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小世界,如果进入其间的真元数量太多,便会湮灭,这便是屋檐太低。
有的小世界,则是不到一定境界,根本无法进入,这便是门槛太高。
有的小世界,则是如果超过一定境界,便根本无法进入,这便是门太窄。
有的小世界,则有很多个房间。
空间,永远是最难以捉摸的事物,这方面的法则,永远最复杂玄妙。
教宗大人的青叶世界,很明显应该是屋檐低的世界,只不过世界太大,屋檐再低,也足够容纳像金玉律这样的强者,只不过他们先前走过的地方,都只是院落。
而殿顶这座院落,才是这个青叶世界真正的房间,这间卧房的屋檐更低,金玉律便走不进去了。
“通幽境以下的人,才能进。”金玉律最后解释道。
至此,陈长生全然安心,作为落落的老师,他非常确信,通幽境以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她。
……
……
陈长生三人走进院落,绕过两丛青竹,还没来得及让行礼的婢女站起,便看到了落落。
落落正在窗边,拿着笔与纸认真地写着什么,不时拧拧细细的眉,或者咬咬笔尾,显得很可爱。
看着被风掀起的纸的一角,陈长生便知道,她是在按照自己以前的吩咐,写修行笔记,因为那纸还是当初他在藏书馆最深处的柜子里找到的纸,每张纸上都有国教学院的印鉴。
看着这幕画面,他心头微暖。
落落正把笔往嘴里送,忽然间感觉到什么,转头望去,笔便停在了唇边。
“啊!”
她叫了一声,把笔一扔,便向陈长生冲了过来,白裙拖出一道残影,快如闪电,空气轰隆作响,气势惊人!
唐三十六醒过神来,脸色骤变,赶紧把轩辕破一推,疾速闪开,只把陈长生留在场间。
只是眨眼的功法,落落便从窗边冲到了陈长生身前,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如果不把速度减下来,先生或者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死于拥抱的无辜受害者,小脸瞬间变得雪白。
“啊!”
又是一声叫,只不过这一次是发力的清喝。
小姑娘一脚踏向地面,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坚硬的地面上出现了如蛛网般的裂纹,一道恐怖的力量向四面传播,整座宫殿仿佛都颤抖起来,烟尘大作!
一片昏暗里,隐隐能够听到院落外有教士惊恐的询问声。
然后,是安静。
烟尘渐渐落下,屋内回复清明,只是墙边的青竹脏了些。
陈长生和落落相对而站。
她今天戴着一顶无沿的帽子,结着细辫,先前因为跑的太快,辫子都散了,黑发像野草般,被压在帽子下面,因为真元调用过猛,小脸红通通的,显得特别可爱。
过了很长时间。
“见过先生。”
她规规矩矩地以师礼拜见,一点细节都没有错。
她还是像在国教学院时那般小。
陈长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落落傻傻笑了两声,踮起脚,把脑袋顶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陈长生伸手抹掉她脸上沾着的灰。
落落嘿嘿笑了两声,向前投进他怀里,把小脸在他的怀里蹭啊蹭,不一会儿就干净了。
轩辕破看惯了这等画面,虽然还是不习惯,但知道应该保持沉默。
唐三十六没见过,嘴巴张的非常非常非常大。
他对陈长生的佩服,已然如洛水滔滔,又如檀溪绵绵。
然后他开始替陈长生担忧,将来可怎么办?
小院门槛外,李女史的脸色有些难看。
从落落扑进陈长生的怀里开始,她扶着院门的手便有些抖。
金玉律只是笑,不说话。
李女史向栏边走去,示意他跟过来。
金玉律看了眼院门,只见上面的指印非常清晰深刻。
这里是教宗大人的青叶世界,宫殿的材质异常坚固,她居然能留下如此深的指印,说明先前的情绪已经到达了暴发的边缘。
“好不容易才把殿下从他身边带走,你怎么又把人带过来了?”
李长史看着他忧虑说道:“真的,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金玉律笑了笑,说道:“没事,都是好孩子。”
……
……
这里是殿顶,已在云深处。
院落最深处,便是落落的房间,门边摆着几株青苗,看不出来是什么树木,窗外便是流云。
落落坐在窗边,看着眼前的纸,墨已凝,但明显很新,应该是连夜写出来的,想着先生待自己如此好,不时间有些失神,连纸上写的是什么,都没有看仔细。
“专心些。”
陈长生还是像以往那样,他与落落年龄相近,而且本身就是个少年,自然不会端什么长辈架子,太过在意师道尊严,但在修行学习方面,他向来一丝不苟,甚至有时候会严厉。
仔细想来,这是青藤宴那夜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他现在知道落落是白帝的独女,但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从前。
落落很喜欢先生这样,嗯了一声,开始认真地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把纸上的文字看完了,抬起头来望向陈长生,准备耹听教诲。
“在藏书馆里,我一共找到了四百多个修行者破通幽境失败的例子,其中三百三十二人身死法消,剩下的或者发狂最终自杀,或者全身瘫痪,比死还难过,风险极大。我没办法真的帮你们什么,只是尽可能地把前人的经验总结归纳了一番,我们可以不知道如何成功破境,但至少要避免前人曾经犯过的错误,按照我的统计,失败的原因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九十七种……”
陈长生走到她身旁,指着纸上的那些文字,认真地解说着。落落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天光清淡,白云在窗外静流,绿植在门外轻摇,仿佛回到国教学院。
……
……
第110章 教诲
又过了很长时间,陈长生才把纸上的内容讲解完毕,落落赶紧把凉好的茶水双手端过去。
他接过茶杯饮尽,接着说道:“你的情况与唐三十六不同,妖族修行人类功法冲境破关,这种情况很罕见,所以要格外谨慎。不过,如果真能把内丹模拟成幽府环境,倒不见得完全没有成算。”
落落点头,说道:“先生放心,完全准备好之后,您同意了,我才会尝试破境。”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作为妖族唯一的公主殿下,拥有太多,跟随在身边的都是像金玉律这样的传奇人物,落落确实没有必要在修行路上如此勤勉,更没必要修行人类的功法,非要在生死关头走那一遭。
“白帝一族的功法只适合男子,女子根本无法修炼到巅峰,父王母后只有我一个女儿……”落落的声音越来越低,小脑袋也垂的越来越低,有些沮丧,忽然她抬起头来,坚定说道:“所以我一定要想些别的方法。”
陈长生沉默片刻,不再劝她,从怀里取出几张药方递了过去。
落落见他神情慎重,知道这些药方不普通,警惕地四周望了数眼,确认没有婢女敢靠近,才回身接过,不料却看到桌上堆满了药草与很多果子,还有很多根茎似的事物。
那些药草已经被分门别类整理好,系带上写着名字,那些根茎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有的果子上面甚至还有露水——她有些吃惊,不知道陈长生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进来的,先前又是放在他身上何处。
陈长生没有解释,把那些药草与果子还有根茎的名称告诉她,还很简单讲了讲各自的药效,然后指着那几张方子说道:“离宫里应该有炼药的大师,如果有谁信得过,请他出手,火候什么的已经写清楚了。”
落落问道:“这些丹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主要是培本固元,现在我给唐三十六调理身体,用的便是这些药物,只是不便天天来离宫,而且炼成的丹药应该效果更好,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希望你破境的时候,能够有所帮助,至少也要把危险降低些。”
陈长生让她把方子收好,说道:“今天之后,我就要全神准备大朝试,可能不会常来看你,你自己保重。”
落落不清楚他为什么如此看重大朝试,但在国教学院的数月里,她对这一点感受的特别真切,想着先生在这种时候,还没忘记自己,待自己如此细心,不由好生感动。
然后她想起先前金玉律所说,陈长生在神道上所受到的嘲讽与羞辱,细眉挑起——先前那刻有多感动,她此刻便有多愤怒,沉声说道:“那些人居然敢对先生无礼,实在是太放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像只小老虎,依然可爱,但威势十足。
陈长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这才像白帝的女儿。”
落落吐了吐舌头,顿时威势尽消。
做完了要紧的事情,陈长生才有时间关心一下她的近况,问道:“在这里住着可好?”
听着这话,落落便嘟起了嘴,委屈说道:“无聊死了,想百草园,想国教学院,想先生。”
陈长生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名为青叶世界的空间,正式的名称叫做小离宫,与教宗大人神念相通,落落如果还想像以前那样偷偷溜出去,肯定做不到,小离宫虽然广阔,但不与外界相通,住久了难免有些憋闷的感觉。
“我想想办法。”
陈长生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以他现在的身份与实力,按道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做什么,但他习惯了把落落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这样显得狂妄而不自知。
好在现在房间里只有他和落落,落落绝对不会这样认为,说道:“大朝试马上便要到了,先生当好生休息准备,万不可为了我分心,要知道您可是要拿首榜首名的。”
她和唐三十六对陈长生的信心,现在已经近乎盲信,要远比他对自己的信心更强。对此,陈长生感动之余也很感谢,每当他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她和唐三十六总能用言语和态度帮他重拾信心。
“刚才看见你又在咬笔?”陈长生想到一件事情,看着她说道。
落落有些紧张,在国教学院里,陈长生便说过她几次,说笔不干净,咬在嘴里容易生病……好不容易她才把这个不好的习惯改了过来,到了小离宫后没有人管,她又开始习惯性地咬笔。
“这个……这个……”
她有些紧张地解释道:“先生,我最近在换牙,所以很痒,有时候忍不住。”
陈长生到现在为止,都以为她才十一二岁,但按道理来说,十一二岁也应该换牙结束了,听着这话,不禁有些紧张,用清水与药粉净手后,示意落落张开小嘴:“啊……”
落落很乖地啊了声,拖的很长。
陈长生把手指伸进她的嘴里,仔细地检查她的牙齿,发现竟是真的在换牙,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
“先生,我换牙一直要换到十六岁,可麻烦了。”
因为张着嘴的缘故,落落说话含混不清,先生两个字说的像是生生,像是在喊陈长生的小名。
陈长生这才想起来,落落是妖族公主,很多地方与人类不同。
他把手洗净,又给她开了个方子,与治病无关,而是促进食欲的法子,还告诉她怎样做咬棒。
“那得铁树枝才行。”
落落拿起那枝笔,笔尾端有很多清晰的牙印:“这笔就是铁树做的,不然一咬就断了哩。”
陈长生想起白帝的血脉,要做个能承受得住的咬棒,材料确实有些麻烦,望向门外那几盆青植,问道:“那就是铁树的幼苗,和书上画的那些不大一样。”
落落说道:“那是榕树的苗,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国教学院有个湖,湖边有棵大榕树,她和陈长生经常站在榕树上看斜阳。
陈长生笑着说道:“一定会长大的。”
……
……
秋光经过很多檐窗,来到真正离宫最深处时,变得更加清淡,被最上方的水晶宝座反射,才重新变得灿烂起来,澄净的水晶雕成一朵莲花,莲花的中间有一座冕,冕分为黑白二色,两种色彩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界线,却又没有混成灰色,而是以一种神奇的、难以理解的方式融为一体,完美至极,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在莲花座的侧方,有把由整棵黑花木雕出来的椅子,椅上坐着位老人,老人身上穿着件宽松的麻袍,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就像是寒冬时将凝未凝的崖间瀑布。
那位老人正在读书。
在老人对面,还是一位老人。
教枢处主教大人梅里砂,作为与教宗大人同辈份的寥寥数人之一,自然已经极老,离宫和教枢处的教士们,每次看见他脸上的老人斑,便会生出无限担忧,总担心老人家哪天便会归寂于星空。
梅里砂自己看不到脸上的皱纹与老人斑,因为从两百多年前长出第一根白头发开始,他便拒绝再照镜子,无论是寝宫里华贵的铜镜,还是用真元凝成的水镜,眼看着自己老去,是个很煎熬的过程,尤其像他们这样的人,老去将会是个漫长甚至长达数百年近千年的过程,那么更加难熬。
不看不代表不知道,把眼睛刺瞎星空依然在,梅里砂很清楚自己老了,因为自己变得越来越嗜睡——和别的那些凌晨三时便起床的正常老人不同,他越老便越喜欢睡觉,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在提前适应长眠。
现在的国教,他的资历最老,因为国教学院的事情被很多人认为是国教旧派势力的领袖、至少是象征,借着很多事情正在与教宗大人对抗——他常年居住在教枢处,已经很久没有踏足离宫一步,甚至连国教的例行光明会教不参加,这似乎证明了那些传言是真的——谁能想到他今天会在离宫出现,居然在这里还能睡着。
“啪!”
一声轻响,殿内太过幽静,于是这声音很清楚。
梅里砂睁开眼睛,有些浑浊的眼神过了段时间,才渐渐恢复清明,他望向对面那名正在读书的麻袍老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走了过去,微微佝身望向老人身旁那盆青植。
盆是淡灰色的陶盆,很普通,在京都街巷里大概一百钱能买三个,盆里植着的那株植物很怪异,青茎数枝,却只有一片树叶,那树叶很青,叶络非常清晰。
先前那声清脆的啪,便是从那片青叶上响起,叶络最前端似乎在微微颤抖——不是青叶在颤抖,而是叶络在颤抖,那种颤抖的幅度是如此的细微,整座离宫大概也只有他和那名麻袍老人能够看到。
“那位小殿下都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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