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搓搓冻得通红的耳朵，腾出一只手想将吹起的窗帘拉住，最后再看一眼断壁残垣下曾经和谐欢乐的村庄，下一秒，伸出去的脑袋蓦地停住，急急转过头来问：“那条河、那条河是不是樊江的源头？”
“恩，是啊。”虽然不明所以，小月仍老实回答，同时将坐塌上的披风围到少女肩头，对着手心哈出一口气。
“铁沟岭你知道吗？”
“知道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那边不远处……”趴在窗沿上，小丫头指了指河流的尽头。
果然，天气阴沉看不清晰，却仍能看到一角屋檐若隐若现。
“停车！”
大喝一声，少女满面焦急的开口。
“吁”听到车厢里的叫喊声，齐洛猛地一拉马缰，马儿高高的翘起蹄子，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年轻的帝王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你应该知道，曾经有一度我被人追杀……”似乎意识到说出的话有所不妥，少女顿了顿又咬咬牙继续说道：“当时走投无路的时候，幸得两位善良的老人相救……哪知他们一时善心救下了我，却带了灭门的惨灾……所以，我想去祭拜他们。”
犹记得当初怀抱着怎样的心态踏上归乡的路途，同样暗沉无光的天色，同样狂肆激烈的飓风，匆匆流过的时间改变的不止是当初比肩同行的人，还有最初那份懵懂无知单纯乐观的心境。
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慈悲，没有人能终其一生留在你身边，一转身便看得见—
第一百零四章 同生共死（一
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慈悲，没有人能终其一生留在你身边，一转身便看得见——
听到那样悲凉的语气，年轻的帝王出乎意料的沉默了下来，眼中划过一丝心疼，终于，缓缓地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少女愣愣的脱口而道。
然而，没等回答，齐洛已经揭开帘账，面容阴沉：“主子，你不能去！”似乎是有所顾忌，年轻的侍卫垂下眼睑沉思了片刻，片刻又重新抬起头来：“别忘了你的身体！”
楚凌轩蓦然不语，只是将围在身上披风解了下来将少女严严实实的罩住，眼神落向暗淡无光的天际，半晌才喃喃道：“走吧……”
“可是主子……”
“你看——”楚凌轩一跃而下，突然抬手指向不远处，目光里闪过异样的光芒：“你还记得吗？世事浮沉，十四年的时间，唯一不变的就是这里的水和山……”
少女蹒跚着爬下马车，有些诧异的凝视着男子隐在暗色里的侧脸，突然间，心里有一股淡淡的悲凉掠过。
那样毫无根据的话，却让齐洛长久的沉默下去，良久，终于让出身子，冷厉的面容首次浮现清晰而又悲凉的表情：“用十四年的时间去学会忘记……主子，我只希望你记得……要幸福一点！”
————
“楚凌轩，你是不是来过这里呀？”
“十四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还有，当时你最多也只有八九岁，跑到这不见人烟的地方干什么？”
虽然听不懂两人话中更深一层的含义，少女却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一叠声的发问。
前面行走的人终于忍耐不住停了下来，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女一时不备，狠狠撞上坚硬的后背，鼻子一酸，几乎疼得掉下泪来。
“哎呀，你怎么说停就停！”
揉着发红的鼻头，顾影不满的嘟囔。
“天要黑了！”并不理会少女的不满，楚凌轩抬头望了望越发暗沉的天色，面色也变得出乎意料的凝重。
“现在是冬天嘛，天当然会黑的比较快……”
“这里的地形极其复杂，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胸口的剧烈跳动越来越明显，显然，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话的同时，男子伸出手来牵住少女娇小的手掌，不由分说往沟下的山村走。
“哦哦。”
顾影一惊，当下也不再发问，紧紧跟在男子身后，双脚踩在潮湿的暗堤上，印出一个个潮湿的脚印，很快被渐渐上涨的河水浸透覆盖，消失不见。
垂下的衣料被打湿了大半，少女空出来的左手将裙摆拉高，小心翼翼的跳过水洼，沿着男子踩出的脚印走。
风声忽的大了起来，沿岸的衰草吹得东倒西歪。
然而，少女抬头的瞬间，猛地眼前一亮，河流的尽头，静静堆起一排青冢，土层蓬松新鲜，似是被人整理翻新过，每一冢坟头都栽种着一棵松柏。
“你看！这些坟是新砌的……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来过了！”
欣喜的笑出声来，少女松开手，急切的朝前奔去。
“别去，回来！”已经来不及，闪神的功夫，男子伸出去的手仅仅捕捉到少女飘飞离去的衣角，寂静的空间里说不出的不安压抑在心头。
与此同时，只顾奔跑的少女却没有注意到坟冢的背面闪过一角黑色的衣衫，一双饱含仇恨的眼神死死盯住少女逐渐逼近的身影，面上深刻的刀疤越发狰狞可怖。
楚凌轩——终于等到你了！！
这样万物枯败的季节里，只有松柏依然翠绿，隆起的坟丘前仅仅简单的插了几块木牌，甚至连亡人的名字都没有刻上去。
偶尔有一两只寒鸦被脚步声惊醒，“普拉”一声飞上天空，发出艰涩难听的叫声。
没有清酒，没有祭品，少女半蹲下身将松散的土层鞠起，细细的撒上去，楚凌轩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只是狭长的眸光闪过警惕而冷厉的光芒。
就在数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和谐安宁，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只是现在唯一遗留下来的却只有零星的青冢。
“走吧”少女站起身，拍拍裙角粘上的尘土，转过头说，然而眼神却在触及到破败的村落时，忽的一亮：“我想最后再看一眼那里！”
——
“咳咳”
破败的木门在狂风中吱呀作响，林顾影刚推开半扇门，屋内扬起的厚重灰尘就仰面扑来，及其刺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弯腰一阵轻咳。
暮色渐笼，整个房间漆黑一片，一不留神就会碰到横在屋内的桌椅板凳，少女摸索着前行，险些摔倒，身后的人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牢牢的护住她。
“砰”
好不容易摸到了火石，少女松了一口气烛台上的半截蜡烛点亮，昏黄的火光顿时照亮了小小的屋子。
果然，这里的摆设还是同以前一样，地面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乌黑发紫的颜色让人触目惊心。
“你知道吗？”一面说着，少女一面转头看向四周：“曾经我在这里有过非常幸福的日子，我一度认为我找到了久违的亲情……只是我没想到会结束的那么短暂……”
“你以为是我杀了他们？”
“是啊……”微微苦笑，少女却摇摇头：“当时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我甚至恨不得想要杀了你，只是现在我却相信你不是——你的骄傲孤独让你没有理由去杀害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虽然以前囚禁我，强迫我，却没有真正伤害过我，所以我更愿意认为，你的心只是用厚厚的冰雪铸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说不定……说不定它比任何人都要脆弱……”
男子浑身一震，嗖的的抬起头来，少女如花的容颜在昏黄的烛光下泛出圣洁而温暖的光芒，仿佛微风中绽放的桔梗花，质朴无华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样子”楚凌轩勾唇一笑，猛地将少女拦腰搂住：“只会让我更放不下你！”
林顾影怔愣了片刻，骤然红了脸，下意识的就想挣脱，然而，却在下一秒看见男子突变的脸色，脱口问道：“怎么了？”
“别说话，你听——”
不等人回答，她的嘴就被大掌堵住，几乎很少看到楚凌轩如此凝重的表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少女眨眨眼睛，当下也识相的乖乖窝在男子怀中不再说话。
“咔哒哒”
似乎是某种机括突然启动的声音，缓慢而沉重，被狂肆的风遮盖住几不可闻，此时此刻四周一旦安静下来，那声音就突兀的变得清晰而尖锐起来。
“快走！出去！”
迟疑只是一瞬，楚凌轩反手一推，将怀中怔仲的少女推出去数米，面色铁青：“这里有埋伏！”
“哐当”
话音刚落，破旧的木门从外严严实实的关了起来，寒风倒灌进来，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几乎只剩一个绿豆般大小的蓝点。
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五章 同生共死（二
怎么回事？
一时不备，林顾影跌跌撞撞扑到门边，险险扶住门框站稳身子，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脑中嗡嗡作响，竟然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别动！蜡烛里有毒！”说话的同时，男子猛地足尖轻点飞身而起，一脚将木桌上的烛台踩翻，踹了出去。
天生六实敏感，从进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间屋子破败了那么久到处灰尘密布，这盏烛台却未染纤尘，火石恰巧放在旁边。
直到刚才——擦亮火石的瞬间轻而易举点亮了烛火，火光闪烁间有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是油！！
将蜡烛里的毒气封住，高温加热之后就会缓缓的释放出来，很难被人察觉。
烛台踩翻的刹那，唯一的光明也被隐灭，顿时四周陷入浓重的漆黑中。
“呵，不愧是翌楚的皇帝，够冷静也够聪明！”
徒然间，狂肆的大笑在狭小的空间响起，林顾影只觉劲风一闪，身体还未作出反应，脖子已经被人死死卡住。
“嘻……想不到吧，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里！楚凌轩！”
身后人的呼吸凉凉的喷上耳际，声音艰涩暗哑字字都像是碾碎在唇齿间，竟隐隐有一种吞噬血肉的快感。
这声音——居然端的熟悉！
“放开她！！”楚凌轩瞳孔一缩，双手收紧，冷然启声：“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她人无关！”
“呵！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声音蓦地暴怒起来，手上的力度加大，少女憋红了脸干咳出声：“这么纤细的脖子，真怕一不小心就给捏断了……”
“离隐！够了！”
听到少女难受的喘息，男子胸口一痛，双手也不自觉的开始微颤起来，果然，这些毒气绝不简单，只是此时却容不得他轻举妄动。
“难得你还记得离隐的名字——我的主子！也不枉我精心部署这么久……”那样说着，身后人伸出一只脚将歪倒在地上的烛台挑起，狠狠命令道：“捡起来，点燃它！”
少女被迫擦亮火石重新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点亮了破败的屋子。
“呵，这样就对了。”身后的人脸上忽然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这些曼陀罗花粉可是我费尽心思找到的，怎么能浪费……”
少女心里一阵发寒，身体越发虚软，借着微弱的烛火悄悄侧过脸，只见来人暴露在烛光下的半张脸，赫然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从鹳骨一直蜿蜒到下巴，极其可怖。
仿佛察觉到少女惊愕的目光，离隐猛地转过头来，目光森冷异常，口中却迭迭怪笑起来：“嘻嘻……吓到你了吧……这就是我离隐信奉一生甚至不惜在忆绝宫隐藏那么多年，牺牲一切衷心拥护的主子，他毫不留情的将我这个已经没用了的棋子弃之不要！”
“右护法……你是右护法……”
听到那样的事实，终于知道为何这声音会如此熟悉，呼吸一窒，少女脱口而道。
“闭嘴！我不是什么右护法！”
感觉卡在脖颈中的大掌不断收紧，少女不得不仰着头拼命呼吸。
“你知道被自己最为崇敬的人置之死地的感觉吗？……嘻嘻……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被昔日并肩的同僚冷血无情的诛杀的滋味！在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寸寸成灰……”身后的人嘴角轻弯，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人，里面翻腾滔天的仇恨几欲破出眼眶：“你告诉我，你这么对我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然而，烛火明灭中，对面的人却长久的沉默下去。
“做了就做了，没有什么后不后悔”
“哈哈……好一个做了就做了……那么你来告诉我，爱上她你有没有后悔？”
少女一惊，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男子脸上也同样划过震惊，神色几番转换，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竟然轻轻的笑了出来：“没有，十四年来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除了冰冷和仇恨，也可以有另外一种温暖的情感。”
“嘻嘻，看来这一次我赌对了……”听到那样的话离隐不怒反笑，面孔狰狞扭曲：“你冷血无情几乎无懈可击，这么久我一直寻找你的弱点，果然还是如他所料，只要一个女人足以置你于死地！还真是傻呀！
如他所料？这个他到底指的是谁？
心头掠过难以言喻的惊惧，还在沉思之间，脑后的头发被人一把抓起，迫使她高高抬起头，白皙的脖颈勒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现在她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似乎很享受看到少女满脸惊恐的表情，身后的人满意的笑出声来：“现在，我要你翌楚最为尊贵的皇帝向我下跪忏悔！否则——我就掐死她！！
“不要……不要跪……”眼见对面的人深深皱起眉头，被挟持的少女猛烈的摇起头来。
她已经欠了他，这一跪就她就再也还不清了！
“贱人！嚷什么！”
一巴掌呼扇过来，重重落到女子娇嫩的脸颊，林顾影脑袋一偏，口中沁出腥甜。
“放了她，我跪！”
第一百零六章 同生共死（三
“放了她，我跪！”
离隐高高扬起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沉默了半晌转过头，眼里突然有了奇异的光：“嘻嘻，真是情真意切，就让我看看你能为她妥协到什么地步……兴许我一时高兴放了她也不一定……”
“别傻了……就算你下跪他也不可能放过我的……”
然而，沉默的男子却没有理会她急切的叫喊，一言不发的跪了下去。
“不要……别跪……”
吸了大量的曼陀罗花粉再加上被人扼住了喉咙，女子出口的声音早已残破不堪，眼睁睁的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寸一寸矮下去，面色苍白如雪。
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孤傲冷漠的人会为了她而必须面对卑微。
也从来没有正视过，他对她的爱到底已经浓郁到什么程度？
一直都在下意识的逃避，直到现在，胸口翻涌而出的痛心告诉她——再也无法逃避了！
“疯子！”转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