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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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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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着,小拳头很努力的塞到嘴里,涂满了口水。自知之明啊,这可是样好本事,我也想要。
能认清自己的真实斤两,会少做多少不切实际的梦,不合时宜的事啊,功德无量。
“咱们小阿玖这是在做什么呢,乖女儿,拳头好吃不?”裴二瞧着有趣,走过来坐在床边,含笑逗弄。
“不好吃!”阿玖很想告诉他,“其实我不想吃它的,我只是闲极无聊,实在找不到别的事做罢了。”
不能跑不能跳的,坐都坐不起来,我能玩什么呀,也就这小拳头还能够着。
阿玖很卖力气的冲裴二爷咧开小嘴笑,表达她的友好之意。她还没开始长牙,这尚且无齿时的笑容最是明净璀璨,比天上的星辰更加耀人耳目,令人惊艳不已。裴二爷着迷的看着小阿玖,目光中满是宠溺和喜悦。
“吃手算什么?往后她还会吃脚。”林幼辉也跟着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她便会很专心的啃小脚丫了。”
这一对父母同时愉悦的笑起来,好像已经非常笃定,小阿玖再过阵子,便会津津有味的啃起小脚丫。
我才不要!阿玖气呼呼的看着他们,委屈极了。人家好歹也算是讲卫生懂礼貌的宅女、淑女,怎么会捧起小脚丫猛啃?太不雅观了吧。
阿玖幽怨的看了这对无良父母一眼,继续欢快的啃起小拳头。
裴二爷和林幼辉一边一个倚在女儿身边逗她玩耍,间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贡品齐了?”
“嗯,齐了,监管织造局的太监们验收过,已运至刘家港。”
皇帝正值盛年,后宫虽说不上佳丽三千,几十名有品级的嫔妃还是有的。这些嫔妃们人人喜欢绫罗绸缎,于是,苏州的机匠只好日夜不休,为她们赶制精美丝织品。
哪个地方有出了名的特产,通常都会成为贡品,不只让百姓叫苦不迭,地方官也很是头疼。苏州产丝绸,便要源源不断的向朝中进贡。
“我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一件事。”林幼辉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位朴实的农民,无意中在山间发现一片栗树林,树上所产的栗子特别软糯好吃。他很欣喜的向县官上报,县官听了,吩咐他立即把那片栗树林全部砍掉,并且,不许向外声张。”
天赐一片栗树林,好不好啊?当然很好。可是既有这片栗树林,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为人所知。到时若被列为贡品,这一带的百姓可就遭殃了,不只不能从栗树林中得利,还不知要赔多少进去。不如干脆砍了它,一了百了。
这名县官很聪明,也很有决断。
裴二爷摸摸鼻子,这道理谁不懂?可是,苏州丝绸已经驰名天下很多年了,没办法。
阿玖口中含着小拳头,听的津津有味。裴二爷和林幼辉琴瑟和谐,无话不谈,她也跟着听过些趣事,有不少是基层官吏的。
比如,华亭县有位农妇,夫死再嫁,把儿子留在了前夫家;她再嫁之后,和后夫又生下一子。后来,农妇去世了,前夫之子、后夫之子争着要埋葬她,告到了官府。县官对这位农妇很鄙视,判词是这样的,“生前再嫁,殊无恋子之心;死后归坟,难见前夫之面!”判她归后夫之子埋葬。
林幼辉曾经嗤之以鼻,“到了这会儿,不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了?儒家的道学先生都知道‘母子无断绝’,这县官比道学先生还狠。”
对于有功名的人家、有体面的人家来说,是一定要讲孝道的。若对父母不孝,名声坏了,官都做不成。可对于乡野农家,孝道的约束就不好使了,他们若是连饭都吃不饱,你拿大道理来教育他、管束他,他根本不理你。
越是穷困的人家,名教对他们越是没用,没有约束力。“仓廪实然后知礼节”,这话没错。
这农妇虽然是再嫁了,可她前夫之子、后夫之子两个亲生儿子都不计较,都想埋葬亲娘,你县官瞎清高什么?两子争葬,这也是他们的孝道,难道不比互相推诿强?应该判他们共同埋葬农妇才是,一则全了他们两个的孝心,二则为其余人做表率,有利教化。
裴二爷是赞成林幼辉的。倒不是为别的,而是贫苦农家不能好生赡养爹娘的比比皆是,没有地方官不头疼的。这两个儿子都知道孝顺母亲,应该鼓励,而不是讽刺打击。
县官的判词真是清高,不过,估计把前夫之子、后夫之子都伤的不轻。母亲被骂,哪个儿子不心寒。
阿玖听他们谈论这案子的时候,小心灵中颇觉愉悦。这是一对很有人情味、很知道灵活变通的父母,有他们在,阿玖高枕无忧啊。
躺在床上不动也能收获无数赞美和夸奖,躺在床上不动也能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阿玖看看自己的现状,真想仰天大笑。
“我虽然还是小小婴儿,可是已经很有学问了呢。”阿玖沾沾自喜的想着心事,得意至极。
、经魁
阿玖的身子越来越灵活,手脚越来越好使,过了一两个月,她竟然伸手够着了小脚丫,抬到眼前!阿玖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兴奋,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捉住小脚丫放到嘴巴里,吸起脚趾头。
“快看快看,妹妹在啃她的小脚丫!”裴琦和裴瑅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床前,惊奇的看着阿玖。
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不怎么想啃,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够着的呀。阿玖小小的害羞了一会儿,又专注的啃起来。
时值盛夏,阿玖穿着鱼戏莲叶间的小肚兜,小胳膊、小腿都白白胖胖藕节似的,可爱的不像话。她这样的小姑娘,便是抱着小脚丫子狂啃,也显着趣致好玩,让两个哥哥看的喜笑颜开。
“笑什么,你俩小时候谁没啃过。”林幼辉款款走过来,把两个儿子拉开,不许他们嘲笑妹妹。
“我,啃脚丫?”裴琦已是六岁多的大孩子,闻言大惊失色。啃脚丫?多没面子啊。
裴瑅红了小脸,“我也啃过么?娘,从前的事,我不大记得了。”
林幼辉笑着把吃惊的长子、扭捏的次子拉到外间坐下,命人替他们洗了手、脸,坐下来喝茶吃点心,“小孩儿都爱啃脚丫,妹妹是小姑娘,脸皮薄,不许笑话她。”裴琦、裴瑅都听话的点头。
李嬷嬷不解的嘟囔,“小囡囡如今懂什么?”
林幼辉微笑,“阿玖尚且懵懂,可阿琦和阿瑅不是。奶娘,他们应该从小便爱护妹妹。”
小时候不教好,等大了再改么?哪里来的及。
李嬷嬷无话可说。
这晚裴二爷回家后,也观赏了小女儿啃脚丫子的不雅行为,“阿玖,味道可好?”他含笑问道。
你没啃过呀?阿玖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啃。
裴二爷和林幼辉笑的不行。
时光过的飞快,转眼间夏天过去,又是到了秋桂飘香的季节。
裴太守至晚方回,和方夫人闲坐叙话。“大郎,这会儿应该出了考场吧?”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问道。
他们的长子裴引回原籍陕西参加乡试去了。按理说,八月十八日应该乡试结束。今天,正是八月十八日。
提起这个,方夫人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佛祖保佑,大郎这回可一定要中举啊!他若再不中举,中郎这实心眼儿的傻孩子,明年春天一定不肯上京的。”

“但愿大郎这回能中了。”裴太守闭目养神,喃喃自语。
“我也是,但愿大郎这回能高中。”方夫人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叹息。
天庆四年,大概是裴太守夫妇的幸运之年。这一年的秋季,他们的长子裴引不只中了举,还名列第五,成了经魁。裴大爷人还没回来,喜讯已经传来,裴家上上下下,均是欣喜。
大人们虽是心中高兴,却还能抑制着,不会过于外露。毕竟只是乙榜得中,不宜太过张扬。小孩儿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洋洋得意起来。
“知道什么是经魁么?”裴琅把裴珩、裴瑅、裴璟等三个弟弟叫了过来,神气活现的问他们。
其实他的弟弟还有老八裴琳,不过裴琳才一岁,路还走不稳呢。裴琅觉着吧,教导八弟这还任事不懂的小屁孩儿,没意思。
裴珩五岁,裴瑅、裴璟三岁,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经魁?没听说过啊。
“乡试的第三、第四、第五名,都叫经魁。”裴琅很耐心的告诉给弟弟们。
“哦,是这样啊。”三个小不点儿恍然大悟。
“那,第一名叫什么呀?”裴瑅殷勤的问道。
“第二名叫什么呀?”裴璟也探过一张小脸,虚心请教。
不得不说,这两个小屁孩儿还是很勤学好问的。
裴琅搔搔头,“这个么……”他也不过六七岁,能比几个弟弟多知道多少呢?
裴琅正在为难,二哥裴珏笑着走过来,为他解围,“乡试第一名称为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第三、第四、第五名,都叫经魁,第六名称为亚魁。”
“这样啊。”裴瑅、裴璟这两个小不点儿好像全明白了,很深沉的点头,表示“我真的懂了”。
两人手拉着手,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头挨着头,咬起耳朵。
“哎,咱俩长大了一起去乡试吧,我中解元,你中亚元。”裴瑅建议。
裴璟有些犹豫,凭什么你是第一,我是第二啊。
裴瑅见他好似不乐意,怫然,“七弟,我是哥哥!”
裴璟皱着小包子脸想了想,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好吧。”
裴瑅很高兴,当下,小哥儿俩便轻轻松松的、非常友好的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徐氏闲来无事,带着小丫头来二房看望阿玖,顺带的和林幼辉品茗闲谈。她们正说着话,裴瑅和裴璟手拉着手跑了进来,喜滋滋把方才的事说了,“我是哥哥,我要中解元!”裴瑅庄重宣布。
“我么,胡乱中个亚元算了。”裴璟很随和的说道。
林幼辉和徐氏都觉好笑。徐氏温柔夸奖两个孩子,“瑅儿有上进心,璟儿知道礼让兄长,都是好孩子。”林幼辉也把他俩夸奖了一通,然后细心告诉他们,“瑅儿,璟儿,你们先要考中秀才,才有资格参加乡试。参加乡试的人数很多,大约十人之中才会取中一人,大多数人会落第。若在江南读书人聚集之地,一个行省参加乡试的生员能达到万人之多,陕西少一点,也有七八千。”
几千上万人参加的考试,哪能由你俩决定名次啊?阿瑅,阿璟,你俩若真有志向,可要好好读书了,不能一味调皮捣蛋。
裴瑅、裴璟似懂非懂的听完,齐齐答应了一声,又跑出去玩耍了。
“二嫂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也不知这两个孩子能不能听懂。”徐氏望着爱子的背影,柔声说道。
“不管孩子们能听懂或是听不懂,我都会告诉他们。”林幼辉微笑,“他们若能听懂一句半句,便会受益不少。便是听不懂,也没有坏处。”
徐氏若有所思,“不管听不听的懂,都告诉他们?”
林幼辉笑,“是,我常把阿瑅当大孩子,陪他读书,长篇大论的跟他讲道理。有时他只会笑,有时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徐氏很是动心,“听二嫂这么一说,回头我也陪着珩儿、璟儿读书,亲自教他们。”
二哥二嫂家的阿琦、阿瑅看着确实聪慧,许是和二嫂亲自教导他们有关?也是,只靠着老师是不行的,还是自己亲自出马吧。
“如此甚好。”林幼辉微笑。
徐氏又坐了会儿,也便起身告辞了。
裴大爷中举之后,并不回苏州,而是从陕西直接去京城。到京城之后,他会暂时借住林尚书府,安心等待春闱。林家世代书香,林尚书来往的多是饱学之士,裴大爷住在林家,可以得到不少名士的指点。
裴大爷这新中了举的人虽然不在家,裴二爷还是陪着父亲喝了一回小酒,以示庆祝。父子二人心绪甚佳,直喝到月明星稀,方尽兴而散。
“这么晚才回来。”好容易等到丈夫,林幼辉一边娇嗔,一边命人端上酸甜爽口的醒酒汤递给他,“快喝了吧,会舒服点。”
“娘子,我……我对不起你。”裴二爷有些含糊的说道:“我明年春天,恐怕还是不能进京……”
那一年,他和大哥一同回原籍乡试,他中了,大哥落第;明年,他真的不想再和大哥一同会试。
“我……我文章还是火侯不够……”裴二爷含糊的说完,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林幼辉默默看了他半晌,命侍女为他洗了手、脸、脚,脱去衣裳,扶他到罗汉榻上躺下,“你今晚睡这儿吧,不许上床去,小心把阿玖熏着。”
“娘才不想让你爹明年春天便去会试呢。”林幼辉洗漱了,上床躺下,柔声跟阿玖说话,“你才这么一点点大,出不得远门,娘自然要守着你。要去,只能你爹爹一个人去,对不对?娘不想跟他分开,不想让你和哥哥们小半年见不着爹。阿玖,乖宝贝,不如再等三年,到时你也大了,咱们一家五口同赴京师,何等逍遥?”
阿玖惊了。娘亲,敢情您是连几个月的分离也不接受,爹爹进京会试您也要跟着?您哪是封建时代的受气小媳妇啊,简直比二十一世纪的天朝女性还牛掰!
、10爱笑
我服了您了,我要跟您学,往后也过的逍遥自在!阿玖冲林幼辉甜蜜的、讨好的笑着,口中咿咿啊啊的,表达她的敬仰之情。考虑到她的火星语林幼辉完全听不懂,又探过小脑袋往林幼辉怀里拱了拱。
林幼辉爱怜的微笑,眉目温柔,“阿玖喜欢娘,对不对?真是娘的乖宝贝。”抱过阿玖轻柔的拍着,哄她睡觉,“小宝贝,你该睡了。”
我不想睡觉啊,我想听您说话,想跟您取经!阿玖很想大声呼吁林幼辉再多发表些高见,不过,林幼辉温柔拍着她,口中唱着舒缓的催眠曲,阿玖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阿玖在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林幼辉着迷的看着她,心都醉了。“相公……”林幼辉下意识的抬起头,想叫丈夫过来一起看阿玖,这时才想起来,中郎喝了酒,被自己安置在外间的罗汉榻上了。
“可怜的中郎。”林幼辉幽幽叹了口气,对睡在外间的丈夫生出怜惜之意。从小夹在大哥和三弟之间,他是最会退让的,可怜的中郎。
林幼辉哄睡小阿玖,披衣下了床,信步走到外间。今晚是月圆夜,月光淡淡照进来,罗汉榻上的裴二爷睡容安详,发出微微的鼾声。不过,不知怎么的,他被子没盖好,胳膊露在外边。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盖被子,天凉了知不知道?”林幼辉微微皱眉,缓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握住被子,想替他盖好。
“想我了?”床上的人一声低笑,,“娘子舍不得我了,对不对?”林幼辉怔了怔,“你没睡着啊?”正吃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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