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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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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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泛皱眉:“具体是十几年前?”

    老高忙道:“他都不记得了,估摸着应该是十三四年前,因为他们说清姿被卖进青楼那年才六岁,她今年十九,可不正好就对上了?”

    唐泛沉吟半晌,忽然道:“走,回顺天府去!”

    老高:“啊?您不看了?”

    唐泛:“不用看了,有头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疾步往外走,老高回头看了看阴暗的屋子和那些牌位,不由打了个寒战,连忙加快脚步跟出去。

    唐泛一回到顺天府,立马就去找十三年前的卷宗。

    身在顺天府有个好处,作为掌管京畿地区的最高行政机构,不管大大小小所有事件,全部都会分门别类地归纳出来。

    唐泛将关注点集中放在十三年前的大案要案上,但很可惜,他翻查了一夜,也没有找到冯氏一家犯案的信息。

    眼看天将蒙蒙亮,他这才感觉到眼睛无比酸涩,脑袋也沉甸甸的。

    难道自己寻找的方向错了?

    十三年前,正是成化元年,当今皇帝登基那年。

    唐泛撑着脑袋努力回想,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父母去世之后,他只身出外游学,对于天下大事也都有所了解,并不仅仅是那些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像冯家这样全家男丁都被充军流放的情况,必然是犯了极重的罪,如果不是自己犯案,那就是被连累的。

    连累……连坐?

    唐泛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成化元年,冯。

    “大人,”检校杜疆站在门口禀报,“北镇抚司隋总旗来了,正在外头请见。”

    唐泛不由露出笑容,坐直了身子:“快请他进来!”

 第16章

    隋州刚踏入这间官所,就看见唐泛在对自己笑得甜蜜。

    隋州:“……”

    唐泛起身相迎:“广川啊,有件事要麻烦你帮个忙,我听说北镇抚司存有历年纪事卷宗,是也不是?”

    隋州:“不错。”

    唐泛:“可否借我一阅?”

    隋州点点头,又道:“上次东厂起火的事情有眉目了。”

    唐泛精神一振:“怎么说?”

    隋州:“当日值守的掌班叫孟岐山,是锦衣卫调拨过去的人手,他家世代为军户,父祖都曾在前任应城伯手下当差。”

    东厂虽然是宦官掌事,但底下的人不一定都是宦官,还有很多是从锦衣卫这边借调过去的人,所以隋州想要查点什么也比较方便。

    唐泛沉吟道:“应城伯,应城伯郑氏?”

    他忽而眼睛一亮。

    隋州点点头。

    唐泛半刻也等不得了,扯住他的衣袖往外走:“快带我去看看北镇抚司成化元年的卷宗,我倒是有些思路了!”

    北镇抚司的卷宗果然要比顺天府齐全很多,这就是特务部门的好处了,许多顺天府那里一笔带过的档案,在北镇抚司这里还能够看到完整的前因后果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不过此时此刻唐泛自然没有心思去探寻无关本案的八卦隐秘,他直接就找到成化元年的卷宗,然后抽出来翻看,又将自己找上冯府的事情跟隋州说了一下。

    隋州:“你是怀疑冯家跟应城伯也有关系?”

    唐泛点点头:“我有这种想法,但是具体还要找到证据,否则光凭东厂起火那件事,我们很难将其定罪!”

    隋州也不废话,直接低头就拿起一份卷宗开始翻看。

    唐泛一夜没睡,原本疲倦得很,但是因为隋州一来,又多了一条重大线索,现在反倒精神奕奕起来,他看东西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很快就翻页。

    实际上皇帝在成化元年的前一年就已经登基了,但当时沿用的还是先帝的旧年号,要等到过了年之后才能正式改元,不过就在那一年,依旧发生了很多事情。

    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元气大伤,京军几乎全军覆没,而且还没少天灾,许多积弊终于爆发,光是在那一年,就有起码四起地方叛乱,虽然最后都被扑灭了,可依旧让朝廷劳民伤财,不仅如此,白莲教也趁机作乱,迷惑乡民,打着神明的旗号跟朝廷作对……

    所以那一年的卷宗注定厚厚一叠,足以让两人看上大半天。

    成化元年正月,大藤峡瑶民候大苟率众叛乱,先后……

    不,不是这桩。

    他继续往下看。

    成化元年三月,四川山都掌系苗民叛乱,占江安、合江诸县,诏命襄城伯李瑾征夷,太监刘恒监军,至六月中……

    也不是这桩。

    成化元年五月,乱民赵铎假称赵王……

    也不是这桩。

    成化元年三月,荆襄流民刘通、石龙、冯子龙聚乌合之众,假称立国,拥众数十万,进犯汉中,得全胜,旋即……

    唐泛的目光一凝,按在卷宗上的手指倏地顿住。

    “广川,你来看看这个!”

    隋州接过去,目光在唐泛指明的地方一扫。“冯子龙?”

    唐泛:“正是,你们北镇抚司可能查到这冯子龙与冯家的关系?”

    隋州点点头:“可以,似冯子龙这样的乱贼,一般都会有诛连的记录。”

    他很快就找到一份:“有了。冯子龙是荆襄人士,在成化元年时,他刚刚随同叛乱,还未被朝廷抓住,当时朝廷为了杀鸡儆猴,就下令将刘通、石龙、冯子龙三人所有族中男丁都抓起来充军流放,以此胁迫乱贼投降,京城城南的那一户冯家,正是冯子龙的不出五服的亲族。他们原本是应该流边的,但正好当时河南境内黄河泛滥,河南的官员上奏请朝廷派人修筑河堤,冯家的人正好就在那一拨里头。”

    唐泛:“具体地点是?”

    隋州一字一顿:“河南卫辉府!”

    唐泛一震:“先前回春堂那个失踪了的药铺伙计,也正是河南卫辉府的籍贯!”

    隋州:“不止如此,前任应城伯驻守的地点,就是河南。”

    唐泛轻轻吁了口气:“这样一来,所有事情就都连得上了。我们先前猜得没有错,杀郑诚的人有两拨,一拨就是蕙娘与郑志,另一拨,想来就是郑孙氏支使冯清姿了。蕙娘他们未必知道郑孙氏的作为,郑孙氏却知道蕙娘他们的动静,所以少不了让那个药铺伙计推波助澜了一把。”

    隋州道:“冯家牌位上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冯清姿,另外一个应该就是排行第三的那个男丁,从冯清姿的作为来看,那个男丁应该是还活着,而且受过应城伯的庇护,所以冯清姿才会帮郑孙氏去杀人,而且在事败之后不惜自杀来保全郑孙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弟弟会有人照顾,但如果她把郑孙氏供出来,自己同样难逃一死不说,郑孙氏还会报复她的弟弟。”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过脸上表情却殊无变化,唐泛有点想笑,却还是忍住了,认真地点点头:“不错,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蕙娘他们下毒在先,但郑孙氏也许觉得起效太慢了,所以又暗中推了一把。不过这些,现在都还是揣测而已,如果能够找到冯清姿的弟弟,又或是那个伙计,才算是证明了我们的想法。”

    隋州皱眉:“那个药铺伙计应该是找不到了,如此无关紧要的人物,只怕早被孙家人灭了口,倒是冯清姿的弟弟,还可以找上一找,郑孙氏为了挟制她,必然会将她弟弟放在自己看得见,又能让冯清姿放心的地方。”

    唐泛道:“现在可以先瞒着冯清姿已死的消息,只让外头知道人在北镇抚司这里,再盯着武安侯府的人,冯清姿不在,有人肯定会担心她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从而露出马脚。”

    隋州嗯了一声,也不废话,直接就起身出去吩咐手下做事。

    锦衣卫和东厂无孔不入,在京城各处都会暗中安排人手,监视百官,以便在皇帝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向他汇报动静,这也是从成祖就传下来的老规矩了。

    等他折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唐泛已经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唐泛一夜无眠,方才为了查阅档案勉强提振起精神,现在一放松,立马就睡着了,

    隋州原是想询问他与案子有关的事情,看见唐泛这样,倒也不好过去将他拍醒,便在旁边坐下,将刚才他们两人翻得乱七八糟的卷宗重新整理好。

    他拿着卷宗走向柜子,视线无意间从唐泛脸上掠过,光线从外头照进来,暖暖地铺在他身上,连细微处都纤毫毕露,也更衬得他面色如玉,无一丝瑕疵。

    平日里不觉得,现在借着光线和角度随意一看,便不难发现唐泛的睫毛既长又浓密,而且还微微卷翘,只是眼下微微青黛,一看就知道是昨夜睡眠不足。

    注视片刻,隋州移开了视线,将卷宗放回原位,上锁。

 第17章

    老妇人已经足有六十来岁了,满头花白,她的年纪和体力明显不足以支撑她快速地行走,但她仍然竭尽全力,脚下飞快,穿过重重院落,很快便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哎呀,崔嬷嬷,您这是打哪里来,快擦擦汗罢!”山茶从里头掀了帘子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崔嬷嬷的狼狈,连忙从衣襟里掏出帕子递过去。

    这崔嬷嬷是大少奶奶跟前一等一的红人,跟着她一道陪嫁过来的,连她这个大丫鬟也得罪不起。

    但崔嬷嬷却仿佛没有瞧见山茶的示好,直接就问:“大少奶奶起来了没?”

    山茶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仍笑道:“起来了,刚起来的,您有事的话,且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崔嬷嬷神色露出一点焦躁:“不必了,既然大少奶奶已经醒了,那我就直接进去!”

    说罢也不等山茶说话,掀了帘子就进去。

    山茶在后头恨恨一跺脚,也跟了进去。

    崔嬷嬷进了里屋,便瞧见梳妆台前坐了个年轻妇人在揽镜自照,身后一个小丫鬟,正捧着她的头发慢慢地梳。

    “大少奶奶!”崔嬷嬷急急地走过去,气都未喘匀。

    郑孙氏回过头,看到崔嬷嬷的样子,有些讶异,随即道:“山茶,芍药,你们都先下去罢。”

    两名婢女双双应是,便都退了下去。

    崔嬷嬷不是没有看到山茶临走前不甘心的眼神,但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心情去跟一个小丫鬟计较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见两人离开,还特意走过去将门关上,这才完全不再自己掩饰自己焦急的模样。

    “少奶奶,冯清姿被他们抓走了!”

    郑孙氏拿着梳子的手一顿:“他们是谁?”

    崔嬷嬷:“北镇抚司的人!”

    郑孙氏沉吟不语。

    崔嬷嬷急道:“您也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最是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可就糟糕了!”

    郑孙氏却比她冷静多了:“她被抓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崔嬷嬷:“就在昨日。”

    郑孙氏想了一阵,道:“不要紧,冯氏并不知道她弟弟住在哪里,盘问她也没有用,就算冯氏承认跟我们的关系,没有证据,我们是武安侯府的女眷,他们不可能随便进来问话的。”

    崔嬷嬷脸色雪白,没有说话。

    郑孙氏从她的表情里意识到不对,“崔嬷嬷,怎么了?”

    崔嬷嬷慢慢地开口:“大少奶奶,我,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担心冯清文那边有变,就特意绕了远路,到那间宅子附近去瞅了一眼,不过您放心,我没有靠近,更没有进去过……”

    郑孙氏抿紧了唇,脸色也难看起来了:“以锦衣卫的能力,若是跟在你后面,就不难发现那个地方。”

    崔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少奶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是我害了您呐!”

    郑孙氏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起来罢,你也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何错之有?此事本该天衣无缝,谁知最后还是到了如此地步,想来也是我的报应!”

    崔嬷嬷愤怒起来:“什么报应!郑诚那厮才真正是报应!你也是千娇百宠的侯府千金,他如何敢这般对你!死得好,就算没有你,那蕙娘郑志不也要他的命!”

    二人正在里头说着话,却听见大门忽而被急促地敲着。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山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崔嬷嬷连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回头喊:“什么事!”

    “侯爷派人过来,请大少奶奶过去,说有事相询!”山茶道。

    崔嬷嬷的脸色完全变了:“大少奶奶,侯爷是不是发现了……?”

    相比之下,郑孙氏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冷静,她回转过身,对着镜子抚了抚发鬓,现在要为郑诚服孝,所以屋里人穿的都是孝服,打扮也都很素净,但郑孙氏却从妆台上拿出一根宝石簪子簪到头上,又问崔嬷嬷:“还齐整吗?”

    崔嬷嬷愣愣地瞧着她。

    郑孙氏微微一笑,似乎也并不在乎对方的答案,她站了起来,对崔嬷嬷说:“把门打开罢。”

    崔嬷嬷回过神来,扑上去抱住她的大腿:“不可以,您别去,别去!听我说,这事儿就让我一个人担着,我跟他们说是我做的,您什么都别说!”

    郑孙氏将她扶起来:“别说了,你就留在屋子里,哪也别去,这事我来应付就好。”

    前厅坐着几个人。

    武安侯夫人因为儿子的死伤心过度而病倒,至今没能爬起来,也就没能出现在这里。

    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死了一个郑诚,连带武安侯最宠爱的儿子也都折在里头,武安侯府的名声跟着一落千丈,郑英虽然还没倒下,可看上去像比之前老了十几岁,一脸的沧桑疲惫。

    对于唐泛和隋州的到来,武安侯的脸色难看之极,一连死了两个儿子,他只希望事情能够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但事与愿违,唐泛和隋州还是找上门,而且指名要见郑孙氏,武安侯就是傻瓜也不难联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武安侯:“我只问一句,希望两位如实相告,郑诚的死,是否与我那儿媳妇有关?”

    事到如今,唐泛也不相瞒:“我们确实有此怀疑。”

    武安侯却忽然眼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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