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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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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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生的心情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从车上跳到地面,用最快的速度解开套在毛鹿颈间的绳索,用剑鞘在它们的厚臀上啪啪重重打了两记,毛鹿吃痛,向着桦树林向反的方向跑去,只是这种牲畜性情温驯,竟是没有跑远,站在数十丈外看着陈长生,显得很是困惑,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自己。

“你担心它们的死活,我怎么办?”苏离很是生气,看着陈长生说道。

陈长生握着剑鞘说道:“那前辈您到底要不要进去?”

刚刚离开雪岭温泉的时候,他就曾经问过苏离,只不过苏离不愿意,而且看起来,到了现在苏离也没有改变主意。只听得苏离冷笑说道:“我要进去了,你死了怎么办?我可不愿意把自己的命全部寄望在别人的身上,更何况是你这么弱的一个家伙。”

陈长生心想这确实也有道理,前辈虽然现在无法战斗,但战斗的经验与智慧远胜自己数百倍,他在身边,总能帮自己一些。安静的桦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有些不安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冲进树林里?”

苏离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冲进树林里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昨天前辈说过,战斗里最重要就是反守为攻的那一瞬间,如果能够做到真正的出其不意,那么再强大的对手也可能会败。”

苏离瞪着他说道:“所以你准备冲进这片树林里,把那个人找出来,然后杀死?”

陈长生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苏离扶额说道:“你知道树林里那个刺客是什么境界?”

陈长生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苏离大怒说道:“那你就准备这么冲进去?你想去送死啊?”

陈长生很茫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想了想说道:“这不是……按前辈的教导做事吗?”

苏离出离愤怒,无奈说道:“你得明白,我说过的那些,首先要建立在你和对手的水平差不多的基础上,就算差些,也不能差的太远。”

陈长生说道:“可是前辈的原话里明明说的是……再强大的对手也可能会败。”

苏离恼火道:“修辞,这是修辞!你懂不懂修辞!夸张是一门语言艺术!”

陈长生沉默低头,过了会儿后,忍不住抬头问道:“那如果真的遇到了远强于自己的对手怎么办?”

苏离给出的答案异常简洁明了,干脆清晰:“逃,或者跪。”

逃?陈长生背着苏离的速度不见得能快过树林里一直没有出现的刺客,要知道从事刺客这种职业的人,向来都拥有比普通修行者更快的身法与速度。跪?陈长生和苏离一样,都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托付给别人,哪怕是再信任的人,更何况是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不能逃也不能跪,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来应对,那就是:等。

陈长生抽出短剑,看着寂静无声的桦树林,看着那些远看渐要郁郁、近看却很难发现的青芽,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时间缓慢地流逝,他握着剑的手都变得有些酸软了,对着树林里喊道:“出来吧,他看到你了。”

苏离完全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情,对着天空摇了摇头,有些耻于为伍的意思。

树林里依然没有人回应,陈长生压低声音说道:“前辈,看来诱敌的方法也不好用。”

先前他和苏离那番对话,甚至可以说是争执,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争执。

看着安静的桦树林,苏离若有所思说道:“那人走了。”

“嗯?”陈长生有些意想不到。

苏离重新躺回车厢里,放下黄纸伞,拿起竹笛。

两只毛鹿在陈长生的召唤下,慢慢地踱了回来,温顺地被绳索重新系到颈间。

竹笛清扬,再次出发。

……

……

接下来的旅程,陈长生变得沉默了很多,或者说更像平时的自己——只有在面对唐三十六和苏离的时候,他的话才会多起来。

他现在的沉默,当然是因为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刺客。

正如有时候不说比说更有力量,一个不出现的敌人也永远要比站在你面前的敌人更可怕。

苏离却一如往常,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丝毫不安,竹笛继续吹着,小酒继续喝着,伤继续养着,就像当日躺在雪岭温泉里一般,很是惬意平静,仿佛自己并没有身受重伤,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旅行。

陈长生警惕地注视着视线里的一切景物,心理压力很大,想到的一些事情更让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在军寨里遇到两名杀手,大周骑兵四处搜捕,说明如苏言猜测的那样,黑袍算到了他们逃离的方向,并且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人类世界里的某些势力,那些势力接下来会怎样做?如果是圣后娘娘指使追杀苏离,那么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和苏离在一起?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让那些强者与刺客顺手把自己也杀了?如果是……离宫里的大人物们想要苏离死,那么他们可否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说魔族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

某天傍晚,在距离天凉郡还有八百里的地方,鹿车再次停下稍事休息,暮色浓的如血一般。

陈长生把自己的不安毫无隐瞒地全部对苏离说了,现在无论他和苏离的阵营之间有何问题,既然他当时在雪岭里没有把苏离丢下,那么便没有半途把苏离丢下的道理,他们现在坐着一辆车,自然要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澜。

“不会有太多人知道我身受重伤的消息,原因我前些天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们分析一下军寨里遇到的那场暗杀……如果把那样粗陋可笑的行为也当作暗杀的话,再联想一下那数百名周骑,便可以看得很清楚,无论是想杀我的他们还是要被他们杀的我,都不愿意让整个大陆知道这件事情。”

苏离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了一幅地图,指着那条直线说道:“他们不需要围点打援,所以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原因,我们的速度太快,以致于突破北军一线后,那些人还来不及派出足够强大的人手来杀我们。如果把这看成一场战争,他们的主力正在赶来的途中……”

陈长生蹲在一旁,专心地听着。

这些天,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苏离平时经常表现的极不正经,但在这种时候,却非常认真,他教陈长生怎样分辩野兽与人的痕迹,怎样区分哪种植物可以吃,哪种菌有毒,战斗时最重要的是什么,甚至还教他如何行军布阵。

除了剑与修行,他教了陈长生很多东西。

陈长生再次问道:“前辈,您到底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要替南人选择一位未来的教宗?这有可能是真正的答案,但并不足够。

“因为,我教过秋山。”

苏离将树枝扔掉,说道:“他跟着我学了一个月时间,如果路上的时间足够,我也会教够你一个月。你把黄纸伞还给我,我把你从雪原带走,已经两相抵销,但你在雪岭没有离开,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就当我是还你人情好了。”

“人情?”

“将来,你总会和秋山开始竞争的,我希望你不要落的太远,尽可能的公平,就是我还给你的人情。”

继雪岭温泉后,陈长生再次感动于苏离的前辈高人风范,然后认真说道:“那把黄纸伞不是我还给前辈的,只是借您用的。”

苏离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习惯这温馨的场景,所以要刻意打破?”

陈长生说道:“是的。”

苏离说道:“我也很不习惯,所以以后不要再问我类似的问题。”

陈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前辈,您真是个好人。”

苏离看着他认真说道:“这种话以后也不要再说。”

“为什么?”

“因为以后你会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会暴起杀人。”

“可是真看不出来啊……好吧……前辈,虽然刚才那句话是刻意说的,可事实上,黄纸伞确实是我的呀。”

“噫,看来你真不相信我会暴起杀人啊!”

“前辈,您现在如果还能暴起杀人,我们何至于大半夜才敢动身。”

话不投机,便不用再说,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陈长生开始准备晚饭与露宿的用具。

苏离看着火堆旁忙碌的少年,微微眯眼,缓缓摩娑着手里的竹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暮色渐退,简单地吃完烤肉后,陈长生把火堆浇熄,确保不会变成夜里的明灯。

一夜无话,清晨到来,晨风微凉,带着露水与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两只毛鹿欢快地迈开了步伐,不多时便走出了十余里地。

大片的原野上生长着青色的植物,可能是高粱,只是这些高梁才刚刚开始生长,没有传说里那等青纱帐的模样,更没办法遮掩身影。

所以陈长生一眼便看到了田野里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全身盔甲,背后有七柄长刀,在晨光下无比明亮。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刺客。

……

……

第364章 杀人的神将

那个男人很英俊,虽然满脸风尘,明显兼程而至。

他身上的盔甲也蒙着厚厚的尘土,但依然明亮,就像他的人一样,站在青青的高梁地里,就像一个太阳。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刺客。

事实上,这个男人也确实不是刺客,虽然他是来杀苏离的。

这个男人没有释放善意,也没有敌意,但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杀意,非常纯粹的杀意。

看着晨光中这个明亮的男人,陈长生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就像当初在雪原上,第一眼看见苏离时的感觉。

来自远方的光线,洒落在这个男人的身周,未曾真的落下,反射光线的不是盔甲与他的脸,而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所以才会如此明亮。

那道无形的屏障,这片光亮,无不在说明,对方是一名聚星境的真正强者。

只看了一眼,陈长生便确认,这名男人不是前些天在桦树林里的那个刺客——此人太过明亮,无法隐藏自己的存在,而且看得出来,此人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那样做——他就这样站在晨光里,堂堂正正地等着陈长生和苏离的到来。

陈长生下车,解开毛鹿颈间的绳索,轻轻拍了拍它们的肉臀。现在,这两只毛鹿已经能够与他心意相通,明白他的意思,自行小步跑到数百丈外的高梁地里,然后回头望向场间,等着稍后年轻的主人继续召唤自己回来。

陈长生回头望向车里。

苏离躺在车厢里,闭着眼睛,裹着裘皮,耳朵里塞着裘绒,好像正在睡回笼觉。

“前辈。”陈长生说道。

苏离耳里的裘绒明显起不到莫雨耳中的裘绒的隔间作用,说道:“嗯?”

嗯这一声的时候,他依然闭着眼睛。

“前面……来了一个人。”陈长生指着身后高梁地里那个男人说道。

“然后?”苏离还是没有睁眼的意思。

陈长生说道:“那个人……很强,我打不过。”

苏离闭着眼睛说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天,如果你还收拾不了一个杀手,那为什么还不去死?”

陈长生说道:“可是前辈您昨天才说过,那是修辞,是夸张,遇着差的太远的对手时,除了跪就只能跑,我想问一下,我们这时候是跑还是跪?”

片刻安静,苏离终于睁开了眼睛,起身望向前方那片青青的高梁地,说道:“聚星境……你又不是不能打。”

陈长生在心里再次快速权衡了一番,摇头说道:“这个……真打不过。”

苏离这才看清楚那名浑身盔甲、无比光明的英俊男子,眯了眯眼睛,说道:“啊……是这个家伙啊,那你真是打不过了。”

陈长生说道:“那咱们赶紧逃吧。”

苏离没好气道:“且不说我苏离这辈子没有逃过,就算真要逃……逃得了吗?”

陈长生正想说我要真跑起来,大陆上还真没几个人能追上自己,忽然看到远方的青色原野里有一匹浑身火红的战马。

有些眼熟。

他忽然生出些极不好的念头。

因为他终于认了出来,远方的原野上那匹浑身火红的战马,其实是一只……红云麟。

苏离说道:“薛醒川的亲弟弟,第二十八神将,薛河,嗯,他的坐骑和薛醒川的坐骑也是兄弟。”

陈长生断绝了逃跑的想法。

这里没有白鹤,他不是金玉律,怎么也不可能比能飞的红云麟更快。

他没有想到,南归途中真正遇到的第一个刺客,便是如此强大的人物。

转念一想也对,要杀苏离,哪怕他已经身受重伤,来再多普通的强者也没有意义,来的理所当然便应该是薛河神将这种层级的人物。

“见过苏先生,恕末将全甲在身,不便行礼。”

站在刚刚没膝的青色原野间,薛河光明威武仿佛一座神像,但对苏离说话的语气却极客气。

苏离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以我对你的认知,你应该很欣赏我才对。”

任何自恋到令人作呕的言语,从这位离山小师叔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便让人觉得诚笃可信。

薛河缓步走了过来,反射着晨光不停变幻,盔甲撞击发出哗哗的声音,用沉默表示认同。

苏离问道:“你出现在这里是谁的意思?”

薛河的兄长薛醒川乃是大陆第二神将,汗青神将守天书陵后,便是世间最强大的神将,只在五圣人与八方风雨之下,最重要的是,世人皆知,薛醒川是圣后娘娘最忠诚的追随者,按道理来说,薛河出现在这里,自然揭示了一个残酷而可怕的事实,要杀苏离的人是圣后娘娘。

但苏离不会就这样简单认为,所以他发问。

薛河面无表情说道:“不是任何人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思。”

苏离沉默,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陈长生不懂,既然不是圣后娘娘的旨意,也不是国教的命令,这位神将既然欣赏苏离,为何要来杀他,而且还是趁人之危,问道:“为什么?”

薛河没有理会他,看着苏离平静说道:“唯南北合流,我大周统一天下,才能真正战胜魔族,却因为先生的存在,始终难以前行,无论是朝堂还是国教,有很多人都指望先生能改变态度,但我知道先生不会改变态度,所以……您必须死。”

苏离正色说道:“我……会改的。”

这是句笑话,并不好笑,而且没有人信。

但苏离表现的很相信,情真意切说道:“只要你肯放我们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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