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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米，没有变化。
十公里，没有变化。
这个距离，也差不多是往前走时，看到释观慧和尚的距离了。不对，还是有变化的。雾气更浓了。
就像雾气带毒一样，越往前走，越觉身体乏力。浓雾吸进肺里，就有一种极闷的闭塞感，令思维缓慢，头晕眼花。
此刻，庄小安的步子也机械了。周围的尸体，仍然都是光头和尚，有的腐朽了，有的接近腐朽，还有的凉亭都垮了一半，明显是年深日久，不堪重负。而那些压在瓦柱下的干尸，摔倒是一团粉，像炭灰，又像尘土，或是风化了几万年的石头，看不出任何人体组织。
这是否就说明，这些人并非肉身，而都是纯粹的“性灵”到达？
对！哥也是，本尊在办公室。像释观慧和尚，其肉身是在天台山积云寺“坐化”的。
庄小安一边思索，一边举目四顾，就见雾气更浓了，之前的能见度，至少有十五米以上，但现在最多三米。连最近的凉亭，都只能看到一点轮廓。
而幽深的浓雾，也产生了粘滞感，甚至阻挠空气，让行动变缓两分。
也许，真实世界的时间，有六分钟了吧？
庄小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使劲往前看，可惜什么也看不到。这里仍是死寂一片，连脚下踩到的地表，也是坚硬中透着柔韧，发不出任何声响，又好像它根本不是泥，也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物质，无法与“性灵”产生接触。
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一点这异度空间的情况。朝着尸体面对的方向越走，雾气越稀薄，最后就没有了，现出更密集、禁锢更多各色人等的格子。再往前就是地平线，也许是怪物的巢穴，有一样恐怖的未知事物。
而往后越走，雾气越浓，虽然还是尸体凉亭，虽然还是成排列阵，但明显比前面稀薄一些，有的地方，甚至十几米才有一个，中间都是空缺。现在看来，更深处还是有凉亭的，根据浓雾能遮挡怪物的原理来看，说不定，也有活人在。
不过这雾。实在太难受了。
就像一层阴湿的棉被，刚从阴沟中拿出，裹在身上，又烘起了火，那种死气沉沉，无法形容的腐臭味直入鼻端，让人想呕也呕不出来。
庄小安甚至怀疑，只要再走一段，自己就会昏倒在浓雾里，说不定就醒不来了。
那就横着走。
庄小安再次定神。又往回撤了一公里，感觉稍微舒服些，就开始往左行。
一公里，没有变化。
再走一公里，变化来了。
非常大的变化，主要来自于凉亭，和里面的人。
就像是带有宗教特色的标记，或者一种辨识物，之前的凉亭。明显是佛门庙宇色彩，无论建筑外观、飞檐，都是禅室形式，除了没有墙。和寺庙并无区别。
而现在，坐着人，确切地说是摆着尸体的，已经不是凉亭了。而是一个个的洞窟。
浑圆的洞窟，球型，由四根弧形石柱顶底结合。弯曲而成，也是四面中空，没有墙，又有点像大号西瓜。
至于里面的人，穿的也不是袈裟了，而是绛红法袍，有的脑袋上还戴着鸡冠形法帽，显然是密宗的修行者。
只有一点相同：都是死人。
太古怪了！庄小安继续前进，心中更加疑惑。这说明什么，这里是所有佛门弟子的停尸房？先才是显宗，现在是密宗。都是拜菩萨如来的，所以就都到这“灵山胜境”，上了西天？
这种石窟，是密宗专用，闭死关的地方。真正的形状，其肉身所在处，应该是全部封闭，而现在四周呈空，是让怪物可以随意进来的意思么？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还分了派别，这是分给谁看呢？
又或者说，前面还有其他教派，比如道家的修行者？
庄小安现在知道了，刚来的时候，以为平原上都是和尚，都是寺院精舍的想法完全错误。所谓一叶障目，是因为地方太大！
不过，答案很快也要揭晓了。
继续走！庄小安毫不犹豫，再奔出几百米。双目眺望，忽然又是一惊。
前面有活人！
而且，不止一个。
至少有两个。
这两个人，相距大约有二十米，各自在圆形洞窟中，中间还排列着其他尸体。至于为什么是活的，是因为雾气在动。
浓雾缓慢，但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涌动，滚向其中一个洞窟。又像是里面的人在大口吸气，将它吞进了肚皮一样。
这个速度，明显比自己快多了。如果说小安大师是在用嘴吸气，用皮肤渗到异能。洞窟里这个人，就用的是大功率风扇。
像是一台抽油烟机，浓重的雾气正往里猛灌。虽然在远处看不出多少，但可以想象，在洞窟里面，应该是呼呼风响，云翻雾腾。
还不仅如此，隔着雾气，也能看到里面的人影。对方盘坐其内，身周是一层黑黄色的异能，如光轮吞吐，收缩不停。
这是个高手啊！瞬间，庄小安就得出了结论。也许，此人正在行功的关键时刻。
下意识地，庄小安又抬头打量，头顶雾霭深沉，看不出什么怪物踪影。看来，雾气越浓越安全的推论没错，至少隔着20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这点吸力，对于铺天盖地的“灵雾”，也只是沧海一粟，连浪花都溅不起来。
要不要找这货问问？庄小安犹豫一秒，就迈步向前，到了空心石窟旁，只见里面坐着的是个中年喇嘛，样貌也是藏地人特征，正以手结印，双目紧闭，雾气大股大股地往他身体里钻，又化为异能光芒，仿佛一台人形吸尘器。
这货当真在运功，那就等等。庄小安转头，又去看十米之外，另一个洞窟里的人。那边的雾气，就几乎没有动静了，很慢，简直肉眼难辨，只有对方身上一层隐约异能，显出活着的迹象。
然而下一秒，庄小安就目瞪口呆。这人，哥见过！
312阿迦尼吒
还是喇嘛，术数交流会上见过的，优胜者之一，年轻喇嘛扎西顿珠。
并没有认错人，虽然大家对话不多，也算结识一场，有交情在。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到了这里。
显然，扎西顿珠的功力比中年喇嘛差了不少，吸雾能力，最多比哥的龙女境快一点，也快不到哪去。而异能光芒也很淡，大概是渗入到皮肤下三公分，肌肉的位置。
如果扎西顿珠在，那是否说明，其他人也可能在？
虚凌曼修炼的，不也是什么莲花光明，佛门法术吗。难道她也在？
庄小安急速思索，对这个异度空间的迷惑，不由更深一层。或者说，这些都是天魔幻化，要毁人修行的手段？否则，就不好解释这种巧合。
下意识地，庄小安迈步往前，进了扎西顿珠的石窟，再凑近打量，的确是这货没错。
要不要叫醒他？
庄小安正在犹豫，却见扎西顿珠睁开了眼睛。
就像是感觉到有人侵入石窟，扎西顿珠一脸警觉，睁眼的同时，就双手结印，似乎要发起攻击，但看清面前人影，顿时又傻了。
认识哥？说明他不是假的？庄小安念头转过，就见扎西顿珠揉揉眼睛，用略带生硬的汉语道：“小安、小安大师，朋友，怎么是你？”
不等回答，扎西顿珠又疑惑万分地自言自语：“朋友，你是怎么来的？是我心念纷扰，看到了虚妄？但为什么是你？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这表情，怎么看不像作假啊。就是突然看见认识的人，在一个不可能的地方出现，产生的正常反应。
“朋友，如果你是虚妄，请走开。还是说。你已经得福报，入了阿迦尼吒天宫，有心愿要托我完成？”见庄小安不说话，扎西顿珠又挥挥手，面上神情平静了不少。
什么我教你吃天宫啊？庄小安忍不住问：“我们在什么地方？”
扎西顿珠立刻又是一愣，瞪眼看了庄小安两秒，不由摇头：“朋友，你是佛祖派来考校我的吗。此为阿迦尼吒天宫之外，色界十八天之最上天，为有形体之天处之究竟。又称质碍究竟天。乃是金刚毗卢遮那佛证得一切如来平等之处。”
果然又是这套啊。庄小安皱眉又道：“我怎么听说，这里是灵山胜境？”
“天宫在灵山之左右，灵山在遥远之近处。”扎西顿珠笑了，“那是汉地的说法。”
“那你看见的，外面是什么情景？”庄小安伸手一指。
“外面？”扎西顿珠一怔。
“石窟之外。”
“外面……”扎西顿珠有些茫然地，举目四顾，“朋友，你说的是我肉身所在之处？那是雪山凡尘，还有我长大的寺庙。”
“我问的是这里。”庄小安忙道。
“朋友。你是看不见，还是故意在考验我修行之心？”扎西顿珠摇头，“此为阿迦尼吒天宫，祥云飘渺。不知千万里远，毗卢遮那佛化身朗日，正在天外。远处是光明国土，众生欢欣。利乐有情……”
太邪门了！庄小安暗惊，又一指十米外，那个正吞云吐雾。吸尘器一般的中年喇嘛：“那里是什么？”
“……”扎西顿珠睁大双眼，默然两秒，又疑惑看过来，“一朵祥云，随风游动。”
果然！
庄小安暗叹一声，这番对话，差不多就是历史重演了。和释观慧和尚说的，何等相似。看来，大家到的是同一个地方，只是按修行的功法不同，看见的也不同。
而且，他们是看不见身外的，仿佛这些石窟凉亭，就是一层障眼罩子，遮蔽真相，只显出幻觉。又或者是……只能看到“想看到”的事物。
“也就是说，你身边是没有东西的？没有墙，没有别的东西阻挡？”庄小安刨根问底，“那你现在是坐在天上？”
“朋友……”扎西顿珠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又憨厚一笑，“我只看见虚空云层，万物沐浴着光明国土之力，遍照无碍，哪有什么墙。你说得没错，我坐在天上，这是我的真如之灵，但肉身还在寺里。”
“倒是你，朋友，是怎么来这里的？”扎西顿珠一脸好奇，“修行这么久，我是第一次见到其他人。而且我感觉，你不像阴魔，也不是虚妄幻想。”
“什么是阴魔？”庄小安忙问。
“凡出家人，总有五蕴阴魔为炽，以声色迷惑，毁人清修，如坚持金刚殊胜之心，不畏艰险，便可降服阴魔。”扎西顿珠边说边摇头，“你连这个也不知道。难道是哪位仁波切，将你带来此地，想要坚立你的信心？”
越扯越不着边了！庄小安忙转回话题：“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你从修行开始，就到了这……阿迦尼吒天宫？一直没移动过？就没站起来看看？”
“朋友……看来你真的不明白。”扎西顿珠很无奈，“我们修行，乃是修真如之灵，能到天宫，已是几世福报，便这样远远看着，沐光明之力，日益提升就够了。也许要修到大活佛境界，神通足具，才能自由行动。如果想乱跑，那么肉身也就醒了，不仅无法入定，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我记得，收功是要默诵密咒，并诵法者威名，加持己身。”庄小安点点头。无量般若功每一层，每个观想图都有咒语，呼求神佛。除了第一层比丘外，其他都是祈求句，从第三层明王境，就开始跪拜了。
其目的，不仅是修炼相应能力，也是要获得保护。
“不错。”扎西顿珠道，“欲界天之外，随时有阴魔窥伺，要毁人修行，必须求佛法加持。”
扎西顿珠说着，脸上又现出疑惑来：“朋友，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你修炼的是哪家佛法，为什么能进到我三尺内？”
“三尺？”庄小安一愣。
“举头三尺，神明驻扎。我佛弟子之护身珈蓝，金甲力士，都在三尺。”看着庄小安的表情，扎西顿珠也很困惑，“我师父说，真如之灵，可及三尺，三尺之外皆虚妄。如果看见了其他，不是佛祖开示，就是阴魔炽念。但像你这样，是怎么回事？”
扎西顿珠说着，脸上忽然又现出一丝警觉来：“朋友，如果你真是庄小安，请你离开。”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庄小安四下打量。对，四周各一米，以喇嘛为中心，大约5平方，这就是石窟的面积。不仅石窟，装着和尚的凉亭也是这般大。
像是一条界限，一堵墙，里面的人，正常是看不到外面的。那个死掉的和尚释观慧也是如此，但哥提醒后，他就看到了。
或者说，是不能提醒，不能揭破“真相”？
“朋友，你到底是朋友，还是阴魔？”见庄小安不动，扎西顿珠更警觉了，双手开始结印。
“别紧张，我马上走。回头去海青省拜访你。”问得也差不多了，还是不要揭破的好。等肉身见了喇嘛，就知道这到底是幻觉，还是两人的确在“阿迦尼吒天宫”见过面。
“哦。”扎西顿珠表情稍霁。
庄小安点点头，转身，正要出去，忽然就听一声闷响。
“轰！”像是轮胎爆炸的声音，更像突然爆开了一团火，十米之外，浓雾正现出一个深坑。
确切地说，不是深坑，而是附近的雾气被聚拢到了那边，变成一个高密度的球，使得方圆三十米范围内，雾气稀薄如缕。虽然四周的浓雾立刻就补充涌上，却始终跟不上那股吸力。
此刻，周围场景就像一团被咬空的棉花糖，边缘上浓烟滚滚，中间如同真空。
这股吸力，还有爆炸声，确凿无疑地来自于中年喇嘛。此人也许是到了行功关键，或者突破关口，已从大功率吸尘器变成了涡轮马达，浓雾被他猛扯过去，再疯狂地涌入体内，就见异能光芒大肆绽放，直达三米！
这货太猖狂了！庄小安只觉心惊肉跳，犹如面对危险的本能，一只脚踩在石窟边缘，竟不知进还是退。
“你还不走？”身后扎西顿珠催促。
“你能听见什么声音吗？”庄小安急忙转头。
“什么声音？”扎西顿珠一皱眉。
果然，是看不见，听不见的啊。庄小安再次领悟，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扎西顿珠脸色也变了。
有声音！
不是浓雾被吸走的声音，不是风声，也不是说话声，而是一阵怪声。
从天外飞来，诡异的呼啸，如炮弹落下，两秒之内，已到头顶。
蚊虫扇动翅膀的嗡嗡声，尖细的桀桀怪笑，吱吱喳喳，嘻嘻嘻嘻。连声音都不像从空间传来，而是直接在心底升起，与之相伴的，就是毛骨悚然，深深寒意。
怪物！
庄小安大惊失色，就见一只黑影已钻出浓雾，猛扑而下，其方向，赫然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