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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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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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恕微笑道:“从小烙下的偏见,可能不是很容易修正。我会努力纠偏。”
宁恕与田景野握别,田景野看着宁恕的背影,心头怪怪的,总觉得宁恕对简宏成的恶感并非因宁宥而起。



已是春日的下午,太阳早已沉到雾霾里,但空气中依然荡漾着香糯的暖意,春意在角角落落绽放,经过的路人脸上都禁不住挂起了笑意。可宁宥心里一团灰黑,她现在最重点考虑的是如何跟儿子解释郝青林的事儿。她慢慢走近学校大门,无心欣赏围墙上盛放的蔷薇,有些神不守舍。好在中学门口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密集度小,基本上没人留意到脸色灰败的她。
学校里面下课铃响起时,宁宥才全身一震,从神不守舍中脱离,赶紧给儿子手机发条短信,双眼盯紧大门。
宁宥儿子郝聿怀不情不愿地走出大门,他是初一生了,这么大的人还需要柔弱的母亲来接,显然是并不光彩的事。一直与他同乘公交回家的同学便就此表示惊讶,并窃笑。
宁宥是个细致人,早考虑到这些,迎上去便道:“妈妈电脑崩溃,又要你帮忙抓数据。赶紧的。”
郝聿怀不信,“怎么会……”
“马有失蹄。”宁宥微笑打断儿子的疑问,周全地与儿子的同学道了抱歉,说了再见,才与儿子急急而走。

母子俩几乎是小跑来到车里,才刚坐下,郝聿怀就伸手抓下妈妈戴着的墨镜,果然见妈妈双眼红肿。“真丢数据?”
宁宥摇头,双眼看着儿子,尽量平静地道:“你爸出事了。”
“又?”郝聿怀一下坐得笔直,满脸愤怒。他以为爸爸再次出轨。
“不,这回是……”宁宥双手做出一个被手铐铐住的姿势,“早上被检察院找去了,下午搜查了我们的家。”
郝聿怀惊呆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估计是受贿之类的事。”宁宥将双手重重放到儿子双肩上,坚定而清晰地道:“我很生气,也为你爸难过,但并不为此而羞愧,因为我完全不知情,而且我也没接触过一分钱的赃款。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和你都是无辜的,我们不需要因为此事而羞愧。”
郝聿怀惊呆了,张着嘴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而宁宥也不急着开车走,等儿子对此事反应过后再说。过了会儿,郝聿怀惊恐地问:“爸爸会坐牢吗?会坐几年?”
“听熟悉法律的人说,一般由检察院直接来把人叫走,八成是犯罪了,而且得坐牢。但我不知道你爸究竟做了什么,会判几年。我会想尽办法帮爸爸。你其他事不用做,只需要积极调整心态,适应未来有一段时间没有爸爸陪伴的日子,以及,别人的风言风语。”
“妈妈,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郝聿怀的手渐渐攥成拳头。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毫无疑问的,我和你都没接触到爸爸的赃款。我已经把历年记的账交给检察院来搜查的叔叔,配合他们的调查,也证明我们的清白。所以我前面说了,我们都不必为此事而羞愧。”
郝聿怀怒道:“不,我羞愧。他竟然犯罪!以前我原谅他,今天开始再也不原谅他。他竟然犯罪!他是罪犯!我再也不尊敬他。”
宁宥听着儿子的愤怒,自己心里的愤怒倒反而缓解了些。但作为母亲,她不能纵容自己的情绪。“我也很生气。但不管爸爸做了什么,我们两个的日子还得照旧过,我们不要让这件事影响我们的生活。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上回他跟风流女人苟且,害我每天被同学嘲笑,我想尽办法才镇压下去。这回他竟然犯罪。他犯罪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们?我是罪犯的儿子,明天同学们都会在背后这么骂我。我还有脸上学吗?我是学习委员,我以后还有脸批评他们吗?谁能相信我没用他一分赃款?可是很显而易见的,他的脏基因有一半已经遗传到我身上。所以我就是个罪犯的儿子。”
宁宥一点儿都不惊讶,她装作没看见儿子眼睛里闪烁的泪花,镇定地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也想象得出你即将遭遇的冷嘲热讽,我正是因此才不顾一切,从老家紧赶慢赶地回来,争取及时与你讨论我们未来该怎么应对。你已经是男子汉,我跟你分享经验,你也得给妈妈提供建议。以后我一个人支撑一个家,会比较辛苦,需要你的帮助。”
郝聿怀背过身去,装作不经意地揩掉眼泪,回过头来,便坚决地点头,像个小男子汉似的,认真地道:“妈妈,我支持你离婚,我再也不把你和爸爸关一间屋里逼你们和好了。我也会忍辱负重去上学,不会让你担心。我们等下去快餐店打包晚饭,妈妈心里一定不好受,别做饭了。”
宁宥的眼泪唰唰地下来了,“可是我要你做到的不是忍辱负重,忍辱负重不是好办法。关键是调整心态,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爸爸是爸爸,你是你,爸爸犯错与你无关,完全无关,你没必要为此忍辱负重。好吧,我们回家吃了晚饭继续讨论。我会告诉你,妈妈的爸爸犯严重错误之后,妈妈是怎么过来的。供你借鉴。”
“外公不是病逝的吗?”
“不是。以前你还小,我不让你知道那些事。我们回家慢慢谈。”
郝聿怀愣了会儿,伸手抹去妈妈满脸的泪水,也抹去自己的,坚强地道:“不怕,妈妈,以后有我。”
儿子如此之乖,宁宥却趴在方向盘上起不来了。



宁宥原以为与儿子的一场近乎成年人对成年人的对话足以给儿子打一针预防针。可打开家门一眼看见家里反常的凌乱,走进书房习惯性地在电脑边放下书包,却发现电脑主机位置空空荡荡,这种实实在在的存在还是将郝聿怀打懵了过去。他发了会儿呆,便狼奔豕突地到处找妈妈。
宁宥从厨房外的设备阳台取抹布扫把进来,眼见儿子高呼着“妈妈”从厨房门外没头没脑地窜过去,又听见主卧的开门声。她忙喊了句:“我在这儿。”只见郝聿怀立马滚滚而来,眼见着快要撞上时,郝聿怀精准地刹车,但还是一头轻轻地顶撞了宁宥的肩膀一下。宁宥知道若是几年前,儿子肯定是一头扎进她怀里,现在自以为是大人了,这才处处别扭。她当然唯有主动伸手拥抱儿子,小心地问:“怎么了?”
郝聿怀扭了两下,并不肯顺服,而是扭身趴到妈妈后背上。“爸爸晚上真的不回来了吗?”
“是的。而且估计好几晚都无法回家。”
“爸爸真的是戴着手铐,被警察叔叔押来押去的吗?”
“是的。但法律上疑罪从无,也就是说没判之前,只是嫌疑人,不是罪犯。可为了调查需要,警察叔叔需要限制一下嫌疑人的人身自由。”
郝聿怀一下子抓到了希望,趴着妈妈肩膀踮着脚急切地问:“那可能爸爸没犯罪,是不是?妈妈,爸爸还是好人!?”
宁宥真想顺着儿子说一声“是的”,让小小的孩子不受打击,可她最终还是决定不说谎。“据你爸同事电话里说的那些,和你爸在家里跟妈妈说的那些,你爸肯定是犯罪了。但不管你爸是否犯罪,他依然爱你,他依然是你爸。”
郝聿怀一下子又变成泄气的气球,他双手插口袋里以免忍不住像女孩子一样堕落地抱妈妈,但又忍不住脸贴在妈妈背后,妈妈往前走,他也跟着走。宁宥想逗儿子笑,只得自己先强颜欢笑,“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一狼一狈?谁狼谁狈啊?狈好像已经灭绝了啊,谁灭绝了呢?”
郝聿怀顺口就来,“狼前腿长,在前面,狈后腿长,在后面……啊,妈妈又胜子不武,是‘子’,不是‘之’。”
宁宥趁热打铁,“哈哈,总之爸爸不在,这下没人护着你喽。你就是狈,妈妈的宝狈,原来宝贝一词是这么来的啊。”
郝聿怀的脑袋在妈妈背上打转,“才不,从没有科考资料证明有狈的存在,古人瞎说。”
“可你就是爸爸妈妈的宝狈啊,哈哈。不管发生什么,爸爸妈妈都最爱你。”
郝聿怀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可爸爸如果爱我,他怎么会去苟且?爸爸如果爱我,他怎么会去犯罪?”
“人都有犯浑的时候,大人也一样。要学会原谅。”
“妈妈并没有原谅爸爸,妈妈对爸爸没以前好了。”
宁宥一张脸都红了,转过身子对着儿子真诚地道:“是,原谅很难。我也没做好。怎么办?”
郝聿怀为难地道:“我没想好,先让我生气几天。妈妈,你也别跟爸爸离婚,先生气几天再说。”
宁宥这才松口气,握拳道:“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气,可我幸好有灰灰替妈妈分担,妈妈真是超超超超爱灰灰。说好了,回头我心里生气生得装不下了,灰灰,你得严肃认真地跟我交谈。同样,你如果心里非常生气,也得找妈妈严肃认真地交谈。拉钩。”
郝聿怀很是不屑,“切,多大了,还玩拉钩。反正,有我在。”
“那好,你先帮我给爷爷奶奶舅舅打电话汇报这件事。我整理饭桌。就这么决定?妈妈真欣慰,灰灰能帮妈妈了。”
郝聿怀表示此乃小事一桩。宁宥再度松口气,她只希望儿子的心理不受太大打击。

宁恕根据田景野指示,来到饭店包厢。该包厢是套房格局,已有两人在,宁恕一点儿不见外,扛着田景野的大旗撞上去自我介绍,与两位交流名片。正说话着,又进来一个跟在场三位都不认识的。宁恕一眼就觉得此男人有点邪气,不仅是眼圈发黑透出的酒色过度,更有眼神的飘忽闪烁,但此男人全身衣着却是一丝不苟的奢侈与休闲。他本想敷衍过去,却看到该人递来的名片:简宏图。宁恕一下抓回简宏图的手,热烈地道:“幸会,幸会,如果没猜错,你跟简宏成简总是兄弟。我是简总同班同学的弟弟。”
简宏图笑道:“我哥名气真大,不过别人都说,啊,是我们中学率人跟小流氓打群架的简宏成?哈哈。我哥让我过来认识认识高人,果然满屋子都是。宁总,以后买房子要请你指教了。”
“不敢不敢。宏图橱柜……如果没猜错,是解放路北出口地段超一流的那家?”
“哈哈,你们做房地产的一说起那块地,个个流口水。我告诉你,那是祖传的,简家祖上积德。”
宁恕跟着一起笑,“哦,已经有人瞄上你们商场了?”
“有啊,呵呵。宁总,你是内行人,你看这地值多少?我是跟人合作一起开发呢,还是自己独立开发,或者干脆卖个高价?”
宁恕笑道:“吊着,等别人来竞价。简家财大气粗,耗得起。”
简宏图得意地笑:“宁总明白人,我喜欢。什么时候到我公司来喝茶。呃,哥,你怎么回事?”
与简宏图浑身一丝不苟大相径庭,简宏成睡眼惺忪,衣服皱皱巴巴。简宏成看见弟弟就问:“洗手间?”其实洗手间就在包厢入门处。
简宏图便顺从地将哥哥送去洗手间,虽然中途与宁恕做了个鬼脸。宁恕也一笑以对。
简宏成拿冷水淋了一下脑袋,将自己折腾清醒了出来时,正好田景野进门。田景野一进门气氛就陡然上升到高潮,他左手勾搭这个,右手抱拥那个,嘴巴还不忘损满头湿漉漉的简宏成一句,“这什么人啊,你到底是来吃饭还是洗澡的?让大家不吃饭看你出浴,方便吗?”
简宏成左手揍了田景野一拳,右手指向宁恕,“宁恕!我没认错。赶紧给你姐电话,她遇到麻烦,需要亲人支持。”
不仅宁恕惊愕,田景野也惊愕不已。田景野见宁恕掏出电话匆匆走出去,急问:“你怎么知道?什么事?”
简宏成一笑:“你以为我冒险开车送她回上海是吃饱了闲的?回头一并跟你谈。来认识我弟弟简宏图,以后我把他托付给你,请你提携他。”



田景野道:“哦,我们早认识,我没坐牢前见过几面。来入席吧,人到得差不多,不等了。”田景野并未与简宏图握手,只是伸手一揽,将简宏图推向饭桌。又忍不住回头对简宏成道:“我说她怎么可能上你的车,果然有原因。你还真别在此事上面大做文章,破坏别人家庭。”
“她老公不成器,让检察院抓走,我为什么不做文章?”
“你就添乱吧。”田景野不再招呼简家兄弟,转去与其他朋友招呼。他像润滑剂,场面看上去冷落了,他就三言两语挑个有趣的话头,而自己却不多话,坐一边笑嘻嘻地听。
简宏成却不同,他见手中茶杯空了,便大爷似的往弟弟面前一放。在他手里,惫懒的简宏图都能变得勤快非常,立刻替他招呼服务员将水满上。
田景野指示冷眼瞅着,并不吱声。只是等简宏图将水杯捧回哥哥面前时,他才恍然想通一件事,立刻跳起来出门找到宁恕。他不由分说打断宁恕:“宁宥的?”见宁恕点头,便伸手道:“电话给我。”
宁恕看清田景野严肃的神色,毫不犹豫将手机交给田景野。田景野对着电话便道:“宁恕,我田景野。我那小破店只是个幌子,开张不开张的不过是朋友热闹团聚,你不用避讳。你跟我说吧,我是过来人,我替你做程序把关,没人能在这方面比我强,你找到再好的律师也得问问我怎么走程序。”
宁宥听了异常感动,“跟你不说谢了。当时听到消息还在你们后门,很想很想冲去找你,发呆时候被简宏成逮到了。我现在心里很乱,等会儿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发一份电邮给你。”
田景野笑道:“我估计你这份电邮一定是零点以后发给我,呵呵,随便你,你一向小心。”
宁宥微笑,那种熟知和信任,让她在儿子面前挺直了一下午的腰板垮塌了下去。“还有啊,有两个不情之请,虽然是不情之请,还是希望你尽力帮忙。一个是千万隔绝宁恕与简宏成的交往,原因我很不便说;另一个是简宏成如果问起我家的事,请别告诉他。”
田景野一听就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知道,我知道,防火防盗防班长,哈哈。我也有个要求,你想想,最坏结果不过是老郝坐上几年牢,其实坐几年没什么大不了,我看名誉上也没太大影响。所以你别太乱了阵脚,注意好吃好睡,大事情别捂在心里,多找我们老同学做后援团。做得到吗?”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怎么会做不到。谢谢你,田景野。”
田景野回去饭桌,见宁恕与简宏图坐一起交头接耳,简宏成冷眼旁观,他便一拍宁恕肩膀,道:“这位置是我的,你坐对面,帮我照顾好李总和包总两位兄弟。”见宁恕果真依言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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