中间隔着一个吵嚷嚷的家属等候室。
    他站了一会儿,觉得手脚都发软,慢慢倚坐在墙边的草绿色塑料椅子上。
    罗恒秋心里很乱,在这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里,他觉得心里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和念头,让自己又痛苦又难受。
    他想起热爱踢足球的邓廷歌,想起他坐了一年多的冷板凳终于能代表校队出去比赛时,那么开心地跑过来跟自己说这个喜讯。那时候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邓廷歌从走廊里跑来,穿过跟他打招呼的人群,趴在窗台上把趴桌子睡觉的自己戳醒,欢欢喜喜地说师兄,我能上场了。
    他还想起自己毕业的那天和邓廷歌告别,邓廷歌三步两步地跳上礼堂的石阶,亲密地和他站在一起合了个影。他说师兄我好像比你高一点了。他说师兄你记得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家里电话不啦?他说师兄哎我可真是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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