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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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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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自从他查出自己的父母亲原来是被警察害死的时候,那条坚信不疑的界限就早已崩裂。
  “我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唐鄢其没有抬头,但他像是也意识到了,原本稍嫌紧绷的手指似乎在龙邵成的目光之中慢慢松懈下来,在他还没了解生命的意义的时候,已经体会到死亡的恐惧,他所做的一切,自始自终,只是为了活下来,仅此而已。
  没有人能想象一个小孩一下子被推进权力的漩涡中时要怎样做才能真正自保,周边的大人们如狼似虎,他自小连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唐家是个恐怖之地,即使是现在的他看来,曾经那里也仍然是一个地狱,而不是所谓的家。
  家本该是温暖的,放松的,就像此刻。
  他忽地抬起头,对上龙邵成黑夜里那双无比纯粹的眸子。
  也许他一直向往的就是正常人的世界,就像现在这样,也不错。
  为什么是龙邵成?或许就是因为他不真正属于那个世界。
  长夜有人相伴总是过去得很快,天蒙蒙亮的时候,酒瓶早已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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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出来得很快,的确是乔治·雷诺的孩子。
  唐鄢其很快就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乔治的父亲,将这件事的原委写明,并且明确表达出“如果接受孩子他才接受会面”的意思,邮件发出三天后,唐鄢其收到了要求见面的回复,并且接到乔治父亲的电话,确认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地点订在市中心一家高级会所,不用想也知道是雷诺家族的产业之一,距离宿舍有点远,这一天就像一家人出游,但唐鄢其却格外沉默,无论小家伙怎么闹他都只是用大手摸摸他的脑袋,龙邵成看在眼里,忽然有一种想要安抚唐鄢其的念头,短短不到一周的相处,就算他与小家伙不像唐鄢其那么亲,也依旧无法抗拒这种渗到心底深处的柔软,他总是觉得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自己很难再被什么东西触动,直到再次见到唐鄢其之后,才发现他仍然活着,生命仍然有美好的一面。
  到了会所,二人很快被引至包厢,包厢里已提前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乔治的父亲克律索·雷诺。
  他本人要比照片上更显精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圈陷得很深,这让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有神,却显得十分冷漠,颧骨很高,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严谨庄重,却又带了几分商人独有的奸猾和深谋,见到唐鄢其怀里的孩子,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视线就停留在唐鄢其和龙邵成身上。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站在他身后,一见便知是保镖,乔治显然不在其中。
  “请坐。”克律索抬手示意,唐鄢其和龙邵成在他对面坐下,他有些意外见到的是两个东方人,而且还是两个一眼看过去完全看不出究竟的人。
  怀中抱着孩子的男人如果只看长相,会有一种他是演员的错觉,可一旦对上那双眼睛,就立刻知道这个认知是错的。
  他的眼神沉静,如寂静深海,看似掀不起半点风浪,只因那些风浪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而他身边的男人斯文俊瘦,却给人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看在眼里形成极端的反差,反而琢磨不透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总的来说,克律索原本打定主意要说的话,在见到这二人后,不由迟疑了。
  先开口的人是唐鄢其。
  “这三天里,我想雷诺先生已经查清楚了他母亲的身份,但其实你并不愿将小孩留下,而是要阻止我们说出他的真实身份,是吗?”虽说话是问出口的,但语气却显然十分肯定。
  唐鄢其在接到电话时就听出克律索并没有多少想见孙子的心情,进门后又见这一坐二站的架势,已立刻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克律索表情不变,但眼角微微抖动,盯着唐鄢其缓缓地道,“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但这是我的家事,所以你只需开一个价格,然后将孩子和证明都交给我,一切我会处理。”他有极重的爱尔兰口音,说话的语速很慢,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
  可他面对的人是唐鄢其。
  “我说过,如果你不接受他,我并没有打算将他还给你。”
  “他在血统上是我雷诺家的人,你没有任何立场干涉。”克律索冷冷地道。
  “哦?”唐鄢其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龙邵成熟悉这样的唐鄢其,这往往意味着他已经做下某种决定,而克律索是初次与唐鄢其打交道,压根不知道他的一声“哦”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想承认他,那么今后他和你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你可以当他从未存在过,我也绝对不会透露他的身世。”唐鄢其话音一落,人就已经站起来。
  克律索脸色一沉,一打手势,身后两个保镖就冲了上去。
  但他们压根沾不到唐鄢其的衣角,就被龙邵成挡了下来,他懒得动手,而是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枪,正指着其中一个保镖的脑袋。
  克律索脸色终于变了变,沉声问,“你们究竟是谁?”
  “我在邮件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你只有接受他才能约见我们,既然你不接受,就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唐鄢其说罢,已经推开包厢的门,不给克律索任何反悔的余地一步踏了出去。
  龙邵成转过身,见到克律索皱眉一语不发的样子,忽地出声道,“他是谁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爱他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雷诺先生您应该明白。”
  他的嗓音虽有几分沙哑,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直震到人的心里去。
  说罢,龙邵成不待克律索反应转身离去,大厅里,唐鄢其正等着他,小家伙在他怀里安静地眨巴着眼睛,龙邵成走上前,唐鄢其忽地道,“他会改变主意的,但我却不知道做这样的决定对不对。”
  龙邵成知道他指的是将孩子送回雷诺家族的事,但世事无常,未必所有大家族都是不幸的,而幸或不幸,有时也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争取到,旁人再怎么做也是多余,这个道理唐鄢其一定也明白,于是他拍拍唐鄢其的肩膀道,“我们不能肩负所有人的命运,但这个小家伙既然与你我有缘,无论送去哪里,我们都可以继续关心他,不是吗?”
  唐鄢其倏地松开眉,低头看着小家伙半晌,点了点他的鼻子,语气微忿地嘀咕道,“没错,虽然我讨厌雷诺父子,不过好歹照顾了你那么多天,怎么样也要骗个干哥哥来做,日后要让你好好讨好我,哼。”
  龙邵成闻言不由失笑,虽然心中还在想着为什么不是干爹,小豆腐因为唐鄢其的动作也咧开嘴笑着,随后龙邵成注意到唐鄢其嘴角扬起了一个极为温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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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深处,克律索只身从包厢里走出来,他的表情依旧冷漠,却又显得有几分复杂,他的身后保镖并没有跟出来,只见他拿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对对方道,“是我,你来一下,有一个人,我想我们应该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这一天清晨的时候,龙邵成接到一个电话。
  龙邵成的手机基本上只用来与唐鄢其保持联系,来到墨尔本将近三个月,唐鄢其没见过龙邵成主动联系什么人,除了那次为杰瑞米寻找父亲时用过一次之外。
  但这不代表龙邵成与世隔绝,唐鄢其觉得这世上一定还有关心龙邵成或被龙邵成关心着的人存在,所以当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唐鄢其并不觉得意外。
  意外的反而是龙邵成,只见他微微怔忡过后就沉默下来,一味听对方说,自己却很少开口。
  “……嗯……我知道了……”
  最终龙邵成说了这样一句,就结束了通话。
  唐鄢其什么都没问,他们之间既有的相处模式中从不会过问对方的私事,除非是对方自己开口。
  不过这通电话显然很要不得,龙邵成戒毒后已很少抽烟,由于身体的缘故他在烟酒方面很节制,但一挂电话他反常地坐在阳台上不停点烟,偶尔他会意识到这一点只让那根烟慢慢燃烧,不过大多数时间仍然习惯性地送进嘴里深吸一口,他的咳嗽已有一段日子没有频繁发作,本就没好透,受到烟雾刺激又咳了起来,只是龙邵成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有时一直到烟烧到手指才被惊醒,然后捻息。
  唐鄢其一开始还没在意,本来若是坏消息,任谁都需要有一个能独自静一静整理心绪的空间,他不欲打扰,也没打算插足,只等龙邵成自己恢复,可当他几次从房间里出来发现龙邵成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候,他忽然直直走到龙邵成面前,开口就是命令的话语,“跟我出去。”
  龙邵成抬头看了唐鄢其一眼,依旧沉默,点头将烟熄灭。
  唐鄢其拿起外套和钥匙,龙邵成也不问他打算去哪里,低头跟着唐鄢其出门的脚步,唐鄢其不由叹一口气,让他在门口稍等片刻,出来的时候手上又多了一件外套,却是龙邵成的。
  车一路开出墨尔本,沿着菲利普港湾朝南走,一上高速公路,唐鄢其脚下的油门就不必再松开,只见车窗两边景物飞速倒退,仿佛时间流梭,龙邵成支着下巴看窗外,神色虽平静,却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开了多久,单调的沿公路风景越显开阔,逐渐见到一条绵长的海岸线,碧蓝的海水与湛蓝的天空连成一线,一下子映入龙邵成眼帘。
  眼前的景色美得慑人,让人一瞬间屏住呼吸。
  那种蓝纯粹的像是宝石,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动人的色泽。
  云层似在海面漂浮,洁白纯粹,海滩亦是白色的,衬得海水深深浅浅,天空就好像压在海面上一样,却又显得相当广阔,一时间只觉距离天空极近,仿佛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得到。
  海边人数不少,海浪声不时入耳,依稀见到冲浪的人们在汹涌的浪潮中奋勇前行的身影。
  很快唐鄢其找到位置停好车,转头看龙邵成,“要去吗?”
  龙邵成很快点头,却道,“我不是很擅长。”
  唐鄢其的嘴角弯起一个相当好看的弧度,“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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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鄢其是个很好的教练,龙邵成很快找到诀窍,他的身体平衡度很高,很容易在冲浪板上站稳,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能顺利抓到浪,唐鄢其为他做示范,他无疑是个玩冲浪的高手,一个浪冲上去,整个人仿佛与海浪融成一体,无论波涛如何汹涌他都稳立其上,然后又很轻易冲上下一个浪尖,随着海浪的翻覆驰骋千里,龙邵成后来已能紧跟其上,远远看去二人并肩齐驱,于是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与海浪搏斗,不知疲倦。
  很快天色逐渐下沉,海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唐鄢其还不够尽兴,他打发龙邵成去冲澡,跟他说车里有酒,又继续回去冲浪。
  回眸间只见烧红的夕阳整片燃烧在天际,云层压得很低,海水染上一层极炫目的晕红色,红日缓缓降下,唐鄢其忽高忽低的身影被日光所笼罩,远远看起来像是一幅油画,美得一塌糊涂。
  海浪声仿佛消失不见,一时间龙邵成不知自己身在哪里。
  怔怔在海边静立良久,龙邵成才抱着冲浪板离开,等他冲完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完全沉了下来。
  他从车里取来两瓶酒,回到海边。
  从他的角度看,除了月光照耀下盈盈泛起的粼光之外,周围已是一片漆黑。
  偶有一个黑色瘦长的身影在月色中伴着海浪一跃而起,几乎跃上星空,随即又消失不见。
  夜晚的海边就像是另一个不同的空间,四周都是黑色的,一不小心就让人陷入久远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
  这几年下来龙邵成已经忘却很多事,惟独那个人的事一旦想起了,就又鲜明得深入骨髓。
  但小时候的记忆也已相当模糊,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那张洋娃娃似的漂亮脸蛋被街上的小混混划出好几道血痕,她却毫不在乎地随手一抹,旋身做出极漂亮的踢腿,将那些以为能够欺负她的混小子们踢得哇哇大哭。
  她从小就练散打,功夫好得不得了。
  龙邵成本想上去帮忙,没想到见到如此惊人的一幕,那一瞬间的美丽身姿一下子跃入他眼底,再也忘不掉。
  他当即拜了她的父亲名为学艺,实际上为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八年了。
  从他父亲去世那一年开始,他已经离开她八年了。
  她比他大一年,以二十八岁的年纪来说,作为一个女人,的确应该结婚生子了。
  酒不够冰,却足够烈,龙邵成很少像这样喝酒,可不知为什么,仿佛只有喝下去,心口才不会觉得那么难受。
  八年之久,有多少爱能支持那么久?
  这些年的生死经历,又有多少时间是能够拿出来好好想她的?
  他从未让她等,那一年父亲去世,当他毅然选择卧底这条路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其实就已走到尽头。
  可事到如今,他仍然想再看她一眼,至少,她当新娘子的今天,他应该到场给予她祝福。
  总是身不由己。
  当年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就算查明了真相杀死了凶手又如何?他的人生早已全盘倾覆,无论怎么走,仿佛都已是错。
  脑中昏昏沉沉,往事如过眼烟云一幕一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又再度消失,蓦然间,有一道人影如同一抹光亮,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踱出来,笔直地站在龙邵成面前,恍惚中,龙邵成对上一双漆黑却闪着晶亮的眸,像是指引他前行的光一样,一瞬间将四周的漆黑全部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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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鄢其在龙邵成喝完第一瓶威士忌的时候已经上了岸,等他冲澡换好衣服将车开过来的时候,却见他身边两瓶酒都空了。
  车灯大亮的时候,龙邵成已躺倒在沙滩上,那张苍白的脸肃然面对星空,在灯光映照下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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