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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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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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上,空气很新鲜,让人忍不住想踏出去,融进这片美丽的绿色,不过再怎么伪装,假的依然是假的,我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洛宁,洛宁不可能有这么诱人的美景,不可能有春天。 
伸出手,果然触到一片冰冷的坚硬,这只不过是立体图象,是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虚假花园。
不过真或假,对我来说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回到房间,偶然在墙壁上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金灿灿的,像一个喇叭,顶端张开对着我,后面拖下细而长的末端,插进墙角。我对着它笑了笑,能够幻想这个东西后面,有着不止一双眼睛,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二十四小时盯着我。
一连几个小时,我都无所事事的走来走去,累了就在床上躺一会儿。房间虽然宽敞漂亮,却没有可以消遣的东西,有必要的家具,里面却空空如也。离床不远的地方就是门,不过那可不是我能随便碰的。
人造阳光忠诚的继续照亮整个房间,让我不知白天黑夜,也不知时间的流逝。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让我的头脑也像这些光线一般白亮而空泛,好象有什么东西想拼命出来,却碰到了重重阻碍,前仆后继的挣扎着;又好象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等待着遥遥无期的解放。
薇奥莱塔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阳台上的椅子里,看着眼前虚假却栩栩如生的花园图象。
「你饿了吗?」她微笑着问我,手里推着一部小巧的银制餐车。她的眼神已经不象在春之都那晚那般哀伤,却依旧没有我熟悉的那股活力,恐怕过去的薇奥莱塔,也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吧。
「正巧有一点。」我站起来,帮她把餐车上的盘子杯子摆到桌上。
「西利尔,你还是这么体贴。」薇奥莱塔幽幽的说。
我故意低着头,不去看她此时的表情:「以前我们每次吃饭不都是这样的吗?你说男人应该多做事。」 
薇奥莱塔忽然趴在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声音又细又小,肩膀不停的抽动着。
我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把餐盘里的牛排一块块切好,放在她面前,然后坐回椅子里,静静的看着她。
哭声渐渐停了,薇奥莱塔抬起头,眼睫毛上沾满了细腻的泪花,眼眶微红。
我递给她一条餐巾,又用餐叉扎起一块牛肉,「吃饭吧。」她没有拒绝我的提议,餐具碰撞的声音交错的响了起来。
我们曾经无数次在一起吃饭,这一次是最沉默的。开胃菜,主菜,甜点,从头到尾,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食物很新鲜,也很美味,政府对待囚犯的态度还不错,不过也可以说,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临刑前的恩赐。
「薇奥莱塔。」我吞下最后一块咖啡慕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开口说话。
「什么事?」她已经不再流泪,眼眶却依旧红红的。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问什么,所以,请你把你想对我说的话全部都告诉我吧。」
她动了动身体,向后靠上椅背。
「摩亚没事。」
我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的,」她继续说,「政府对老屋来的人一向很宽容,不会怎么为难他,今后他会平安的度过一生。」
平安,但是寂寞,政府从来不让老屋来的人彼此接触。
「但是他不会再叫做摩亚。」
政府只用编号来称呼他们,他们不能有名字,这是律令的一条。
「他的事并不是我负责,也没有办法见到他,所以很抱歉,没有办法告诉你更多了。」「带他离开春之都的时候,他有没有反抗?受伤了吗?」我问。
「没有,我也不想让他受伤,他一直睡着,有检查官在旁边,他是不会醒的。」薇奥莱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在梦里,也在叫你的名字。」「「他经常这样。」我微笑。
「然后,也没有别人受伤。」薇奥莱塔将剩余的事轻飘飘的带过,「来逮捕你的一路没有遇到任何人,这可能是天意吧。」
这么说裴利也没事了?不知道他面对那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会怎么想。会很失望吧?
刚刚跟我们成为朋友,我们却在一夜之间失踪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真是的,好象我又伤害到别人了。
我害怕看见薇奥莱塔的哀伤和眼泪,把想法全埋藏在了心里,什么也没有说。
「西利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薇奥莱塔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想隐瞒你任何事。」 
「我知道,你说吧。」我低头玩弄着腕间的银链,等待着她的故事。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
我疑惑的抬起头。
「站起来,」她重复了一遍,「跟我走吧。」 这当然不是越狱的口气。
我顺从的站了起来。
她拿出一个黑色眼罩蒙住了我的眼,眼前的光线立刻被全部夺走,身体一下子无法适应,摇晃了一下。 
「拉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我慢慢的拉住她,顺着她的动作小心的迈开步子,一点一点的往前走,步伐笨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时间之后,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我们离开了房间。
一路上,薇奥莱塔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攥住我的手,攥出冷汗。
她在发抖,我感觉得到。
是在哭吗?要去哪里?
反正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又不是去看摩亚。
眼睛看不见之后,耳朵变的更敏感,鞋子踩在坚硬光滑的地面上,撞出空旷的声音,四处回荡,除了我们,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拐过一个弯,刚才清冷的空气一下子温暖起来,回声也消失了,看来我们是到了另一个房间。
「西利尔,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也不要动。」薇奥莱塔说着解下了夺走我视力的东西。 
眼睛并没有受到强光的刺激,房间里相当暗,也不宽敞,视线所及之处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密不透风。 
我站在一张床前,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人,身形消瘦,形容枯槁,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皮肤干巴巴的皱成一团,双眼紧闭,只有几乎轻不可闻的鼻息,才证明他还尚在人世。 
然而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另外一些东西。 
他的手腕和脖子上布满了一条条狭长的伤疤,有的已经愈合,只留下淡褐色的痕迹,有的结着痂,部分脱落,露出粉色新肉,而更多的是一道道白色,如同锐利的尖刃一般凌乱的扎在早已干瘦的皮肤上,如同一块刻满了刀痕的旧木板,或是一副被人恶意损毁的图画。有一些痕迹实在太深,也许是被剐去了皮肉筋骨,再也无法愈合,浅浅的凹下去,当这些伤口还在流血的时候,一定连森白的骨头都看的见。
我觉得脚有些发软。
这时床上的老人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缓缓的睁开眼,松弛的眼睑下,居然有一双温和如水的眼睛,含满温柔的微笑,静静的看着我。
「西利尔,你来了。」他的声音温暖低沉。
好怀念的声音。
一如过去在医院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里嘱咐我:要注意保暖,否则膝盖又会疼了。
一如过去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拉住我,警告我:带着摩亚很危险。
那个永远对我温和微笑如同兄长一般的人,那个曾经挽救了我,又挽救了摩亚的人,那个一直不断提醒着我却从来由我任性的人,此时却了无生气的躺在我眼前,如此苍老。
「医。。。。。。生。。。。。。?」我都不知道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听起来好奇怪。
他又笑了,似乎是很高兴我认出他。
「最近肩膀和膝盖还疼吗?」他问。
他还在惦记我的病。
「不太疼了,因为住在温暖的地方。」我说,低下头望着他。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看见铐住我双腕的银镯,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却依旧宽容。
「你后悔吗?」他问我。
「你后悔吗?」我反问。
「如果我后悔,现在就不会这副模样了。」他看着我。
「我也一样。」我微笑。
「希望你不要为难薇奥莱塔,她也是没有办法。」 「我不会为难任何人,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是我伤害了你们。」 「别这么说,你那么善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怪罪你。」 
又是这样,我那么任性,你们为什么都说我善良?
你们这样仁慈的对待我,让我羞愧的恨不得马上挖个洞钻进去!
「西利尔,」医生唤我,「后来你又做了什么梦吗?」舌尖似乎立刻散发出梦中嗜血时的腥甜,那种邪恶而媚惑的感觉是如此的深刻鲜明。
我淡淡的回答:「没有。」
不需要再把这个梦告诉医生了,我已经十分明白这些梦境的真正含义,而且我也明白,今后,不会再有梦,一切都结束了。
医生闭上眼睛转过头:「你果然到最后还是不肯说实话。」 「我没有啊。」
温和的眼睛重新睁开,平静的望着我,有几秒钟,房间里一片寂静。
薇奥莱塔一直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戴着耳机,里面传出模糊的音乐声,她并不想介入我们的谈话。
「把头低下来好吗?」干瘦虚弱的老人微笑着开口,任谁都无法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
我俯下身。
「西利尔,你知道吗?」医生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你这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
我微微愣了一下。
「果然是这样吧?」他笑了,缓慢的举起布满伤痕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就像一位宠溺儿孙的老者,「一直都很想对你说这句话的,可是总也找不到机会。」我抓住他干枯粗糙的手背,手指轻轻掠过腕上纵横交错的可怕伤痕。
「疼吗?」我低声问。
「当有了一个目标并为之努力时,你是不会感到疼痛的。」他摇了摇头。
「那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变成这样?」
「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明白的。」 
这时薇奥莱塔走了过来,没有说话,无声的催促着谈话必须快点结束。
「西利尔,」医生最后一次叫我,「我一直在努力,试着告诉你,这个世界是非常美好的,值得你认真去爱它,可是,」他露出苦涩的笑容,「看来,我还是失败了。」 
「谢谢你,医生。」说完这句话后,我的光明重被夺走。
感到加在后背上的力量,我转过身,随着薇奥莱塔离开了房间。
医生的最后一个笑容在眼前留下了淡淡的影子,他给予我的第一个表情就是微笑,最后一个,依然是。
我很害怕医院,害怕那股消散不去的消毒药水的气味,如果不是洛宁的寒冷刺痛关节,让我夜夜无眠,我绝对不会去那里的。
那样也就不会认识医生,认识这个永远温柔如兄长一般的人。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满了安全感。
还记得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在他的办公室,坐在我的对面。
问我:「那里不舒服?」
温柔低沉,如他的微笑一般纯净,那一瞬间,疼痛似乎都飞走了。
过去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医生没有名字,其实并不奇怪,只是因为我没有看见他耳后那个黑色印记。
小小的十字印记。
刚才俯下身时,我终于看见了,第一次看见
也是最后一次。
第五章
「你看见他这副样子,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回到囚室,薇奥莱塔问我。
「医生也是从老屋来的。」我说。
「看到他耳后的十字印记了?」
「恩,而且,普通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老成这样。」「你也知道了他们流血才会衰老?」
「知道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我笑笑,「我倒是不明白究竟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
「其实我也不明白啊,「薇奥莱塔用指尖轻轻磨着屏幕,看着屏幕中美丽而虚假的花园,「医生是抱着寻死的心的,你看他手上和脖子上的痕迹,都是自己用刀子割的,我都不敢想象他流了多少血才变成现在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不是一直都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吗?」尽管知道这乐观完全可能只是伪装出来的,我却依然忍不住问了。
「第1个从老屋来的人曾经拯救了这个城市,知道这个传说吧?」 「知道。」
「医生就是那个人的后代。」
虽然有些意外,却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医生是如此温柔善良,一定是继承自他的祖先。
「他对政府来说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这个家族与政府的关系非常微妙,因此他们才会给他自由。」
「但依然不允许他有名字,而且必须为政府工作。」我说。
「没错,就是这样。」薇奥莱塔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政府总是独裁的,即使做再大的让步,也依旧掌握着主导权。不过,医生并不在乎有没有名字,他是一个很随意很好伺候的家伙啊,只知道不停的帮助别人,有救人的机会,他就很满足了。」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印象中薇奥莱塔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医生的事。
「跟你说过我是政府的档案管理员吧?」
「恩。」
「我管理的就是老屋的档案,从那里来的每一个人我都了如指掌。我知道政府对他们是如何的冷酷,如何把他们当作物品来看待,所以才变成了反整服主义者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又单纯又善良,甚至都到了愚钝的地步,从来没有置疑过自己的命运和境遇,一生都一个人乖乖的住在政府安排的家里,没有人陪他们说话,分担他们的快乐和悲伤。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相信政府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以至于当孤独到精神无法忍受的程度时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自杀。」我想起医生腕上和颈边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怕伤痕。
「每次他们做定期检查时医生都在场,他看得到每一个眼神清澈浑身是伤的同伴,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伤口。如果有谁生病,他还得为他们治疗,让他们恢复健康,然后继续自残自杀。」
「政府不管吗?」我问。
「我看政府可能还很高兴呢。」薇奥莱塔冷笑,「为他们工作这么多年,我觉得他们就是喜欢看这些生性单纯又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一点也不想阻止。他们不是想看生命的终结,而是那个漫长残忍的过程。我似乎能够理解。
每个人心底,都或多或少有成为强者的欲望,如果能看见别人的弱,便能证明自己的强。那些政府官员在看着老屋来的人们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被任意这样那样的安排,到头来受不了时也只会以自我毁灭的形式作为终结,面对这样绝对弱势的表现,不知能获得多大的满足感。
这并不是残忍,只是人性具体化的一部分,就像是由各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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