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场间一片混乱,他们自己竟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天海沾衣看懂了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愈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朱夜和宁十卫会忽然散去气息?而且竟是如此决然?
要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修道强者,而是世家之主,一方重将,都是真正的枭雄人物!
战意暴发之时,哪怕对面站着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也会照样出手!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名年轻男子的脸时,便知道自己无法出手。甚至,哪怕会震死自己身边的亲信下属,甚至还要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他们都必须立刻让对方知道,自己不会出手,立刻!
让一名世家之主和一名大周神将忌惮甚至畏惧到了这种程度,断桥上站着的那人究竟是谁?
下一刻,天海沾衣终于想到了那名年轻男人是谁。
他的脸瞬间苍白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心里生出了无穷的茫然与惶恐。
……
……
第758章 夜色难散
如果到这个时候,天海沾衣还猜不出来那人的身份,那他还有什么资格与天海胜雪争家主之位?
当初在万柳园里,他甚至就已经提到过这种可能,还曾经说过,如果真是那位,自己倒很想遇上一遇。
谁能想到,今夜他真的遇到了那位,那么接下来他会如何做?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任何提前的设想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真实情况出现之前,人们往往会比真实的自己拥有更多勇气——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平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很少有人拿那位与别的年轻一代强者比较,不是因为那位的境界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而是因为那位早已超越了所谓年轻天才的范畴,他已不再是凡俗中人,而是真正的圣人。
看着断桥上那道身影,天海沾衣的身体无比僵硬,无比希望自己今夜没有出现。
朱夜还在不停地咳嗽。
朱家家主受的伤似乎比人们猜想中的更重,咳的非常痛苦,低着头,弯着腰,根本直不起身体,仿佛肺都要咳烂了。然后他有些艰难地举起右手摆了摆,绝世宗的高手们会意,上前把他扶住,就这样向夜色里退去。
看清桥上那人的容颜后,宁十卫的脸色便变得很难看,这时候看着朱夜退走,他的脸色更是变得阴沉无比。
因为他看懂了。
朱夜一直在痛苦地咳嗽,就是为了不抬起头来。他只要不抬起头,便不会看到桥上那位,或者说,不会让桥上那位看到他。如此,他便可以假装先前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宁十卫的反应没有朱夜快,没有办法假装,那他该怎么办?
这时天海沾衣也醒过神来,看着以难以想象速度退入夜色里的朱夜等人,在心里恨恨骂声老狐狸。
绝世宗的高手们扶着朱夜退走了,雪湖四周还有很多人。
再没有神弩上弦之声,刀锋出鞘之声,金属磨擦之声,肃杀而沉重的呼吸声,一片寂静。
弩营士兵与与天海家高手们,此时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心情紧张不安到了极点。
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本来很短的数息时间,在人们的感觉里,便变得很漫长。
那个满身盔甲的肃杀身影,终于向着湖心拜了下去。
看着这幕画面,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果他坚持不跪,不管今夜结局如何,事后在场的数百人还有几个能活下来?
……
……
“松山军府宁十卫,拜见教宗陛下。”
宁十卫单膝跪在岸边的雪泥里。
天海沾衣跪在不远的地方,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
金属的磨擦声,再次打破雪湖的沉寂,密集响起,不是刀剑出鞘,而是盔甲的变形。
数百人在湖畔的雪地树林里跪下,对着湖里桥上那个身影,齐声道:“拜见教宗陛下!”
人们声音很整齐,有些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是畏怯。
那名年轻男子明显有些不适应,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
盔甲的摩擦声再次密集响起。
年轻男子说道:“散了吧。”
无数双视线落在了宁十卫和天海沾衣的身上。
天海沾衣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唇,一言不发,显得有些阴厉,但终于有了些年轻人的倔强味道。
宁十卫面无表情说道:“谨遵陛下诰令。”
盔甲的摩擦声与脚步声匆匆而响。
雪泥被踩烂,仿佛很多人此时的心境。
……
……
散了吧。
简单的一句话,所有人都散了。
火把无踪,星光复盛,夜色愈浓,幽静无声。
转瞬间,雪湖便回到了先前无人打扰时的模样,只有断桥上的那对年轻男女,还有亭中那些无法离开的人们。
年轻男子自然便是消失了两年的陈长生,黑衣少女便是小黑龙,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叫做朱砂。
雪湖静美无声,陈长生看着湖水里莲叶,沉默想着事情。
有人通过朱砂丹找到线索查到自己的踪迹,这很正常。
那些人发现朱砂丹的主人是自己,于是不战而疾退,这也正常。
——大概只有肖张那个疯子才敢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对当代教宗出手。
但这前后两样正常在一起发生,便显出了异常。
很明显,无论亭子里的那些人还是刚刚离开的那些人,都是被人利用的角色。
今夜的事情,看来还没有结束。
雪湖很安静,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山石自天而落,没有强者围湖,没有雾中杀人,也没有被血染红的湖还有那阵险些发出的弩雨。但木桥终究还是断了,湖水还是红了,那些人终究还是来过,那么此间便不宜长留。
他看了朱砂一眼。
朱砂白了他一眼——到底是玄霜巨龙,哪怕小女孩翻白眼的动作,效果也与众不同,用妖异的竖瞳表现出来,显得格外的白,把情绪表现的格外清楚——但还是依他的意思,解除了雪亭的禁制。
那位将军带着人们从亭子里走出来,跪倒参拜,不敢言语。
安华心神激荡至极,动作依然一丝不苟,显得虔诚至极,待想着先前自己对教宗陛下的无礼,又不禁紧张起来。
至于那位断了手的羊先生,更是脸色苍白,恐惧至极,心想自己只怕是死定了。
“尽快离开这里,稍后会有事情发生,到时候我可能护不住你们。”
陈长生没有转身,静静地看着雪岭里某处。
那里有无尽的夜色,仿佛也隐藏着无尽的凶险。
……
……
在雪岭里某处地方,唐十七爷也在望着相同的那片夜色。
那名前英华殿主教以及来自汶水的亲自下属们,此时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此时众人自然已经知道,原来唐十七爷竟是早就知道了朱砂丹主人的身份,此时想来,先前被朱夜、天海沾衣等人压制,自然是表象。
不愧是唐家的主子,手段果然沉稳老辣,如果说这是借刀局,那今夜他借的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快的那把刀。就算朱夜等人见机奇快,就算陈长生现在的性情依然如当年那般平和,但此事若被离宫知晓,国教怎会善罢甘休?
可为什么唐十七爷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得意的神色,却是那样的凝重?
……
……
第759章 翻山越岭的另一边
在雪岭里某处,深沉的夜色被火把撕开一道不大的口子。
天海沾衣盯着朱夜,脸色异常难看,羞恼至极说道:“就这么走了?”
朱夜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那日在万柳园里,是谁说这位在天南?”
天海沾衣不说话了。
那天他转述的是相王的话,这位权高位重的亲王,代表的便是大周王朝的想法——朝廷一直认为陈长生藏在天南,不是圣女峰就是槐院里。谁能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片雪岭之间,而且还是朱砂丹的主人……
宁十卫望向朱夜,无声发出问询。
“人太多。”
朱夜的回答很简略,有很多未尽之意。
这里离那片园林已经很远,但依然不够远,至少没有远到千里之外,所以他的说话很小心。
宁十卫和天海沾衣都听懂了。
人太多,所以离开。如果人少,今夜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天海沾衣咬着牙恨恨说道:“唐家那些商人着实阴险。”
在他想来,朱砂丹既然出自陈长生之手,而汶水唐家又负责朱砂丹的分配,那么唐家自然知道这个秘密,至少也是掌握了某些证据,那么先前唐十七爷的隐忍与避让,自然便是想诱使他们与陈长生发生正面冲突。
朱夜与宁十卫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不是他们见机得快,脸皮够厚,退得决然,先前在湖边真有可能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
这与实力对比没有任何关系,陈长生的修道天赋当然极高,那名黑衣少女应该便是传说中的那位,即便如此,也不见得是他们这些人合力的对手,然而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谁能承受对教宗不敬的罪名?
可是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朱夜忽然说道:“今夜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浔阳城里的那场风雨。”
这说的自然是当年举世杀苏离的旧事。
现在的局面自然与当时不同,陈长生与苏离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也不相同,但两件事情有类似之处。
无论苏离还是陈长生,只要他们在世间露出踪迹,自然有很多人想杀死他们。
就算不能明着杀,也可以暗着杀,不能当着很多人的面杀,可以私下偷偷地杀。
人们明白了朱夜的意思。
离开是不得已,是必须表明的态度,但事实上,陈长生今夜想要离开这片雪岭,其实也是很困难的事。
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快把陈长生的位置传出去,同时在这片幽暗寒冷的雪岭里,做好伏杀的准备。
此时,隐藏在夜色里的山道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琴声。
那琴声很平,很淡,就像是水凝成的雪,雪冻成的冰,覆在道路上,寒冷,而且危险。
……
……
唐家并不知道朱砂丹的主人是陈长生,至少在今夜之前,他们和朝廷一样,以为陈长生肯定藏在天南某处。直到他们拿到一颗完整的朱砂丹进行分析,怀疑里面的红色晶丝是血珊瑚后,唐十七爷的心里才第一次想到这种可能。
只是猜测,无法完全消除的可能,但更是无法证明,所以他并没有太当回事,至少表面上没有太当回事。
但事实上,因为这种猜测,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个念头一旦出现之后,便再也无法消除,也无法抑止,像野火般,烧得越来越旺,烧得他心痒难耐。
唐家究竟会落在长房还是二房的手里?
这首先要取决于双方的实力对比,取诀于老太爷的态度,但也与两房在外界的援力密切相关。
二房这两年深得老太爷的信任,势力不断地增长,为何?便是因为唐家二爷拥有道尊的支持。
长房的靠山是谁?多年前,大爷把他唯一的儿子唐棠送去天道院交给庄之涣培养,便可以看清楚,他交好的是国教。现在更是如此,谁都知道唐棠与陈长生之间的关系,朝廷压力再大,也没有人会愚蠢到舍弃与教宗之间的友谊。
二房如果想要越过长房,接手整个唐家,首先便要解决这件事情。作为唐家二爷最信任的臂膀,唐十七爷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所以这一次在发现这种可能后,他很自然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那个人真是陈长生,那……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杀死?
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教宗出手,天海沾衣不敢,宁十卫不敢,朱夜不敢,就连唐家二爷都不敢。
唐十七爷自然也不敢,但那个夜里,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因为野心与恐惧而渐渐深陷的眼睛,终于下了决心。
如果不是陈长生,那便争一争,如果真是陈长生,那就看一看……看着陈长生去死。
他没有把这个念头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给自己的二哥写信请示,这样事后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确实没有做任何事,只是没有把发现朱砂丹主人踪迹的消息隐藏得太完美,让这个消息流传了出去。
于是,今夜来了很多人。
虽然朱夜等人离开了,但他知道,陈长生已经很难离开这片雪岭。
那些人会隐藏在夜色里,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今夜还会有人来。
这个说法不是特别准确,因为要来的并不是人。
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陈长生出手,但那些不是人,是魔族。
在雪湖雾散之前,没有人知道,当代教宗陈长生会住在如此偏远的雪岭深处。
但朱砂丹的主人住在这里。
唐十七爷坚信,只要魔族知道了这个消息,便一定会派真正的强者过来。
魔族来这里,绝不是为了抢夺朱砂丹或者药方,而是要杀人。
唐十七爷望向夜色里的北方,仿佛看到了什么,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里的天空终年雪云难散,遮蔽星光,一片黑暗,连那座高险的雪峰,都很难被看见。
寒山最北的雪峰,是人类世界与魔域之间的天然屏障。
这里寒冷无比,罡风刺骨,即便是先天强健的魔族,也只有少数强者能够翻越。
此时在翻山越岭的那一边,有数道黑色如山般的身影,看似缓慢,实则无比高速地割开夜色,向着南方进发。
……
……
第760章 那是一座黑色的巨山
数道如山般的黑色身影,来到了雪峰的最高处。
从这里越过去,便是人类的世界,虽然无论在军情还是地图上,这里应该荒无人烟。
为首的魔族强者只有一只手,便在这时举了起来,示意停下。
寒风呼啸,拂动铁衣,把他的黑发也拂得到处乱飞,露出两根看不出来真伪的魔角。
他的眼瞳是幽绿色,冷酷至极,高大的身躯里散发出无比强大的气息,任谁看到,都会生出无穷的恐惧。
第二魔将海笛。
无论在雪老城还是在雪原,无论是魔族还是人族,都更习惯称他为海笛大人,因为尊敬或者畏惧。
作为魔族军方地位仅次于魔帅的大人物,他杀死过无数人族士兵与修道者,凶名远播。
数年前在雪原里,魔族伏杀苏离时,他便是参战的主力之一。
当时苏离一剑斩落他的一只手臂,他也在苏离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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