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心我心- 第1部分

　　
　侬心我心
作者：盐米

印象初见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轻柔的女声犹如大热天里一阵舒爽的清风，把心不在焉的顾行简从烦躁中拉了出来。把视线投向面前穿着T恤制服的女子，嘴角含笑，目光清澈，美丽的脸庞在温亮的灯光照耀下镀上一层薄红，女子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就算他愣怔半晌，也不失耐心。
“吴若侬，你先去冲咖啡吧。”店长头疼地揉揉额角，都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有客人对着她发呆了，也不知道当初面试的时候，脸色淡淡的清秀女子，怎么笑起来会那么地吸引人，只要她是收银的时候，年轻的男性客人无一不中招的。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店长亲自出马，隔开了顾行简放在吴若侬身上的呆滞视线。
然而某人的眼光还是不自觉地粘住吴若侬的身影，随口答道：“要一杯咖啡吧……”
店长心里长叹了一声，暗念着，“回魂啦，回魂啦——”一边自作主张给他选了一杯Espresso，让客人尽快取了咖啡，以免挡着后面长长的一队清一色男性队伍。
顾行简找了一个距离柜台最近的位置，慢慢地喝着不知何名的咖啡，目光投向忙碌的吴若侬。
“叫做吴若侬么？吾若侬……名字倒是很特别。”不知为何，今天那苦味醇厚的咖啡竟然有一股回甘的滋味，顾行简细细品着，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他今天约见了一个房地产项目代表做采访，然而那人竟是个迟到大王，一向不喜欢等人的他一连几个电话打过去催促，心情烦躁得不行，不过此刻，他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竟然希望那人晚点来才好。
人终于到了，采访也做得很顺利，两人握手道别的时候，门外的天空正闪烁着黯淡的星光。顾行简收拾着手边的资料，抬头又去搜寻那个倩影，然而柜台里寥落的几个人影，并没有吴若侬。
来日方长，顾行简开车离开时，脑海里就是这个念头，想起之前的一些细节，顾行简终于明白这家毫不起眼的咖啡店为何门庭若市，并且大部分是男性顾客，而旁边那家著名的咖啡店也热闹非凡，然而大部分却是女性顾客……原来，问题就出在这个小女子的身上。
之后几日，顾行简都按照当日光顾的时间，走入咖啡店中，然而，却没见吴若侬出现，她恍然是瞬间绽放，又霎时消散的流星，一闪而过，却再也寻不到踪迹。
什么时候，他不喜欢等人的习惯竟然一再妥协，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如此被动。顾行简自嘲一笑，看见店长在旁边的桌子收拾杯子，那胖胖的中年男子，憨厚敦实，想必是个有问必答的人。
“你好！”顾行简起身打招呼。
店长转身，职业习惯一般，“先生还要加点什么？”
顾行简的脸上勾起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不，谢谢！我是想请问一下，吴小姐，就是吴若侬，还在店里上班吗？”
店长了然地继续收拾杂物，像背书一样说道，“她一般都是上白天班，上午十点至下午四点钟，先生肯定是有一天晚上碰到她上班吧，那是她家里有事，才临时调的班。”
顾行简抽抽嘴角，店长的表情，就像之前已经有许多人打听过一样，所以他才会说得那么顺溜，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半。他不禁怀疑起自己那个“来日方长”的念头，那么多人追求的女子，他会不会遇见得太迟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顾行简第二天中午到了咖啡店，进门之后又自嘲地笑笑，他是谁，海归的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材生，中国女同胞追求的完美对象，家庭背景优越，本人品学兼优，人也长得阳光帅气，从来都是女生倒追的主儿，他偶尔也会拍拍散拖，以调剂生活，所谓散拖，就是固定的约会对象，却又不确定关系，合则来，不合则去，一般不会超过半年的约会期限。这样的他，今日竟然如同初涉情场的小男生般惶恐，顾行简想起了那句话，“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吴小姐，能请你喝杯咖啡吗？”趁着吴若侬出来收拾桌面，顾行简快步走到她面前问道，眼角处瞥到好几个蠢蠢欲动的身影都滞在当场。
吴若侬眨眨眼，打量面前的男子，很高，估计有一米八几以上，她没有穿高跟鞋，所以只能微仰了头看他，干净整洁的下巴，阳光的笑容，温水般的眼神，身上穿了浅灰的休闲西装，深灰色的牛仔裤，纤尘不染的哑光皮鞋，料子似乎都不俗，光看外表，应该是许多女子心仪的对象吧，怪不得那几个守候了半天的男子，都不敢上前，他们怎敢与面前的男子比肩呢！
“多谢您的好意，但是店里规定上班时间不能接受客人的邀请哦。”轻柔的声音仍然动听，但是顾行简察觉到一点不同，是了，她的笑容，原来她不笑的时候，冷冷淡淡，整个人隐退在无言的疏离中。顾行简魂游太空，面前的女子，令他不期然想起了夜空之上，洒着清辉的月亮，如萤火般细碎的星辰，笑时如月般光华璀璨，不笑时如星般清冷黯然，顾行简勾唇浅笑，“中午总该要吃饭的吧，店长身宽体胖，不该如此刻薄啊。”
店长的背影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吴若侬眼角瞥到，心里好笑，可怜的店长又该叫嚣着要减肥了吧。眼波流转向顾行简，直让他觉得一汪清潭都晃漾起来。“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午饭时间是在十点钟前，所以中午并没有用餐时间，再次感谢您的好意，请理解我们的工作。”
店长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庆幸终于摘掉了刻薄资本家的帽子。而吴若侬重点强调的“再次感谢”，更像是提醒顾行简适可而止，顾行简微微颔首，“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的工作了。”
吴若侬释然地笑笑，那恍惚的月光又弥漫眼前，顾行简强自定下心神时，清瘦的倩影已经又隐于柜台之后。顾行简狡黠地笑笑，环抱起双臂考虑了一会儿，即转身离去。
陆续总有人在搭讪，吴若侬颇为无可奈何，全天纵观下来，温和有礼的男子不少，特别是中午那位给店长扣帽子的年轻人，看上去相当不错，可是，吴若侬在心里自嘲了一句，你都已经称对方为年轻人，还有可品评的必要么？若是在她最好的年华相遇，今日的种种又将起怎样的变化呢？然而人生如奔腾而去的洪流，所有的假设均如水中翻滚的泡沫，尚未折射出太阳五彩的美丽眩光，就瞬间“啵”地破裂幻灭。
是的，吴若侬已经不年轻了，虽然看上去至多二十五岁，然而她实际已经三十二岁了，因此看上去不到三十的顾行简在她眼中，真的仅仅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礼貌而委婉地拒绝一切邀约，吴若侬做这一切都已经驾轻就熟，淡漠的疏离感也让大部分追求者望而止步。吴若侬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车上的顾行简，一脸的若有所思。
将近四点，吴若侬跟店长打个招呼，由于今天没有收银，于是不用做交接，她直接进了员工休息室更换制服。钴蓝的七分袖棉质T恤，黑色牛仔七分裤，斜挎的米色帆布袋，拢起的长发也拆散了轻轻柔柔地披在背上，吴若侬咬唇打量镜中的自己，这张脸孔和打扮，还真是能骗人啊。
出门的时候，吴若侬却被一辆银色轿车截住了。顾行简偏头微笑道，“吴小姐，有空去喝杯咖啡么？”
吴若侬认出他是中午出现的那个年轻人，摇摇头道：“对不起，先生，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我很忙，估计不会有空。”
“我叫顾行简，叫我行简就可以了，我也叫你若侬吧。”顾行简直接忽略她的话，笑得越发灿烂。
吴若侬哦了一声，也直接无视他的话，“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不喝咖啡

走了一段路，吴若侬觉得有些异样，一回头，却见顾行简的车正慢慢地溜着，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她眉毛一挑，便挑了不方便行车的几条小路走，出到大路一看，松了一口气，以为甩掉了尾巴，可是步行了没多久，那辆银灰色的车子又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顾行简暗暗庆幸自己从事记者这个职业，每天穿街过巷，这片中心区的地段已经烂熟于心，因此方能如此迅速地再次尾随吴若侬。看见她暗暗隐忍的怒气，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高兴，为着她对自己有别于别人的情绪，哪怕是愤怒，也是好的。
吴若侬顿住身形，走到顾行简的旁边，居高临下地质问他，“先生，难道我说得还不清楚吗？”
“若侬……”顾行简笑得暧昧，“你可知道，先生这个称呼也可以是丈夫的代名词，”浓眉下的大眼睛，烁烁发亮，“你总是叫我先生，我会误会的……”
“……”吴若侬无言，一人一车就在街边对峙。
“若侬……”
“我不喝咖啡。”
“那就喝别的，什么都可以。”顾行简从善如流，身为记者，可是最擅长钻字里行间的空子啊。
吴若侬对他的高级轿车和光鲜着装审视一番，竟然点头，“我饿了，就去随便吃点吧。”还没等顾行简兴奋起来，指着一旁的简陋小店，“就吃桂林米粉吧。”
几分钟后，顾行简停好车，和吴若侬一同走进那家溢满了酸笋气味的桂林米粉店。吴若侬留意到顾行简闻到那股气味时微蹙了一下眉，心里一乐，悠然自得地走到平时常坐的位置，没有点餐，只是向服务员颔首示意，一碗酸辣粉已自动送到她的面前。服务员转头要招呼顾行简，一看之下，脸上突然红了一红，而后扭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问道，“请问要吃点什么？”
顾行简对面的吴若侬，却“噗哧”一笑，店里的服务员都是吆喝着下单的，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嗓门奇大，想不到也有扭捏作态的时候。服务员翻眼瞪她，吴若侬马上收敛笑意，说道，“呀，今天这粉的味道特别好。”服务员才缓和了表情，略带羞涩地又看顾行简。
“来碗一样的吧。”顾行简虽然极少来这种地方，但是他自问适应能力超强。
吴若侬心里犹疑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这个粉里有他讨厌的那个气味？想想还是作罢，他又怎会真的吃这里的东西，不过是摆摆样子，摆什么还不是一样。
服务员飞快地下单，又光速地送上了一碗泛着红光的酸辣粉。吴若侬慢慢地吃着，慨叹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啊，小长条桌对面的顾行简低头闻到酸笋的气味，眉头就紧紧皱在一起，然而还是挑起了几根粉放进嘴里咀嚼，筷子拨弄一番后，把一根细细的酸笋送进嘴里，慢吞吞地吃着。
吴若侬看他努力适应的样子，一时倒是说不出什么，两人就默然地吃着，顾行简全副心思都投入到了与酸笋奋战之中，吴若侬心里有些不忍，自己也有反感的食物，硬是逼着自己去适应的话，确实痛苦。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吃了。”吴若侬放下筷子，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好勉强的。”
顾行简挑眉，“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不喜欢呢，以前我听别人说榴莲难吃，它的气味也确实很难闻，然而后来我试了一下，发现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渐渐地，反而喜欢上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本来喜欢不喜欢，都是很私人的问题，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想尽快摆脱这个人的纠缠而已，吴若侬想了一下，有一句话，成功击退过三分之二的仰慕者，面对如此固执的年轻人，看来不得不说出来了呢。
“也许你没看出来，”吴若侬拨弄了一下长发，说道，“但是，你知道吗？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小弟弟，你
顾行简嘴角抽搐了一下，眼角也似乎跳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快绷不住了，他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淡定，淡定。他没有被吴若侬的年龄惊到，他只是在听到那句“小弟弟”时，有种即将要暴走的感觉。人的年龄，除了实际的年岁，还有心理年龄的差异，他虽然只有二十八岁，自问心里年龄已经超过三十五岁了，因此吴若侬的这句“小弟弟”，真的真的，让他很难接受。
吴若侬冷眼看他，只等着，他拂袖而去，或是，有风度地付了帐，再拂袖而去。
可惜，顾行简的坚韧，实在出乎了她的预计。顾行简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成熟温厚的笑容，“我，今年二十八岁，但是，我不是小弟弟，若侬说自己三十二岁，很好，我喜欢成熟的女人。”
吴若侬头疼地揉揉额角，已经有许久没有碰上这么难缠的人了，然而再难缠的人，她不是还有杀手锏对付么？她又恢复了镇定自若，淡然道，“我吃饱了，走吧。”
顾行简付了帐，要开车送吴若侬回家。她却淡淡地说，“我和你第一天认识，还没有到达知晓彼此家庭住址的程度吧。”
顾行简礼貌地颔首，“那么，我期待那一天尽快来临。”
一开始的冲动，到今日的探究，顾行简不得不说，自己觉得吴若侬很有意思，肯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如果她告诉自己的年龄是真实的，而她又没有搬出男朋友或丈夫来拒绝自己，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已离婚，受过感情的伤害，因此需要时间培养起彼此的信任感；二是她大龄未婚，可能有特殊要求或癖好，有待他的发掘与证明。通观她的个性，顾行简觉得第一个可能性比较大，也是他比较愿意接受的，想想也是，性格的扭曲与缺陷是难以改变、伴随一生的，他自问能力有限，不敢作此异想天开的尝试。
吴若侬不知道顾行简的心思，缺乏与男性的深入接触，她未能解开这种奥秘生物的心理密码，所以她并没有制定行之有效的反追求方法。她此刻正在一家清吧弹奏着吉他，弹一段，唱一段，清吧的客人已经习惯她的疏离和婉拒，只是人天生有追求美的本能，远远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于是吴若侬很自在，而客人也维持了一个固定捧场的临时团体。
表演完毕，吴若侬背着吉他走入夜色之中，喝了口随身带来的温柠蜜，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她出入酒吧，从来只喝自己带来的水。虽然是清吧，大家都是斯文人，然而谁知道掩藏在楚楚衣冠之下，是优雅高尚的灵魂，还是肮脏腐臭的心呢？她记得刚跟酒吧签约的时候，同是常驻酒吧的一个美丽女子余婷如是说。她弹奏电子琴，偶尔两人会配合演出，后来，她要参加比赛，又飞走了，这座城市里，每一天都有悲欢离合在上演，吴若侬享受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便利，然而她在一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