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和子路一同跨进门槛。
叶子这才惊讶发现，这个前厅堪比一个大会场，黑压压坐了一排排的人，只在中间留出一条窄路，供人行走。
叶子一个趔趄，跌向前面。
子路在旁，手疾眼快，伸手一捞，将叶子扶住，咬牙道：“你有点出息行不？”
叶子擦了擦冷汗，心虚地嘿嘿了几声。
她真是害怕了，没见过这么多人来看课的，难不成三千弟子都来了？
子路扶着叶子，沿着小道，一步步走向前方。
众弟子见到二人，开始议论纷纷，屋子里一片嗡嗡声。
叶子在子路的搀扶下，勉强走到前方。
抬眼见一张八仙桌旁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锦袍，方正的脸上，两条长眉入鬓，一双眼睛，闪着睿智的光，几缕胡须，无风自动着。
叶子呆呆打量着，觉得这个中年男人好特别，全身上下透着威严，但是眼神却慈祥无比，不怒自威，却又如沐春风。
叶子腿一软，吧唧跪倒在地。
子路急得瞪起了鼓眼睛，却不敢造次，只得一拱手道：“卞家村人仲由见过孔夫子！”
孔子一捻胡须，微笑点头：“好！”
看了看叶子，笑道：“这位小朋友，你太客气了，没拜我为师前，不用行此大礼。”
底下弟子中，有人窃笑出声。
子路一把拽起叶子，恨恨道：“还不拜见夫子？”
叶子这才拱手道：“叶子见过夫子！”
孔子一伸手，“仲由和叶子坐到一边吧。”
子路拉着叶子走到一侧坐下。
孔子扫视了全场一周，本来嗡嗡作响的声音，全都消失，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孔子朗声道：“我办私学以来，广受弟子，不计较出身背景和贫富，今天考察各位新人，不是有意刁难大家，实在是有规矩在此。弟子们，我的规矩是什么啊？”
“因材施教！”众弟子齐声回答，声震九霄云外。
子路和叶子明显一抖，叶子暗惊，这声音简直赶上打雷了，这要是孔子带领弟子暴动，谁能拦得住啊！
孔子捻须微笑，“所以我要考察各位新人，看你们有什么本事，这样才能针对你们的能力制订教学方法。仲由，先考察你，可好？”
子路噌地站起，拱手道：“夫子，我擅长武功，请测试我功夫吧。”
孔子上下打量着子路，见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当真是孔武有力之人。
孔子笑道：“我看出你必定会功夫，可是来学堂不单单是要有武功，还要学习其他，你可有兴趣？”
子路蹙起黑眉，摆手道：“夫子且说说看。”
“礼、乐、射、御、术、数，这六艺都是我要传授的。”
子路不耐烦道：“学这些东西有甚用。我双拳就足够走天下！”
孔子微叹摇头，底下弟子议论纷纷。
叶子有些坐立不安，敢情这小子不是诚心来拜师的，竟是来砸场子的，实在鲁莽之极。
子路见可孔子脸上有不虞之色，众弟子中也有人出声指责他浅见识。当下恼怒道：“夫子若不信，我们比上几场试试，看看是拳头有用，还是学问有用？”
孔子也不动怒，微微笑道：“比试也可以，三局定胜负如何？”
子路一梗脖，“成！”
“那你用你的功夫，我用我的功夫，可好？”
“没问题！”子路不屑地道。
“好！”孔子眉开眼笑，“那第一局我们便比试礼乐。”
“等等。”子路急了，“不是比试拳脚吗？你不守信用！”
“我说过你可以用拳脚，我用自己的功夫。”孔子捻须不急不缓道，“我的功夫便是礼乐，可有错？”
子路傻眼了，当时孔子的确如此问，自己也同意了，可是这礼乐也用不上拳脚啊，自己竟然被孔子带进了圈套，如今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子路咬牙道：“那就来吧。”
叶子叹气，这鲁莽之人必定欠考虑，子路被孔子一转，就自动跳下陷阱，这三局他凶多吉少啊。
孔子笑道：“好，好。不过我不用亲自动手，我弟子就可以。”他一招手，“颜渊，你来第一场。”
黑压压的人群中，闪出一个人影，着一身白衣，渺渺飘飘地就走过来，那身子非常的单薄，衬得衣衫格外宽大。过于苍白的脸上，眉眼鼻子嘴搭配得异常完美。
他眉眼间一片清和，薄厚相当的唇，却是泛着淡淡的紫色。
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颜渊走过来，心里突然酸酸楚楚起来，她觉得这个人好瘦，好让人怜惜，真想捧些食物把他喂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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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礼乐比试
颜渊不急不缓地走到孔子面前，抬起苍白却是修长的十指，拱手道：“见过夫子！”
那声音出奇地悦耳，如金声玉振一般。
叶子沉浸在颜渊话语结束后的袅袅余音中，不能自拔。
孔子道：“我出几个场景，你和仲由各自做来。仲由是客，理应优先。”
颜渊恭敬道：“是，夫子！”转而向子路拱手，清雅一笑，“仲兄，先请。”
子路呆呆地看着颜渊，觉得眼前这人飘渺得像一股白烟，只要自己大口喘气，就能把颜渊吹散了，吹飞了。
子路后退几步，小口呼吸着，“夫子出题吧。”
“请先做相送外国贵宾之礼。”
子路呆了一呆，他哪里懂什么相送外宾之礼，摇头道：“我不会。”
底下弟子有窃笑之声。
颜渊面色矜持庄重，开步行走，并向两旁的人作揖，或者向左拱手，或者向右拱手，白裳一俯一仰，却是非常整齐。快步向前走去，衣袂飘飘，好像鸟儿舒展了翅膀一般，做辞别贵宾状后，走到孔子面前，恭敬回报：“王，客人已经不回头了。”
叶子傻了一般看着颜渊行云流水的动作，这么古板的相送之礼，却是被颜渊作出几分飘逸的味道。
叶子不仅羡慕起颜渊将来要相送的贵宾，那该是怎样一种享受啊。
“师徒之礼。”
颜渊双腿并拢，恭敬跪下，双手放到膝盖上，向前倾身，然后伸出手按到地上，头垂下，抵到手背上……
子路看着颜渊的动作，已经惊得不能呼吸，不敢动作。
礼仪考核，子路大败。
“接下来我们考察乐吧。”颜渊轻轻道。
子路紧张地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只拿过剑，哪里弹过琴。
颜渊平和一笑：“仲兄，无妨。你无须弹，我来奏，你听便好。”
子路这才暗舒一口气，听音乐谁不会？
一架古琴摆到颜渊身前，颜渊挺身跪地，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浑厚的琴声弥漫了整个大厅。
叶子开始还圆睁着眼睛侧耳倾听，慢慢觉得有些疲乏，便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听着。
一曲罢了，全场安静；众人都沉浸在音乐声中，忘了思考，忘了呼吸。
孔子出声道：“仲由，你可听出这曲子的意思？”
子路慌慌张张道：“我……”
孔子扫了一圈，见叶子蜷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孔子微皱眉，喊道：“叶子！叶子！”
睡梦中的叶子突然听到孔子的喊声，条件反射般站起身，大喊：“到！”
众弟子哈哈大笑。
叶子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孔子。
“刚才颜渊弹的曲子，你可听出意思没？”孔子正色问。
叶子看了看满脸窘色的子路，快步走到颜渊面前，扬起小脸，甜甜笑着：“神仙哥哥，你是想让我说出你弹得曲子的内容吗？”
颜渊温润笑道：“小弟弟，我叫颜渊，尚在人间。你若能说出最好，如若不能也无妨。”
叶子咬着小粉唇，想了片刻，悄声问：“颜哥哥，我要是说出来，有什么奖励没？”
屋内很静，众弟子都盯着颜渊和叶子的一举一动。如今见叶子如此问，大家都嘿嘿偷乐。
颜渊一愣，漂亮的脸上泛起笑容，紫色嘴唇微微翘起，声音温柔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叶子用手指了指子路，“算他嬴半局行吗？”
子路的脸腾地就红了，低吼道：“要你帮！”
叶子也不理他，大眼睛只是盯着颜渊看，清澈的眼眸中闪着渴望的光，让人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
颜渊看了看孔子，后者微微颔首，颜渊这才优雅笑着：“你若说出，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便依了你。”
叶子咬着手指，歪着头想了片刻，开口道：“我可说了啊，但是如果说得不对你可别笑我。”
颜渊紫色嘴唇轻启，柔声说：“不会。你大胆说吧。”
叶子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曲子，一边脆生生道：“开始是来了一只小鸟，后来又来了一群，众鸟叽叽喳喳地开会呢，说些什么？听不懂。”
坐在前排的公冶长“哧”一声笑了，接到颜渊柔和的警示目光，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然后又来了一只好漂亮的大鸟，有五彩缤纷的羽毛。”叶子扇动着自己的小细胳膊，模仿着，“众鸟都很崇拜她，聚到她身边，开会说笑。然后大鸟就领着众鸟迎接太阳的升起。”
叶子在空中抡了个大圈，“哇噻，好大的太阳，壮丽辉煌！”
她停下来，看了看颜渊那漂亮的眼睛，那里面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说错了吗？”叶子小心翼翼地问，她觉得颜渊有些忧伤了。
颜渊弯唇一笑，“没有。你继续。”
叶子心一横，毅然决然道：“总之我从里面听出了温暖，平和的意味，不，确切说是和谐，我们要创建和谐社会，和谐国家。”
底下倒吸气之声，此起彼伏。
叶子也不知道自己乱讲的对不对，大眼睛便在颜渊和孔子脸上来回逡巡着。
见孔子脸上有乍喜之情。颜渊眼中雾水更浓，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叶子正要开口询问，孔子却带头“啪啪”拍起巴掌，底下众弟子掌声雷动。
叶子有点发蒙，这是什么情况？
孔子喜悦道：“从未有人如此精辟地说出这只曲子的思想内涵。和谐！好！很好！子路与颜渊第一局打成平手。”
叶子勾起粉唇，嘿嘿一乐。
颜渊眼中的清雾退去，闪出倾慕之光，温声道：“叶子一语中的，颜某遇见知音了。我这曲子叫《百鸟朝凤》，叶子记住了。”
叶子点头，转身看向子路，一翘小下巴，我叶子厉害吧，出手就搞定。
子路又羞又愧，冷哼一声，心里却是不得不佩服，这叶子还挺行。
颜渊悦耳的声音响起：“仲兄，并非你不通音律，实在是你太过于执着胜负，反而漏听了音乐的精华。而叶子自由自在，反倒是符合曲子中的天人合一境界。”
叶子向已经心服口服的子路扮了个鬼脸，便要跑回自己的位置。
“等等。”颜渊清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子留步！”
叶子便如中了魔般转过身，对上颜渊温润的眼睛。
“叶子识得音律，必定会唱歌，可否赐一曲？”颜渊真诚地问。
底下众弟子齐声叫好。
叶子白了一眼起哄的众人，又不是联欢晚会，还需要表演节目？
她刚想推辞，或者扭捏一番，却见颜渊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温润的眼中又开始聚起清雾。
叶子慌了手脚，不能让美男伤心啊。
她轻咳一声，扯开嗓子唱起来：“哟……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喽。太阳那个爱着哟，山里的人哟……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众人都惊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叶子这小小身板，怎么能蕴育出如此高亢的声音。
颜渊后退了几步，捂住胸口，长长的睫毛抖动着。
子路捂住耳朵，暗自庆幸，幸好平时没惹过叶子生气，这吼声可比自己响亮多了。
叶子唱罢，本想优雅谢幕，却见众人皆成石化状，她一吐舌头，掩面退场。
（桐月终于把美男给拽出来了，嘿嘿。亲们多支持啊。）
第十章 术数比试
片刻，众人才回过神来。
孔子呵呵笑着：“子路，第二局你还比吗？”
子路茫然道：“那……那就比吧。”
“第二局比术数，子贡你来吧。”
应声而起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衣，步履款款走上前。
叶子仔细打量着，见此人个头稍高，脸色微黄，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经过叶子身边，扫了一眼，细长眼睛中精光四射。
叶子吓得一缩脖，这子贡眼睛好精明，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衡量值不值钱一般。
子贡见叶子躲闪着他的目光，薄薄的唇微微抿起，露出满意的笑。
子贡走到孔子面前，一拱手，微笑道：“见过夫子！”转而对着子路道，“仲由，这一场比试我们来算账吧。”
子路张大嘴，他只会花钱，不会算账。
叶子颦起了弯眉，这子贡声音低沉，也挺好听的，就是提出的比赛项目太乏味，她不喜欢算账。
子贡掏出一叠木简，展开，“这是这个月的账本，我们一起算算吧。”一挥手，家丁送上两架精致的算盘。
子贡拿过一个，刷刷一抖，将算珠归位，瞟了一眼拿到算盘后还发愣的子路，微微一笑：“准备好了吗？开始吧。”
未等子路回过神，子贡已经伸出修长的手，快速扒拉起算盘，圆润的算珠上下纷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见子贡骨节分明，却又很圆润的手指异常灵动，比她家乡会绣花的姑娘的手还灵巧。
子路那双大手，停在珠盘上，半天没动地方，剑他舞得好，算盘这玩意他根本不会啊。
叶子知道，子路这局输定了。
子贡打完算盘，朗声报出结果，底下众弟子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叶子撇了撇嘴，这子贡人缘好像还不错，这么多弟子支持他。
子贡收起算盘，递给一旁的家丁，示意将子路手中的算盘也一并收起。
“仲由，无妨。我们再辩上一辩吧。”子贡含笑着道，“我问你，夫子从来不语怪力乱神，夫子为什么不说鬼神之事？”
子路搔搔脑袋，这是什么问题？
他嗫嚅道：“是不是夫子不知道？”
子贡朗声道：“那你知道鬼神是什么吗？”
子路茫然摇摇头。
子贡细长眼睛精光一烈，薄唇微抿，“是你不知，便推测夫子不知，以你无知推别人无知，当否？”
子路张口结舌。
叶子最看不得别人受欺负，正义小火苗噌地就燃烧起来。
她一跃而起，脆声道：“敢问子贡师兄，你认为夫子知道不知道？”
子贡眼中光芒大盛，他微微笑着道：“我觉得夫子是知道的。”
叶子步步紧逼问：“那你知道吗？”
子贡微顿了一下，叶子根本不给他喘息时间，噼哩啪啦道：“你若知道，便推测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