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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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6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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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容让他想办法,如果想不出来,他们或者便要行险一搏。

陈长生的性情不喜欢冒险,但他这时候总盯着地面看,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总不能把地面看出一朵花来。

事实上,陈长生还真是在看花。

肖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脸上的那张白纸被夜风拂动,上面那些血点不停变幻,看着就像风里的腊梅。

白纸上留着两个洞,那是眼睛的位置,鼻子与嘴巴都是用笔画出来的。

画甲肖张的大名便是由此而来。

肖张为什么要在脸上蒙一张白纸,这是所有人都很好奇的问题。

有人说他的脸上有胎记,极其丑陋难看。

有人说他生的非常秀美,年轻时候经常被人误认为女子,还经常遇着一些另类的麻烦,所以才会把脸蒙起来。

最出名也是得到最多人认可的说法是,当年肖张为了超越王破,强行修行某种邪道功法,结果走火入魔,身受重伤,尤其是脸部近乎毁容,于是他用白纸覆之。据说天机老人曾经问他为何不用面具,或者笠帽,肖张说自己用白纸遮脸,只是不想吓着小孩子,又不是耻于见人,为何要用面具,至于笠帽更是令人憋闷。

按照陈长生对肖张的了解,这个故事里天机老人与肖张的这番对话应该是假的,据说确实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那么这个说法本身也就有可能不是真的,肖张的脸上并没有恐怖的伤口。

那么白纸下面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都想把这张白纸揭下来看看,但敢这样做的人很少,而且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这时候肖张昏迷不醒,想要看到他的真容,可以说是最好的机会。

这确实是很大的诱惑,陈长生似乎也无法忍受,伸手过去,准备把那张白纸揭下来。

只是此时魔族强敌在前,威压如山,局势如此凶险,他为何还有心情想这些?

……

……

第1128章 嚣张之枪以及心碎之箭

陈长生的手离肖张的脸越来越近,直至触到了那张白纸的边缘。

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还是沾了太多血的缘故,白纸的边缘并不锋利,就像是在潮湿的桐江边搁了三天的酥皮。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白纸的那一刻,白纸上的那两个黑洞忽然亮了起来。

那是肖张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当然也有可能刚才他根本没有昏过去。

陈长生脸上没有吃惊的神情,应该是早就已经知道,问道:“歇够没有?”

徐有容没有转身,静静地注视着天空里的那座山峰。

南溪斋剑阵已经被那道沉重如山的气息压制的离地面越来越近。

梧桐树的青叶落的越来越多,树身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地方的树皮已经裂开,露出白色。

肖张看着陈长生说道:“从来没有人敢揭这张纸,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他的声音很冷漠,无情无识,就像他的眼神一样。

以前他是逍遥榜上的强者,加上疯狂嗜杀的名声,自然没有谁愿意招惹他。

现在他成功晋入神圣领域,更没有谁敢来撩拨他。

对这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话,陈长生并不在意,说道:“如果你不肯醒来,我只好把这纸揭了。”

肖张说道:“我有些困,你们撑会都不行?真是没用。”

只有他这样的疯子,才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教宗与圣女说话。

陈长生依然不在意,说道:“就算我们轮着撑,也总有撑不住的那一刻。”

肖张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怔住了。

陈长生与徐有容竟然决定不再拖时间,而是准备搏杀。

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

“既然是搏杀,当然要搏。”

陈长生看着他笑着说道:“也许赢也许输,谁知道呢?”

他的笑容还是像少年时那样干净、纯真、温和。

在肖张看来却有些可怕。

这样的大事,就这样随随便便决定搏一把?

无论桐宫还是南溪斋剑阵都还可以抵挡焉支山人片刻。

他身受重伤,但毕竟是位新晋圣域强者。

在这样的局面下,陈长生与徐有容却决定不再等待,直接搏杀焉支山人!

难道他们不明白,焉支山人身为魔族的远古强者,要比那些魔将强大很多,甚至境界实力可能不逊于魔帅?难道他们不明白,人族教宗与圣女再加上他这个新晋圣域强者如果今夜全部战死,历史真的可能会改变?明明可以再等一等,为何要搏杀?为何在这样的时候,陈长生还在笑,笑容还是如此干净?徐有容还有心情背着双手看星星?

世人都说肖张是个疯子,他却发现陈长生与徐有容比自己还要疯狂。

这些为何的答案是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

这就是锐气。

年轻人的锐气。

他比陈长生与徐有容大几十岁,但对于修道者而言,也还算年轻。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像是秋水洗过的银枪,寒意十足。

“还有多久?”

他走到徐有容身边问道。

徐有容说道:“四十七息。”

肖张嘶哑的声音从白纸里再次透出。

“我去破他的山势。”

他提着铁枪向北方的夜色里走去。

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头顶夜空里的那道影的山脉。

真正的山在数里之外,在他准备去的地方。

前些天,他感应到了破境的征兆,毫不犹豫结束了在雪原上的暗杀生涯,按照当年约定好的路线一路南归。眼看着便要通过草原回到人族的领地,却在荒野间看到了忽然崛起的三座大山。

焉支山人、镜泊山人、伊春山人。

面对这样可怕的远古强者,他根本无法脱逃,按道理来说必死无疑,谁曾想这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竟然让他跨越了那道门槛,提前突破了神圣境界,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只是还是受了很重的伤。

乘风筝入乱山,看到陈长生与徐有容,他心神骤然放松,伤势与精神上的疲惫同时暴发,直接昏死了过去。

歇了片刻,伤势未愈,但他的精神振作了很多。

最重要的还是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出现。

人族地位最高的两位圣人一起来接他回去。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哪怕高傲如他,也这样认为。

为此,他愿意再战一场。

但他说的是我去破他的山势,而不是我去破了他的山势。

他没有自信能够破掉焉支山人的防御,甚至没有信心能够活下来。

风萧萧兮,白纸哗哗作响,似乎有些不吉。

但他的身影并不萧索。

因为铁枪笔直,红缨飞舞。

因为他战意滔天。

……

……

徐有容收回视线,望向数里外的夜色,说道:“只有一次机会。”

陈长生明白她的意思。

肖张强行压制住伤势只能进行一次最强的攻击,就算随后他还有再战之力,也不可能比这一次更强。

换句话说,他们如果想要正面突破、击破焉支山人,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夜风落在脸上,有些微寒,谈不上像刀子,更像是初春时西宁镇那条小溪里的水。

陈长生左手握拳,天书碑化作的石珠从袖口里垂落,来到了腕间。

感受着石珠的重量,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平静了些。

……

……

夜色下,焉支山人真的很像一座山。

不是远方看上去的那道山脉,而是更加真实的一座岩山。

这座岩山并不是特别高大,却仿佛与大地深处的岩石连为一体,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感觉。

肖张走到山前,停下。

星光落在他的脸上,被白纸反射出来,显得更加白,有些像雪老城后的月光。

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铁枪红缨轻舞,竟把那些星光带的游走了起来。

星光仿佛变成了真实的存在,丝丝缕缕。

世界是相对的。

虚无变成真实,那么真实的事物呢?

星光里,肖张的身形时隐时现,仿佛随时可能消失。

如果只用肉眼观察,根本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在哪里。

这是洞彻天地法理之后的道象。

今夜他刚刚破境成圣,对天地法理的领悟还有所不够,远远谈不上掌握,这时候明显已经进步了很多。

这就是神圣领域强者的能力,无论是战斗还是沉睡,都可以让他们与这个世界更深的彼此认知。

黑色的岩山高处有两团火苗,幽冷至极。

低沉而漠然的声音从岩山里响起。

“数百年来,论战意之强,你可以排进前三。”

焉支山人似乎知道肖张还有战力,但他并不在意。

就算还有陈长生与徐有容,他也不在意。

他表现的很是淡然,还有心情评价对方。

以他的见识,这种评价可以说是极高的赞誉。

肖张却不领情,说道:“你这妖怪,话倒是挺多。”

魔族向来自称神族,但被称为魔,也不怎么生气,所谓魔神一体,便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们非常不喜欢被称为妖怪,或者是因为这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妖族,而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大多数时间,妖族都在扮演着魔族奴仆的角色。

焉支山人的眼神变得更加幽冷。

肖张冷笑说道:“怎么?浑身上下都是石头,当然就是妖怪,难道你还不服?”

焉支山人说道:“吾乃山人。”

肖张笑道:“哈哈哈哈!什么山人,不过是个黑山老妖罢了!”

沙哑的笑声回荡在草原里。

笑声骤停。

肖张一枪刺了过去。

星光洒落在草原上,仿佛清浅的溪水。

随着铁枪刺出,那片星光忽然动了起来,变成了一匹布。

铁枪落在了岩山之间,星光随之落下,然后绽开,碎成无数银屑。

这画面极其美丽,看着就像是烟花,又像是真实的花朵瓣瓣绽放。

……

……

数里外的夜色里忽然绽开了一朵银色的花朵。

陈长生与徐有容知道,那是铁枪与山崖的相遇。

紧接着,那处的草原生出一道黄龙,呼啸而起,其间隐隐有一抹红色时隐时现。

两道强大的气息,直接带起了数里方圆里的所有沙砾,星光骤然暗淡,极难视物。

焉支山人的境界实力果然深不可测,在应对那道恐怖铁枪的同时,居然没有忘记继续镇压陈长生与徐有容。

夜空里那座山脉猛然下压,像手指般的五座山峰直接拍进了南溪斋剑阵里。

刺耳难听的摩擦声不停响起。

无数崖石被剑切开,簌簌坠落,在半空便化作青光散去。

那只手掌般的山峰离地面更近了些。

梧桐树弯曲到了极点,随时可能断裂,枝丫间的青叶更是已经几乎落尽。

徐有容早有准备,平静如常,轻声说道:“走。”

一道清光闪过,土狲在原地消失。

陈长生把它送进了周园,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一对洁白的羽翼在夜风里展开,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一道流光照亮草原,两道凤火贯穿夜色。

沙尘与草屑组成的狂风里,出现了一道空洞。

徐有容与陈长生来到了焉支山人身前。

两道剑光亮了起来,无比明丽,然后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道夺目的剑虹。

铁枪再现,嚣张无比地带着剑虹轰向岩山,在夜空里开出一朵跋扈的花。

一声巨响,大地震动不安。

无数碎石飞起,像箭矢一般撕裂夜色,数十里方圆里,不知道多少野兽被砸死。

烟尘渐落,焉支山人的身影渐渐出现。

山的中间出现了两道极其深刻的剑痕,用眼望去,只怕深约尺许。

那两道剑痕交叉而过,看上去就像是雪老城的魔族王公们最熟悉的南十字星座。

剑痕相交的地方要比别的地方更深,形状很圆,边缘光滑,就像是工匠用器具凿出来的洞,看着幽暗至极。

那里铁枪留下的痕迹。

如果把这座岩山比作一个人,剑痕与枪洞所在的位置就是人的胸口,稍微偏左,正是幽府之所在。

嚣张一枪,双剑合璧,终于突破了焉支山人的防御。

那个位置就是焉支山人唯一的漏洞。

这是徐有容算出来的。

问题在于,那个洞是否完全穿过了这座山?

……

……

草原地表上到处都是裂口,黑色的泥土与草屑混在一起,早已不能分开。

肖张躺在地上,脸上的白纸被血浸透,盯着数十丈外的焉支山人。

陈长生也受了重伤,盘膝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停地咳着。

纸上的洞很黑,肖张的眼神很幽深,他的声音很沙哑,就像破了的钟。

“他妈的,这样还不行?”

陈长生叹了口气。

他们破了山势,却无法推平这座山。

徐有容站起身来,再次拉开长弓。

她的脸色很白,随着挽弓的动作,更加苍白,看着就像是雪一般。

黑发在她的颊畔掠过,相映鲜明,惊心动魄。

一口鲜血从她的唇间喷了出来。

白色祭服上满是血点,看着就像碎掉的花朵。

她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强大。

弦动无声。

一枝秀气的小箭,破开夜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座山上。

不偏不倚,不差毫分,射进那个洞里。

啪的一声轻响,仿佛什么事物碎了。

肖张与陈长生感觉自己的胸口里生出一道极致的痛楚。

因为他们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心碎的声音。

徐有容脸白如纸,摇晃欲倒,唇角溢出鲜血。

即便是她自己,也被那根秀气的小箭所伤。

焉支山人受到的伤害自然最大。

一道痛苦至极的怒吼从山崖里响起。

……

……

第1129章 亡我焉支山

……

……

岩山剧烈地摇动起来,无数崖石纷纷剥落,砸在地面上,激起烟尘,掩住了焉支山人的身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烟尘渐敛,那座岩山明显地小了一圈,但还是矗立在夜色下的草原里,没有倒塌。

山还是山。

看着眼前的画面,徐有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失望的情绪。

“圣女的手段果然了得。”

焉支山人的声音依然低沉,但仔细听去或许能听到隐藏在其间的那丝颤抖以及愤怒。

肖张用铁枪撑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

白纸在夜风里哗哗作响,黑洞无比幽深。

“再来。”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对眼前的局面似乎并不在乎。

陈长生没有说话。

数里外,风雨群剑准备归来。

徐有容也没有说话,从袖子里取出命星盘。

星光落在命星盘上,随着如流水般周转的星轨而散发出不同深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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