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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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5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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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虞取出一张有些旧的纸张递给了唐三十六。

这是一份三年前便写好了的名单。

唐三十六看着纸上的那些名字,说道:“为什么得罪人的事情总是我来做?”

“因为你擅长得罪人,不怕得罪人。”苏墨虞很认真地解释道:“而且你喜欢做这种事情。”

唐三十六想了想,说道:“这话听着虽然混账,但仔细琢磨,还确实有几分道理。”

国教学院师生们站在院门前的石坪间,听着这番对话,心情很是紧张。

教宗大人来过国教学院,圣女杀死了教谕,怎么看,今天的国教学院都要出大事。

苏副院长与很久没有见到的院监大人,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

唐三十六对着名单开始念名字。

“张琳滔。”

“黄则成。”

“何树雨。”

“郭心。”

“吕有。”

……

……

被唐三十六点到名字的那些教习与学生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脸色苍白,很是紧张。

三年前在国教学院最危险的时候,他们选择了离开,事后,又被教枢处批准回来。

他们不知道唐三十六会怎样处理自己。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呢?”

唐三十六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说道:“以后不要让我再在国教学院看见你们。”

那十几名教习与学生低着头向院外走去,哭丧着脸,纵使有些不甘心,又哪里敢表现出来。

唐三十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教习们明天记得把收的俸银全部交还回来。”

听着这句话,正往院门外走去的那几名教习不由腿一软。

一名被逐的学生终于忍不住愤愤不平说道:“那学费也退给我们吗?”

唐三十六看着那名学生微笑说道:“如果你敢收的话。”

几名教习吓了一跳,赶紧把那名学生抓住,向院外拖去,生怕再晚点唐三十六会改主意。

国教学院外的百花巷,平日里就很热闹,今天更是来了很多民众围观。

看着那些垂头丧气被逐出国教学院的教习与学生,尤其是看着两个年纪还小、不停哭泣的学生,不禁生出了些同情。

唐三十六做事向来不留余地,怎么会忘了这些细节,早就派了名口才便给的教习,站在院门大声讲述开除这些教习与学生的原由,把三年前国教学院被围时发生的故事,说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民众们望向那些教习学生的眼神顿时变了,有些人甚至一边骂着一边往他们身前吐唾沫。

那些教习与学生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凄凉,唐三十六不是很关心。

他非常清楚,无论是青藤六院里的另外五家,还是别的那些普通学院,都绝对不敢再收这些人。

他更关心的是,现在的国教学院还是不是三年前的国教学院,还是不是他和陈长生想要看到的国教学院。

院门紧闭,把百花巷里的骂声与议论声隔绝在外,飘着微雪的校园异常安静。

百余名教习与学生站在雪里,一动不动。

看着这幕画面,唐三十六有些满意。

“几年前教宗大人走进百花巷的时候,这里很安静,国教学院四个字完全被青藤遮掩,学校里面更是满地荒草,到处都是断墙颓垣,比外面更加安静,或者说死寂,那时候的国教学院,其实就是一座坟墓。”

他看着师生们说道:“后来落落殿下、轩辕破,再到我,陆续来到这里,这个地方才渐渐变得有了生气,我可以毫无惭色地说,是教宗大人和我们改变了这一切,让国教学院获得了新生。”

苏墨虞想着几年前的那些故事,也有些感慨。

唐三十六接着说道:“既然是新生,那么自然不是旧的。”

教习与学生们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们要明白一点。”

唐三十六的神情平静而坚定。

“现在的国教学院,和几十年前的那个国教学院……没有任何关系。”

第1054章 教宗的归来

……

……

国教学院是青藤六院之一,历史极为悠久,曾经在京都盛极一时。

二十余年前,国教学院发生了一场血案,无数师生惨死,自那之后,国教学院便变成了一座墓园,渐渐被人遗忘,那些还记得它的京都民众也不敢提起。

陈长生从西宁镇来到京都之后,国教学院才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然后便是天书陵之变。

现在国教学院的地位很特殊。

无论朝廷还是离宫,对国教学院都极为重视。

各种资源都在不停进入百花巷的深处。

短短三年时间,国教学院便已经恢复了当初的盛况,地位隐隐超过其余的青藤诸院,快要与天道院并驾,不然那些曾经逃走的教习与学生,为何会花那么多的气力也要回来?

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荣耀也只会属于站在天书陵最高处的那个人。

国教学院重获新生,回复荣光,是因为陈长生的出现。现在国教学院的院长,依然是由他兼任。但在很多人看来,国教学院依然是商行舟的国教学院。

国教学院在大朝试上与天书陵里的风光,也都被很多人归给了商行舟。

因为商行舟是国教学院历史上最重要、影响力最大的院长。

而且陈长生是他的学生。

他从西宁来到京都继而进入国教学院读书,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是商行舟安排的。

这是非常明确的传承。

朝廷里的那些御用文人,不知写了多少篇美文。

教枢处曾经准备在院门外立碑以记述这段历史。

对国教旧派来说,这只不过是在正本清源。

但对国教学院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场侵蚀。

如果不是苏墨虞始终坚守,如果不是离宫方面始终警惕,如果不是茅秋雨闭关之前对教枢处做出了某种压制,也许陈长生留在国教学院里的那些印迹早就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这个时候,陈长生回到了京都。

教枢处伸向国教学院的那只手,被徐有容平静斩断。

唐三十六向整座京都乃至整个大陆发出了一道宣言。

这道宣言极其有力,就像是一道雷鸣,在风雪里炸响,迅速地传遍京都每个角落。

现在的国教学院与以前的国教学院做出了最绝决的切割。

听到这个消息,那些希望商行舟与陈长生能够缓和关系的温和派,感到非常失望。那些希望他们师徒继续对峙,甚至希冀从中谋取好处的野心家,也很震惊。

因为国教学院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决然。

这可以被指责为不懂尊师重道,更严重些,甚至会被指责为欺师灭祖。

但唐三十六是什么人?

在祠堂数月时间,他很认真地做了一个阴毒冷血的计划,就是要倾覆整个唐家。

他根本不在乎这个。

至于他能不能替国教学院做主,能不能替陈长生做主,则是另外的问题。

更多人则是认为,这本来就是陈长生的意思。

……

……

陈长生不知道自己离开国教学院后,唐三十六会说这番话。他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国教学院属于自己还是老师,对当前的局势究竟有怎样的影响。

但知道这件事情后,他没有吃惊,更不会反对。

他和唐三十六事先没有交流过,但过去那些年,他们在湖畔、在大榕树上面已经交流过太多次,讨论过太多未来,而在那些未来的画面里始终都会有国教学院。

而且他知道,唐三十六是在帮他做选择。

徐有容在国教学院里杀死那位梅川主教,其实也是在帮他做选择。

做选择是世间最困难、有时候也是最痛苦的事情。

徐有容和唐三十六是他在这片星空下最亲近的人。

他们知道他的想法,想替他分担这种痛苦。

只是想到昨夜莫雨说的那些话,陈长生感动之余,又有些忧郁。

忧郁的情绪往往会影响食欲。

盘子里的菜看着色香俱全,却仿佛没了味道。

他放下了筷子。

“这花吻菇做的不好吃吗?”

一位美貌妇人看着他紧张问道:“后厨还有份绿玉丸子羹,您要不要试试?”

薛业谨的神情也有些紧张。

那位妇人是薛醒川的长女,也就是薛业谨的姐姐。

薛醒川死后,她被贪恋荣华富贵的相公魏侍郎打了一顿后休回了薛府。

随后风雪笼长街的那一天,那位魏侍郎被王破与陈长生一刀斩落了头颅。

这几年她一直在薛府生活,当初的娇气早已尽无——从身上的布衫与手指上的薄茧便能看出来。

这种变化落在某些人眼里,说不得会引出好些感慨与心酸,却让陈长生有些高兴。

他喜欢认真生活的人,喜欢这种无论处于任何境况,都不会郁郁的人。

“很好吃。”他认真说道:“汤的味道也很好,只不过今天事情有些多,我容易走神。”

听到这句话,薛大小姐和薛业谨都笑了起来。

薛夫人没有笑,她知道国教学院发生的事情,也知道陈长生回京后必然会面临很多麻烦,有些不安地说道:“您不知有多少大事要处理,实在是不用来看我们,这真是过意不去。”

“事情确实有些多。”

陈长生看了眼天色,起身告辞。

薛家三人不敢挽留,赶紧相送。

那位老管家与一名仆妇,在府门前恭谨万分地等着。

这便是薛府现在仅有的下人,加上薛家三人,现在只住着薛府东向最小的那个院子。

朝廷一直没有明旨收回薛家的宅子,但好几位王爷都一直盯着这边。

陈长生看着街道两侧那十余座王府,想着这些事情。

夜色渐至,那些王府不知为何都还开着门。

灯光从里面洒了出来,落在纷舞的花雪上,仿佛卷动的金色火星,很是好看。

陈长生向风雪里走过去。

他听折袖与莫雨说过,当初周通就是从这里爬过去的。

那一夜,无论周通怎么凄声惨号哀求,这些王府里都没有人出来救他。

哪怕他那时候已经不再是天海圣后的狗,已经是商行舟的狗。

现在整个京都应该都已经知道他进了薛府,那些王爷自然也知道。

那些王爷会不会做什么?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声音。

风雪里的街道无比安静,一片太平。

走过灯火通明的王府,便是寻常街巷。

街巷两边到处都是民众,黑压压的一片。

京都的民众都是国教的信徒,看到他的身影后赶紧跪下,如同潮水一般。

没有教士在旁,没有护教骑兵,也没有侍从,没有神辇。

他一个人向前走着。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民众便会跪下,虔诚地祈祷祝福。

黑压压的潮水不停向街道前方拍打而去,直至淹没了那些著名的石柱。

陈长生站在石柱前,看着那片巍峨壮观、神圣庄严的宫殿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殿深处忽然有钟声响起。

因为教宗已经归来。

第1055章 贤者的时间

走过石柱,便是通往离宫深处的神道。

离宫附院、宗祀所以及青曜十三司的教习学生们站在神道两侧,躬身行礼。

在这条神道上曾经发生过一些故事,陈长生没有去回忆,继续向前行走。

他登上漫漫长阶,走过清贤殿,终于到了那片幽静的殿堂。

夜空被檐角分割成井眼,就像过去那样,但水池畔已经没有那个木勺,因为那盆青叶已经不在了。

安华跪下行礼,白色的祭服被微寒的夜风拂动,就像她这时候激动的心情一样。

陈长生点头致意,让她起来。

安华走到他的身后帮他穿好神袍,又细心地整理了很长时间。

陈长生望向有些狭窄的夜空,看着井底的那些繁星,想起了在白帝城里望向星海时的那些感悟。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收回视线,说道:“走吧。”

伴着清柔洗心的水声,他走到幽静偏殿的最深处,那道石壁之前。

石壁缓缓分开,无数道炽烈的光线扑面而至,同时响起了绵绵不绝的浪声。

那些浪声时拜倒时衣物磨擦的声音,也是人们或者激动、或者敬畏的颂圣之语。

“拜见教宗陛下。”

无数名教士像潮水一般跪倒在地。

陈长生戴着圣冕,手握神杖,看着眼前这幕画面,神情很平静。

从当年的寒山小镇开始,这样的画面出现的越来越多。

就像最常见的形容——如潮水般。

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毫不新鲜。

他看惯了人潮人海。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站在这里。

他站的位置是光明殿的平台。

这里并不是离宫最高的地方,但肯定是整个大陆最高不可攀的位置。

这里距离地面只有十余道石阶,却仿佛隔着无数万里,已经来到了星海之一的神国里。

伴着虔诚的颂圣声,教典的吟诵声继而再起,一道庄严神圣的气氛,笼罩了整座光明大殿。

温暖的圣光把殿里的一切事物都照耀的无比明亮,哪怕最细微的黑暗,在这里也无法存在。

光明殿里有一道极高的石壁。

上面雕刻着的前代贤者、英雄、护教骑士还有圣人像,被圣光照耀纤毫毕现,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那些前代贤者、英雄、护教骑士以及圣人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世人。

他们的视线并不漠然,而是饱含着很多真实的情绪。

陈长生站在石壁之前,站在圣光里。

他承受着那些视线。

他在看着世人。

这个画面无比神圣。

……

……

陈长生举起手中的神杖。

颂圣声渐渐停下,教士们缓缓起身,依然如潮水一般。

光明殿忽然变得非常安静,就像那些幸运穿过阵法的微风拂在石壁上的声音,都能清楚地传入所有人的耳里。

或者是因为在神杖重新落下之前,殿里的人海便分作了两边。

凌海之王、桉琳大主教、司源道人、户三十二这四位国教巨头站在右边。

数百名离宫主教以及从各道殿赶回来的主教站在他们的身后。

另外一边的主教数量要少很多,没有一位圣堂大主教,但是红衣主教的数量非常多。

这些主教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的面容都有些苍老。

无论在任何地方,这种苍老所代表的岁月以及资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教枢处的主教们也都在里面,更重要的是,天道院、青曜十三司、宗祀所也在这边。

只有受凌海之王影响极大的离宫附院不在,那位院长与苏墨虞站在人群里,刻意地保持着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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