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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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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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吉曼好奇地朝浮冰巡视,自言自语道:“不会是淹死了吧?这麽快──”话音还未落,挤压的冰块中陡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四处摸索,最後终於抓到了冰层边缘,赵桓的脑袋艰难地带了出来,在空气中大口呼吸著。
  “鱼呢?”巴吉曼冷笑,很不满意。
  赵桓上下牙齿打颤,身上马上凝了一层冰凌:“没……还没。”
  “那你上来干什麽?”巴吉曼抬起腿,冲他就是一脚。
  赵桓仰面倒进了冰水中,他扒拉著身体挣扎著,这一番折腾下来消耗了大量体能,感觉冰冷顺著毛孔钻进身体的每个部分,要将他凝结成冰坨。赵桓不知道扑腾了多久,在身体下沈的时候就拼命往上游,好几次都顶到了厚硬的坚冰,让他在水中窒息,得不到一点空气。肚子里灌满了水,赵桓沿著头顶的冻冰抓扒,好不容易终於找到了洞口,濒死前见到希望,紧紧扒著冰面。
  但他没有得到呼吸空气的机会,感觉水面上的手指剧痛,像是什麽东西在上面研磨,要将手指碾碎,接著是猖狂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刺耳,夹杂著什麽人的叫喊,撕心裂肺地呼喊,赵桓脑袋里分不清那都是谁,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
  冰面上的血迹化开了,巴吉曼抬起脚的时候,如愿以偿地看见被自己碾地血肉模糊的手指松开了冰面,还没来得及从水里出来的人再一次沈了下去,而且这次没有再挣扎,水面上出奇地平静。
  “二哥!!”
  空中划开一道凄厉的尖叫,声音把扎尼沁都震住了,手臂上传来剧痛,赵锦疯了似的地咬著他,隔著冬天的衣服,硬是将扎尼沁的肉咬掉了一块下来。
  “该死!”扎尼沁扳起他的头,赵锦却顺势低下了身子,从他臂弯下逃了出去。
  赵锦大步朝前方奔去,一冲上冰面就滑趴在地,重重地磕在冷硬的寒冰上,他像是摔疼了,捂住肚子跌撞著向赵桓消失的冰窟而去。扎尼沁手上还抓著一把赵锦硬生生舍弃的头发,气得赶紧跟了上去。
  巴吉曼见赵锦狼狈的样子实在可怜,不由吹起了口哨,把目光又转向泛著冰凌的水面,还是没有动静,看来赵桓是真的死了。
  赵锦愤怒之下眼珠都瞪出来了,一把抄起冰镐冲著巴吉曼就抡了过去。
  巴吉曼没想到赵锦能有多大威胁,只顾冲著聚拢的冰凌得意,头都没回。当那一镐砸中头颅的时候,鲜血在眼前下雨似的流淌,他不可置信地指著对方,紧接著倒了下去。
  赵锦扔了铁镐,还没靠近冰窟,就被扎尼沁一把勒住。
  “快送大王子治伤!”扎尼沁一边勒紧愤怒的赵锦,一边命令赶来的士兵。
  士兵们都快吓傻了,赶紧抬著昏迷的巴吉曼救治,一刻都不敢耽误。
  “滚开!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赵锦破口大骂,身体不停挣动,这次他再也不肯受制於扎尼沁,“狗娘养的!!”
  扎尼沁脸色铁青,扬起手“啪!”甩了他个结实的巴掌。
  赵锦猛然被他抛开,一下子扇倒在地。
  “若不是看在刘老板的面子上,我马上宰了你。”扎尼沁恶狠狠道。
  赵锦来不及理他,只顾伏在地上抓爬,他全身都疼痛,连心都疼,腹部带来的剧痛使得他直想晕死过去,随著挪动,下身滑出一道醒目的血迹。
  “二哥,小锦来救你──”赵锦扒著冰沿陡然前倾,坠入了深冷的河水中。




南宫 第五十一章

  对於那天发生的事,扎尼沁每次回想起来就後悔,後悔自己为何会让赵锦亲眼目睹赵桓的死,从而导致了巴吉曼的受伤,而赵锦更是不知死活地扎进了水里。
  扎尼沁跳进冰穴在刺骨的冰冷中焦急地寻找,什麽都顾不得了,脑子里就有一个想法,赵锦这个人不能死,一定要保住他的命!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目标,赵锦不会游水,被平静冰面下暗涌的流水带出去老远,扎尼沁一个胳膊夹住他,将奄奄一息的赵锦救出冰面,抱著他直奔向六王府。
  後来扎尼沁还心有余悸,他没想到赵锦真的不要命了,自己前一刻甚至还在为对方伤到巴吉曼而恼怒,恨不得将对方杀了,但那也只是他心中的想法,赵锦死了可就麻烦了。
  他湿漉漉地在厅当中徘徊,仆人拿来毛巾他也不理,後来有人禀报赵桓的尸体捞上来了,请示怎麽处理,扎尼沁吩咐先装进棺材候著,他像一只困兽似的心神不定地来回转著圈,头发上的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落,他不敢去屋子里,那里面刘正清和太医正在全力救人,他进去干什麽呢?又不能帮上忙,这个时候的刘正清能一掌要了他的命。
  这时间最是难熬,扎尼沁等不到结果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太医出来了,扎尼沁赶紧拦住了:“怎麽样?救过来没有?”
  太医苦著脸,无奈地摇头叹气。
  扎尼沁顿生愧疚,心像坠了石头直往下沈,低头又看到了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让他想起先前的事情,他试著问:“太医,赵锦是不是有什麽隐疾?”自己制著赵锦的时候,对方在自己怀中挣扎,扎尼沁就发现了,赵锦好像本来身体就有病,如果他早有疾病,溺水一事并不是导致他情况严重的唯一原因,自己或许能扳回几成,刘正清不能把所有的错都归在他头上。
  太医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他叹道:“此人体质特殊,方才真将老臣惊到了,若不是刘老板提醒,还真忘了有这样特殊的人存在。”
  “恩?”扎尼沁没听明白,太医答非所问让他诧异,“什麽体质?”
  “二王子你不知道麽?”
  太医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他,扎尼沁紧张地攥著他的胳膊,非要知道究竟,就如实相告:“赵锦他能孕育孩子。”
  “啊?!”扎尼沁扑通退坐进了椅子里,半晌回不过神来,“这麽说,他是?……他……”扎尼沁突然抓著自己湿乱的头发,内心的愧疚更甚。
  “他本怀了孩子,胎儿未足两个月,今日腹部受了勒压出血,又落了水──”
  “本王知道了!”扎尼沁狠狠捶打桌面,阻止了他的话。
  难怪赵锦看起来男女莫辨,难怪被自己禁锢时出现异样……乱了,全乱了,自己成了杀死赵锦孩子的始作俑者!
  赵锦从被扎尼沁救上来就一直毫无意识,下身红了一大片,把衣服都浸透了,太医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让他睁开眼睛,後来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搏,太医终於放弃,留下刘正清一个人锲而不舍地抢救处於昏死状态的人。
  扎尼沁最後终於鼓足勇气推门进去,刘正清正跪在床边,一手在对方下身揉摩,一手拿布巾擦拭,巾帕一沾上赵锦的身体,马上吸满了鲜红的血液,与雪白的双腿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扎眼。
  扎尼沁张了张嘴,发现刘正清换布巾的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赵锦体内大量出血,连止血药都不管用,整个人苍白的跟死了似的。
  “对不起。”扎尼沁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对方让自己帮忙接赵锦,自己却把事情办成这样,扎尼沁实在无法交待。
  刘正清没搭理他,依旧背对著扎尼沁细心地为赵锦止血。
  “他伤了巴吉曼,巴吉曼现在生死未卜……”自己的哥哥被狠狠砸中了脑袋,未必比赵锦的情况好的了哪去。
  “去看你的哥哥,这里不需要你。”刘正清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没有责怪的意思,这让扎尼沁更加不安,但又不知道还能怎样解释,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追究是他的疏忽还是赵锦自己求死已经不再重要,刘正清肯定什麽都听不进去,扎尼沁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赵锦静静地躺在床上,平日张扬的凤眼此时紧闭,显得生命无比脆弱,他只剩下细微气息,身上盖了厚厚的几层被子,还是不能将人温暖过来。刘正清怕他扛不住,不敢输入真气,在腿间的穴位上揉按以促进体内伤处愈合,也许是刘正清的手法起了作用,後穴渗出的血量终於小了,只是不断有血丝渗出。
  刘正清拿过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他托著赵锦的头,将胳膊凑到对方嘴边,让新鲜的血液流进垂死的人嘴里。
  赵锦脸颊雪白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刘正清试了几次血都从对方嘴角溢出来了,陷入沈睡的赵锦自己根本无法吞咽,刘正清在胳膊上吸了满口,埋下头吻住对方,一点点地渡给他。
  就这样坚持了个把时辰,刘正清左右胳膊上冒起了交错的丑陋痕迹,他抬头的时候眼前发黑,但兴奋地发现,赵锦的脸上终於浮出了粉嫩的血色,刘正清哑然失笑。
  “哈……哈哈……”他的笑声比哭还难听,把头挨在赵锦耳边,轻轻地蹭著。
  “锦,我们还没有过平安的日子……”他不停反省自责,“我不该任性不去接你,是我错了,我那是生气了,我不该生气的。”
  赵桓死了,把赵锦的心也带走了,赵锦根本没了活的心思,任凭温热的泪水打在他鬓发间,顺著耳际划过,温柔的呼唤响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肯醒来。
  “别离开我,否则我会疯掉的!”声音愈发干涩,刘正清蜷在赵锦身边,压抑著痛苦嘶声呜咽。




南宫 第五十二章

  扎尼沁去看望巴吉曼的时候,皇帝也赶到了。皇帝见大儿子生死未卜,头上破了个血淋淋的窟窿,怒气冲天,嚷著要把赵锦宰了。
  扎尼沁赶紧劝阻道:“父王,你消消气,赵锦杀不得。”
  皇帝自然清楚,他们和刘正清讲好的,要留赵锦的命,但他正在气头上,难道儿子就这样白白地被打了?
  正在这时巴吉曼突然睁开了眼,猛地坐了起来。
  “巴吉曼!”皇帝激动地喊他。
  巴吉曼听到声音把脖子扭过来,木然地看著皇帝,又看了看旁边的扎尼沁,眼神发愣。
  “大哥?”扎尼沁见他表现异样,疑惑地叫了一声。
  巴吉曼收回目光,仰著身躺了下去,昏睡不醒。
  太医赶紧上前诊断,皇帝把扎尼沁叫了出去。
  二人在厅中秘谈,皇帝还惦记著刘正清的军饷,赵桓死了,刘正清答应给的银子就泡了汤,他打算借巴吉曼这事惩治赵锦,刘正清怎会坐视不管?这样就能把银子榨出来。
  扎尼沁听著不高兴,怪只怪巴吉曼只顾取乐沈不住气,要是留著赵桓的命,就能避免现在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他皱著眉道:“赵锦溺水严重,性命渺茫,这件事等过几天再说。”
  皇帝一听急了:“过几天赵锦就死了!到时候别说军饷,半点银子都拿不到!”赵锦一死,刘正清就没了弱点,想要从奸商手里得到银子那简直是做梦。
  “父王,以刘正清对赵锦的感情,肯定不会眼睁睁看他死的,这事交给我来办,一定会说服刘老板帮我们提供军饷。”
  扎尼沁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没有把握,毕竟赵锦一心求死,别人不能左右他的意志,人如果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别人再如何著急也不能挽留他的性命。
  这件事一出,眼见著即将错过南下征战的机会,扎尼沁也是心如乱麻,打算让彼此都平静下来,两天後才去的六王府。
  府上很萧条,天气正是最冷的时候,寒风旋著卷四处侵袭。扎尼沁一进屋顿时感觉换了季节,一下子到了春天,与外头截然不同,屋里暖融融的,还弥漫著淡淡药香味。
  刘正清刚从床上下来,他留恋著赵锦顺便整理自己的衣服,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面颊上,如春风般柔和,带著无限浓情,跟冷静行事的刘老板判若两人。他用指腹擦掉对方嘴边溢出的血珠,赵锦像是有了好转,虽然呼吸微弱,但气息转为平稳,喂血喂药的时候也不那麽费力了。
  “锦,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你要乖乖地……”刘正清附在他耳边低喃,仿佛对方能够听到似的。
  他直起身的时候,招呼前来的扎尼沁:“你陪他说说话,免得他一个人寂寞。”
  两天不见刘正清瘦了不少,下巴上也布满胡茬,扎尼沁从没见过他这样邋遢的样子,下意识地点头,转念一想对昏迷的人任你怎麽说也是白费口舌,自言自语。
  刘正清将榻上的一个精致包裹揽在了臂弯,那包裹是用上等的绸缎裹著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麽。
  “刘老板──”扎尼沁看他要出门,赶紧叫住了,他来这不是简单的探望,找刘正清还有事情得商量。
  刘正清明白他的目的,道:“有什麽事等我回来再说。”
  扎尼沁只得同意留下来等。
  刘正清去了外城,那里是皇陵所在。
  单景皇帝开恩将赵桓葬入北阳皇陵,但是没有葬礼,只是草草入了土。
  刘正清很容易认出了那,新坟上的土还是潮湿的,前面立了墓碑。刘正清在墓前站立片刻,对著那个略显粗糙的石碑尴尬地一笑:“二哥。”
  这是他第一次这麽称呼对方,虽然对方听不见了,但刘正清想,赵桓肯定同样不适应自己这麽叫他。
  “我带你的孩子来了,他会一直陪著你。”刘正清把那个软绵绵的包裹放在墓前,解开了外面的绸缎软褥,当拨到最後一层的时候,刘正清手指不小心沾上了里面渗出来的血液,他顿住了动作,摇了摇头又重新包回去。
  “天气太冷,还是不要让孩子受凉的好。”刘正清把那团不成形的血肉重新仔细地裹起来,生怕钻进一丝风冻到。
  他在赵桓的坟旁挖掘,双手沾满了泥土,指甲里全是,边挖还边抱怨似的说:“我总是干这种事,帮人收拾……孩子长得个头小,相貌也不像你们,你可别因为这样不认他。”
  他将布包放进土坑中,在赵桓坟边堆起个小小的土包,一大一小的坟冢紧挨著,刘正清再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他这两天一直绷著精神,日夜不敢合眼,再加上不断给赵锦喂血,整个人变得十分憔悴。
  刘正清长叹一口气,侧过身,扫到高阶上赵泰的帝陵,还有位於下方不远处赵铭的墓碑,被这些陵墓包围,显得孤身而立的人格外寂寥。
  在这死气凝重的皇家陵冢,冷风吹散了刘正清的话语:“我杀过很多人,害过很多人,这都是我自己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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