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还有一个星期耶？”他越发觉得奇怪了，“而且，那不是外国人才过的节日嘛？”
“所以说你呆头呆脑啊少年，”何岚摇摇头，故意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做人呢，要学会与时俱进，洋人都可以过中国年，我们怎么就不能过圣诞节？”
“是啊是啊，说的好有道理啊。”
论嘴皮子功夫向日就算再活三辈子也未必是何岚的对手，他干脆不再争辩，直接松开锦囊的囊口，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上，冰凉的触感。
是一条项链。链坠子是半透明的绿色，有点像玉，又像翡翠。他对首饰一向没有研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贵重的东西，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收下。而且一个男的送项链给另一个男的，感觉似乎很别扭？
“哎呀，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放心收下吧。”何岚一眼就看出他的犹豫，说，“我奶奶去寺庙祈福的时候一下子买了十几条，你就当护身符好啦。”
“哦……好吧，谢谢了。”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但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最终还是收下了。
*
跟何岚告别之后，向日一打开楼下大门就被迎面出来的一个男人吓了一跳。那男人个子很高，穿着深色羽绒服，背上背着行李袋。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外走去。
向日记得他们这栋楼里没有这个人，看他拿着行李，莫非是哪户人家的客人？不对，这人下楼怎么跟猫一样没有声音？该不会是小偷吧？也不对，哪有这么淡定的小偷呢？
带着满腹疑惑，向日的目光一直追随他到大街上，只见他走走停停，茫然地望着四周，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虽然很想解开心里的疑惑，但周围的寒冷很快让向日屈服，还是快点上楼吧，快冻死了……
上楼后，他通过阳台的窗户往大街上张望，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尽管被沿路的路灯包围，整条平安街依旧被夜色压得死气沉沉。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心姐的餐厅。心姐才刚刚打开店门，还在准备食材。通常早餐时间会有一些客人，他上前去帮忙擦桌子递东西什么的。
其实餐厅的生意真的很冷清，向日有时候擦完桌子后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干，心姐知道他在读高三，也特别允许他带功课过来，空闲的时候可以顺便做做作业。向日有时真的很怀疑心姐雇佣他并不是因为她需要帮助，而是她想要帮助他。
最后一个来吃早餐的客人离开之后，他们开始闲聊。
“说起来，昨天来找你的那个小帅哥是谁啊？”
“何岚，我同学。我们做了两年同桌了。”
“大晚上地特地来找你，你们感情很好吧？”
感情好？向日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应该是吧，在班上跟他最熟的人就是他了。他这个人性子一直淡淡，如果不是同桌，没准他们就像其他同学一样形同陌路吧。
“嗯，我们现在每天都一起上学和回家……”
“诶，向日，你这手怎么回事？”她突然岔开话题。
他立即低头，发现她指的应该是自己手指上的冻疮疤。
“没事，之前长的冻疮，最近没骑自行车所以都好了，就剩下疤痕。”他不以为意地说，“因为何岚那家伙一直搭我的顺风车，我就让他做我的车夫了。”
“诶？你是说他一直骑单车载你吗？”
他点点头，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
她立即回应他疑惑的眼神：“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应该不是搭顺风车，而是特意要载你的吧？”
“什么意思？”向日更疑惑了。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到转身厨房里忙活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咀嚼她话里的意思。
不是搭顺风车而是特意要载他？这么说，何岚那家伙一直不肯自己买车是因为这个？可是为什么要特地这样做？
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不再考虑。
忽然想起何岚昨晚神秘兮兮地塞给他的那条项链，虽然他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白白地收人礼物好像也不太好，他决定要回送他一份圣诞礼物。几乎是在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向日就想到了应该送什么：看他每天早上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还死撑的样子，送条围巾应该很适合。
*
下班后向日绕到市场去买围巾线，出来的时候又遇到了昨晚那个神秘的男人。他能一眼认出他，是因为他浑身上下的装束还是跟昨晚一模一样。他一直盯着那男人，后者正好看过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这次那男人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没有无视他，反而上前来搭话：
“小兄弟，能问个路吗？”
向日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在于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奇怪。他愣了半晌，才说：“你想去哪儿？”
“吉祥街，应该就在这附近，我想找那条街上的一栋公寓。”
这个问题可真把他难倒了，他知道这附近有平安街、如意街、富贵街，可就是没听说过吉祥街。他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可又觉得这样过于冷淡，随口追问了一句：“你是在找人吗？”
“对，找了很久了。”男人的眼神始终是阴郁的，“她叫文馨兰。温馨的馨，兰花的兰。”
一直到回到家，向日的情绪都没能从他忧郁的神情里摆脱出来。在茫茫的大城市里寻找一个人，没有电话号码，没有具体住址，只知道名字和长相，这样的成功几率有多少？可以看得出来他年纪不大，却一脸风霜，想必在路上受了不少苦吧。
进门之后他看见小柏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小家伙竟然在等他回来一起睡觉。他揉揉他的脑袋，转身准备去洗澡，目光瞥过客厅里的那几幅画是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他转过头去再看一眼。
“小柏，那……”看清楚后，他吃惊地舌头都打结了，“那幅画里的人怎么不见了？”
没错，就是唯一画了人物的那张，现在画面里只剩一片茫茫的雪地和远处的雪山蓝天，本来那个背着行李的背影不见了，并不是被颜料覆盖，而是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小柏奇怪地看着向日，告诉他画里本来就没有人，全是风景图。
直到听了他的回答向日才把这跟他之前遇见的那个问路的男人联系起来，并且恍然大悟。没错，那个男人不是人，而是住在这幅画里面的鬼魂！
难怪昨晚他是从这栋公寓出去的，难怪他下楼一点声音都没有，难怪他脸色苍白得根本不像正常人……恐怕这些画就是出自他的笔下吧？死了之后由于执念过深，灵魂无法超度，便附身在自己的画里。而他的执念，是为了找到那个叫文馨兰的人么……
向日先是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最后才注意到一个问题：最近，他辨认鬼魂的能力好像下降了？上次在十字路口碰见那小女孩的时候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是因为他的“鬼眼”变弱了？
*
后来问了别人，向日才知道原来以前这附近确实有一条吉祥街，但好几年前就改名字了。他试着之前遇到那男人的地方转悠，但始终没有再见到他。也许他已经找到要找的人并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也有可能被抓回冥府投胎轮回，最坏的可能就是耗尽精力、魂飞魄散，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插手管的事情了。
何岚的围巾他用两个晚上就织好了，织完后线还剩不少，便又给小柏织了一条新的。
但是向日犹豫了好几天才把这份回礼送出去，因为一个男的送另一个男的围巾，而且还是亲手织的，总感觉很怪怪的。
何岚收到回礼后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立马围上，并嬉皮笑脸地说：
“啊啊——阿葵竟然送我情侣围巾，好感动！”
情、情侣围巾？！
这时候向日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次买的围巾线居然跟他自己原来的围巾一样是浅灰色的！这样两个人戴着，真的很像情侣围巾！
“才、才不是，你别乱说！我给小柏织的也是这个颜色的……”
他急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哦——”何岚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那也挺好啊，这样更像一家人了呢！”
向日懒得跟他再废话，直接抓起他围巾的两端，狠狠往两边一拉，直到听见他的求饶声才松手。
“阿葵，平安夜有什么计划吗？”等向日松手后，何岚又说。
“干嘛？”
“那天酒吧有庆祝活动，我们会上台，你也来吧。”
向日知道何岚在一个乐队里担任吉他手，这一年来经常会在酒吧登台赚生活费。说起来，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听过他弹吉他呢。
“不行，那天我要上班。”
“过节还上什么班啊？你老板人那么好，跟她请假好了！”
向日还是摇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吵的地方。”
“哎，那算了。”何岚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
星期六也就是平安夜那天，向日照常去心姐的餐厅上班，没想到才刚进去她就宣布今天给他放假，以后也不用来了，因为她已经打算关掉餐厅，离开南京了。
虽然知道餐厅的生意一直不好，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继续等那个人，为什么要放弃？
心姐的神态跟平常稍有不同，目光沉着而平静，他知道这是一种已经下定决心的表情。听了他的话之后，她露出一副疲倦的笑容：
“其实你也知道，我老家不在南京，本来来这里只是想呆一会儿的，没想到一住下来就是八年……一开始本来我跟他约好在一年后的平安夜见面的，现在那个混蛋都迟到七年了，我也不想再等了……哎呀，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今天过节，你应该跟朋友有约吧？早点出去玩吧！”
心姐很快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算给向日，在走之前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如果还想找兼职就去那里试试。似乎是她一个朋友开的事务所，她说那个工作应该很适合他，而且她已经打好了招呼，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开始上班。
最后向日还是跟着何岚去了他上班的酒吧。一整晚的噪音轰炸之后，他送喝得半醉的何岚回家。何岚的吉他死沉死沉的，一路背回去把向日的左肩勒得生疼。等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他倒在床上，瞬间就睡着。
心姐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向日并不清楚，她走得静悄悄的。原本的店铺关门半个月，很快又重新开张，变成了一家热闹的网吧。
直到心姐离开之后，向日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位前任老板是多么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甚至在她离开两个多月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叫错她的名字。
那是南京早春的某一天，向日收到她从拉萨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望无垠的高原风光，只有景色没有人物。她在照片背面上写了简单的几句话，说她现在过得挺好，不必为她担心。但真正让他吃惊是最后的署名——文馨兰。
镰刀手事件（上）
“阿葵，你看看这个，最近很火哦。”
何岚一下课就把手机递到向日面前分享他的新发现。向日侧头随便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贴吧网页，标题是赫然几个大字：“【爆照】我拍到的镰刀手！有图有真相”。
镰刀手事件他之前就有所耳闻。据说从今年九月份开始，警方就接二连三地接到市民的报警，称看到有人在大街上用一把巨型镰刀袭击他人。奇怪的是，被袭击的人却大都毫发无损，顶多只受轻伤，而且完全不记得整个事件的过程；有时候甚至没有受害人。这些受伤者没有任何关联，作案地点虽然都是在阴暗的巷子或其他偏僻的角落，却零零散散地遍布整个南京城，毫无规律可言。警方初步推断这是犯人对普通市民的无差别攻击，虽然目前还没闹出人命，为了避免事态严重化，他们还是发布了通缉令。加上最近一次，镰刀手作案次数已经多达九次，每一次都神出鬼没，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一时间这一系列案件被媒体的报道炒得沸沸扬扬，神秘的镰刀手成为半年来南京市里最热门的都市奇谈。
向日迅速把这篇帖子浏览一遍，楼主自称昨天在酒吧一条街的某个巷子里遇见正在作案的镰刀手，并果断拍下照片，虽然对方发现后当场把拍照的手机咔嚓成几瓣，但存储卡得以幸存，所以楼主才能把照片传上来。为了增强真实性，楼主还把他可怜的手机的遗照放在上面，果然是被砍得碎成了四五瓣……再接下来是好几张模糊的照片，背着月光，只能隐约地分辨出一个举着比人还高的镰刀的人影，再仔细看看，似乎可以发现那人在风中飘扬的长发……什么？镰刀手居然是女的？
这篇帖子发表不到三小时点击率就破万，成功登上首页。帖子里大多人留言表示围观，也有人跟向日一样惊讶于镰刀手的性别，还有人质疑照片的真实性、怀疑楼主是炒作。
“没想到传说中的镰刀手居然是女的，实在是太酷啦！”何岚最后总结，“没准是个大美女呢！”
“诶，什么镰刀手啊？”这时坐在前桌的沈文璇忽然转过身来搭话，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向日脸上，“很有趣的样子嘛，说来听听好吗？”
沈文璇是除了白石楠之外他们班另一位公认的美女。据说她是南京某著名企业的董事长的女儿，家里挺有钱，本身成绩也很好。她在向日前面坐了半年，本来跟他一直没什么交际，最近却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故意找他搭话。向日跟她是真心不熟，能让班花放下面子主动搭讪，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魅力了？
在向日还被她的突然搭话弄得一愣一愣的时候，何岚已经没好气地代替他回答了：
“不会自己去找报纸看啊？”
“又不是问你，人家在跟向日说话呢。”沈文璇立刻侧头瞄他一眼，那眼神很是奇怪，又迅速回头继续笑着 对向日说，“你说嘛。”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向日只好干笑。
目睹这一幕之后向日终于明白，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沈文璇和何岚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从那个眼神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