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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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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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那么空的名头。”元澄示意她往前走,“你过几日要去走马上任,若有看不惯的事,难道不会管一管?别人要禀报上官,你直接进宫面圣去。我若是你同僚,叫我喝酒,决不缺席。”

“我是女子。我去船司,他们不给我臭脸看,我请你吃饭。”大臣们群起而攻之的话,来个百人千人联名上书反对,皇帝也会头疼妥协。“前提是,你别帮我事先打点过。”

元澄一笑,说声好,要烤肉宴,还说兔子最近吃没了,有点想念。

墨紫上前拍,就有一个长相很机灵的小厮来开门,见她便磕个五体投地的大头,直喊大小姐。

进了门,见屋宇几栋,青石褐瓦,池子木桥,一望明了。往里走,水阁镜台,花厢树楼,各有特色,尽显北方富贵的轩昂之气。府邸其实不大,但因为素朴的结构,身在其中很舒服。

除了开门的小厮,一路下来也没见其他人,直到穿过中堂,才听到笑声。

五彩烟花之下,有些陌生的面孔,但也有好些她很熟悉的。豆绿,白荷,阿月阿好,赞进丁狗,臭鱼三兄弟,甚至还有江涛,正接着雪,喝着酒,一片其乐融融。

墨紫心中,突然很暖,暖到眼角湿润了。不久前,她坐在高高的殿堂之中,美酒不香,佳肴已冷。你唱我贺,背后,阴谋阳谋,藏杀人之利剑,害人之快刀。偏偏那些人,决定了世间大多数人的命运,让他们安然就安然,让他们颠沛就颠沛。因为那些人的私欲,百姓的命如草芥,随意可弃。

“若大求开战……”望着缤纷中那些家人朋友,墨紫突然知道自己的路了,“我会迎头痛击。不为大周,不为玉陵,只为了我自己和我喜欢的所有人。”

“元澄,你要是想要避世,我可能没法跟着了呢。”在她彷徨的时候,他曾经给过她一个承诺,但她如今不怕了。

“墨紫。”元澄这声唤中,有真正的笑意,“你便是想避世,有人也不会让的。”终于齐心了。

“谁不让?”她不能逃吗?

“我不让。”淡淡的烟中,走出遍闪宝石光芒的金银,“你二哥我要卷进去了,三妹怎能独善其身?”

三弟变成三妹,因为墨紫从今以后都不用再扮男人而混,拜皇帝金口玉言所赐。

再冷冷一瞥元澄,“明明自己也不会让,说什么有人有人的。你说话不能干脆点吗?”

元澄垂眸一会儿,抬头便对墨紫笑言,“难得你二哥说得不错,我确实不想让你就此隐遁。这世道,便是要隐,也得天下平定。否则,所谓开一方乐土,不过自欺欺人。”

金银嘴合不拢,打着扇子,笑得猖獗,“元澄,你也有跟我承认错的一天。”

“我没有跟你承认我错,我是跟墨紫说你说得不错。”状元嘴,权相嘴,自然生花。

金银明骂他嘴刁,“我家三妹,你瞧瞧这宅子可喜欢?二哥送给你的。”

墨紫看元澄,挺老实地说,“我还以为是他买的。”

“他一个穷酸四品官,哪来闲钱?”金银似乎忘了自己在说一名贪官,“主意是他的,出钱的可是我。”

“不用你送,我自己买就是了。”墨紫真问,“多少银子?”

金银有点诧异,“我钱庄里虽然存着红萸的几千两银子,难道你想挪用?”他以为她只是帮元澄管。

“我自己有点钱。”最近刚赚的。

“哦?你才从敬王府出来几日,这就有私房钱了?”金银小佩服一下。

“你给的啊。”元澄说道。

墨紫急扯元澄的衣袖。

元澄眼睛一眯,没理,“她卖一颗珠子,两头收钱,你给她三万两,那头给她……”手臂吃痛,竟叫身旁女子掐了一把。

金银扇子狂扁雪花,“那珠子,卖二十万两?”眼睛眨得像扇子,装悲愤委屈,“三妹,我那么相信你,你竟骗我!”

墨紫忍住笑,正经着神色,“金大少精明不过我,还是大方些认了好。再说,那银子也不会白要了你的,以后总有好处。”

“哪里是我小气几万两银子?你对他……”金银指着元澄的鼻子,“什么事都不瞒着。咱们一起结拜的,实在厚此薄彼。”

“我哪有告诉他。不过住在他的地方,还有能藏起来的秘密么?”不知多少暗桩。

金银一想,也对,“你今后就住这儿了,再不用让他监视。”

“你住这儿,就让他监视了。”元澄凉来一句,“他无处躲,借你的名义买了宅子,想躲杀身之祸。小心你姐妹二人被他连累,让人一偷袭全拎走。”

墨紫终于忍俊不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 ◎ ◎ 

过了几日,吏部差人上柳园,为她送来特制的精美女官服,官聘文书以及官印。小吏走时,毕恭毕敬称一声宋监察,让她好半天才适应。

“姐姐,会不会有人叫你宋大人?”托金银暂住在柳园的福,姐妹俩能常见面,“要我说,宋监察和宋大人都挺奇怪的,叫墨紫大人好些。又有女子的名,又有官威。”豆绿拿着女官的玉冠,看姐姐换好官服,便帮她戴上。

锦松袖,团云边,牡丹花中藏大周官纹。玉带束腰,玉冠扎发。面若玉,双眼灵慧,美丽中自强不弱。

豆绿看得眼睛闪光,连说三次好看。

“墨紫大人?”墨紫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老实说能见度很低,所以看不出漂亮在哪里,“这个好。等我让人在大门口贴张纸,凡称呼我为大人者,一律加我名,否则不见。”

姐妹玩笑一会儿,墨紫坐车去船司。

船司和上都船场都在江边。船司是负责全国船舶事务的衙门,这么放置,上都船场就等于是船司的直属部门,受到的重视远比其他地方的官船场多。墨紫上回进得是船场,但问她沉船事件的人却是船司司正官,且参与询问的大匠师们个个神气,言辞咄咄逼人,大概就是直属的优势。

由门官领着去见上司,留意到司府内其他官员偷偷打量的目光,墨紫报以微笑,却换束全然无视。

元澄这顿饭,她可以逃掉了。想着,眉挑眼弯,尽管受到很多的白眼,心情还挺好的。

半路遇到船场大掌事对面而来,她微微颔首,主动打招呼,“殷大掌事。”

此人,叫殷实,四十有五,曾是大匠师,后来手指受伤,转为掌事,七品的官儿。

殷实本想学他人避开,但让她报了姓,不好不开口,双手随意一拱,“宋……女官。”

这叫什么事?一个女子当官,空衔也还罢了,却许走动。虽说大他好几级,要喊出大人或监察来,实在难出口。

故意喊女官来贬低她么?墨紫思及此,淡淡一笑,仿佛没在意他的不恭敬,“殷实,皇上让我调查沉船一事。待我拜见过司正大人,就过去找你一叙。”

殷实见她从叫他大掌事到直呼其名,再听她提到皇帝,心中顿时一凛。暗道,此女上回在船场振振有词,已是难对付之人,如今不管她这官当不当得长,这会儿得罪她总不明智,还是虚应一下好。

当下,勉强堆起笑脸,“监察奉旨办事,下官自当竭力。”

“你不必以监察称我。不过是记名,叫宋姑娘即可。”墨紫大人也很奇怪的。

殷实道是,再虚拱手,走了。

墨紫看出他敷衍,也无所谓。要那么容易生气上火,早就别活了。话说得再漂亮,还是要办实事才行。殷实,她会跟他慢慢“沟通”。

司府大书房里,司正大人和他直属下官们已端坐在位。

墨紫以下官待上官之礼拜见后,在司正大人右手边落座。因为司正不过比她大一级,而在座的,除了副司与她同级,她比其他官都大。可她是女子,得不到他们的阿谀奉承。

“上回见红萸墨掌是女子,本官大觉新鲜。

没想到皇上封了百年来船司第一位女官,竟然还是宋姑娘。你真真好大的本事啊!”司正年纪也大了,六十开外,一脸白胡。

“大人过奖。皇上此次重赏,墨紫也是惶恐。”元澄曾说过她能为官,因她圆融。要她说,是她自知轻重。

众人一听她自己说出闺名来,不由交头接耳,目光轻蔑。


  ●● 第303章 两大帮手

墨紫见状,这般说道,“我知大周女子不能随意说出闺名,只是皇上当着满殿重臣叫我的名了,如今又加我这身官服,思忖着不好以寻常规矩来束缚,故大胆以名代字而自称,才显天威皇恩官声。不然我说宋氏,各位恐怕还以为哪家家眷呢。”

司正想,好厉害的一张嘴。

“宋姑娘所言甚是。”副司说道,“听闻昨日杨侍郎千金至礼部拜见尚书大人,也以其字而称。皇上圣明之君,既破格任用女子为官,我等应一视同仁。不过觉着大人或监察这类不合姑娘之芳华,不若宋姑娘好。”面上和和气气。

“这倒无妨。”她完全不介意。

“宋姑娘,皇上虽许你行走,不过记名耳,无实位,本官也不好擅自违例,因此司府中并没安排下你办公之所,也无法调派属官。”船司违例多了去了,偏这次司正装模作样,不想看到女子在这里指手画脚的缘故。礼部就轻松,同样多个记名的女官,却不走动的。

墨紫心中笑这想让她少出现的法子幼稚,面上笑意盈盈,“大人不需为墨紫操心。虽说是船司的监察,其实只做皇上吩咐的事。其他司务,我不会也不愿多管,大人一切照常便是。至于属官,我明日进宫跟皇上借两人来用,不敢劳烦司正大人。皇上给了我一块出入宫中的牌子,正好可以用用看。”别说她没出息,把皇帝拿出来明着暗着要胁人,关键是管用。

司正一听,嘿,她不敢劳烦自己,却敢劳烦皇帝,倒说得他比皇帝都大了,那还得了。

老头连忙干咳两声,“这么点小事,你就不用跟皇上说了。我再看看,尽量调两个人帮你。”

“多谢司正大人。”总要有撑场面的和在前面开道的,靠她一个人,要多花脑力体力。

司正老脸僵笑着,点头湿过去。

看着不情愿,司正这回做起事来还真不含糊。墨紫进船场和殷实刚说了没一会儿话,外头就进来两人。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老的那个板着脸,胡子稀稀拉拉抓不成一把,看到她就哼哼两声,大概思想工作还没做通。少的那个矮墩墩小胖子,鼹鼠黑豆眼,脸上嘻嘻笑。

墨紫注意看了殷实,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表情好像有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便明白这二人可能是司府里的刺头兵。不过她没指望两人能替她办事,只是用他们在前开道。既然刺头,说不定有出乎意料的大作用。

小胖子见墨紫打量到他,躬身而见,“下官郑文,新榜进士,新任司府簿记。年前来的,比宋姑娘早了几日。”

哦,蛮机灵,蛮会说,多半还没立稳脚跟,好调派,不好抱怨。典型的,欺负新人。

墨紫再看郑文旁边,那位老人家只当没瞧见,半个字不吐。

还是郑文积极,“这位是掌文库的齐修齐大人,博览全书,满腹经纶,大家称他齐博士。”

在船司里,满腹经纶给谁听?而且掌文库就是文档管理员,又是快退休的年龄,不是不得志,就是夸大其词。

墨紫姑且听着,“我初来乍到,本是闲职,蒙皇上看重帮些实事。经验浅陋,难于着手,得两位相助,心里稍安。今后仰仗你们的地方多多,请不吝赐教。”

齐博士听了,直讽,“监察大我二人数级,我等哪有什么可教大人的。有事吩咐我们做,我们就做。无事做便各忙各。大人可来可不来,我们却是日日必须到的。文库每日进卷,一日不理便乱糟糟。大人第一日上任,想来无甚要事,下官职微事不少,告退。”挥袖迳自走了。

郑文倒一脸尴尬相,“这……这个,宋姑娘,他脾气耿直,应无恶意,切勿见怪。我……我劝劝他去。”

这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殷实暗笑在心,偷眼想看墨紫红脸,却没想到对方气定神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思怪哉。

“殷实,我想看看那艘沉船。”墨紫今日来,拜访司正只是顺便。

“这可如何是好?”殷实面露为难神色,“宋姑娘自己也是船场掌事,该知开春便要忙起来了,更何况我们是官家的。中书省令门下拟定,春季上都出新船千只,便是日以继夜,都未必完得成……”

墨紫截断他的滔滔大论,“所以,沉船被如何处理了?”

殷实让她引导入正题,“存放原木和各种材料的仓库紧缺,实在没地方放,只好拆解。能用的部分再利用,不能用的便扔了烧了。我这可是问过司正大人他亲口同意了的。那时候,咱们谁也不知道宋姑娘当了监察要来再查证。不知下官可否说句心里话?”

墨紫当然要让他说。

“下官以为,此船沉底既有定论,将军们也不曾有损伤,就不必耿耿于怀,无事生非了。”殷实借此话暗示墨紫没事找事。

墨紫对这些对她持不以为然态度的人始终耐心十足,“我倒不知道已经有了定论。能告诉我,究竟是何原由?”

“那几日雅江上游流下大块浮冰。经大匠们仔细查看,系龙骨下侧遭硬物撞击所致,除了浮冰,不做第二想。浮冰成底部分尖锐,肉眼难以辨明。又和当日船上将士对证,船确实有过震动,且亲眼看到浮冰从船翼经过。当时人证物证俱说明一切,而且没过多久,大求前使的船也遭浮冰所创,更能定论无疑。对了,宋姑娘不也来我船场给过供言?”

墨紫心想,大求的船是她让人搞得鬼,哪里是浮冰。这殷实睁眼说瞎话,主谋还是同谋,或者真让其他人蒙在鼓里,信口开河?她来作证言,他们根本不问她的想法,只问她看到船吃水下沉的情况,对打捞起来后放在红萸的那几日有何发现只字不提。她又牢记元澄的话,干脆仟么疑点都不说。结果可好,轮到她来查,他们就以盖棺定论为藉口,把证据全部毁了。

“皇上虽然让你查,你不必当人面认真,走个过场就好。一来,给那些人敲敲警钟,二来,大周官场弊病良多,也不是一两个清正的能转过来的。”元澄给她的建议。

她决定听他的话,于是点点头,对殷实表示同意,“你说得是。既然有了定论,又合情合理,我也不必吹毛求疵。这样吧,毕竟是皇上交托之事,面上总要做足。你若不介意,让我各处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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