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是野生动物园么?
还有一头沉睡的牧羊犬,在正堂打着瞌睡,等着她这只小绵羊自己送上门去。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当着小丫鬟的面,苏子淡定的拉住了一米以外林少伟的手,轻瞟一眼,“你帮我梳头,然后我们同去见老太太。”
……
丫鬟压低了头。
原来大夫人也是个生猛的活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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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帮下堂的大夫人梳头这事传遍了院子,等半柱香过后苏子打扮得体在林少伟这掩体下步向老太太这高地的时候,那边“敌人”早已整装待命。
此刻苏子的心情是悲壮的。
林少伟在她脚迈进堂子的时候抢先一步进了屋子,牵着她的手十分自然的放开,苏子一愣,看了一眼这男人,这过去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现在已经被瓜分的四分五裂。
然而这个男人仍旧在不动声色的维护她。
结婚这么久,苏子第一次感觉自己没有嫁错人。
视线所及,老太太端正坐在高椅上,左手边是留给少伟的上座,那右手边本该是她的——
现在坐着一个嫩粉色的水灵女子,侧脸的弧线如鹅卵石的边缘,怕是一滴水沾上都会瞬息滑落。
就在不久前,那双安静叠放在膝上的双手还紧紧握住苏子的手,那明澈的眸子还噙着泪花,那温润的声音还响在她耳际。
“姐姐,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妹妹了么?”
这个让苏子又爱又怕的二姨太,余韶可。
“来了。”
老太太一声落下,仿佛那站了好久的苏子才从空气般虚无的存在化为人形。本是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余韶可偏要做出一副老太太发话才注意到的姿态,微微起身像是要让出自己这最首席的座位——
时间掐的也刚刚好,人没全起来,老太太已经咳嗽一声,那余韶可便又深深坐下,眸子一抛,还有些撒娇的嗔怪。
“娘——”
一个上位,一个下堂;一个叫娘,一个叫老太太——
这高地上下,立见分明。
苏子扬起了头,步子端正的走了进去,不去看那打量她的众大妖小怪们,很淡定的在合适的地方停下,然后目光向上触及到那放着下堂鞭的横槽,自动自觉的收回所有的打量。
“老太太。”
那般骄傲而倔强,无论是作为甘愿下堂的苏家大小姐,还是穿越过来的苏子。
“姐姐,方才我派若伊给你送去的洗脸水,可是我亲手采集的晨露哦。”
余韶可扭着身子看着那端正的站着的苏子,目光穿越了她聚焦在林少伟身上,攀爬上他的眼,然后有些羞涩的一低头。
哦,原来那小蹄子是你房里的。
怪不得一身眼睛。
“苏小姐,你坐第三位。”
正在苏子愣神的时候,空中浮出的这么一句,让她和林少伟双双石化。
苏……小……姐?
说这话的是老太太。
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头皮一阵子麻。
“你娘家人……明日就到。”
好吧,凭空出现一屋子女人和我抢老公,罢了。凭空出现一个老婆婆,罢了。
为毛还附赠一大家子人?
娘家?
苏子眼前划过那只明晃晃的金钗上那个烁烁的“苏”。
老太太这一句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慢慢发凉,余韶可一直侧着脸,其余一些不认识的主子或是下人也都默不作声,神色慌张。
苏子看着仍旧一脸木讷的老公,木讷是这个男人的常态。
此刻他的木讷与这个屋子的大气氛是如此和谐。
“明白了。”苏子抛出这么一句话来,终于炸开了婆婆大人的眼睛,那眼睛里倒映出苏子的影。平素这个只是骄傲的不理睬任何人的苏家大小姐,今日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仍旧是散淡的傲慢的半仙的,却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气场。
那股气场似乎在宣誓,她的一切骄傲不再是来源于她那庞大势力的家族,而是来自于她自己。
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老女人尤为如此。
手握紧椅子扶手,老太太望向儿子。平素这个时候少伟都会说些什么的,多数是一句话将苏子那本就不多的话语给悉数封锁。
可今天,那个一向奔放如火的阳刚男子居然只是淡漠的站着,脸上笼罩着一股神秘的忧思。
和深邃的智慧。
老太太审视着自己这儿子和儿媳,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苏家人到访的浪尖上。
婆婆大人终于开口说话:
你进来一下,苏小姐。
苏家
入夜,每一间适龄女眷的屋子外都留一盏灯。
方便出入。
这个时候能出入这些女眷屋子的自然只有一人,而满院子尚有生育能力属性为女的生物,都在热切期盼这个男人的到来。
在这个封闭的院子里,林少伟就是至高无上的君主,此时这个君主走到一盏灯笼下,红色的光晕在脸上渲染出既情 色又诡异的色彩,毫无顾忌的推开门,极黑的眸子一定,一眼瞄到那床榻上背对着他侧躺着的女子。
长发裹身,正用眉笔在墙上画着“正”字。
随手取下灯笼,借着这暧昧的光探进屋子,门吱呀一声合上。
合上了多少女人的期盼。
今夜谁家门前的灯笼灭了?
下堂妻,苏子。
女人抬着手腕慵懒的继续画她的正字,似乎思考一会,又加上一笔,并不似简单的发泄。
林少伟举起了灯笼,沉着声音,“女人,干什么呢。”
苏子手腕还是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那腰间酥麻的感觉此刻如此清晰的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娘个腿的,半天群魔乱舞,晚上单挑老公。
“烦着呢,别理我。”
“女人,没人告诉你说话要看着人眼睛么?”
林少伟邪魅一笑,灯笼随手放在案上,十分沉着淡定的逼向了床,那稳健的步伐配合着一深一浅的呼吸,几乎能和她的心共振。
几乎强硬的一手将她的身子翻滚过来,另一手扣起她的下巴。他的脸慢慢垂下来,黑暗中苏子什么都看不见,却能看见那犹如捕捉猎物般的双眼。
那眸子比夜还深。
“今天老太太叫你进去说什么了?”
“没事。”
“是么?”林少伟声音中蕴含着一种让苏子捉摸不透的深意,跟眼前这个叱咤商界的少当家相比,她这个小小的酒店经理的城府似乎就不够用了。
赶紧转移话题。
“你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吧,我一出来看你那闷骚的样子就知道你一肚子疑问。”苏子能呼吸到这个男人的呼吸,在如此的深夜,他的情绪可以通过每一次呼吸的深浅分辨的清楚。
此刻那呼吸明确的表明,这男人不吃这套。
代替他回答的是他的嘴,近乎啃噬的亲吻排山倒海而来,苏子还来不及做好防御动作就被压得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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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苏子转移话题偷换概念的惩罚,她再一次被不留痕迹的给吃了。
灯笼的幽光还在闪烁,碳灰写成的“正”字被苏子抵在墙上的头发给蹭成了抽象派艺术。那嘎吱作响的古董木床,让苏子无限怀念席梦思垫子。
我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腰。
等到云也散了雨也停了惨叫也停止了,拷问终于进入建设性部分。
“老太太究竟跟你说什么?”林少伟支起胳膊霸道的揽过苏子还在抽搐的腰,故意贴住她的耳际低声说,“你要是觉得热身不够,我可以帮你放松放松,运动有助于记忆力的培养——现在想起来了么?”
……
苏子一扭头眯起眼睛,“林少伟,夜里我折腾不过你,咱们白天算账,我娘家有人。”
“莫非你是皇亲国戚不成?”
“呸,亏你还是什么教授,别说皇亲国戚,就算是个正经的官家的女儿,也不会下嫁到你这商人之家来!”
“不错么,精进了,来给我背背三教九流。”林少伟更紧的揽住苏子的腰,苏子没好气的说,“不知道,没文化。”
“哦,那粗鄙之人只能做点粗鄙之事了——”林少伟这警告般的话让苏子像水螅一般乱颤,酒店经营之道在于能屈能伸坚忍不拔回头算账,苏子忍下一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老太太告诉我,你能当上少当家,是靠了我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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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亲手合上了门,转身看了看这淡定的看着她的苏子,轻轻一挥手,“苏小姐,请坐。”
苏子左右寻思着这简简单单的苏小姐三个字蹊跷的很。
“老太太,您何必叫的这么生疏。”
老太太轻轻一哼,“苏家下嫁时提出的规矩,我是一条也不敢忘——”
……
原来是自己娘家人做的孽。
“所以苏小姐明日见了他们,可不要说我出尔反尔。”老太太见苏子一直没有坐下的意思,自己颤颤悠悠走到椅子旁慢慢吞吞的坐下来。
“哦,那么下堂这事儿,也是下嫁的时候就谈好的?”
苏子那不温不火的语气,配上这犀利透彻的话,让老太太本来稳稳操控的大盘顷刻崩盘。
“他们从京城来,旅途劳顿,就不要说这些事儿了吧。”
老太太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这么一说苏子更加奇怪了,按理说若下堂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儿,这古代就算鸽子飞的再快,马儿跑得再敬业,苏家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赶到事发现场吧?
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她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苏家人此刻到访肯定不是为了下堂一事。
七分推理三分猜,苏子装的很淡定很深邃,“幸好没赶上祭祖当天,否则他们来林家本是一番好心,却看到这幅场面,实在伤和气。”
小箭一出,嗖的一声,正中靶心。
老太太脸色变了,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恐惧。
“苏小姐,苏家肯来人参加林家祭祖是我们的光彩,路上耽搁了我们可没挑理。当然,下堂一事,是少伟一时冲动,这是我们林家教子无方。但是你不守规矩在先,这事儿真的放在明面上说,谁都过不去。”
我怎么不守规矩了,我不就是祭祖的时候穿衣服穿错色儿了么?!
至于体罚加降格么?
苏子淡淡一笑,“这样啊,是我不守规矩在先。”
老太太点了点头,“其实这事你我都清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必闹大。”
“什么?”苏子察觉到老太太话里有话,那所谓的不守规矩似乎不只是穿错了衣服那么简单。
“我不追究你和子茂的事儿,你不过问少伟和韶可的事儿,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
这事儿,可真他妈的复杂,谁能借给老娘一本家族关系表,老娘有点晕菜。
苏子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了下来,老太太一看她这摆出的姿态,心里嘀咕着这难伺候的苏家大小姐八成又是不爽了。
其实,苏子只是腿软。
“苏小姐——”
被苏子这气势一吓,老太太脱口而出的话,让苏子更加迷茫,“我们林家一直没有忘记苏家的帮助,没有你和你们苏家,少伟也不可能当上少当家,就冲着这一点,我也绝不会让你丢了颜面的。下堂的事儿您暂且委屈,等时候合适了我会妥当安排。”
老太太这哪里是在和儿媳训话,完全是下级向上级请示。
可这请示里还处处透着私心和矫情,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却总感觉一根刺哽在那里。
“老太太的话我明白了,明天见了家里人,我自有分寸。”
事态就像是脱轨的火车,稍不注意就白白碾死八百无辜围观群众。兹事体大,这来龙去脉,苏子得好好回去消化消化。
而且,这等有辱林少伟自尊心的真相,如何对他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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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我,恩,我是说林家当家的,是靠你,我是说苏家大小姐才起家的?”
苏子感觉这个语言有些混乱的男人已经达到了暴怒的临界点。
早知如此,她应该在白天就说了,白天那闷骚的男人,估计只会听着,心里堵着,什么都不说。
怪只怪白日自己也是个装逼的废柴,真恨不能捶自己一顿。
林少伟整个胸膛都紧紧的贴在苏子光滑的背上,嘴几乎就在她耳边一张一合,充满了野兽的气息,“也就是说,我穿在了一个吃软饭的男人身上。”
基本正解。
“还过河拆桥以怨报德把发妻给抽下堂?”
完全明确。
“哦——”
林少伟那长长一声揪的苏子也百抓挠心。“其实你穿过来的人固然不是好鸟,但我穿过来的女人也没那么圣母,今天老太太旁敲侧击的说了,苏小姐和林子茂确实有点事儿。”
“恩。于是,我还是穿在了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大龟蛋身上。”
多说多错,苏子决定再不多说一句,免得这男人又要“体罚”,要知道,火山爆发的野兽派可不是那么好招架的。
搞不好,就变成多说多做了。
苏子一露出白骨精那精于算计的嘴脸,林少伟就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只是那兔子一般颤抖的身子,让他心生怜悯。
就是此时,苏子又犯了人生的一大错误,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瞄到了墙上被她涂成了抽象画的炭笔痕迹,还沾着一根头发。
于是她很想把头发拿走。
于是她拿走了。
于是林少伟的注意力成功的转移到了“正”字的起源上。
于是苏子说:
哦,我就是算算,我私奔的理由有多少,要是到了一百,我就——
身后的大豹子阴沉的笑了两声,苏子只觉得天翻地覆泰山压顶。
……
Once More
Again; and Again。
错位
我娘家有人。
这句话,说出来多牛。苏子一直想找个机会冲着林少伟的鼻子一点,字正腔圆的说出这五个字。
可惜,这闷骚且从不犯错误的二十四孝老公不肯给她机会。
可惜,在人才济济的现代社会,苏子家也不过是小公务员身家。
哪抵得上此时这般雄浑壮丽,苏子看着那长龙一般蜿蜒的“娘家人”,满脑子都是红楼梦元妃省亲的画面。
“我娘家有人。”苏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此刻她金色锦缎衣裳加身,金钗闪闪发光,没走一步全身上下叮咚作响,活像棵圣诞树。
看来,那个林家当家人脾气不小,胆识也不小,居然敢在这么个时候,面对着这么庞大的亲友团,生生当着全家男女老少的面,把苏家大小姐给鞭下堂。
若不是他们夫妇及时穿过来,还不知道这事儿如何收场。
苏子也实在感叹林家的办事效率,短短两天功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点妥当,哪张嘴也不敢胡言乱语,谁的眼也不敢乱瞟多看。
她苏子还是林家的“正妻”,仿若祭祖大典上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车队到了门口,队形自动散开,最金碧辉煌的马车上的帘子被撩开,露出的是林家管家段瑞的脸。
只见段瑞很是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