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要对牧夫人出剑?
“放肆!”
鹿族太公脸色极其难看,对着陈长生厉声喝道:“教宗大人还不赶紧把剑收了!”
有些族长与大臣也对着陈长生纷纷喝斥起来。
但更多的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这种沉默本身就意味着很多事情。
有脚步声响起。
熊族族长提着铁棍走了过来,站到了陈长生的身后。
士族族长也跟着走了过来,但站的地方离落落要近些。
接着丞相大人带着数位大学士以及越来越多的妖族大人物,站在了陈长生与落落的身后。
与魔族结盟是两位陛下的意志,并且得到了长老会大多数成员的认同,但在殿议之时,依然有四成的族长、大臣妖将表示了坚决的反对。
现在情形更加不同。
教宗陈长生登场,带来了人族最强硬的回应,逐走了魔君。
虽然牧夫人出手终止了这场战斗,但谁都能看出胜负。
这一点非常重要。
那些与人族交好、怜爱落落殿下的妖族大人物,拥有了更多的底气与信心。
而那些更多考虑妖族自身利益的大人物,也开始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
……
牧夫人静静看着陈长生说道:“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说报恩,难道还要以剑相向?”
陈长生知道她的意思。
刚才就在他的剑要落下时,忽然感觉到了一道极强烈的警兆,仿佛有什么非常凶险的事情将要发生,这种感觉很少出现,上一次还是在雪岭看到那道贯穿星海的光柱之前。
他一直都注意到,魔君的手始终在袖子里。
难道魔君准备动用星空杀?
然而就算星空杀能够再次使用,魔君又如何能够把自己的位置告诉星空那面?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因为牧夫人出手,阻止了后续的发生。
陈长生知道牧夫人对自己没有任何善意,她出手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魔君使用那个手段。
不过终究是她阻止了这一切,让那道无比强烈的警兆消失无踪,所以他没有反驳。
对于局势的变化,牧夫人并不在意。
她感兴趣的是陈长生的那些剑。
“你用的到底是什么剑?”
魔君不知道陈长生用的什么剑。牧夫人也不能确定。年岁极老、见识极为广博的相族族长还有极为聪慧的士族族长,也不认识陈长生的剑法。
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这套剑法。
自天书碑降世,今天是这套剑法第一次出现在星空下。
陈长生说道:“合剑术。”
在场的大多数人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字。
牧夫人听说过,而且先前已经猜到了些,只是无法相信。
就像这时候,她听到陈长生自己给出的答案,依然难以相信。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相信就连初代圣女当年也没有想过,威震天下的南溪斋剑阵……居然可以从一个人的手里施展出来。”
第987章 剑就是他的命运
听到牧夫人的话,观景台上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陈长生说的合剑术就是南溪斋剑阵!
可既然是剑阵,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夫人的感慨对很多人来说是困惑。
他们根本想不明白,或者说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相族族长早已修至半步神圣,是场间除牧夫人之外的境界最高的强者,所以他很快想明白了牧夫人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望向陈长生的目光里,除了先前的警惕更多了几分敬畏。
剑阵既然是阵,当然要由很多剑组成,不可能是一个人。
南溪斋剑阵闻名天下,也不可能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虽说两名南溪斋弟子便能以合剑术迎敌,发挥出剑阵里的某些威力,但真正的、威力最大的南溪斋剑阵至少需要数十名南溪斋弟子组成。
哪怕是最疯狂的人,也不敢想象某一日南溪斋剑阵会在一个人的手里出现。正如牧夫人刚才所说,就连当初那位天赋才华惊世骇俗、一手创建南溪斋剑阵的初代圣女也想不到日后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
……
陈长生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切?
因为他的神识无比强大而且宁静,就像是深涧之水,斩不断,不会干。
他有无数名剑,早已心意相通,施展起来,如手使指。
他会无数剑法,意念微转,各宗派山门的剑招便能纷至沓来。
所以最初在周园里,他能用一道神识驭使万剑成龙。
后来他还学会了把神识分作数百道控制数百剑,凭此直闯北兵马司胡同。
但如果只是这样,依然远远不足以让南溪斋剑阵在他的手里出现。
用数百道神识驭数百剑,不过是数量的增加,剑与剑之间没有任何配合,各自为战。
南溪斋剑阵太过复杂,而且剑阵的威力需要依靠剑阵弟子们的互相配合,才能真正展现出来。
陈长生之所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是因为一个契机。
或者说机缘,或者说缘份,也可以说是命运。
从唐老太爷当年把那把黄纸伞送给他开始,他的命运便与剑再也无法分离。
无论是在周园里发现剑池,还是在荒原上随苏离学剑,都是如此。
前些天在奉阳县城遇着肖张,知道圣女峰有变,他担心徐有容的安危,直接闯到了最高处。
当时徐有容在石墙的那一边,他坐在崖畔看着落日下的桐江,有些无聊,便看了一本书。
于是,他学会了合剑术。
第二日他与徐有容双剑合璧,举世皆惊。
随后他去了离山,在那条剑道里艰难前行,剑道修为再次增长。
然后他乘鹤而去,八万里漫漫旅程,很是无聊,他随便想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既然合剑术是南溪斋剑阵的根基,既然自己与有容可以双剑合璧,那么自己的这些剑之间能否进行配合呢?
当白鹤沐星光穿夜云的时候,他就在想着这些问题。
他想了整整一夜时间,然后又遇着一些事情,试了数次剑。
终于,他想明白了。
风雨群剑从那一刻开始有了秩序,所有的剑都拥有了自己的位置,然后产生了联系。
位置是相对的,联系是双向的,剑意相合,剑势互守,生生不息,自成剑法。
于是,剑阵成。
南溪斋剑阵有多强?
数日前在合斋大典上,无穷碧这样的神圣领域强者,面对着数十名南溪斋弟子匆匆组成的剑阵,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不是怀璧阴险出手,或者徐有容根本不需要被迫出关。
即便是周独夫,当年闯圣女峰时为了突破南溪斋剑阵,也耗损了很多精力与智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陈长生一个人便是一座南溪斋剑阵。
难怪就连魔君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教宗大人果然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
说话的时候,牧夫人的神情很平静,心情却并非如此。
陈长生做到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即便是她也生出很多感叹,然后生出更多警惕。
想着当初与陛下商议时,自己对陈长生的强硬态度,她又有些遗憾。
陈长生说道:“只得其形,尚欠其神。”
这不是谦虚,而是实话。
牧夫人平静说道:“理当如此,不然教宗大人岂不是连我也能杀了?”
这句话的意思很复杂。
能杀的意思是有能力杀,也是想杀。
陈长生感觉到落落在身后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沉默片刻后说道:“魔君为何会在白帝城出现?”
他没有顺着牧夫人的话说,而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意思也很复杂,而且很不好回答。
因为这是明知故问。
数百道剑依然静静地悬在空中,随着陈长生的视线,遥遥对准牧夫人。
皇城花树石墙间的雾气也没有散去,随时可能再次凝结为白云,然后吞噬所有的一切。
人们盯着彼此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对方眼里的软弱,观景台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而且压抑。
牧夫人没有回答陈长生的问题,这是非常聪明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她有办法让陈长生不再继续发问。
她看着陈长生说道:“你现在应该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白帝城准备背弃与人族的盟约,与魔族结为同盟,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加重要?
隔着衣服,陈长生感觉到落落的小手有些冰冷,这让他心情微沉,没有说话。
牧夫人又说道:“可惜你终究还是来的晚了些。”
神杖散发万丈光明,白鹤破云而落,他用南溪斋剑阵大胜魔君并且将之逐走,落落不会嫁人,就算妖族还想与魔族结盟,至少暂时事态被控制住了,人族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哪里来得晚了?
牧夫人说道:“前些天,别样红与无穷碧二位风雨在群山深处遇着魔族强者伏袭身受重伤,又不知因何缘故拒绝接受我的救治,就此失踪。想来他们这时候已经回归星海,教宗大人来不及送他们最后一程,真是可惜。”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怔住了。
他回头望向落落。
落落低下了头。
……
……
第988章 来到小院外的少女
别天心死于大西洲的阴谋。
无论是那位大西洲皇叔还是牧酒诗,他们的行为明显都经过了牧夫人的同意,或者说默许。
别样红与无穷碧为自己的儿子前来白帝城报仇,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陈长生没有想到,别样红与无穷碧竟然从圣女峰离开之后,根本没有在意伤势未愈,便直接踏上了复仇的旅程。
黑云与禁制把红河两岸数百里方圆的天地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当那场神圣之战震动整座白帝城,让红河燃烧了整整一夜时,陈长生正在白鹤的背上浴着星光思考如何把南溪斋剑阵化为自己的手段,所以直到此刻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反而是京都方面则是昨天夜里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落落轻声快速把天选大典前后的事情讲了一遍,比如那日天空里落下的神圣血火,最后提到了轩辕破了为了阻止魔君获得天选大典的胜利,现在身受重伤,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里。
陈长生这才知道在自己离开庐陵王府后的短短数日里,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他很担心轩辕破的安危,更担心别样红,因为听牧夫人的语气,别样红应该已经死了。
当年离开寒山时,他在南溪斋的车辇里偶尔能够看到远处荒野里的那抹红意。后来在天书陵前他也见过别样红,但都没有认真说过话,直到数日前在南溪斋相遇,却是仇人相见。
陈长生和别样红真的不熟,与他的妻子无穷碧更是相看两厌,但他很喜欢别样红。
就像当初的天海圣后、王之策、王破以及所有与别样红接触过的人那样。
别样红是位君子,是个好人。与苏离截然相反,他对这个世界始终怀有一份无法抹灭的善意。哪怕他面对的漫漫修道路以及身旁的道侣都是那样艰难,那样的容易令人感到沮丧。
在圣女峰上,陈长生清楚地感受过别样红对自己的善意,因为哪怕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别样红依然愿意给他机会解释,这份信任很沉重,让他非常敬重。
他敬重的这位前辈刚刚痛失独子,结果又死在了遥远的异国它乡吗?
陈长生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
天空里的数百道剑也颤抖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就像暴雨即将落下。
森然的剑意笼罩着观景台,显得无比锋锐,目标非常清楚。
就是陈长生这时候看着的牧夫人。
“原来妖族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听到这看似平静、却有着极强战意的一句话,观景台上一片哗然。
但没有谁能去劝解陈长生,不管是熊族与士族的族长又或是丞相大人。
因为这件事情的脉络太过清晰,哪怕想要解释也无法解释清楚。
大西洲皇叔牧与牧酒诗杀死别天心,为的就是栽赃陈长生,事败后,牧酒诗逃回白帝城,牧夫人为了庇护她,在白帝城设计杀死了别样红与无穷碧,悍然与人族翻脸,与魔族结盟。
这就是事实,哪怕细节上可能会有些出入,但大体如此。
陈长生说道:“你请的那位魔族强者?黑袍还是魔帅?”
牧夫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平静说道:“我没有动手。”
陈长生说道:“但你启用了禁制,阻止他们传讯求援。”
“我本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感觉就像孩子斗嘴一样可笑,但我忽然觉得你应该懂得更多一些。”
牧夫人冷笑着说道:“就算我没有启动禁制,你以为就会有人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决意与雪老城结盟的消息昨夜便已经传开,为何直到此时依然没有人出现?”
陈长生沉默不语。
“王破听说受了不轻的伤,他不来可以理解,可是相王呢?离山剑宗那位掌门呢?你能出现我本来就很意外,难道路上没有人拦你?更重要的是,如此大事,你的老师为何没有出现?”
牧夫人带着怜悯与嘲弄说道:“教宗大人,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因为年轻,容易热血,于是冲动,所以这时候他一个人孤单地站在这里?
是这个意思吗?
陈长生想着庐陵王府里收到的那封信,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当时收到那封信,他什么都没有想,便乘鹤西去。
乘鹤西去,确实是有些令人感伤吧?
不过谁让他是人族教宗呢?谁让他自己选择了今天呢?
既然如此,他哪有资格疲惫,哪有时间感伤?
喀的一声轻响,无垢剑与藏锋剑鞘分离,天空里的数百道剑呼啸而落,尽数归于剑鞘里。
很多妖族大人物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不禁觉得有些心神摇晃。
陈长生没有理会牧夫人,直接问道:“谁有线索?”
落落与熊族族长等人摇了摇头。
鲸落台处忽然响起一阵争执事,然后有匆匆脚步声响起。
西荒道殿大主教与数十名教士,还有那些大周官员、唐家执事、天南修行者从石阶上走了过来。
负责皇城值守的红河妖卫们有足够的实力把他们拦下,但今天皇城里的局势异常混乱,很多妖监不知道去了何处,再那些出身熊族、士族等族的妖卫刻意纵容,竟让他们闯了过来。
看着陈长生的身影,大主教赶紧带着众人跪倒行礼,然后把重伤的轩辕破抬到了前方。
解开轩辕破的衣服,看着那些惨凄的伤势,陈长生的神情没有变化,从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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