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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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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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与魔族之间的战争已经绵延了近千年时间,无论是北方的大周还是南方的长生宗等宗派,有多少前辈和同门前赴后继的死去?作为修行者,更应该清楚这是一场灭族之战,为何梁笑晓却心甘情愿为魔族所驭使?

最震惊的人,当然还是七间。他的小腹被梁笑晓的剑锋贯穿,受了极重的伤,但更伤的还是心。他看着梁笑晓,脸色苍白,神情惘然,直至此时,依然无法理解,自幼一起长大、平日里对自己照拂有加的三师兄,为何会下此毒手!

梁笑晓没有说话,脸色同样苍白,眼眸深处隐隐有挣扎,但更深处却有道近乎癫狂的痛快之意。

那是痛意,也是快意。

陈长生三人想了很多事情,想了很多种可能,事实上,只用去了很短暂的片刻时光。

魔族向来冷酷无情,眼看着布局终于成功,梁笑晓偷袭得手,哪里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说道理的时间。

腾小明面无表情提着扁担再次掠到三人身前,双手前后相握,毫不怜惜地当头再次砸下!

湖畔的风骤然间碎成无数细缕,近处的所有树木尽数被摧折而倒,那根恐怖至极的扁担,像座山一般压了下来。

就算陈长生三人没有受伤,也极难正面挡住凶名赫赫的二十四魔将的全力一击,更何况他们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折袖的双肩血肉模糊,有些杂乱未曾消退的狼毛间,隐隐可以看到森然的白骨。更可怕的是,造成这些伤势的,是那名魔族女子藏在手指里的孔雀翎——狼族少年的眼瞳深处,已然能够看到一抹极小的绿意。

传说中的孔雀翎,有能够毒死强大妖兽的毒素,现在那些毒素,已经开始在他的身体里肆虐。

七间更是凄惨,腹部汩汩地溢着鲜血,哪怕逼出最后的气力,也只能勉强握住离山法剑,连站都无法站起,又如何能够战斗?

陈长生看着稍好一些。从坑底执剑疾冲而出的他,浑身灰土,无比狼狈,身体表面没有什么伤口,衣服上也没有血渍。

事实上,也只是看着好些。

先前他在坑底硬接了腾小明的第一记扁担,哪怕身体浴过龙血,也无法完全撑住,左臂的骨头已经出现了裂痕,更有几根肋骨已然断裂,更麻烦的是,他的识海受到了极大的震荡,无比烦恶难受,胸口极闷,随时可能吐出血来。

身受重伤的三名少年,如何能够面对这记如山般的扁担?

梁笑晓先前偷袭成功后,飘然后掠,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看着这幕画面,沉默不语。

那名魔族美人,笑颜如花。

那名端庄闺秀,神情平静。

刘小婉同情着,然后等待着。

等待陈长生三人,没有任何意外地死去。

……

……

陈长生当然不想死。

可以毫无疑问地说,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死的那个人。

为了不死,他做了很多努力,自然也有很多准备。

当谁都认为他们必死无疑,包括七间,甚至是在生死间走过无数遭的折袖都在心里默默说那就这样吧的时候,他再一次开始努力,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球,表面有些鳞片般的线条。

陈长生把自己的真元灌进金属球里,金属球的表面闪起一道亮光,然后快速颤动起来,那些鳞片不断裂开。

细碎的机簧声与金属磨擦声,密集响起。

裂开的金属球,瞬间变化,生出数道薄面般的伞面,然后是伞骨,伞柄。

这些变化用去的时间非常短,那柄挟着魔将雄浑力量的扁担还没有落下。

一把有些旧的油纸伞,出现在陈长生的手里。

这把伞看似寻常无奇,就像他的人一样。

轰的一声巨响!

湖畔的滩地上,没有再次多出一个巨坑,而是多出了数十道深约数尺的裂痕!

劲气四溅,击打着坚硬的鹅卵石,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痕迹。

恐怖的冲撞溅出的气息,有的掠进树林深处,在那些树皮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不知多少没有来得及逃离的鸟儿,凄惨地被击落在地。

烟尘渐敛,湖后山崖里的回响也渐渐远去。

陈长生没有死。

因为那记扁担,被他手里那把寻常无奇的伞,挡了下来。

那把伞的边缘,垂落下淡淡的黄光,如帘幕一般,把陈长生罩在了里面。

他站在折袖和七间的身前。

看着眼前的这幕画面,那名魔族美人伸手掩嘴,震惊无语。

梁笑晓微微挑眉,面露凝重之色。

刘小婉微微皱眉,露出思考的神情,仿佛想起了些什么。

只有腾小明依然神情木讷,右脚向前再踏一步,双手举着扁担,再次击下!

湖上的风云,被那条扁担携来!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黄纸伞再一次挡住了。

但陈长生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在汶水城里,唐家老太爷把这把传说中的法器赠予了他,折袖曾经说过,这把伞,可以抵抗聚星境强者的全力一击。

同样是折袖说过,既然魔族用某种方法把两名聚星境的魔将,强行压制境界送入周园,那么腾小明和刘小婉现在最多也就是通幽巅峰。

按道理来说,他手中的这把伞,当然可以抵抗住对方的攻势。

问题在于,能够挡住多少记这名魔将的全力一击?

使用法器,也需要真元辅助,他的真元数量比同境界的修行者本来就要少很多,又能撑住多久?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把黄纸伞的面积并不大,如何这些魔族强者群起而攻之,他怎么才能保护住折袖和七间?

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能够保护好同伴,再撑下去,依然困境难解,那么,他只能把同伴送走。

就在黄纸伞防御住那记扁担的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将数颗药丸,塞进了身后折袖的嘴里,同时把一个小东西塞进他的手里。

那些药丸是离宫教士按照他的方子炼制的解毒丹药。他的医术承自计道人,计道人是整个大陆医术方面的最强者,由此可以想象这些药丸的功效,或者不能化解孔雀翎的毒,但至少可以帮助折袖压制一段时间。

至于那个微凉小事物,则是一颗钮扣。

离开京都的时候,他只带了一颗钮扣,本想着在周园里遇到什么危险,可以帮助自己保命。

但现在,似乎要给别人用了。

当初在国教学院,落落把钮扣送给他的时候,说的很清楚,这钮扣最多只能带两个人离开。

陈长生举着伞,看着正在高速掠来的数名魔族强者,没有转身,对身后的折袖平静说道:“带他走。”

魔族在周园里布的局,肯定不止于此,但湖畔连续发生的事情,已经足以帮助他们确认,在他们三人中,魔族首位的目标是七间。不然,魔族完全可以集全力,先把他和折袖杀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到等到七间进入必死之局,刘小婉才说出那三个字,梁笑晓终于出剑。

折袖明白这一点,虽然他不明白,七间就算是离山掌门的关门弟子,又凭什么让魔族如此重视。

他也明白,陈长生把那颗钮扣给了自己,便等于是把生的希望给了自己,而陈长生留下来,便要直面死亡。

他还明白,陈长生不会自己带七间走,也不会扔下七间,那么在排列组合里,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同时明白,自己这时候中了剧毒,无力再战,留下来帮不了陈长生,还不如带着七间离开。

他最明白的是,陈长生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么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没有意义,只能是浪费时间。

折袖毫不犹豫,把七间抱了起来,同时激发了掌心里的那颗钮扣。

在他怀中,七间的小脸异常苍白,蹙着眉尖,闭着眼睛,睫毛微眨,看着非常可怜,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道青烟,在黄伞下生起。

在最后的时刻,折袖看着陈长生的后背,面无表情想着,到底谁是谁的保镖?今天如果自己能活下来,好像真的要欠某人一条命了。

几乎同时,魔将的第三记扁担落了下来。

地面剧烈地震动,无数烟尘弥漫,遮住了那道青烟。

无数道裂缝出现,新鲜的泥土翻滚而出,仿佛春耕时的田地。

烟尘静敛。

陈长生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左手撑着伞。

他右手握着短剑。

他的神情极为认真,准备着最后的战斗。

……

……

第264章 一条名为勇气的路

“那是千里钮?”刘小婉看着陈长生左手里的伞,微诧问道:“难道这是苏离都买不起的那把伞?”

人类与魔族之间的战争格外残酷,在雪原的分界线上,暗杀之类的事情从来没有停止过。为了赢得这场灭族之战的最终胜利,双方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有机会,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对方阵营里,有机会成长起来的那些年轻天才们,折袖之所以年纪这么小、还在坐照境时,便在大陆上拥有了如此大的名声,便是因为,他孤身一人,却能在最残酷、最危险的地方生存了下来。

为了保护己方的年轻天才,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人类世界的宗派学院会在最器重的晚辈弟子们真正成长起来之前,派出强者暗中保护,或者赠予一些保命的法器,比如天海胜雪在拥雪关战斗的时候,神将费典时常隐匿在旁,像神国七律、庄换羽、苏墨虞、钟会这样的年轻天才,都有这样的待遇。魔族之所以会选择周园里进行暗杀,正是因为周园很特殊,人类的前辈强者无法进入,年轻的人类修行者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当然,那些年轻的人类修行者肯定会有保命的法器,像陈长生这样深受教宗宠爱的人更是如此,只是……陈长生的法器实在是太多了些,而且都是那样的罕见强大。无论是传说中的黄纸伞,还是被修行者珍视若命的千里钮,放在大陆上,都是最高等级的法器!

至于他手中那把看似普通的短剑,拥有着难以想象的锋利程度,更是令刘小婉都感觉有些惧意。

按照他们原先的安排,潜进周园的魔族强者,以剑池传闻为引,集中在湖畔,加上隐藏在人类里的那个奸细,暴起发难,应该能够很轻易地杀死陈长生、折袖和七间三人,如此便算是完成了任务的四分之三,然后再去与大人会合,杀死徐有容。

谁能想到,如此周密的安排,最终竟被陈长生一个人给破坏了。

折袖中了孔雀翎的毒,七间的小腹被剑贯穿,想来腑脏经脉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但终究是离开了湖畔,暂时还没有死。

刘小婉望向梁笑晓,目光落在他左手腕那道云纹丝带上,点了点头。

她并不认识这名离山剑宗的弟子,只知道他是在南方声名颇盛的神国三律,是入园之前军师说过的那个会帮助他们的人类。

梁笑晓的脸色依然苍白,声音也有些轻微的颤抖,但语气很坚定:“必须确认七间死……来到这边的所有人都必须死。”

陈长生用一颗珍贵的千里钮送折袖和七间离开,如果是在真实的世界,这些魔族高手再如何强大,也没有办法追上他们,遗憾的是,这里是周园,有天然的空间壁垒,折袖和七间不可能真的去了千里之外,必然还在园内。

最关键的是,刘小婉可以随时掌握到他们的行踪。

“不用杀你,我很满意,因为我很喜欢你。”

她看着陈长生神情温和说道:“我很难得会喜欢一个人类,因为刚才你很认真地劝我不要吃人肉,别的人类,包括我的很多族人,知晓关于我们夫妻的传闻之后,只会厌憎或者害怕,没有谁会像你一样认真地劝说,你是个很不一样的孩子。”

“可惜的是,你不能活下来,因为这是军师的要求。”

说完这句话,她拎起那个破了洞的大铁锅,身影骤虚,向着湖面上飘了过去,腾小明把两个筐子重新系到扁担上,也随之而去。

湖畔只剩下了那名魔族美人、端庄女子,以及梁笑晓。

陈长生看着梁笑晓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

这是他很想知道的事,也是七间最想知道的事——数百年来,很少出现人类为魔族效力的事情,更何况梁笑晓身为神国七律,前途无比光明远大,魔族根本不可能给予他更多的好处和前途,怎么想,他的叛变也没有任何道理。

梁笑晓没有回答,缓缓举起手中的剑,眉眼之间尽是霜意。

“留下我们三个,你会不会觉得这低估了你?要知道我都很好奇,你身上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宝贝。”

那名魔族美人,看着他媚声说道。

那对夫妇去追杀七间和折袖,似乎确实是一种轻视,但陈长生不会这样想,这个阴谋幕后是那位神秘而可怕的黑袍大人,无数年来的无数事迹早已证明,那位魔族军师向来算无遗策。魔族留下三个人杀他,那便说明,他们三个人一定能够杀死他。

“人类历史上最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连我都觉得有些怅然。”那名魔族美人看着他叹息说道。

那名神态端庄的美丽女子,与她的气息截然相反,然而当她们站在一起,却真的很像,就像一对双胞胎般。

隐隐约约间,陈长生甚至看到她们两个人的身后,生出一道清光凝成的羽翼,就像先前她们断手重生时的画面一样。

一道强大而寒冷的气息,从这两名女子身后的光翼里散发出来。

陈长生的神识感知非常敏锐,他非常确定,这种强大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

更何况,梁笑晓那柄卑鄙阴险、但确实强大的剑,还在一旁。

他的肋骨已经断了数根,臂骨的表面不知道有多少道裂纹,先前他数次险些喷出鲜血,都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识海受震严重,本来就不通畅的经脉,此时真元的运行更加凝滞——虽然表面看着没有伤,但他的伤已经非常重。

很明显,他的敌人们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哪怕他有很强大的法器,很锋利的短剑。

如果战斗再持续片刻,他连伞都快要举不起来,他连剑柄都会握不住,又能有什么用?

但陈长生根本没有这种自觉。

他一手拿伞,一手拿剑,神情依然认真专注。

绝望?不,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希望。

远方的山林里,那个人影似乎有些犹豫。

如果他能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出来意志与能力,或者可以帮助那个人获得更多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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