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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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纪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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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排着队买好了书,亭亭玉立地站着,三三两两地小声说着话,显然是结伴而来的。
这样的姑娘独自走在路上就很吸引人的眼光,何况一下子有一大群。很快地,她们就引来了更多凑热闹的人。
晓维删掉写了一半的短信,把手机放回口袋。
乙乙还坐在休息室时,签售助理兴奋地进门宣布:“外面已经有六十个人在等了。要不要提前啊?”
“废话,当然不能提前。”陪着乙乙的编辑说。
乙乙呆了呆:“席姐,你们从哪儿雇来这么多人?”
跟她甚熟的年长的编辑使劲戳了戳她的腰:“乱讲乱讲,童言无忌。”
乙乙的签售十分成功,现场一派和乐融融。
头发花白的老人给乙乙看厚厚的两本剪报:“瞧,你的文章我全做成了剪报。上回你写的那篇《有文化的流氓更可耻》,真是太解气了。乙乙姑娘,你就是我们百姓的正义代言人呀。”
乙乙汗:“惭愧惭愧。”
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说:“乙乙姐姐,我可喜欢你做节目的风格了。我上周刚刚被选进学校的广播站,你就是我的老师。”
乙乙边签字边说:“小姑娘不要睡那么晚啊。”
“嗯,我每天晚上九点睡。爸爸每次帮我把节目录下来,我第二天听。”
少妇拉着她的手:“乙乙,我就是打过两回热线电话的小玲呀。谢谢你开导我,打消了我自杀的念头。我现在跟我老公的关系又恢复了。”
乙乙小心地抽出手:“恭喜你,祝你幸福。”
林晓维买了五本书。因为她后面的队伍越来越长,快轮到她时,签售助理走上前:“女士,我们最多签两本。您若要多签,可能需要重新排队,或者把书先留在这儿。”
晓维说:“没关系,就两本吧。”
正埋头签字的乙乙抬头并冲她一笑,作了个OK的手势。签完字,晓维什么也没说,轻轻拍拍她的手就离开了。
晓维回头看了看比先长更长的队伍,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她到史书专区去给周爸拿了两本书,昨晚的读书栏目正好介绍了这两本,老人看得很认真;她又上三楼去给周妈拿了一套烹饪书。经过科技书专区时,她见到沈沉正在认真地翻着一本大厚书。她走过去,拍了拍他:“喂。”
沈沉见到她很高兴。但四周都是在看书的人,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不方便聊天。沈沉小声说:“我看见楼下有一家饮品店,我请你喝饮料吧?”晓维点头。
沈沉是被乙乙发配到楼上的。
之前离开家时,沈沉带了两件外套,一顶棒球帽和两幅墨镜。
乙乙惊道:“你要干吗?”
“换装。可以用两个人的身份排两次队。”
“神经病啊,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呗。喂,一本正经沉,你不是最最讲究诚信反对弄虚作假的吗?”
“一本正经沉”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弄虚作假啊。第一次我以你家人的身份去排队,第二次我以你读者的身份去排队。”
乙乙笑了一路,等到快抵达时,她把沈沉赶走,不许他出现在签售现场。因为她生怕一见他就笑场,破坏掉她正在努力伪装的知性形象。
饮品店里,沈沉对晓维说:“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晓维。之前我与乙乙旅行闹误会那次,多亏你一直从中帮忙调解。”
“没有啊,我只说了几句我知道的实话而已。”
“别谦虚。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拼命替我讲好话,乙乙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我。”
晓维笑着说:“你对乙乙应该了解更多些了吧?她性格就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懂得反思,不会记仇。”她看着沈沉略显尴尬的神色,明白他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哦,丁先生……算个例外吧。”
沈沉不知该如何继续,岔开话题:“乙乙今天的签售人很多,我之前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是名人了。”
“我也有点出乎意料呢。沈沉,你感到有压力了吗?”晓维笑。
“没有没有,我觉得与有荣焉。”沈沉笑得很阳光很孩子气。
签售后台也在惊讶。书店在紧急加货:“请把《直线与曲线》再调过来三百本。不不,五百本。我知道刚才送过二百本了。但是又快没了,出货实在太快了。”
编辑向出版社正在作电话汇报:“已经签到一百人了。排队的有四十几位,还在继续增加。……是啊,比上回那个走性感路线的小明星的签售现场火暴多了,真是没想到。……领导,这是好事啊,这证明我们这城市虽然文化贫瘠了点儿,但市民毕竟还是重视内涵胜于重视皮相。当然,乙乙长得也很漂亮,但她平时都是不露面的。”
电话那端说:“这回我们都低估了丁乙乙的人气与影响力。你知道不,刚才我们把正发往A市的货全调回来了,因为书店告急,他们说有好多人十本十本地买,一小时内几百本就没了。刚刚我们通知印厂又加印了六千册,因为S省有个人一下子就要了五千册,连款都打过来了。奇怪了,丁乙乙在本市有点知名度还不奇怪,放到全省就没什么戏了,怎么能跟S省扯上关系呢?”
编辑低声说:“难道传言是真的,这姑娘有后台?那她行事可真够低调的了,一点风声都不吐露。”
晓维与沈沉在冷饮店告别,找到了自己的车。开车前,她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
被她调到静音状态的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人的。她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活跃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嘿,晓维姐,忙什么呢不接我手机。”
晓维说:“刚才手机静音了,晓军。”
电话那端的人,是她异父异母的弟弟林晓军,晓维爸爸再婚的继子,恰好也姓林,名字与她的又像,听起来就像亲姐弟似的。
说起来有点难为情,这么多年来,晓维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关系越来越疏远,除了定期拜访,定期电话问候,定期送些钱外,几乎就没更多的联系了。反而这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弟弟”,与她走得稍稍近一些,不时与她通个电话发个短信,向她诉诉苦,给她讲个笑话,偶尔也会蹭她的饭。
林晓军比晓维小七岁,刚大学毕业一年多,与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公司。当年晓维的父亲再婚时,晓维去观礼。喜宴上,看着父亲与另一个陌生女子亲亲热热,她全身不自在,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时,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拿着一只笔,在破坏喜榜上她父亲与继母的照片。
晓维“喂”了一声,那小孩子跳起来,撒腿就跑,却被石头绊倒。晓维扶起他,替他擦干净了脸和手,在那张稚气的面孔上,看到自己熟悉至极却又表达不出的那种眼神,失落的,愤恨的,不屑的,可怜的。晓维认识这孩子,几年前,她曾经见过父亲背着这孩子去游乐场,而父亲从未带她去过。
晓维说:“你好,我叫林晓维。”
那孩子说:“我叫林晓军。”
“你怎么不进去吃饭?”
“那饭太难吃。我想吃冰淇淋。”
“我请你去吃吧。我也想吃了。”
“我妈妈抢了你爸爸。你是想毒死我,替你妈妈报仇吧?”
少女林晓维说:“不会。毒死你,我要做牢的。我不打算做牢。”
也许是同病相怜,小男孩把手伸向她。从那时到现在,转眼十几年过去了。
林晓军说:“姐,我在你帐户上打了十万块。你记得查一下。”
“打钱给我做什么?你哪来那么多钱?”
“四个月前姐夫借给我的。我要还他,他说让我先留着用。我知道十万块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我现在拼了死命地赚,也得赚上一年半啊,哪能随便拿这种飞来之财。我想了想,还是给你吧,如果姐夫不要,正好当你的私房钱。”
晓维半天才反应过来:“林晓军,你拿十万块钱做什么?就算你要用,跟我开口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跟他要?”
“不是啊姐,连你我都不想开口,怎么可能去跟姐夫要?我一个铁哥们儿出了点事,我们急用钱,那天我在银行打算抵押十万块,银行那边老是为难我们,跑了几趟也不成。正巧那天我在银行遇上姐夫了,他问了问我有什么事,后来就借钱给我了。哎,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林晓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爸跟阿姨还好吧?”
“好什么啊,整天打打闹闹,要死要活要离婚,这些年一直那样儿。我就奇怪了,难道这就是爱情?当初他们抛弃了各自的家,就为了可以凑在一起天天吵架?犯X啊。”
“晓军,大人的事,你别在背后乱议论。”
晓维挂掉林晓军的电话,有点头痛。她揉着太阳穴,想起自己这个周还没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
她每个周末都会给亲生父母打一个问候电话。这周因为公婆来了,一直忘了打。
晓维爸爸接电话的时候四周很嘈杂,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晓维知道他又在打麻将。
林爸喊得很大声:“你是谁啊?……谁?啊,晓维呀,我正在打麻将。你有事没?没事?没事挂了啊。”
“爸,你的腰疼……”晓维的话才讲了半句,那头已经传来了断线音。
她又拨自己生母的电话,那边也很吵,有小孩子的啼哭声。晓维母亲的继子有了孩子后,她一直在帮忙照看着。
林妈说:“晓维,你上回送我的眼霜我给你嫂子了,结果还没用就被小孙子给打破了。下次你送她一瓶吧。”
“妈,那个很贵啊。”晓维一听母亲的这种论调就觉得头大,连装都不想装了。
“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你跟周然一个月赚多少钱,你哥你嫂子一个月加起来才多钱?你跟他们算计这个干什么?”
林妈在晓维小时候就这样,对别家的孩子很大方,对自己的孩子很苛刻。晓维实在很想朝她喊:“那两人跟我无亲无故,谁当他们是哥嫂?”但话到嘴边,她也只能说:“妈,我赚得不比他俩多。那都是周然的钱好不好?”
“嘁,他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我把一姑娘养这么大送给他,他还想跟你分家不成?”林母说完想起一事,“对了晓维,你哥最近换了份工作,听说跟周然的公司有联络。你去跟周然说一声,多照顾着他点,给他放放水。”
“妈,你也知道的,周然别的事情好说,但在公事上是说一不二,不好通融的。”
“如果不因为这个,我还叫你去说?多给他吹吹枕边风,肯定有用的。”
“妈,你不要每回在电话里都提周然的事好不好?你也不要大事小事都去找他了,我跟他……最近我跟他……有分手的打算。”晓维狠了狠心,索性直接了当与母亲说。
“脑子进水了你!”林母说。
晓维在母亲长篇大论的絮叨里头更加痛,她把电话拿远一些,后悔自己太冲动。那个孩子的大哭声拯救了她,晓维对着电话说:“妈,你快去看看孩子吧。我跟你开玩笑的,再见!”
她把手机丢到副驾位上,把车子开出停车场。时间还早,她不想回家,在路上兜了两圈,想不出该去哪儿。
手机又响起来,她戴上耳机。这回是婆婆打来的:“晓维,你朋友那边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和你爸去啊?”
“不用啊妈,人挺多的。”
“你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需要我买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我跟你爸刚从超市回来。你早点回来啊。”
“妈,我公司里有些事情,我得先到公司去一趟。事情结束我就回家。”晓维急中生智地说。因为刚才有一辆救护车超过她,声音太明显,婆婆肯定能猜出她已经在路上了。她如果不能早回家,就得有个合理的理由。
“唉,周末还要这么辛苦。对了晓维,我做拔丝蛋糕给你吃,我记得上回你很喜欢。挂了啊,开车小心点。”
晓维把车转了个方向,朝公司开去。渐渐西落的太阳正好映入她的眼睛。她找出墨镜戴上。戴上眼镜的同时,两行透明的眼泪从黑色镜片下面无声地滑了下来。
书城这边,丁乙乙也即将结束她的签售。书城的工作人员最后捧了几摞书过来:“这些请丁女士单独签一下吧,读者会稍后来取。请先签这一本,这位读者买了一百本呢。”
乙乙疑惑地抬头看了工作人员一眼:“一百本?开书店的?”
“不会吧。他都是按原价买的。”工作人员说,“不过好奇怪的,别的买几十本的读者,都希望每本都签。只有这一位,只要求签一本。”
签售结束后,乙乙找到了沈沉。
“哎,你没神经病发作去买一百本书吧?”
“你今天都那么火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嗯,我也觉得不会。”乙乙说,“走吧走吧,我饿了。”
在路上,乙乙发现自己的胸针丢了。她在车里找来找去。
沈沉问:“是不是忘在签售现场了?我送你回去找找。”
“算了算了,也不是很值钱。我们走吧。”但乙乙说这话时有点烦躁。
但沈沉还是把车开了回去。
乙乙说:“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就成。”
一楼的人已经不太多了,地上没有她的胸针。她的书还码得一堆一堆,旁边有她的海报,拍得很漂亮。
海报前站着一个男人,看得专注。
乙乙走上前半步,又迟疑了一下,决定离开。但她的脚步惊动了那个人,他回头看她。
乙乙默默地看了那人两秒钟,突然说了一句话:“罗依,你怎么换了这么难看的发型,还变成了四只眼?”
沈沉远远地看着丁乙乙从书城的正门出来,走得飞快。经过一个垃圾筒时,她随手扔了一样东西。沈沉把车从停车位开出来,开到她身边停下,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乙乙没什么表示地坐下,待沈沉把车子开出老远,才想起该发表意见:“沈沉,经济环境再差你也不用怕失业。你可以去当化妆师、按摩师,可以去刷房子,做司机也挺像回事的。哦,你学过绘画?还可以到街头摆摊子给人画肖像。”
“美国失业率高,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如果专业不能达到顶尖程度,就得多几项技能才不会饿死。”沈沉顺着她的话,似假非真地说,“你的胸针找到了吗?”
“不要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没找到?”
“看路看路,前面有老人。”
其实乙乙找到了那枚胸针。
当她与罗依隔了一米的距离,罗依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那句话,而她也不知下句该说什么时,罗依把掌心摊开,伸向她:“你回来找这个吗?”他的掌心上恰是她的胸针,大衣纽扣大小的玫瑰花形象牙雕饰,镶着银叶子,掉在地上并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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