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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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4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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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陈长生已经走到魏府外,与王破站在了一起。

听着肖张的怪叫声,王破的眉再次耷拉了下来,带着些无奈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从很年轻的时候,他与肖张、梁王孙、荀梅还有小德这些天才,便经常对战切磋,有时候是在大朝试,有时候是在煮石大会,有时候在周园,有时候在天书陵,有时在拥蓝关,有时在浔阳城,彼此之间虽是对手敌人,但要说熟悉程度,甚至要超过家人。

“我想做什么?当然是和你打一架!”

肖张沉声喝道,脸上的白纸随风雪而起,哗哗作响,很是惊心动魄。

王破却依然平静,甚至有些木讷,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很认真地想了一段时间,然后对肖张说道:“你打不过我。”

这是实话,所以更伤人。

肖张暴怒,右手仿佛要把握着的铁枪生生扼断一般。

不等他出手,王破接着说道:“而且我今天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你非要出手,我可能不会留手。”

肖张怒极反笑,哑声说道:“难道过往二十年间你留过手?”

王破说道:“以往即便不留手,也很难当场杀死你,但今天不同。”

肖张喝道:“哪里不同?”

王破说道:“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你会死的。”

肖张气息一滞。

这依然是实话,所以还是很伤人,不好回答。

肖张是真没有想到,陈长生会出现在魏府。

如果是王破,他哪怕不敌,也不会害怕。

如果是陈长生,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把其挑于枪下。

但如果他的对手是王破加陈长生,那么他真没有丝毫胜机,而且真有可能会死。

只不过,这并不符合王破的行事,就像他入京都便消声匿迹一样。

他看着王破喝道:“你居然愿意与人联手?”

王破说道:“我和他在浔阳城里便联过手。而且今天我要做的事情比较重要,不能被你阻拦。”

肖张问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走到大街上,所有人都会来杀你。”

“我要去杀周通。”

王破的回答很平静,很坦然:“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从王破现身后,陈长生便一直没有说话。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虽然不比王破和肖张稍弱,但基于对前辈的尊敬,他愿意保持沉默。

肖张没有落下他,问道:“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周通?”

陈长生的回答很认真:“就像杀魏侍郎一样,这样才能告诉世人,这样做是错的,让世间这样的人与事出现的少些。”

王破在旁听着很欣慰,说道:“不错,忘恩负义是错,卖主求荣也是错,既然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卖主?天海娘娘可不是什么好人,怎么没见你们来杀。”肖张冷笑道。

王破说道:“因为杀天海我没有把握,所以也就没有勇气。”

肖张说道:“现在你有杀周通的把握?”

王破说道:“是的,因为我的刀更快了。”

肖张厉声喝道:“哪来这么多道理,为了活着,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道理,两相抵触怎么办?我以前没想明白,最近才想清楚。”

王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把你们杀死,那自然就是我们的道理赢了。”

陈长生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肖张沉默了会儿,说道:“听着好像有些道理。”

王破平静说道:“如果你认同这个道理,那么就不要试图留下我们,不然我们真的会杀死你。”

肖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数十年来无数场对战,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多话。”

王破说道:“因为我想说服你。”

肖张说道:“为什么要说服我?”

王破说道:“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对你出刀。”

数十日前,整个大陆都知道他离开了槐院,来了京都。

从那时至今,他一刀未发。

他的刀意,已经被积蕴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如果肖张此时出枪,必然不是这一刀的对手。

但他没有自信,还能在京都的大街上往前走多远。

……

……

风雪里,王破与陈长生在街上走着,一前一后。

没有并肩,是因为陈长生坚持,他觉得自己还配不上。

仿佛回到了浔阳城,他们也是一前一后,面对着神圣领域的强者,浑身浴血,至死不休。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在突围,今天是去杀人。

第700章 术业有专攻

街上飘着雪,水上覆着冰。

初冬的京都,是那般的寂清。

王破和陈长生,沿着洛水行走,街上空旷无人,只有雪不停地落着,仿佛已经落了十年。

在街道两侧的民宅里,在墙后,在洛水里的船上,在桥后,在阴暗的天地里,不知隐藏着多少人。

那些人来自诸州郡,王府,诸部,诸衙,有衙役,有捕快,有清客,有家仆,有英雄,有好汉。

然而,冰面渐被冬日薰软,枯柳轻轻摆荡,依然没有人出手,微雪里两道身影,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因为朝廷里的高手始终没有出现,这些衙役捕快,清客家仆,哪里敢抢先出手?

至于那些以英雄好汉自居的各州强者,又哪里有脸敢向王破和陈长生出手?

当朝礼部侍郎被暗杀,这是很大的罪名,大周朝廷有足够的理由通缉王破,星空之誓也就此结束。

朝廷也有理由要求陈长生和离宫给出交待。

京都已经戒严。

北兵马司胡同外,那个浑身带着铁寒味道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直至此时,朝廷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自然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保合塔前,早已整装待发的羽林军,被国教骑兵拦住了,两道如黑潮般的骑兵阵势,随时可能相遇。

城门司前,到处都是青藤五院的教习与师生,徐世绩脸色铁青,却没有办法下令让骑兵向外冲去。

风雪里,王破和陈长生继续行走,偶尔驻足对寒柳雪岸说上几句,就像是真正的游客。

他们到了哪里,他们做了什么,各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拦截他们?

这些情报,在最短的时间里,聚到了那座曾经落满海棠花、如今只余枯枝的庭院里。

周通坐在太师椅里,大红色的官袍颜色愈发深沉,仿佛真正的血,脸色越发苍白,仿佛真正的雪。

整座京都,现在都在看着洛水畔那两个人。

整个世界,都知道那两个人要来这里杀他。

按道理来说,即便那两个人是王破和陈长生,也没有可能走到北兵马司胡同。

可今天的情形有些诡异。

离宫方面,似乎真的想随陈长生一起发疯。

还有很多人在冷眼旁观,就像看戏。

……

……

雪花从离宫的檐角之间落下,在黑色的地面上画出一方白色的图案。一位满身贵气的妇人站在白色图案的中间,想着小时候在大西洲皇宫里堆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雪人,想着女儿临行前那委屈的小模样,没有因此而心生软弱,语气反而变得愈发强硬起来。

“按道理来说,我是外人,今天这场戏,在旁看着就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事,会影响到北伐。”

教宗看着她说道:“所以牧夫人你来见我?”

这位贵妇姓牧,因为她是大西洲的公主,像教宗陛下还有以前的天海圣后,都习惯称她为牧夫人。

她还有一个更了不起的身份——妖族皇后,真正的圣人。

所以哪怕面对着至高无上的教宗陛下,她也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难道你希望我去见陈长生?”

教宗说道:“或者,你应该去见商。”

牧夫人微微挑眉说道:“现在是他和王破要杀人。”

教宗说道:“总要杀过再说。”

牧夫人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声音微寒说道:“年轻人在胡闹,您何必非要干涉其间?”

“谁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而且王破是普通的年轻人吗?不是,陈长生是吗?也不是,他是我的传人,是你女儿的老师。”教宗笑容渐敛,缓声说道:“你应该希望他能够成功。”

牧夫人看着他忽然说道:“妖族从来没有请求过您做任何事。”

教宗苍老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光芒,有些刺眼,有些锋芒。

牧夫人神情不变,说道:“您明白我的意思。”

教宗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我真的不顾大局,周通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已经算是承诺,但牧夫人明显觉得还不够,说道:“那国教骑兵是谁派过去的?”

教宗叹了口气,不再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向宫殿深处走去。

茅秋雨不知何时出现,对着牧夫人极有礼数地伸开手臂,说道:“您请这边走。”

……

……

妖族与大西洲的态度,无法改变教宗陛下的想法,但正如教宗陛下所言,他向来最看重的便是大局。

初雪的京都,离宫替王破和陈长生解决了很多问题,让长街的冷清空旷持续了更长时间,但没有一位国教大人物会出手相助。

那样的话,国教与朝廷便会真正地撕破脸,如牧夫人担忧的那样,影响到日后北伐魔族的大局。

对于眼前的局面,牧夫人不是很满意,因为她不想王破和陈长生的疯狂行为成功,也不想他们死。

现在朝廷早有准备,必然在北兵司胡同埋伏着无数强者,最关键的是,铁树一定会出现。

怎么看,王破和陈长生都必死无疑。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们看着在冷清的长街上,在飘舞的微雪里前行的那两道身影,总能看出一些悲壮的意味。

风萧萧兮洛水寒。

王破和陈长生却没有这种自觉。

他们沿着洛水行走,说些故纸堆里的陈年旧事,比如王之策当年如何,说些最近数年的变化,比如去年奈何桥被船撞了几次。

且行且闲谈,踏雪不寻梅,顾盼不嚣张,只是举步落步,自然调整,渐与天地相合。

然后,就走到了北兵马司胡同。

没有看见如潮水般的骑兵,没有如暴雨般的弩箭。

在清旷的雪街上,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寒意,锋芒隐在衣衫之间,不与微雪同世界,自有出离世俗意。

这是位神圣领域的强者。

“铁树,境界深厚至极,不以妙胜,只以力取,以战力论,八方风雨里可进前三。”

王破对陈长生说道。

当初在浔阳城,他与陈长生联手对战朱洛,没有任何胜机,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今天出现在雪街上的铁树,境界实力与朱洛相仿,年龄更小,气血意志正在全盛之时。

正如王破评论的那样,单以战力论,铁树与别样红以及另外一位老怪物,最是强大。

即便天机老人复生,在这方面也不见得比他更强。

今天他们要面对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铁树没有站在街上,而是坐在街边的一张桌旁。

桌旁有几把椅子。

“就此分开吧。”

“好。”

“我去坐一坐。”

“好。”

简单的两句对话结束。

陈长生和王破在街上分开。

王破向街边走去。

陈长生向街头的那座庭院走去。

王破要去那张桌边坐一坐。

坐一坐,就是会一会。

他要会一会铁树。

虽然他是逍遥榜首,年轻一代里无可质疑的第一高手,但和铁树这种传奇强者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可是,谁都不敢说他必然会输。

因为他是王破。

家破人亡,流浪到淡水,行走到天南,他一辈子都在对抗强大的命运。

无论是大周朝廷,还是朱洛这样的强者。

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真正的赢过一场,但他也没有输过。

天凉王破,最擅长以弱敌强。

街尽头那座庭院,曾经开满海棠花,今夜落满了雪。

陈长生向那边走了过去,神情平静,脚步稳定,呼吸吐纳心自在。

他知道,那座庭院里肯定隐藏着很多刺客、杀手、强者,还有位聚星上境的周通大人。

但他毫无惧意,因为他来过这里。

那一次他没能杀死周通,今天一定能。

他有信心,于万军之中,取周通首级。

因为他修的道,学的剑,本来就是万人敌。

只不过除了荒原南归在茶铺里杀人那次之外,他一直没有机会展现给这个世界看过。

国教陈长生,最擅长以寡敌众。

第701章 一座城与一把刀的故事(上)

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在铁树的鬓间,衣上,并未真地接触到,便伴着一阵极轻微的嗤嗤声,被切割成无数碎屑,绽开无数朵小花。

这个男人仿佛是铁做的,比风雪还要更加寒冷,衣衫之下隐藏着无数锋芒,比刀枪还要可怕。

王破走到桌旁,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下,平静地把铁刀搁到桌上。

他的动作很稳定,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雪落无声。

雪花也落在他的鬓间、衣上,或者滚落,或者轻粘,然后落在刀上,如落下的黄叶般,渐渐覆住鞘,不露半点锋芒的意味。

看着这幕画面,铁树漠然的神情渐渐发生了些变化,不是警惕,不是凝重,而是感慨。

在潭柘庙里,他在满天黄叶里闭上眼睛的时候,也和此时一样,看到过类似的画面。

他看着现在的王破,眼里却是当年那个走出汶水城的布衣青年的身影。

“我今天可能会说比较多的话。”

他对王破说道。

王破望向风雪那头的庭院,意思很清楚。

铁树神情漠然说道:“陈长生不可能得手,所以我有很长的时间。”

王破的看法不同,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自然不介意多坐会儿。

“前辈请讲。”

“当年你离开汶水城的时候,很多人都去看你……”

听到这句话,王破耷拉着的双眉微微挑起,然后落下。

作为天凉郡王家最后一名男丁,他若死了,王家也就真的破了。

太宗皇帝当年那句戏言,便会成真。

所以,他自幼到处躲藏,在梁王府以及某些古道热肠的修道前辈帮助下,很艰难地成长着。

朱阀势力太大,尤其是在他拥有了修道天才的名声之后,面临的局面更加危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老太爷派人把他接进了汶水城。

他在汶水做了数年账房先生,便是唐家在庇护他。

数年之后,他决定离开汶水,唐老太爷也同意了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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