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完结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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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 完结全本-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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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王——”崖上诸人陡然间见此惨变,不禁大为震动,立时一片混乱,毒圣无言地跪倒在断崖边,惨白的面容上已是热泪横流……记不清在之后的混乱中究竟滋生了多少血腥,唯一清晰的只有一道迟来的圣旨刺出了满眼深红,直到黑夜变了白昼,兵马悉数退去,留下尸横遍野,洗泪崖上又恢复了往昔的寂静,待到斗转星移,春流到夏,毒圣续断下了灵予山,独自一人奔赴燕城。

    昔日热闹繁华的信王府已然没落萧条,数里之外竟荒无人烟,斯人已逝,诸多追随信王的忠臣死士们或被诛杀或被流放,连家丁仆从也无一幸免,可谁又能想到,在这一门骸骨之外,尚还留下信王妃楚天衣存活于世上。毒圣隐姓埋名,易容乔装,从街市到村落,从郊野至深巷,他几乎寻遍了燕城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渐渐地夏流到秋,冬寒微露,燕城内外依然车水马龙,唯一不同的是人人身着孝服,天庆帝龙箫突然驾崩导致政局动荡,大宗天下在一夜间流言纷飞,混乱不堪,寻找楚妃就更如同大海捞针,毒圣心中虽难抑凄苦哀痛,却依然坚守着对龙泪竹的承诺,并未放弃查探楚妃的下落,直到数月后,燕城已是枯叶落尽,白雪漫天,毒圣苦苦的寻觅方才见到了一丝希望——

    月疏星稀,城郊一条深道陋巷内却依然亮着烛火,隐隐地传来说话声:“这可是骨筋草,你一个糟老头子要这么多做甚!”

    毒圣猛然一惊,他精通医药,自然晓得那骨筋草乃是作安胎之用,当下驻足寻声望去,只见数丈开外的一家小药铺中,掌柜的正颇不耐烦地喝斥着一个戴着斗笠,身着蓑衣的长者。毒圣侧耳细闻,只听那长者压着声音道:“我儿子驻守边关,远在他乡,又逢儿媳妇在婆家待产,行动不便,现下这天寒地冻的季候,世道又极其混乱,若不好生为儿媳妇调养,万一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让我这老头子多抓副药回去给儿媳妇安个心!”他的声音极轻极低,语气却镇定泰然,毫不慌乱。

    掌柜的一听,觉得在理,遂打着呵欠埋怨道:“罢了罢了,赶快付了银子走人!大冷天的被个糟老头子唤起来……哎哟冻死我了!”那长者忙陪着笑付了银子,提着药包走出店铺,毒圣忙侧身闪进巷边的死角里,只见那长者四下环顾了半晌,模样颇为警觉,待确认周围并无异动后,遂拉低头上的斗笠快步向东而去。

    毒圣一凛眉,不及多想,便尾随其后悄然跟去。那长者转出深巷,并未向闹市而行,反而折道入了荒郊,立时发足疾奔,他虽年事已高,步伐却颇为矫健,仅片刻工夫便闪进了一座佛寺内,倏地不见了踪影。

    “普宁寺……”毒圣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庙门上高悬的匾额,冷冷一笑:“哼,老和尚也有儿媳待产在家……那我倒要看看了!”当下一纵身,便轻盈地跃入佛寺之内,脚底无声地寻着那长者的身影而去,忽地见他入了寺庙深处那座住持所居的慧觉殿,毒圣心中一沉,身影悄然飘至慧觉殿的屋顶,伸手拂去厚积的白雪,轻轻地掀开屋顶的片瓦,垂目向内一望,只见那长者褪去斗笠蓑衣,头顶的戒疤赫然显现,果然是个僧人!

    “外边天气寒冷,施主不如到屋中一叙!”那老僧突然笑道,他并未抬头,只是听风辨形,左掌回转,殿前大门竟倏地大开。

    毒圣不再避掩,纵身跃下屋顶,凛然而入,刚踏进殿内,身后的大门便紧紧合上。那老僧似乎并不生气,转过身来面朝着毒圣,目光极其和蔼。毒圣凝神打量着他,竟是个面带刀痕,气度却威风凛凛的高僧。

    “阿弥陀佛……”那老僧淡淡启齿,问道:“施主一路尾随老衲入寺,究竟所谓何来?”毒圣冷言道:“寻人而来。”那老僧不动声色,又问:“施主要寻何人?”毒圣微扬下颚,蹙眉道:“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那老僧眉宇一寒,冷然道:“佛门清修之地,何来身怀六甲的女子?施主所言岂不荒谬!”

    “哼!堂堂佛寺的住持,竟会深夜去到偏僻陋巷,给所谓的儿媳抓买益气安胎的骨筋草,大师,你的所为岂不更加荒谬!”毒圣凛目一笑,刷地抽出袖中玉扇,挥手一扬,肃然道,“我说得对么,赵大人?”

    “这扇子……”那老僧见扇顿惊,眉宇间骤然染上一层深深的凄惶,他顿时明白了一切,不禁老泪纵横地跪倒在地上,泫然道:“老夫罪过……未能及时护殿下于身侧……”

    毒圣见他年事虽高,却心系故主,颇为忠义,又想起数月来自己的苦寻终于有了眉目,不禁感到既酸楚又释怀。这老和尚便是为保护楚妃逃脱朝廷追杀而甘愿自毁容貌,出家为僧的信王心腹——经略使赵翼。

    “信王在临终前曾托付续断,无论如何要寻到楚妃下落,为此我已在城中暗查了数月……”毒圣深深地一叹,扶起痛哭的赵翼,凝色问道:“赵大人,楚妃现在何处?”

    赵翼颤抖着站起身,拭去面上泪痕,重重叹道:“你随老夫来!”说完径直走近殿中的佛龛,伸手转动烛台,那佛龛顷刻间变换了角度,龛下竟开出一条密道来,原来这慧觉殿内竟还有一间地下密室。赵翼吹灭蜡烛,引着毒圣沿阶而下,行了约十来丈,便见烛火闪耀,眼前豁然开出一间极大的石室,室内搁有软帐以供主人休息,吃穿用度虽然简陋倒也齐全。墙壁上开着小窗,依稀可见窗外星光。此刻,窗边静立着一名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她沉默地看着窗外幽幽飘落的鹅毛大雪,陪伴她的还有数名不到十岁的幼婢,这些尚未成年的小丫头原本是街边饱受饥寒的孤女,楚妃秉性仁义贤良,对她们一再地同情救济,她们知恩图报,遂一路追随楚妃逃难到此。

    毒圣豁然一叹,谁会想到,楚妃和这群幼婢竟会密藏在全是僧人的佛寺之内,再加之普宁寺座落在燕城郊野的一片峭壁之上,这地下石室自然也是靠崖而建,小窗下便是幽幽深谷,从内到外仅有佛龛一个出入口,当真是藏身的绝佳之地,任由外界兵荒马乱,此地皆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若非机缘巧合,毒圣亦不会寻到这里。

    听闻有人进来,楚天衣缓缓地转过身,一手托着腰,一手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灿若辰星的双眸平静地看着毒圣,霎时间,她似乎明白了一切,柔声问道:“是我信王哥哥托付你来的么?”毒圣难过地一叹,肃然点了点头。

    “有劳了。”楚天衣有礼地垂下秀眉,淡淡地抬手揭下面纱,一瞬间,仿佛这冰冷的石室也被她的容貌照得光华绚烂,当真是天姿国色,举世无双。


第一百二章  身  世

见楚天衣现了真容,毒圣不禁微感惊异,他清冷的目光打量着楚天衣,见她螓首娥眉,晔兮如华,美艳之极的容貌竟与龙泪竹颇为相似,眼角流转的风情气质又宛然有几分龙箫的影子,毒圣方才豁然,暗道这楚妃原来也是大宗皇室之人,见她现下母子平安,毒圣心中的忧虑适才完全放下,他黯然一叹,伸手抽出袖内的玉扇递给楚天衣,轻声道:“好生收着罢……”

    楚天衣一见那玉扇,立时神情大震,眼眶中刹那含满晶莹的泪光,她怔怔地盯着毒圣手中的扇子,竟全然忘了伸手去接,半晌后,方才强忍着泪,从喉咙里挤出一丝颤抖的声音:“他……他死了?”

    毒圣点头默认,叹息着拉过楚天衣的手,将玉扇放于她掌中。楚天衣呆了呆,又涩声问道:“沈犹将军也死了么?”毒圣黯然道:“双双坠下悬崖……”楚天衣身子一颤,竟险些跌倒,幼婢们忙将她扶住,楚天衣撑着身子坐下来,戚戚然闭上双眸,一字一字缓缓道:“傻哥哥……我的傻哥哥……”话未说完,泪水已无声滑落。

    毒圣看着她凄然叹道:“天衣妹子,逝者已矣……如今我等尽力让这孩儿平安出生,平安长大,相信泪竹在九泉之下亦会瞑目了……”楚天衣哽咽着摇了摇头,忽地又强笑着点了下头,她颤抖的手掌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竟是良久地不能成声。

    时光荏苒,毒圣在普宁寺落了脚,楚天衣的身子单薄,又怀着胎儿历经动荡逃亡,如今在这佛寺内避了数月,几乎见不着阳光,以致她的气血极其虚弱,随时都会因为身子承受不住而流产,好在毒圣精通药理医术,此番调养照料于她倒也渐渐稳住了胎气,眼看楚天衣腹中的胎儿已然足月,却迟迟未见生产,赵翼和幼婢们甚感忧急,一度担心胎死腹中,毒圣心中亦隐隐地感到不安,但他深知诸事顺其自然,不可勉力而为的道理,遂放弃催胎,静心等待孩子出世。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白雪消融,冬去春来,天下物转星移,朝中新帝登基,如今已是大宗延顺辛卯元年了。

    上元节前夕,燕城处处张灯结彩,普宁寺内这冰冷的石室中也挂上了一盏小小的宫灯,楚天衣挺着大肚子摆上碗筷,含笑有礼地请道:“赵大人,续断哥哥,再过几个时辰便是上元节了,天衣和婢女们偷偷做了元宵,咱们便将就着在这儿过节罢!”赵翼忙垂首道:“娘娘千金之躯,我等臣下为避耳目唤您一声儿媳已是大大的不敬,如今您身怀六甲还这般劳心劳力,赵翼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赵大人言重了,自从信王哥哥被贬为庶民后,我便不再是楚妃,天衣只是个布衣产妇,是赵大人的媳妇,续断哥哥的妹子……”她说着一哽咽,热泪忍不住滑了下来,却依然强颜笑道:“来,快吃罢!”

    “好!我等便在这石室里过个此生最难忘的上元节!”毒圣忽地舒展开眉梢,并不多言,一掀衣袂潇洒爽快地坐下来,夹了一个元宵放入口中,微笑道:“好吃!”楚天衣含泪而笑,被幼婢们搀扶着缓缓地坐下来,那群幼婢亦围着她而坐。赵翼酸楚地叹了口气,默然坐下拿起了筷子。

    毒圣为免楚天衣触景伤情,遂岔开话题,问道:“天衣妹子希望生的是个小子还是丫头?”楚天衣未假思索,含泪答道:“男娃娃。”赵翼微一皱眉,心中暗道:“男娃娃随娘生,容貌未免太过俊美,只怕……”却见楚天衣拂去脸上的泪痕,垂首凝视着小腹,淡淡一笑:“男儿家生于民间胜过生于皇室,没有宫廷争斗,没有江山天下,他便可以无忧无虑的做个小神仙,呵……”

    毒圣莞尔点点头,楚天衣的这番话与他不谋而合。宫廷争斗,江山天下,这沉重的担子一旦压于肩头,自我,自由,纯粹,真爱……一个人本性中所渴望的一切都会因为这副担子而被迫搁下,毒圣与龙箫,沈犹信与龙泪竹,还有舞勺之年便远赴漠北的楚天衣,他们哪一个不是被这副重担牵引着走向与期望截然相反的人生?本以为放弃和奔逃便能改变命运,可到最后却以死来祭奠已经无法回头的光阴,相较于布衣平民,他们之中又有谁是真正快乐过的呢……

    楚天衣说着,蓦然间又恍惚起来,出神道:“……等他长大了,倘若愿意涉足江湖,我亦会觉得开心,只愿他能做个男子汉……聪慧,坦诚,善良,敢爱敢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痴痴地呢喃着:“……待到他情窦初开……亦会奋不顾身地爱上那个……命中注定的人……”话音未落,身子猛然一斜,竟软软地昏倒在旁边的幼婢身上。

    “娘娘!”赵翼大惊,猛然伸手扶住楚天衣,一群幼婢惶恐不已,顿时手足无措。毒圣皱着眉替楚天衣号完脉,肃然道:“怕是要生了!快,扶她到床上去!”赵翼忙将楚天衣横腰抱到榻上,一群幼婢慌忙替她盖上被子。毒圣并不慌乱,镇静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去烧热水,留下两个随我施针。”幼婢们忙不迭地照办,毒圣又向赵翼道:“烦劳赵大人守在外面,谨防有人突然闯入。”赵翼二话不说,抬脚便回了正殿。

    毒圣取出银针,分别在楚天衣的印堂、水沟二穴各施一针,楚天衣方才幽幽醒转过来,顿感腹痛如绞,当下深咬着唇,狠狠抓紧被褥,拼命向下使力,忽地又瞪大双眼,高声惊喊道:“信王哥哥!快走……快走!好……好多追兵!他们要杀你……全都要杀你……”她一面呓语一面强忍着阵痛,眨眼间已是大汗淋漓。

    毒圣伸手抚上楚天衣的额头,火烫烧人,知她即将临盆,因身子虚弱发高烧,说起胡话来,突然又听楚天衣怒道:“龙箫!你不配做我皇帝哥哥!你害得我们好苦……害得我们好苦……”毒圣闻言,不禁感到一阵揪心的刺痛,他努力定了定神,朝楚天衣小腹上的神阙、天枢、中极、归来四穴分别施针,楚天衣腹中的阵痛方才有了一丝缓和,她怔怔地望着天顶,心中有了片刻的清醒,口中喃喃道:“死了……都死了……”猛然间,她又死死地咬住被褥,闷声发出极其痛苦的喘息,片刻后又东言西语,不成连贯地喊叫,恍恍惚惚,万般凄冽。

    毒圣眉头深锁,在幼婢们的协助下,竭尽全力替楚天衣施针助产,只听楚天衣声音渐低,轻声道:“信王哥哥……你在崖下不会孤单啦……呵……不会孤……”话说了一半,倏地瞳孔放大,全身颤抖,一声撕心裂肺地痛喘后,只听“哇”的一声,身下传出洪亮的婴儿哭声。

    毒圣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方才抬袖拭去额上密布的汗珠,拿过在沸药水里消过毒的剪子断掉婴儿脐带,轻轻抱起弱小的新生儿,凝神仔细瞧着,竟是个极其漂亮的男娃娃,手足不住乱动,睁着乌漆漆的杏眼大声哭喊。毒圣释然一笑,转身将婴儿抱给小婢们清洗,待回头去看楚天衣时,不禁惊忧交加,这个清弱的女子瘫倒在床上,脸上含着笑,已然奄奄一息。毒圣连忙替她切脉施针,却无济于事,她身子虚弱,怀胎本就极其危险,又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大惊大悲,只凭着一股执拗顽强的心性方才撑到现在,生这孩子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元气。

    “续断哥哥……不用白费力气了……”楚天衣虚弱地动了动唇,心中已是万般了然,听到婴儿的啼哭,她恍惚的神智方才清醒过来,急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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