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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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5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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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陵变得无比寂静。

那些代表天地规则至理的万千道法,忽然消失了。

一根细绳悄无声息的断裂,四颗石珠从陈长生的手腕落下,沿着墓道与陵山的斜面向下滚落。

那些石珠看上去很普通,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落下的过程也看不出什么神奇之处,在墓道上滚动时发出骨碌碌的声音,与巨石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下一刻便会落入巨石之间的缝隙里,再也无法滚出来,又或者摔个粉碎。

无论从概率来说还是规则来说,这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些画面都没有发生。

四颗石珠滚过墓道,越过巨石,看似随意,没有任何目的性,却准确无比地向着周陵北面那四座祭坛而去。似乎在滚落的过程里,这四颗石珠赋予了自己诸如意义、目的之类的属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序却在趋向有序,偶然成为了必然,这完全不符合天地间法理规则。

或者是因为这四颗石珠本就是超出规则的存在?

……

……

毫无道理、却又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四颗石珠来到周陵下方,分别落入了那四座祭坛模样的事物里。

风再起然后骤乱,伴着一种格外辽阔以及深远的感觉,四座石碑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大地震动不安,草原里传来妖兽们意味难明的嚎叫。

那些黑色石碑的表面很光滑,刻着繁复难明的纹路,仿佛有着虚空一般的魔力。

正是当年被周独夫从天书陵里带走的天书碑。

天光与原野里的风,向着天书碑的表面不停灌注,然后消失在不知何处。

无数草屑与碎土沙砾也随之而去,但没有消失。

仿佛时光倒流,沙土渐渐把天书碑包裹起来,变成一根石柱,表面甚至有了被风雨侵蚀的感觉。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说道:“这些天书碑果然落了你的手里。”

陈长生说道:“是的。”

他选择在周园里挑战商行舟,除了前面说的那两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此。

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参悟出天书碑的终极奥秘,自然也无法加以利用。

在雪岭遇见魔君以及在白帝城面对圣光天使时,他只能把天书碑当作拥有无限重量、坚不可摧的武器使用。

只有在周园里,他才可以发挥出天书碑至少一部分的真实力量。

因为这里有周独夫当年设置的祭坛以及阵法。

天书碑变成的石柱并不稳定,表面不停地裂开,然后再次复原。

无数悠远而沧桑的气息从那些裂缝里溢出来,变成恐怖的清光。

四道清光从天空飘落,正是商行舟所在的位置。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击败我吗?”

商行舟翻掌向上拍去。

他站在地面,一伸手却仿佛触到了天穹。

啪的一声轻响。

清光在天幕间流动。

商行舟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神情依旧漠然。

“现在该你选择了。”

清光流转,天穹上隐隐出现了几道非常细的裂纹。

草原深处传来兽群惊恐的尖叫,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了数年前周园即将覆灭的那天。

如果陈长生继续用天书碑攻击商行舟,很有可能获胜。

但也有可能在此之前周园便会毁灭。

这就是陈长生要做的选择。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念那些剑。

……

……

第1106章 选择的意义

……

……

用周独夫留下的阵法发挥天书碑真实的力量,以此对抗商行舟,这就是陈长生的安排。

在离宫石室里的那些夜晚,这个计划已经变得非常成熟。

但在原先的计划里,这时候的周陵四周应该已经布好了南溪斋剑阵。

数千道重归草原的名剑会与四座天书碑再次形成平衡,确保周园不会崩溃。

如果所有这些都落到实处,他有七成机会战胜自己的师父。

可惜的是,他的所有剑都被商行舟夺走了,胜机自然也降低了很多。

更关键的是,没有数千道沧桑剑意的压制,天书碑散发的清光在击败商行舟之前极有可能先让周园毁灭。

商行舟用了一眼便看明白了陈长生的意图,也明白了当前的局面。

所以他不会退让,更加不会认输。

他会坚持到最后,甚至不惜触动周园的禁制。

陈长生可以继续用天书碑发起攻击,直至战胜他,但周园可能提前毁灭。

否则陈长生便要带着四座天书碑尽快离开周园。

可是回到真实的世界,没有周园的禁制,无法发挥出天书碑的力量,更没有剑……陈长生还怎么能战胜他?

还是一道选择题。

商行舟静静看着陈长生。

天穹洒落的清光被他的手掌抵住,无尽的风云在其间不停生灭。

世间万事到最后往往都是一道选择题。

这真的很容易令人生出厌倦的感觉。

“为什么总是要我做选择?”

陈长生真的很生气,或者说恼火,声音在风里飘的很远。

商行舟神情漠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从西宁镇到京都,从十岁到现在,他做了太多的选择题,真的已经烦了。

他很想问自己的师父,总是这么做,到底烦不烦啊。

但最终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用。

就像过去这些年一样,他习惯了去做,而不是去说。

无论是做什么样的选择。

或者,不做选择。

是的,今天他真的不想再选择了。

他的眼睛无比明亮,就像是浔阳城里的月华。

他的神识隔空而去,落在商行舟的衣袖处,试图夺回藏锋剑鞘的控制权。

就算不能,至少也要与剑鞘里的那些剑重新联系上。

他相信只要那些剑感知到自己的神识,便一定会跟随自己的意志,破鞘而出,回到这片天地间。

然而,他失败了。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就像是荒原里的雪。

一道鲜血从唇角溢出,就像是雪原里一株孤单的腊梅。

商行舟的右手依然撑着天空。

风动衣袖,隐约可以看到他左手握着的剑鞘。

陈长生的视线落在那处。

“做选择的时候,往往能看清楚一个人最真实的勇气、智慧以及心性。”

商行舟看着他说道:“今天有你让我很失望,因为你连做出选择的勇气都没有。”

陈长生说道:“既然怎么选择都是输,那我为什么要选?”

商行舟说道:“因为那就是你的命。”

很多年前在西宁镇旧庙,他对陈长生说过一句话。

你有病,不能治,那就是你的命。

今天他又说了类似的话。

怎么选,都是输,那就是你的命。

陈长生望向远处草原,久久没有说话。

商行舟静静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收回视线,看着商行舟说道:“但我的病已经治好了。”

是的,他的病已经治好了。

他还活着。

所以,没有命运这种东西。

那么选择便有其意义。

无论输赢。

……

……

国教学院内外都很安静。

百花巷里到处都是人,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更不会显出嘈杂。

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焦虑还有担心。

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商行舟与陈长生对战的地方在周园。

人们看不到剑光,也听不到剑鸣,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情况。

但对王破与相王这样的神圣强者来说,空间无法隔绝所有的信息。

国教学院里为何连一丝剑意都没有?

相王的神情似笑似哭,看不出真实情绪,捧着腹部肥肉的双手则是下意识里不停摩娑着。

王破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变得有些沉凝。

以唐三十六的境界自然无法知晓周园里的情形,但他始终注意着王破的神情变化。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视线一直通过窗缝落在王破的脸上。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消息来源。

看着王破的脸色,他隐约猜到局势不妙,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地板上有个碎成数片的汝窑天青杯,还有些水渍与茶叶。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茶壶,壶里的茶水已经冷透。

他抱起茶壶对着嘴灌了半壶冷茶下去,却依然无法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也无法浇熄心里的那道火。

他向着茶楼下方冲去,苏墨虞没能拦住他,直接让他跑到了国教学院门前。

凌海之王等人神情微异,心想他这是来做什么?

朝廷与离宫共同决议,国教学院封门,只能有王之策与商行舟、陈长生师徒在里面。

国教骑兵与玄甲骑兵守在四周,无数修道强者云集,更有王破与相王这等层级的强者。

谁都别想在这种时候进入国教学院。

唐三十六根本没有理会那些带着不善与警告意味的目光,更是在那些王爷们开口之前抢先骂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

“这里是国教学院,我是院监,陈长生不在,就我最大!”

“没人能进,是因为我不同意,我自己要进去,要谁同意?”

……

……

百花巷里好一阵混乱,剑意纵横而起,甚至有几枝弩箭斜斜划破天空。

王之策在湖畔转头望去,便看到了唐三十六。

唐三十六当然猜到他就是王之策,却没有上前拜见,直接问道:“怎么进周园?”

无数年来,王之策从来没有遇到过知晓自己身份却毫不在意的人,不禁觉得有些意外,然后觉得有趣。

他摊开手掌露出那颗黑石,说道:“由此门入。”

唐三十六说道:“给我。”

他的要求非常简洁明了。

以至于王之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

“周园是陈长生的,那这东西自然也是他的。”

“是他给我的,而且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这一次轮到唐三十六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本来就是你的,意味着现在不是你的,而且你多大年纪了?他给你你就要啊!”

王之策未曾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物,很快便猜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来历。

他说道:“你爷爷也不敢对我这般说话。”

“废话,除了太宗皇帝,谁敢对你不敬?”

唐三十六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今天要祝贺你。”

王之策问道:“何事?”

“祝贺你除了太宗皇帝,终于再次遇到一个敢怼你的人。”

唐三十六看着他认真说道:“如果你不肯把这东西给我,我会骂你娘的。”

王之策微微挑眉,说道:“我是这场对战的裁判。”

唐三十六说道:“你是商行舟请来的,我不信任你。”

王之策说道:“教宗信任我。”

唐三十六说道:“关我屁事?”

王之策平静说道:“我不给你,你能怎么办?”

唐三十六的回答还是那样的简洁明了。

汶水剑出鞘,湖面生出万片金叶。

王之策神情微变。

不是因为唐三十六出剑。

而是因为唐三十六回剑。

自刎。

第1107章 断树

如果说王之策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唐三十六,或者有些夸张。

但他伸出两根手指,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唐三十六。

二人间的境界实力差距就是这么大。

唐三十六没有可能威胁到王之策,即便想在王之策面前寻死也不容易。

汶水剑被王之策用两根手指夹着,纹丝不动,再难寸进。

悲壮的自刎,忽然变成这样的画面,难免会有些尴尬。

唐三十六却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还挑了挑眉。

挑眉的意思就是挑衅。

他的意思非常清楚。

如果真心想死,多的是方法,横剑自刎毫无疑问是最没有效率的一种。

他就是要等着王之策阻止,如此才好继续谈条件。

王之策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这块石头给你也没用。”

唐三十六看他神情便明白了。

以他现在的境界,就算拿着黑石也无法进入周园,也无法帮到陈长生。

唐三十六情真意切说道:“那麻烦您帮帮忙?”

王之策没有说话。

唐三十六接着说道:“我知道他现在的情形肯定很不好。”

王之策的视线落在黑石上,说道:“不错,他现在面临着非常艰难的选择。”

唐三十六沉默了会儿,说道:“他是个好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

王之策说道:“是的。”

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好人不应该活的这么辛苦。”

王之策说道:“这与好坏无关。”

唐三十六有些失望,非常愤怒。

他嘲讽说道:“是啊,与好坏无关,只与强弱有关,终究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

王之策摇头说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那为什么总是他在选择?为什么不能是你们选择?”

王之策说道:“商行舟答应与他对战,这本就是被逼做的选择。”

唐三十六说道:“那个选择太复杂,你们应该更简单些。”

王之策问道:“比如?”

唐三十六说道:“你们可以选择去死,或者去死。”

王之策微笑说道:“还有别的选项吗?”

唐三十六说道:“你们还可以选择被火烧死,被水淹死,被万箭穿心而死,或者被凌迟而死。”

这不是叙述,而是祈使,或者是诅咒,平静无波的语调里,有着极其浓郁的恨意。

但这些都源自于无助。

看着水面上那些薄冰与去年的浮萍,唐三十六觉得有些疲倦。

就这样失败了吗?

他真的很不甘心。

替陈长生不甘心。

他忽然对着天空喊了起来。

“你这个瞎了眼的狗东西!”

……

……

百花巷里有些乱,不知道会不会听到唐三十六的这句话。

与国教学院只有一墙之隔的百草园,则是听得非常清楚。

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用目光询问。

“唐棠想扰乱王大人的心意。”

徐有容说道:“如果稍有可能,他便会动用汶水老宅里的手段逼王大人妥协。”

这说的是当初在牌桌旁的那场祖孙对话。

他不惜毁掉唐家,自然也不会在意天下苍生。

但很明显,这依然不足以说动王之策,或者说服王之策。

甚至他连真正想要说的话与威胁都无法摆出来。

唐三十六的尝试也失败了。

徐有容的眼里隐有忧色。

她的左手紧紧握着五颗石珠。

这五颗石珠本就是周园里的五座天书碑,是周独夫那座大阵里的一部分。

先前某一刻,从五颗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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