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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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4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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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到被雪掩没的铁刀上,说道:“十几天都等不及了吗?”

整个大陆都知道,教宗的病已经越来越重,随意秋意转冬雪,时随季至,已经到了最后的十数日。

大周朝廷、白帝城、汶水唐家,就算想要夺得教宗的位置,为何不能再等十几天?

“教宗陛下是圣人,其死之时,必有雷霆相随,必有安排。”

唐家二爷说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打乱他的安排,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日后可能最复杂的事情。”

就算教宗陛下回归星海,举世皆知他的安排,谁敢反对他的遗旨?

一旦国教众志成城,哪怕强如商行舟、谋如汶水唐家,都很难把陈长生赶出离宫。

提前杀死陈长生,肯定要比等他坐上教宗之位后再出手,要简单无数倍。

到此时来看,这是最正确的一种解决方案,但在这个方案出现之前,谁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谁都不会想到,就在教宗陛下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商行舟非但没有耐心等待,却偏要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动手。

“这是谁的决定?”王破看着唐家二爷问道。

唐家二爷微笑说道:“自然是道尊的决断,我只不过在恰当的时机,提供了一下我的智慧。”

王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时隔多年,你依然还是喜欢玩这些手段。”

“不错,因为我只擅长这个。”唐家二爷敛了笑容,淡然说道。

多年前,现在的天道院院长庄之涣在汶水见过他。

从当时到现在,庄之涣都一直惊叹于他的修行天赋,更惊叹于,他会如此浪费自己的修行天赋。

整个世界,只有唐家老太爷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毫不在意珍贵的修行天赋,弃之如敝履。

因为他的修行天赋再高,也高不过王破,他再怎么勤勉修行,也不可能超过王破。

很多年前,他便不甘却无比绝望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曾经前途无量的唐家二爷,变成了汶水城里欺男霸女的纨绔,渐渐无名。

谁都不知道,他只是放弃修道,他一直默默在别的方面努力,他清楚只有这样才有战胜王破的可能。

比如智慧,比如谋略,冷酷的设局以及对人心的判断和利用。

“论起打架,我这辈子可能都及不上你。”

“但论起别的方面,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我最清楚,每个人在乎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越不过的门槛提什么,看不到的阴影在哪里。”

“世人皆言,你王破的刀道是直的,沽名卖直,你最在乎的自然是名。”

“今天,我就用你要的名来压你的刀,你又能如何办?”

唐家二爷看着王破,笑了起来。

就像平时那样,他张着嘴,没有任何声音。

先前每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对王破的嘲弄与奚落。

王破看着他的脸,那种渴望或者说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

但他能如何做?

他不是沽名卖直之人。

但恩重如山。

这座山就这么压了下来,他难道能够一刀砍过去?

……

……

牧夫人走到殿外,抬头向天空望去。

天空正在落雪,雪自云里来,无论旁人怎么看,在她的眼里,雪与云都是羊,有着白而软的毛。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雪花飘散,层云渐动,如牧羊群。

看着这幕画面,茅秋雨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双袖无风而动。

她收回视线,望向殿旁某处,露出一抹微寒的笑容,问道:“我幼妹就是在这里被你们责罚的?”

除了妖族皇后,她还有个身份是大西洲的大公主,她的幼妹便是曾经的国教巨头——牧酒诗。

当初商行舟想要把陈长生逐出国教,推动牧酒诗成为教宗继承人,当然,与她有极大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茅秋雨的神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双袖轻拂。

有风卷起殿前的雪,向四周荡去,漫过诸殿间的阴影,露出数道身影。

白石道人。

凌海之王。

桉琳。

司源道人。

国教实力最强的五位巨头,尽数到场。

而且这里是离宫。

就算她是圣人,也不见得能够纵横无敌。

更不要说,教宗陛下虽然重病,但依然是教宗。

茅秋雨看着她沉声问道:“娘娘,难道您真的想与我国教为敌?”

“与寅意见不同,便是与国教为敌?”她平静说道:“难道商就不能代表国教吗?”

茅秋雨与凌海之王等人神情不变,道心却已彻寒。

他们知道,今天如果稍微处理不妥,国教便极有可能迎来自圣女赴南方后最大的一次内争。

商行舟也是国教正统传人,更是教宗陛下的师兄,千年之前,便在离宫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教宗死后,他便是最能代表国教的那个人。

牧夫人的这句话意思非常清楚。

离宫风雪骤疾。

……

……

皇宫里的风雪,忽然间变得猛烈了起来。

西风漫卷碎雪,扑打在殿侧的房门上,啪啪作响。

房门被推开,风雪却无法入,因为商行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了收服天机阁,为了帮助陛下在最短的时间里稳定朝局,他在这个房间里停留了很多天。

今天,他走了出来。

他准备出宫。

他要去离宫。

十余名境界高妙的道人,从风雪里走来,跟随在他的身后。

第704章 铁刀的渴望(上)

商行舟没能走出皇宫。

他的意志如滔滔洪流,即将漫过整座京都乃至整个世界,把陈长生吞噬无踪。

这时候,有人站了出来。

教宗还在离宫里,王破还在桌畔,徐有容在南溪斋,南溪斋的少女们被辛教士带人拦在了国教学院里,唐三十六在汶水,折袖失踪。

站出来的那个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仔细想来,却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余人站在风雪里,太监宫女在四周跪了一地。

年轻的皇帝陛下,第一次违背了老师与大臣们的意愿,出现在天地之间某处。

那是他替自己选择的位置。

寒风拂动他的大氅,拂不动他的眉与眼,神情依旧恬淡平静,一派自然。

风雪再如何愤怒,也是自然之事。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商行舟静静地看着他。

与陈长生不同,余人是商行舟真正的传人,是商行舟一生理想的寄托。

商行舟是真的无比疼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一切都以他的利益出发。

余人很清楚这些,所以他感动,然后不安,继而恐惧。

这些天,他在皇宫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位明君,沉默着,便是恐惧着。

他知道,老师一定会杀死师弟。

想要成为一位太宗皇帝那样的千古帝王,他的心灵上便不能有任何缺口,换句话说,世间不能有任何存在能够动摇他的心志。

商行舟要确保的就是这点,他甚至不会允许自己拥有这样的影响力。

陈长生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必须死。

没有人懂。

大西洲不懂,白帝城不懂,汶水不懂,天南不懂,教宗陛下都不懂。

只有西宁镇旁的那间旧庙懂。

那天清晨在天书陵,余人看着师弟背着天海圣后的遗体向山下走去,看着师父向山上走来,看着他们擦肩而过,如同陌路,便懂了。

所以这些天,他在皇宫里很听话,很认真勤勉地学习如何成为一位明君。

越是不安,越是恐惧,他越是听话,越是安静,就像还在西宁镇旧庙一样。

然而,师父还是要杀师弟。

那么,他只能站出来,告诉师父这样是不行的。

看着风雪里的余人,商行舟的神情变得越发冷峻,想要杀死陈长生的意志越发坚定。

他要陈长生死,本就是基于此,余人此时的出现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那么在他看来,陈长生更是该死。

如何能够阻止这一切?如何能够改变商行舟这样的人的心意?

余人的手握住了腰带上系着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青玉材质,通体剔透,没有一丝杂质,极为名贵。

这块玉佩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并不是法器,只是秋山家主前些天进宫晋见新君时送上的礼物。

这件礼物非常合新君的意。

当时在殿上,余人接过这块玉佩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心情却是微漾。

他没有想到,世间居然有人能够猜到自己的忧愁与不安,并且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他很清楚,离山之乱的时候,与师弟齐名的那位秋山君,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曾经做过一件事情。

那么当他面对师父的时候,或者,也可以这样做。

商行舟的视线穿透风雪,落在余人手里的那块玉佩上。

他知晓宫里的所有事情,自然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

他明白了余人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沉默了起来。

风雪不停,皇宫里的广场里积雪渐深,跪在地面上的太监宫女还有那十余位道人,就像是黑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商行舟终于说话了。

“就一次。”他看着余人说道:“只此一次。”

余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商行舟接着说道:“但陛下你要清楚,这里是京都,不是西宁镇的旧庙,这是天下之事,不是我们师徒三人之间的事,这不是他忘了烧水煮饭或者打扫,你想代他受过便能受过,我可以不惩罚他,但还有别的人会替天行事,他一样会死。”

余人不这样认为。

他知道牧夫人去了离宫,铁树这样的绝世强者守在周狱外,还有小德、肖张,甚至还有汶水唐家。

但他还是相信陈长生。

因为陈长生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同伴。

余人很清楚,受自己的影响,师弟的话不多,也谈不上有趣,但以前在西宁镇,无论是去山里狩猎,去小溪下游捉鱼,还是去镇上买菜,他总能遇到一些愿意帮助他的人,那些人是猎户,是渔夫,都是些心存善意的人。

或者那是因为他们师兄弟,对这个世界自始至终,都存着一份无法抹灭的善意?

……

……

街头的厮杀声忽然消失。

那并不意味着战斗已经结束,因为风雪中能够清楚地看到,陈长生还站立着。

王破的手指很修长,显得很稳定,尤其是当他握住刀柄的时候。

薄雪崩离,露出那把铁刀真实的模样,依然在鞘中,不显锋芒。

但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别。

先前这把铁刀安静地搁在桌上,现在则是被他握在了手中。

随着他的动作,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唐家二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铁树的眼眸里也闪过了一抹异色。

汶水唐家搬出了恩重如山四个字,居然还是不能让此人收刀?

“难道你敢对我出刀?”

唐家二爷盯着王破的眼睛说道,声音比雪还要寒上数分。

他代表着汶水唐家,代表着老太爷,代表着那座山。

王破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我不会对你出刀。”

唐家二爷没有说话,知道必然还有下文。

果然。

“因为你不配。”王破说道。

从潭柘庙到雪街,从黄叶到风雪,王破来到京都的这些日子里,铁刀始终未曾鞘。

谁都知道,他是在体悟刀道,养蕴锋芒,他的这一刀,必然惊天动地。

除了神圣领域强者,谁有资格承受这一刀?

王破说唐家二爷不配这一刀,并不是嘲讽,而是实话。

实话最是伤人。

唐家二爷的脸色更加难看,接着却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是有声音的,哈哈大笑,充满了嘲讽。

笑声骤敛,他盯着王破寒声说道:“无论不配还是不敢,你若不出刀,终究还是无法解决今天的困境。”

这也是实话,王破若不出刀,如何能帮到陈长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王破的回答。

他握着铁刀向唐家二爷挥去。

如挥衣袖,如掸灰尘,如把厌恶的事物从眼前逐走,动作很轻,很不屑。

唐家二爷眼瞳微缩,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对自己出手,真元疾运,脚踏积雪,化作数道带着金光的残影,向四周避去。

这些年来,他不像当初那般勤勉修行,但毕竟天赋惊人,又是唐家嫡传子弟,实力犹存,境界颇高。

他用的是汶水唐家的万金叶身法,须臾之间,可抵彼岸,是唐三十六都没能学会的绝学,虽然不及耶识步神妙,亦是很难看破。

无数雪屑溅飞,王破的铁刀落下。

铁刀就这样简单的落下,却隐含着无穷的变化。

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变。

铁刀在风雪里画出一道笔直的线条,简单而又清楚。

线条的前端,准确至极地击中了金光里的一道残影。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如同耳光的声音。

唐家二爷重重地摔落在了雪街上。

他的右脸红肿一片,唇角溢着鲜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片刻后,他才醒过神来,看着王破惊怒喝道:“你居然敢打我!”

王破看着他,没有说话。

几颗牙齿混着血水,从唐家二爷的嘴里吐了出来。

他用颤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更加愤怒,尖声骂道:“你居然敢打我的脸!”

“当年在汶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很想打你。”

王破顿了片刻,说道:“而且是特别想打你的脸。”

第705章 铁刀的渴望(下)

唐家二爷有一张英俊的脸。

但当他习惯性地无声而笑时,总会显得夸张且滑稽。

王破不喜欢他那种笑法,因为那让他觉得很隐晦,似乎隐藏着很多看不透的情绪。

多年前,他初至汶水,在唐家的宗祠里第一次看到对方时,便不喜欢。

当时的唐家二爷,看着衣衫褴褛的王破,眼眸微转,无声微笑,就像看着街边的野狗,来篱下避雨的穷亲戚。

当时的王破,看着他的脸,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或者说渴望。

他想挥动手里的铁刀,把唐家二爷的脸与笑容尽数砸至稀烂。

但看在唐老太爷的面子上,看在账房先生这份工作的面子上,他没有付诸行动。

于是这份渴望便一直留在了他的心底深处,历经多年,亦未曾减弱丝毫。

直至今日,看到唐家二爷从街边的茶楼里推门而出,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无耻且无声的笑容时,王破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冲动。

恩重确实如山,但他的铁刀也着实饥渴了太久。

于是,他挥出了铁刀。

在汶水,他们都还年轻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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