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皓唯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爸爸消气，一言不发便往下跪，颤声说：“爸爸，对不起……”
顾爸爸冷冷地说：“我哪有那么大的福气让你对不起我啊，你走吧。”
这时刚天黑，楼道里上上下下的邻居也多，看见平时和蔼可亲的顾爸爸从他的宝贝儿子发这么大的火，都不知道发生
了什么事，便站在一旁窃窃私语，有些平日里和顾爸爸关系好的老爷子虽然不明就里，但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上去
也帮着劝顾爸爸，“老顾啊，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小唯平时乖得很，就算有什么错，你也别门都不让他进啊。”
被这么多人看见家丑，顾爸爸面子上挂不住，再加上顾皓然和顾妈妈一直在他旁边求着，心里越来越烦躁，身子不由
自主地往旁侧了侧，顾皓然瞅着机会就拉住顾皓唯挤进屋子里。
“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各忙各的吧。”热心的老爷子赶走了围观的人，趁着顾爸爸关门的空隙，叮嘱着
：“有话好好说，老顾你就是脾气太暴躁了，现在和孩子们沟通要心平气和的，不然还不搞得家无宁日？”
顾爸爸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关上了门，回头看见坐在客厅里一脸委屈的顾皓唯，一腔子怒火就忍不住往上冒，冲上去
就扬起了巴掌给了顾皓唯一个耳光，这一下真是下了狠心，顾皓唯的脸顿时肿了起来，顾妈妈连忙上来抱住了儿子，
冲着顾爸爸叫道：“别打了，还想儿子被你打跑吗？”
“他敢？？”一提到跑，更是火上浇油，“老子就是太久没有打他了，他的皮痒了，心野了，居然跟个男人跑，还要
不要脸？！”
“爸爸！你不要每次有什么不顺就发这么大的火，我们好好说。”顾皓然头疼地说，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这么个
火爆脾气，但总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我看他有什么话好说！”顾爸爸压抑着心里的火气，重重地坐在了一旁。
顾皓唯看着顾爸爸不耐烦的样子哪还说得出话来，顾皓然也知道弟弟在爸爸的面前一向是温顺听话，根本就说不出自
己的真实想法，只好自己先表态给他打气：“小唯他的事，我已经同意了。”
顾皓唯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可是爸爸那盛怒的样子把他吓得又低下了头。大女儿的临阵倒戈，让顾爸爸大吃了一惊
，“你也……想气死我啊！顾皓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连你也昏了头了吗？”
顾皓然丝毫没有被父亲的怒气吓到，继续说：“我想过了，既然小唯觉得高兴，我又何必去阻拦他？”
顾爸爸气得声音都发抖：“真是造反了，他不懂事，你也跟着他疯，你们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啊？！”
“爸爸你说得对，小唯他不是小孩，他要什么他自己知道，再不用我们为他操心了……”
“好好，你们……翅膀长硬了，就不用我管了，我算是自讨没趣了是吧，辛苦了一辈子，养出了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东
西，算是老天瞎了眼！好，你们都滚吧，留下我自生自灭，都不要我管了，我还赖着干什么……”
看顾爸爸越说越离谱，顾皓唯忍不住打断他：“爸爸你说倒哪里去了，小唯他从来没有忘记他的责任！可是他不是你
们养着好玩的，他也有自己的生活，难道你们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开心快乐，每天在家里
不是大呼小叫喊打喊杀就是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的，就算他留在你们身边，娶了个女人，生了孩子那又有什么意思？”
这时一直没有作声默默垂泪的顾妈妈也开口了，“你们都别吵了，让小唯慢慢说……”顾皓唯抬起头看见妈妈泪光中
的宽容和慈爱，突然觉得心里的委屈无法形容，爸爸说得自己好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可是……自己只不过是爱
上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妈妈，我，我真的喜欢他，只喜欢他一个人……”
“你们真是！慈母多败儿！！”顾爸爸腾地起身，既然家里人都向着顾皓唯，他还有什么好留的，真是呆不下去了，
一气之下就转身回了房间锁起了门。
顾皓唯担心地看着爸爸怒气冲冲地走开，犹豫地对顾皓然说：“姐姐，我是不是不应该……爸爸他肯定很伤心，他一
直对我寄那么大的希望……我真的对不起他……”
“傻孩子，难道你想和陈文悟分开？”顾皓然柔声安抚着弟弟，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顾皓唯痛苦不堪，他知道从小爸爸在他犯错时都那么粗暴地教训他，只是因为爸爸在乎他，望子成龙是每一个做父母
都会有的想法，他也极力地让自己达到爸爸的标准，有时候他会觉得很累，可是一旦想到爸爸的期望，想到最后可以
得到爸爸赞许的笑容，就觉得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可是这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在面对陈文悟的时候顾皓唯觉得自
己可以为保住他们之间的爱而做出牺牲，可是在面对爸爸的时候又觉得有责任让父母不再为自己烦恼忧心，这两个矛
盾的想法都快把他的心撕成两半了，想要找出一个平衡点，可是真的好难好难。
顾妈妈看着儿子双手抱着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一直以来顾皓唯在他们都是让人放心的好孩子，不像其他家的孩子那
样不懂事，他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疲倦的样子，一时间顾妈妈觉得虽然是看着他长大的，但还是不够
了解他。
顾皓然温柔地说：“好好跟妈妈说清楚吧，唉，别老是把自己的想法藏着掖着，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希
望你好啊……”
49
整个晚上顾爸爸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一会儿为顾皓唯的反叛生气，一会又为妻女都反
过来维护顾皓唯而心躁，他本是个直脾气的人，这么闷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只会更加郁结，等到最后顾妈妈进门的时候
，顾爸爸已经是暴躁得快跳脚了，听到一点动静就大声吼出来：“还和他有什么好说的，要是他再敢跑出去，我先打
断他的腿！”
“你啊，就是嘴上不饶人，这两天家里还不够闹腾吗？你能不能消停点？”
顾爸爸一向脾气火爆，可在顾妈妈的面前硬是化作了绕指柔，“那臭小子现在怎么了？”
“我看时间不早了，就叫浩然先回去，小唯已经回房休息了。”顾妈妈哪里不了解顾爸爸的脾气，明明心里还是很担
心顾皓唯，可嘴里还是喊打喊杀的。
“他倒是睡得安稳。”顾爸爸重重地哼了一声，心想也不值得为了那个臭小子劳心劳力的，也自己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
等到顾爸爸擦着头发出浴室的时候，看见顾妈妈背对着他坐在床边，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顾妈妈在翻看以前的相册，“
怎么了？突然把这些东西翻出来。”
“没什么，刚才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就拿出来翻翻。”顾妈妈连忙把相册收起来放在一边，“你洗好了？”
“嗯。”顾爸爸答应着，躺到了床上，拿过相册随手翻了翻，里面有一些是顾皓唯小时候的照片，更多的却是没有人
物的风景照。顾皓唯小时候不怎么照相，但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顾爸爸和顾妈妈都要带他去照相馆照上几张作纪念，从
百天纪念日开始，一直到十岁，多时二十几张，少也有近十张，那时候顾皓唯年纪小，还什么都听爸爸妈妈的，叫他
上妆他也不犟嘴，任那化妆师在他稚嫩的脸上涂涂抹抹，虽然是男孩子，可腮红唇彩还是样样不缺，有的是套上礼服
扮小王子，还似模似样，有的是换上短打，还提个小竹编箱子，一副出远门的样子，还有一次，顾爸爸印象特别深刻
，儿子穿着一身明清时期的旧褂子，手里捧着个不知道从照相馆哪个旮旯里摸出来的酒葫芦，假装醉倒在椅子上瘫坐
着，半睁半闭的眼睛还活生生就像个喝醉酒的纨绔子弟，顾爸爸记得当时还说了他，学好人不像，学坏样子倒是无师
自通，顾皓唯那时候好像只有八岁。
顾爸爸看着看着，突发感慨道：“顾皓唯这小子，小时候多乖啊，怎么出门了这么几年就越来越不像话了呢？”
顾妈妈听到这话，没作声，倒是又坐下来陷入了深思，顾爸爸继续往后翻，顾皓唯的相片越来越少，最后整版整版都
是一些风景照，落日房屋，车流人群之类的，在顾爸爸眼里倒是没有什么趣味。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之后买了照相机，顾皓唯却坚决抵制，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肯照，买的胶卷被他浪费去拍那些花
花草草蓝天白云上去了，后面那些风景照大多都是顾皓唯自己拿了相机去拍的，就这事他也没少挨顾爸爸的教训。顾
爸爸是从来不屑于去看顾皓唯拍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的，现在翻着也没有意思，反而越来越搞不清楚顾皓唯在拍这
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的想法，顾爸爸有点留意到其中一张照片，很熟悉的地方，就是自家的阳台，主角是一只黄色黑
纹的小猫，正懒洋洋地趴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身旁正是顾皓唯房间那台老式的窗式机，仿佛还忽忽地鼓着风，突然
顾爸爸想到既然家里的空调开着，说明正是盛夏的时候，那猫居然还在空调后面吹热风，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难道它
不热吗？
照片的一角有一块晕黄，顾爸爸看出来那是顾皓唯的手指不小心挡着了一点镜头，他有点好奇，自己的儿子在拍下这
只又平凡又奇怪的小猫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这时顾爸爸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有关于同性恋的报道，说的很少，以
前看到也只当作是闲事，一晃而过，现在居然就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可自己对这种事情实在是了解的太少了，完
全出乎意料之外，当陈文悟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就连梦也没有这么匪夷所思啊。顾爸爸心想不
行，自己还是得多补补这方面的内容，老是对顾皓唯打骂也不是个办法，看看别人家里对这种事情是怎么劝回来的，
汲取经验再来跟他讲道理，他们不都是喜欢讲道理的吗？
突然不知道是哪里的灵光一闪，顾爸爸脑子里浮现一个奇异的想法，在他看来男女结合就像天地间所谓阴阳调和一样
，就算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必定有一个是在其中处于等同女性的弱势，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那个王八蛋陈文悟之间
到底是谁扮演女性的角色呢？想着想着顾爸爸觉得自己太无聊了，自己明明是要去阻止他们的，可就是不由自主地思
考起这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而且依自己对儿子性格的了解，那么胆小怕事，还拍那些无聊的风景照，简直就跟个女人
一样纤细敏感，八成是被另外的男人压在身下的，真是气煞人！好歹是我的儿子，再怎么说也不能输给别的男人吧！
正当顾爸爸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神游海外的时候，一旁的顾妈妈开口了，“今天小唯和我说了一点，我也听了浩然的意
见，突然觉得其实我们对小唯太苛刻了。”
顾爸爸这才注意到顾妈妈还在旁边，说：“你怎么还不去洗澡啊？”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看见顾爸爸心不在焉的，顾妈妈不禁有点生气。
“好了好了，我在听，你说什么？”
顾妈妈语气有点重，说：“我觉得我们对小唯太严苛了，现在想来小唯为达到我们对他的要求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可我们还更贪心地想要他做得更好……”
“我贪心？他做成什么样都是他自己，我自己的棺材本都自己留得好好的，以后也不用他养，我能贪他什么？”一说
起来，顾爸爸又是一肚子气，这下连珠炮似的都说了出来，“我这是为他好，要不严格一点，还指不定他会变成什么
样子，你没看他这就野出去了才几年，就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回来？”
“这哪里是麻烦？儿子不就是喜欢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