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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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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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争,最终只有一个王者能够留下。然纵观眼下局面,为父即便欲苟安一隅,业已不得脱身。胤王朝的末路,只怕也是我北靖国七百年基业的尽头。帝都如今已危如累卵,倘使叶儿南下寻求姻盟,他日盟军侥幸得胜,我北靖也好过亡国灭种。”
烽火之下,谁都难以幸免吗?父亲——那个曾将她抱在怀里、百般溺宠的父亲,眼下,竟是要她为了北靖国、而去牺牲自己吗?这十年来,他从未派人找寻过自己,甚至将禁凌家历代与澹台家的婚姻都暂弃一旁——原来,竟只是为了今日……
念及于此,心中便泛起阵阵抽痛。她无力地捏着那张洒金笺,不觉间,已然泪水潸然。
我到底只是个女子——只是个女子啊……唯一的用处,也就是拿去联姻、结盟了吧?
南下?便只有离国与华襄国,这两个大国的势力可以依靠。离国在军事上匡绝天下;而华襄国桓领学宫能人甚多,又已与浮国达成秘密盟约。
该当如何取舍,百般思量,亦无结果……
这十年来,她眼中、心里,便唯有弟弟一人。随他而来至帝都、日夜伴随于身侧、教他些简单的诗文和武功、陪他游逛帝都大大小小的街道、为他排解一场场暗地里的纠纷……这十年时间,晃眼间便也过去了。
而转眼之间,在这般似是匆匆碌碌、又似是平淡如水的岁月里,她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青衫垂髫的小女孩,她的双肩,已经坚强到需要担负起家国大任。
而这些……她并未准备好。
北靖国留给她的印象,远不及这永安城深刻。
幼时的她从未出过王宫,在珠栏玉砌、檐牙雕琢的北靖国宫殿里,她心中日夜惦念的,也唯有父王、母妃与那小她一岁的弟弟了。而王城之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从不曾知道——北靖国,那样陌生的北靖国。
而永安城呢?她如今细想起来,永安城的一切,似乎都如数家珍——一条主街,从城门一直贯通到皇宫;街道两旁的店铺小贩,她几乎都认得,知道哪家的饭最甜、哪家的酒最香、哪家的小二怕媳妇……
十年来心心念念的故国,如今看来,自己却早已不再抱着最初的那份心思。原来,什么东西都难以储藏,即便是放在心里的,都会变质。
窗外皓月当空,她独守着竹舍里一盏明灭的烛火,心神也仿似这烛光一般,飘忽不定。
眼下能够帮她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俯身吹灭火烛,步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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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种满花草的后院里,柳千寒此刻正半靠在竹椅上,径自闭目养神,神态悠然而闲适,似是早已料到禁凌叶会来找他。
身旁竹几上的茶壶还冒着氤氲的热气,柳千寒俯身倒了一杯,递给她,笑道:“丫头坐不住了。”
禁凌叶默默接过,浅呷了一小口,微烫。她缓缓抬起头,清秀的眉宇间笼着某种看不到底的悒色,“柳先生,您一向慧眼神通,想必早已了然一切。因此我就不多说了——请您直接告诉我,眼下我该怎么做吧。”
柳千寒沉默了一刻,抬首眺望西南方的夜空,缓缓道:“去离国吧。”
禁凌叶看着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花草,怔怔出了会儿神,随即低声道:“我相信先生的判断。那么,阿雪……等他醒来后,就让他先住在您这里吧。也只有让他留在您这里,我才能够放心。”
柳千寒淡然笑道:“我早就同你们说过,我这里几间破屋,你们大可当作是自己家里,去留随意。”
禁凌叶一时怔怔无言。待眸底凝结的雾气渐渐消散后,才听她轻声道:“其实,叶儿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柳千寒淡淡道:“请说。”
禁凌叶迟疑道:“先生莫非当真已尽数忘却了前尘俗事?那过往的一切,对于先生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吗?”
柳千寒沉默了良久,终于叹息道:“叶儿,人若是都能活到我这个年纪,过往所有一切,怕是都变得不再重要了。过多的回忆与思念,都只是徒增疲惫罢了。其实那些所谓的可怜、所谓的无奈,只不过是那一时的一厢情愿,时间久了,看惯了这些庭前院后的花树,很多事情,也就不想再去分辨个是非究竟了。究竟谁欠了谁、谁等过谁、谁还忘不了谁,其实,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重要。倒不如这般不言不语地走下去,如同青山绿水一般,不会老去、不会死去……”
顿了顿,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默然无语的禁凌叶,目光中饶有深意,一字一句道:“我建议你去离国,或者建议你去华襄国,又或者,建议你哪儿都不去……其实,这都没有什么区别。我说与你一个答案,只不过,是不愿看到你在这里自我挣扎,倒不如给你指明一个方向,让你可以不要这么为难。”
禁凌叶咬紧下唇,半晌后,方喃喃道:“恕叶儿愚钝……我实在,不懂得先生这番话的意思。”
柳千寒淡淡一笑,“或许,我方才那么说也不对。我之所以建议你去离国,是因为离国和彝国比较接近,中间还有很长一段共同的道路。”
禁凌叶又低头喝了口茶水,摇头道,“这,我更加听不懂了。”
柳千寒缓缓起身,负手望着月色:“有个人呐,皇上已经派他去追回修罗令了。”
“啊?”禁凌叶前一刻尚自一头雾水,后一刻登时反应了过来,不由红了脸,“那人……与我才没有什么关系!”
“‘那人’?我可没说过,那是哪个人啊。”柳千寒转过脸来望住她,眼神似笑非笑,“不知小叶儿此刻心里想着的,又是谁?”
禁凌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红着脸道:“原来先生揶揄起人来的本事还真不小。我就不信,你真如别人所说的那么无情!那般无爱无恨地活着,生命岂非太没有意思了?”
柳千寒闻言淡淡一笑,那双古泉般的瞳眸深处,似掩了一丝不屑、又似藏了一分无奈:“我本就早已没有了生命,无所谓生,也所谓死,心中自然也就该无爱无恨。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这样不生不死地活着,是为了等待一件、终将到来的事情。”
禁凌叶讶然道:“一件事?”
“一件……足以毁灭整个天地的大事。”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双眼又复归于沉寂,清冷的语声散入夜风里,转瞬便杳无踪迹,“命运既然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徒劳挣扎,又有何用?只需静静等待便是了。”
“……”禁凌叶一时间再度沉默下去,对柳千寒最后这番话语百思不得解。
她这一夜几乎未合过眼,待到翌日天明,便起身去看望弟弟。
弟弟此刻正侧卧在床榻上,禁凌叶怕他扭到脖子,当即俯□、调整他的睡姿。手不经意触碰到枕边一个凉冰冰的小物什,她拿起一看,见竟是个小面人。
那个青衣女子模样的小面人正自语笑晏晏,瞧得人满心欢喜。
她伸手在枕头底下一探,果然又摸到另一个面人——那是一个白衣如雪、英气焕发的少年剑客。
她不禁喃喃自语:“哎,可比真人难看了许多。”
禁凌叶边说边将那青衣面人放回弟弟枕边,而那白色的……
“咳,这么丑,放在阿雪枕边会害你做恶梦的,姐姐我就好心带走了吧。”
说罢,她收起那只面人,倾身在禁凌雪额上轻轻印上一吻,柔声:“乖乖的啊,等我回来。”
那睡梦中的少年忽地一咬下唇,仿佛在梦里感到了某种不安,轻唤,“姐姐——”
禁凌叶闻声一震,双手蓦地颤抖起来,有泪水滑出眼眶,滴落在他的被子上……
“阿雪,姐姐在这里……
53、六离愁。。。
别怕。”她连忙抹干了泪,飞快地站起身——此时此刻,她真的很希望抱着弟弟、大哭一场,然而,她却只能够捂着嘴,尽力不使自己哭出声来。
“姐姐要出趟远门了,但是一定会很快回来的,阿雪……”她仿佛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已渐渐泣不成声。
匆匆收拾了行李,不待向柳先生辞别,她便骑上竹舍外的爱驹紫电骝,策马南去。
柳先生,你说过,一切都早已是命中注定,无需强求,是因为你知晓命运——一切因缘的前后与因果,在你明镜般的心里,都早就一清二楚。但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是留恋于红尘中,为着一点点微光而停停走走的的草芥罢了——造物者为我们定下了什么样的命,我们无从知晓,然而我们心中总是要留着多多少少的情,去留意那许多事、去浮想它们最终将是怎样的收场……即便,那只是被历史的浪涛一掩而去、不留痕迹的结局。
于是,我们惟有,为此一路跋涉、一路……悲喜。
此刻的禁凌叶,尚自以为,在这段短暂而漫长的旅途中,她只须留意着那么几个人,便可以安安静静度此一生……却原来,她终究是低估了自己那场“命”。
这一生,注定总要这样来回奔波。
这一生,从此不再那般简单如意。
阿雪,要好好地、等着姐姐回来……一定啊!
54
54、七封无痕(上)。。。
由永安城径直向南走,很长一段路途还是皇室的地域。过了平野,往西走,是彝国的疆土;往南,便是离国国境了。
经过平野一战后,这原本就并不繁华的地带,如今更显萧条凄索。南来北往的商旅们泯灭了踪迹,驿站显得格外冷清。
禁凌叶已连续赶了好几日的路程,此刻疲惫已极,在驿馆内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寻了间客房,躺上床休息。
明日就要继续往南走,这样一来,终究……还是见不到他了。
这一路上,她总是不敢去细想,自己这样快马加鞭地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越接近平野地区,心中那抹白色的身影便会愈渐清晰起来。
自从夺令大会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知他在那场比武中受了重伤,也曾为此忧心忡忡,然而彼时一心记挂着赶回北靖国,之后阿雪又昏迷不醒,竟是一直未有机会再去见他一面。
那日在他家门外徘徊良久,她终究是忍住了冲动,没有敲门进去——似乎他们之间,总是这样隔着些什么。永安城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此相处了七年的人,却也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说话。
她素来知道,他不是个能够被轻易羁绊住的人。这些年来,他之所以安分守己地留在永安城里,也不过是不愿让他的父亲难过担忧罢了……这样想来,他倒也算得上是个孝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那个白衣剑客的小面人,放在手心把玩着。
他们认识的时候,她才十一岁,已在永安城里住了三年,不似刚来的时候那般惴惴不安,对帝都也早已熟门熟路。而那时他也刚从天山习剑归来,同样是个半大的孩子,整日抱着那柄看去与他身形极不相合的长剑,一身桀骜不驯之气,与别家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公子们全然不同。
他们初次邂逅,是在他家的花园里、他爹举办寿宴之日。那时,作为禁凌世子的贴身“侍女”,为了与帝都里的达官贵人们疏通关系,她也跟随世子前来参加那次寿诞。
她贪图他的酒香,便略施小计,将酒骗到了手。他后来知道了真相,却也不生气,倒仿佛觉得,在这个空气沉闷的帝都里,找到个志同道合的人了,从此三天两头便来找她玩。
有那么几年,二人常常小打小闹、拌嘴划拳,过得不亦乐乎。后来长大了,知道人言可畏了,便也渐渐收敛了性子——毕竟,他是封侍郎家的独子;而她,那时的身份,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入质世子府里的丫鬟。
……此夜,禁凌叶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那些往事,不知不觉便渐渐沉入了梦境。
恍恍惚惚中,只觉四周空气骤然一冷——但凡习武之人,对于突如其来的危险都有着极快的应变能力,通常是危机将至时,就已然有所感应。
她蓦地翻身下床,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凝神细细听辨,然而外头却是一片如死般的沉寂。
这个时候,虽然外面天色已近全黑,然而时辰尚早,按理说,这驿馆里是不会这么安静的。
然而,在这诡异的静谧之中,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房门外弥漫而来——那,是这座驿馆里的人的鲜血吗?
察觉到情况有异,她忙背起桌上的行囊,几乎是想也未想,便立即从驿馆的窗口跃了下去——
然而,脚跟还没站稳,便觉一道劲风倏地自身后袭来——她情急之下,霍地弹身飞退,那猝然袭来的一刀,竟被她生生躲过了。
今夜无风,月影空疏。
禁凌叶身形方才立稳,就听一人倏然纵空而降,在她身后发出桀桀怪笑声,“华翎公主好俊的身手!”一语未落,便见十余个黑衣蒙面人簌簌自半空中飞落,转瞬即将自己包抄在核心。
“阁下过誉了。”禁凌叶见到这等阵势,又听得对方如此称呼自己,心下登时便已了然——看来,这一行人,必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华翎公主”——呵,已有十年未曾回过故国,这个称呼,想必连北靖国的臣民们都已快要遗忘了。然而,某些有心之人,倒是为她记得清楚呢。
她看着眼前包围住自己的十余个黑衣人,冷然道:“看你们这身见不得人的装扮,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只是不知这么晚了,各位来找我,到底有何贵干?难不成……想要我的命?”
答话者还是方才那人,只听他阴声笑道:“公主多虑了。我们只不过想请您去华襄国做做客而已。只是久闻华翎公主技艺非凡,我们几个不由想违背一下主子的命令、一试公主身手罢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多加海涵。”
“华襄国?”听得这番滴水不漏的言辞,禁凌叶不由微微冷笑:料来,应是在夺令大会那时,自己的身份便已被他们识破,今回托名来“请”她,实则定是想以此作挟,胁迫北靖国对其俯首。
她微微自嘲地冷笑道:“想不到贵国素以泱泱大国自居,为了我这么个没用的小女子,竟能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之前嘉仁皇子的诚心相邀,她都未曾答应,而眼下这番待遇,更是万万不能就范的了。
她翩然旋身,青裙临风招拂,袖下十指微错,短短瞬间,便以隔空取物之法,从驿馆的客房内拿下一支蜡烛。
半截蜡烛落入她掌心,但见她中指一弹,一簇火焰登时嗤地一声燃起。
禁凌叶叹息一声,低声嘲讽道:“不过,你们的探子还真是不够本事。武艺上我虽差了你们一大截,但是论及奇门法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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