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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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第二部)-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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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来柔肠百转情衷难解,至此突地豁然开明。叶长风只觉清风大江,心中一片沉静。淡淡一笑,唐悦,我终究狠不下心与你刀兵相见,便借此契机,向皇上要求出战边关,你我,远远而别了罢。 

  俯身拔出周围数根芦茎,又将脚边一堆碎石踢散,叶长风还未来得及说话,辽国二人眼前蓦然清明,一提气三两下起落已掠到了叶长风身边。 
  对他们浑身的怒意、紧绷的肌肉若无所觉,叶长风瞧着两人,平和一笑:“二位辛苦了。” 
  “困住我们的,是什么?”二哥止住四弟就要冲口而出的责骂,正色问道。 
  “杜工部的诗,听过么?”叶长风不答反问。时年离唐未远,李杜二人大名,四海皆闻,就连辽人也不例外,见二哥点了点头,叶长风微笑,款款而言,“他有首诗赞诸葛武候,开头便说,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我今天用的,自然比不上武候那阵的玄妙,不过道理,却是一样的。这阵共有八门,按遁甲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变化无端。若走错了门,休说只是你们两个人,便是千军万马,也只有个等死的。” 
  “诸葛武候?八阵图?”二哥皱眉喃喃,突然一抬头,深深注视叶长风,“请问阁下尊姓大名?这八阵图,贵朝又有几个人知晓?” 
  “草木之中,尽多英豪。”叶长风知他心意,缓步而下,淡然道,“天下间精通这阵图乃至奇门八卦的,不知凡几,又岂止我一个。至于我的姓名,区区俗人不值一提,莫要追问也罢。” 
  这时晨曦已散,阳光明明朗朗落在叶长风身上,较夜间看得越发清晰,二哥呆了一呆,眼前这男子容颜宁静明秀,举止从容有度,一双狭长凤眼更是清亮有神,令人见而忘俗,哪里会是平凡之辈了。自己昨夜大意,错识他为常人,实是懊悔无极。知他不愿留名,也只得作罢,心道难道我们便查不出么。一抱拳,沉声道:“在下耶律燕,他是我结义兄弟萧伟。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慢着。”叶长风突然唤住二人,神色肃然,“你们身为辽国密探,一路肆意妄为,也不知杀了我大宋多少人,探听了多少消息去,我现在有用你们二人处,暂留不杀,但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了——陶威,各废了他们一臂经脉,派两人送他们回辽。” 
  名为送,实是监视,陶威浓眉一挑,出手如风,嗖嗖两指各点在辽国两人右肩,耶律燕萧伟痛哼一声,面色苍白。可怜他们俱是一代高手,只因势不如人,不敢反抗,生生被废去一臂,行动虽无碍,武艺却是要大大打个折扣了。 
   
  马匹已备,陶威特意指派两个谨慎老成的下属送押,耶律燕默然骑在马上,突然回头:“那柄承影,倒底是何缘故,在我手中不显剑气?” 
  他居然还牵念着这件事。叶长风哦了一声,语声不疾不徐:“剑气是有的,只不过你照错了方向。列子有云,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只有在日夜之交,投映在北面壁上,才看得见承影的剑气,跟握在谁手里,并无关系。其实你只要试挥一下,便知剑气并未消失,是我诈言的缓兵之计。可惜你们谁都未想到。” 
  耶律燕不再作声,萧伟却大声道:“有种你去北辽与我家将军一战,我才真正服你。” 

  数骑蹄声逐渐远去。叶长风良久才收回目光,怅然一笑:“也不知他所说将军是谁,如此得人爱戴。若能一战,不失为人生快事。” 
  陶威早已亲自牵了匹快马过来,助叶长风骑上,笑道:“想要有那一天,也不算很难,跟着我家王爷出征便是。” 
  端王是下一任对辽将领?为何迟迟不曾任命动身?与急召自己进京可有关系?疑点诸多叶长风一时也不愿多想,一策马,远远地奔了出去,谁知脑中一眩,眼前昏黑一片,摇摇便欲坠落在地。 
  身畔黑影隐约一闪,一双健臂牢牢控住缰绳,将叶长风接入怀中。耳边焦急问候杂乱诸声逐渐淡去,只有那沉然一声“叶长风”如此熟悉,他,倒底还是来了……意识随即涣散,昏倒在来人臂中。 

  端王愕然回视怀中想过不知多少遍的容颜,仍是那般恬静安然,只是面色苍白眉心隐黑,秀气双唇紧抿,望之令人惊心。掏出随身药丸塞入叶长风口中,端王冷冷斜睨赶上来的陶威蓝珊:“他这是中了毒罢?” 
   
   
  12 
  猊炉淡烟,混合着草药的微苦气息在房内打转。夜半时分格外宁静,榻上之人偶尔一声细微呻吟也能听得极真切。 
  端王放下书卷,皱眉踱了过去,探了探病人的额温,手掌触到肌肤,眷恋着不肯就拿下来。太医说他今日该醒了,怎地到此刻还不见动静?或者,是自己关心则乱? 
  微眯起眼睛,想着今日朝会上十数个官员联名上本,推举户部王同选为此次征辽粮草转运使,王同选是三皇子的亲信,转运使这位置本来是自己要留给叶长风的,不知自己的嫡亲叔叔,三皇子赵元化为何会中途杀出,竭力抢夺? 
  历来行军打仗最要紧的,无非就是个粮草军需,钱财二字。掌控了这数项,便是掌控了全军的命脉,也难怪三皇子会派人来争,只不过不知他的用心,倒底是单纯想来分一杯功,还是想要挟自己,风闻最近皇上有意决定太子人先,莫非三皇子是想借机表露才干?只可惜这般咄咄逼人,反显得操之过急。端王缓缓地摇了摇头,比起他来,呼声最高的二皇子元侃至今毫无动静,这才真正是隐忍厉害。 
   
  正默默忖思着,榻上的人动了一动,眼还没睁开,先沙哑着嗓子低低道:“……水……” 
  烛光半明半昧,益显出他肌肤苍白,黑丝般的长发被冷汗沾湿,顺着脸颊落到颈窝,面目端秀线条分明,不是叶长风还能有谁。 
  室内的侍女早被端王打发开,远远在廊外候命,端王也不喊她们,亲手倒了杯茶,在唇边试了试寒温,怜惜地半扶起叶长风:“水来了,慢慢喝。”    
  一杯饮尽还嫌不足,叶长风又喝了两杯,才无力地倚在端王肩上,喘息片刻,微微睁开双眼:“不敢有劳王爷……不知子若与三儿何在,王爷但让他们来相陪便是。” 
  “本王便不能在此陪你么?”端王轻笑,俊美无俦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的人另有地方可住,你中了毒,身子虚弱,还是先担心自己罢。” 
  叶长风沉默半晌,慢慢道:“不知下官此次急召入京,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王爷的?” 
  “是他的,也是我的。”端王一手轻抚叶长风裸露的手臂,笑叹,“谁让我们两人同时放得下心的只有你一个。” 
  “我不明白。”叶长风不动声色,轻轻将手臂移开。 
  端王恍若不知,停住手,笑道:“辽军压境,边关危急,你也知的。朝中能与之一战的,不过李继隆丁罕王超数人,却又都正忙着平夏,皇上便不想用我也不可得。只是转运使一职至今无人,前后议过不下数十个,不是皇上不允,便是我不信,之后有人举荐你,倒都轻易点头了,这才招你上京,只不过事关机密,没宣布而已。” 
  叶长风心知有人举荐云云,定是端王使人所为,其实黄沙辽边出战万里本是自己所愿,却不想见端王得意,轻哼一声:“难怪三皇子会派人杀我——只是自古书生误国,我才力浅薄,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你在气我没有回护周全么?”端王拥着叶长风肩头的手臂紧了一紧,笑容里有丝歉然,“是我派去的人行动不力,我已罚他了,决不会再有下次,你莫要见怪罢。” 
  “不是这事。”叶长风想不露痕迹自端王怀中挣开,却动也不能动,叹道,“转运使一事,等我明日里面圣后再说,你先放开我——王爷,你要的究竟是玩物,还是臂助?” 
  “哦,此话何意?”端王索性抬起叶长风的脸,使他正视自己,光影里面容秀雅沉静,眸子却是熟识的倔强清亮,端王下腹一热,直想将他压倒——向来自傲的控制力竟是不堪一击,忙强定心神,微微暗惊。 
  叶长风也不回避他的眼神,淡淡凝注这个强悍男人:“你若想我助你对辽,就要以僚属之礼敬我,若还是只想得个玩物,我从来力弱无从反抗,你想要怎样,便怎样罢——两样都要,却是不能的,万物有限,王爷也不可过贪了。” 
   
  端王心里,自然以大事为重,然而灯下看叶长风,丰神秀骨,风姿凛烈,别有一股英气,实是越瞧越心动,这数十日来心底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一起涌了上来,反身便将怀中人压倒,边吻边笑道:“这些事明日再说……先让我好生疼你……好久不见了……” 
  突然叮地一声轻响,端王只觉心窝处寒气澈骨,蓦然僵住,身下叶长风静静握住半出鞘的承影,眸光冷然,也不说话,只是瞧住自己。 
  一惊后反而镇定,端王轻轻笑了起来:“长风,你想杀我?” 
  “不是。”叶长风淡然一晒,“我就算有剑,也未必能杀得了你,何况,你这样的人,要死也当死在沙场上,死在床第之间,未免可惜了。” 
  “那你这是?” 
  “不过确认一下,王爷果真选择以玩物视我么?”叶长风缓缓推剑入鞘,长叹一声,“家国天下,我料王爷必不肯自误的。” 
  端王盯着叶长风,两下里眼光对视,室内一时静的如欲窒息。不知过了多久,端王终于松开手,眼光转瞧向承影,淡淡道:“这柄剑,听说是唐悦送你的?” 
  “是。” 
  “你以剑对我,就是为了他?”  
  “没有人会喜欢被凌辱的。”叶长风拉拢衣领,苍白得雪一般的面色上泛出丝苦笑,“王爷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明白,不说也罢,唐悦与我乃是私事,恕长风也无以见告。夜已深,王爷,但请回吧。” 
   
  13 
  见叶长风神色决然,端王已知今日难偿宿愿,望了一眼承影,心中是怨是嫉诸般滋味,终究都压了下来,不动声色一笑:“好,既如此,你多休息,本王先行告退了。” 
  “多谢王爷。”叶长风也暗松一口气,端王心计深沉,气势迫人,与他对峙,实是极累。 
  端王淡然一笑,行至门口,突又回头:“叶长风。” 
  “何事?” 
  见端王如言离去,叶长风语气也不由和缓了几分。 
  “都说得不到的东西最好,你百般推拒,莫不是想欲擒故纵罢?” 
  “你——”万没料到端王会出此言,一时间叶长风脸气得通红,“——无耻!” 
  “只是个玩笑。”端王截口而道,目光在烛影里灼灼闪亮。 
  叶长风一怔,还未及思索,已听端王悠悠一声长叹,在光影游移里响起:“长风,你素来深沉,若真当我是一般不相干的闲人,又怎会为了一句戏言轻易动怒?你心里有我,对么?” 
  “不是。”叶长风断然否定,冷冷瞧着端王,“王爷太自以为是。” 
  端王微微一笑,也不争辩,拉开房门:“夜果然已太深了,你身体还弱,早些睡罢。”衣袍闪动,靴声橐橐,这回是真的离去了。 
  叶长风慢慢松开掌中承影,闭目躺卧,却是思潮如涌,挥之不绝,怎样也难以睡着。 
   
  “你说他受伤了?”亭台深处,藤编躺椅中的唐悦蓦然睁开双眼,盯住面前的黑衣女子。 
  “伤在其次,是毒。”黑衣女子是唐悦得力下属,如何认不出他目中怒意,小心道,“三皇子手下趁乱发出的铁棘刺有毒。幸亏解救及时,叶大人现在已经无碍了。”迟疑了一下,又呐呐道,“端王的人武功太高,我们不敢靠近,谁知连他们都护不住……” 
  “不怪你们。”唐悦默然半晌,缓缓道,“他们只怕不是护不住,而是不想护。”顿了一顿,有些烦躁,“可见端王必然对长风极是看重,才会引来暗中嫉恨——要你们查的消息都查出来了么?” 
  黑衣女子暗暗钦服首领的料事如神,也明白他为何烦恼,抿唇一笑:“不就是朝中那些事么,有何难查。”话虽如此说,却迟迟不肯细讲。 
  “玉瑶,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帘幕后绿珠手捧茶盅,袅袅而至,瞄了唐悦一眼,“有人可是着急了几天了。” 
  唐悦暗影麾下诸女,对自家这首领多多少少都有些爱慕,却终究心存敬畏,不敢造次,玉瑶眼波一转,娇笑道:“有绿珠姐在,谁还能急什么……呀,姐姐不要打,我说就是……”嘻闹一阵,才正色相向,娓娓道来。 
  唐悦凝神倾听,不知不觉间午夜将近,玉瑶说了一个多时辰也快说到尾声:“……有传言说皇帝要在近期选定太子,因此朝中百官各有所择,乱成一团……倒没听说过端王表态,此时出征辽边,未尝没有避风之意,”喘了一口气,故意道,“叶大人此次进京,就是要当什么转运使,替端王筹掌钱粮补给去的。想那两人联辔远征,倒也风光得紧……” 
  唐悦哼了一声:“转运使负责钱粮调度,并不是时时在战场的。”不愿多说,又问了些枝节,玉瑶有些能答,有些不能,饶是如此,唐悦胸中已有盘算,沉吟道,“太宗多病,现下谁继位的呼声最高?” 
  玉瑶想了一想:“大皇子元佐当年与廷美交好,廷美被太宗逼死后不合多说了几句,被废为庶人,大概是不能复出了;二皇子元侃性情阴柔,三皇子元化动若风雨,两人智谋势力不相上下,若要细评,倒是拥立三皇子的人多些。”突地狡黠一笑,“不过,他们的身边,都有我们的人呢。香主,你瞧,我们要帮谁?” 
  “现下这时机么,”唐悦自椅上站起,在屋内踱了几步,舒了舒肩背,轻松笑道,“谁都帮,也谁都不帮。他们打得越热闹越好。你明白么?”   
  “是,属下明白。”玉瑶心领神会,笑道,“回头我就将这话传出去。” 
  “不要传。你亲自去。”唐悦抬眼望向窗外,东天已渐发白,长吁一口气,“京师那边,辛娘自然是好的,性子却嫌太急,就怕沉不住气,惹出事端。”含笑回头,看向玉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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