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修愣了愣，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特地到了一个拐角，停下来之后海修就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莱尔转过身，顿了顿道：“我全都想起来了。”
海修紧抿着双唇，身体紧绷了起来。
莱尔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紧张，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会开心一点。”
“奥兰亚……”海修低声开口道。
莱尔敛了笑容，说道：“我不知道当初你和罗曼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袭击我，把我带走的是罗曼，这你知道吗？”
海修露出了错愕的神色，说道：“为什么这么问我？你是在怀疑我吗？我当然不知道！”
莱尔注视了他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说道：“我相信你。”
海修沉默了。
“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他们，逮捕罗曼是必须的，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再出现任何差池。”
海修沉声道：“只有这些吗？你以为我会阻止你？”
“海修，”莱尔叹了口气说道，“罗曼说那本关于亡灵魔法的书是他给你的，当初为什么要包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他给你那本书的？为什么要将那本书留在身边？”
随着莱尔的问题，海修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为什么？”莱尔直视着他，温柔的语调缓缓地说道，“在我被罗曼打伤前，我对他说过，不会让他把你也拖下去。可惜我迟了整整一年多才回到这里……我希望什么东西都还没有改变。”
说完之后，却迟迟不见海修给出回应。
莱尔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迈出脚步打算离开，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被握住了手。
“奥兰亚，”海修的声音有些低哑，“我永远都是海修，不要放开我。”
莱尔回过头看着他，碰触到他眼中受伤的神色时愣了一愣。
海修离开之后，莱尔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路赛德的房间门口。
房间里依旧没什么动静，林奇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比克和休静静地等在门边。
见莱尔过来了，休蹙眉道：“海修呢？”
莱尔一愣，迟疑道：“……已经回去了。”
休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路赛德怎么会变成那副样子的？”
莱尔把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亡灵法师的攻击，而后被路赛德解救的过程说了一遍。
比克愤愤道：“这群亡灵法师越来越猖狂了，竟然敢在皇宫门口就发起攻击！”
“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必定是因为主城里有什么人在帮着他们。”休沉声道。
“老师……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莱尔开口说道。
休和比克都愣了下，显然没反应过来。
莱尔说道：“当初袭击我的是罗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亡灵法师，但绝对已经站在亡灵法师的那一边了。”
比克显得震惊不已，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倒是休怔愣了片刻之后就回过了神，说道：“其实那天你跟我说过之后，我就派普克去盯着他了，不过今天那小子回来跟我说把人跟丢了。”
莱尔蹙眉道：“袭击我的亡灵法师会是他派来的吗？”
“估计是这样没错，”休摸着下巴说道，“灵魂魔法师团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清查命令下了下去，要是罗曼一直在偷偷关注的话，必定也知道你差不多该想的都已经想起来了。”
“怎、怎么会是这样……”比克错愕道，“这、罗曼这个孩子一直都安安静静的……”
莱尔想到了罗曼当初说的话。
罗曼说过，为了能够向对他有恩的人报答，不论什么事情他都会去做。
“罗曼是被魔法师介绍进宫廷魔法师团的吧？”莱尔问道，“带他进来的人是谁？”
比克愣了愣，吞了吞口水之后慢慢说道：“……霍尔曼家族现今的男主人。”
莱尔和休都沉默了下来。
王国当中不少有着古老血脉的魔法世家，而到了如今还没有没落下去的只有三个氏族。一个是莫法家族，也就是莱尔的家族，一个是马斯洛家族，而剩下一个，就是霍尔曼家族。
沉默了半晌，休开口说道：“比克，这几天派人出去找罗曼，也可以公开悬赏。霍尔曼家族你知道该怎么做，虽然也有可能他们是无辜的，不过还是以防万一为好。”
比克点了点头，立刻就扭头离开了。
休回过头对着莱尔说道：“和海修说过了？”
莱尔点了点头。
“他怎么说？”休蹙起了眉头。
莱尔摇了摇头，过了几秒扯出了一抹笑容，说道：“老师，我离开了一年多，总觉得什么都没变，但又觉得什么都变了。”
休的神色复杂起来，张开嘴刚想说什么，门就开了。
布莱克走了出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停留在了莱尔身上：“已经结束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莱尔苦笑道：“我进去之后，他会问我你是谁吗？”
布莱克露出了一抹淡淡地笑容，说道：“我不知道，你该问他。”
灵魂魔法师们一个个低调地走了出来。等人都走光了，莱尔在门口站了几秒，才走了进去。
已经恢复成人形的路赛德静静地躺在床上，赤裸着胸膛，腹部那儿包扎着绷带。
莱尔缓缓走了进去，脚踩在地毯上，异常地静谧，让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微微屏住。
走到床边，才发现路赛德睁着眼睛。
看见他，路赛德微微笑了起来：“看来你没受什么伤。”
莱尔松了口气，顿了顿之后问道：“没忘记掉什么东西？”
路赛德轻笑道：“如果我真的忘记掉了什么东西，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忘记掉的是什么呢？”
莱尔沉默了片刻，两人的视线交汇着。
路赛德的双眸蓝盈盈的，非常漂亮，也非常清澈。不过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家伙的肚子有多黑。
莱尔沉默地看着他，然后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当时叫我什么吗？”
“什么？”路赛德笑眯眯地问道，“这个我还真不记得了。”
☆、40
莱尔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当时他被亡灵魔法搅乱了意识；但是该忘的却没有忘。当时路赛德叫的的确是“莱尔”。
然而不说唯一习惯了叫他“莱尔”的休现在在其他人面前也重新叫回“奥兰亚”了，连莱尔自己也将这个名字放到了心底的，路赛德又从何而知这个名字？
见莱尔一直盯着他不说话，路赛德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莱尔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家伙；扬起了眉梢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想起了什么？”路赛德笑眯眯道，“你是指我失忆之后的事情？要说想起来，还是只有偶尔做梦的时候会梦到你啊。”
莱尔的脸上一闪而过尴尬的神色，瞪着这个就是不说重点的人。
路赛德轻笑出声，顿了顿之后轻声道：“要说为什么当时会叫你那个名字……当时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完就沉默了下来。
莱尔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是放松还是无奈。
其实在心底下意识地以为白回来了的时候；他的确是有些欣喜的，有种自己的家人终于回到了身边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怀念。
然而只是这么短暂的片刻过后，一切就又都恢复了正常。
莱尔莱尔。
这个名字永远地被留在了洛廉山上，那个温和平静的地方。而白和莱尔回到了梵蒂亚斯主城之后，就再也不会单单只是白和莱尔了，还有其他的身份。
莱尔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想起什么的话，记得告诉陛下，早一天抓住当初袭击了你的人，早一天就脱离了危险。”
“我知道，”路赛德用手撑着床微微坐起身，注视着莱尔说道，“所以现在最危险的不是你吗？你才是那个把所有都想起来的人啊。”
莱尔微微有些讶异。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力量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恐怕记忆也都回来了吧？”路赛德笑着说道，“应该是亡灵魔法的缘故，这倒是省了两次治疗了。”
莱尔沉默了。
“记忆恢复是那些人最忌惮的，”顿了顿，路赛德缓缓说道，“你应该谨慎一点的，那种亡灵结界稍微仔细一点就可以注意到了。”
莱尔微微蹙眉道：“我知道，今天的确是我不够小心。”
路赛德又笑了起来。
莱尔看着他的笑容有些不自在，说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见莱尔就要转身了，路赛德拖长了声音叫道：“喂……”
莱尔转过身，纳闷地看着他。
路赛德用那双澄澈的蓝眸看着他，摸着肚皮委屈道：“肚子好疼啊。”
莱尔瞪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扭头就走，身后传来了某人的笑声。
看着莱尔走出门，将门关上，躺在床上的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莱尔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林奇，讶异之下说道：“你要进去吗？路赛德已经醒了。”
林奇点了点头，却依旧站在原地踌躇着。
莱尔直觉对方是有话要和他说，便等在原地。
“奥兰亚殿下，为、为什么路赛德殿下会变成那副样子？”他小声问道，“是亡灵魔法还留在他的身体里吗？”
“我也不知道，”莱尔的神色有些凝重，“路赛德会在治疗过后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必定是因为还有些什么东西阻挠着他。”
“那、那路赛德殿下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林奇紧张地问道。
莱尔一愣，只是摇了摇头。
林奇低下了头，肩膀慢慢垂了下来。
莱尔的心情复杂了起来。路赛德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只和他，和洛廉山有关，而林奇对这部分和他无关的记忆如此在意，只说明了他的确很在意路赛德。
就像是他和海修一样么……
想起了美狄亚的话，莱尔扯出了一抹苦笑。
他和海修之间从来就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而当初最单纯的那份感情也早就已经变质了。
拍了拍林奇的肩膀，莱尔沉默地走出了皇宫。
回到莫法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
莉莲，达斯和凯都等在外厅，一见他回来就急急地走到他跟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莱尔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他们，莉莲显得非常担忧，达斯紧蹙着眉头思虑着什么事情。
莱尔被凯拉到了一边，凯低声问道：“那你想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的确是罗曼袭击了你？”
莱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凯的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我一直知道他对你没安好心，却没想到他会对你做这种事情！”
莱尔低声安慰着他，凯愤愤道：“如果让我碰到他，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声音引来了达斯和莉莲的注意，后者的神色更加担忧了。
莱尔拍了拍凯的肩膀，安抚道：“休已经把通缉令发出去了，我们会找到他的。”
“如果他藏起来了，不论怎么样我都会把他揪出来！”凯扬高了声音，“他怎么能对你做这种事情？如果当时不是你还留着一份理智留着一份力气，你就要这样被带到亡灵界去了吗？”
莱尔叹了口气。
这当然也是他最庆幸的地方。
当初被罗曼做了那种事情之后，莱尔可以说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被几个亡灵法师连着几天几夜，一直带到了赛亚城里。
在洛廉山顶上的时候，他模模糊糊之中看到了不远处的黄色地带。
那儿就是“荒废之城”，亡灵界的入口，即使是在夜晚中也闪着幽幽的，湣鹄醋缘赜陌倒狻�
或许是恐惧了，也或许是一下子清醒了，残存的火焰被点燃，顷刻之间就全部爆发了出来。亡灵法师在火焰中尖叫挣扎着，莱尔被推下了斜坡，滚落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看到的就是哈雷的脸。
“那么那个从背后袭击你的人是谁？”凯的话唤回了莱尔的思绪，他阴沉着脸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莱尔一愣，摇了摇头，蹙眉回忆了起来。
当时他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脚，另外什么都没看见。
当然了，不论怎么怀疑海修，莱尔都知道那个从背后袭击他的人不会是他。
海修毕竟是不会做这种伤害他的事情的，而且那个人当时用的是匕首而非魔法，这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并不是一名魔法师。
虽然这片大陆上很多不是魔法师的人也有着魔法力，譬如武器制造师和魔药师，可是魔法师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常年习惯用魔法战斗的人，他们的魔法力永远是谨慎而又沉静的，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随时随刻都会迎来战斗，因此任何时候都要做好防御和攻击的准备。
而同为魔法师的人对对方那种特殊的谨慎会非常敏感，通常两个魔法师光是看对方一眼，就能辨认出对方的职业。
而莱尔也是一样。
如果那个从背后袭击他的人是一名魔法师，那么不论怎么样他当时都能察觉到。只有不是魔法师的人，才能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靠近他，并且用武器划伤他。
然而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就在他们周围的人？……莱尔全然不知。
见莱尔回忆不出什么了，凯也没有再逼着他，只是让他回房间休息，说他从今天开始会好好守在他门口的。
莱尔哭笑不得，怎么劝也没用，最后只能由得他这个大哥去了。
皇宫中。
见坐在床边的人一直垂着头，路赛德垂眸看了半天，笑着开口道：“怎么了？”
“殿下……”
“说过了，叫我路赛德就好了啊。”路赛德笑着说道。
林奇的脸红了红，随后抬起了头，犹豫片刻说道：“殿下，你真的没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路赛德闻言沉默片刻。
“记忆的确是没什么变化，没想起来的依旧没想起来，想起来的也依旧没忘记掉，”路赛德伸出了一只手，淡淡说着，“但是……”
“噗”的一声，手心冒出了一团凌乱的火花。
然而火焰很混乱，并且不消一秒就熄灭消失了。
林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