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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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妇-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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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沉吟不语,片刻,“我乏了,再说吧。你爹的丧事,务必风风光光的。”
孙氏应了,帮她拉了拉被角,告退出去。
孙氏走到门口,老太太突然开腔,“你也别太过分。让人好好收拾一下西院,三郎家的嫁妆彩礼,要一样不落地给人收拾过去。把那屋收拾出来,重新装饰装饰,布置地跟新房一样。”
孙氏面有难色,“娘,我们家正办白事呢。再说那拔步床那么大,本就是在房间里装好的,如今要拆掉也麻烦啊。我倒是看她陪嫁里不是还有张大床吗?比这张看上去旧点,可料子更好呢,黄花梨紫檀的。”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就算计这些,什么时候能有出息。没法拆床就拆墙,直接抬过去。要不那屋子就锁起来,等三郎回来让他们继续住就好。”
孙氏忙道,“好的,娘,好的,等爹一下葬,我就让人拾掇,这样成了吧。”
老太太双手稳稳地放在腹前慢慢阖上眼,孙氏便急匆匆出去。
晨光自东方向西蔓延,渐渐地,大地一片亮堂。没过多久天边云涌而上,阴沉沉的,片刻飘起了毛毛小雨。
雨丝落在河面,荷叶微微轻拂,水面涟漪层层荡漾,因为湿气空气中氤氲着清新的桃花香气。三月绝美的春光,并不因人世的悲伤而有丝毫褪色,小院西面树林里鸟鸣悠脆,在凄婉的哀乐中,越发动听。
顾凝换了素白的衣裙,发髻上簪着一朵茗雨河边掐来的小白花,她立在与大院中间丈宽的小河边许久,一动不动。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提起裙摆,跪在青草地上向着灵堂的位置遥遥下拜,叩了三个头。
茗雨在她身后的门口静静地站着,一直看着她,顾凝纤细素白的身影让人心疼。茗雨自四岁被顾凝和母亲捡回家,便一直跟在她身后。最开始茗雨胆小怕事,大气都不敢喘,顾老爹觉得她养不活。顾凝却加倍细心地照顾她,也从不将她当做什么柔弱的下人,反而像姐妹一样平等地待她。
顾凝一直以来的苦楚,茗雨都看在眼里,奇怪姐姐似乎从来不会绝望,也不抱怨。她总是那样淡然温柔,体贴地关心照顾着她身边的每个人。顾老爹嗜酒,弟弟调皮好赌不务正业,将家里的田地宅子都输光,将楚老爷子给的礼钱拿去挥霍。顾凝虽然伤心,却还是最在意老爹的身体,弟弟的前程。
茗雨一阵心痛,忍不住上前将顾凝扶起来,“姐姐,我们走吧。茗香已经让人通知二公子,他很快就到。”
王家在惠州城东有一座小宅院,楚元祯就是从那里将她迎娶来的。顾凝不是很想回去,她想直接雇辆车去渡口,然后坐船回历城顾家去。
她应了一声,这时茗香顺着河边从南边快步过来,转眼到了跟前,面带喜色。
“姐姐,二公子到了,正去大院打招呼呢!”茗香清晨天不亮的时候就去找人给王允修传话,二公子果然不负她望,一接到消息立刻驱车前来,没有耽误一点时间。
顾凝看了她一眼,略有担忧,不过她也不好直接拒绝,毕竟议嫁的那夜王夫人握着她的手,说得很是恳切。她说,“阿凝,你虽是我媳妇,可实际我一直当你是女儿。允修以后就是你二哥,有什么委屈需要出头的,你尽管找他。出嫁那天,我让他送你上花轿。”
他们对她这般体贴关怀,她如何拒绝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楚家再多的嘴巴和眼睛,便也如是吧。
这里不允许外人随意出入,所以马车停在街口。顾凝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一身淡青色衣袍的王允修从大院门口迈出,四爷陪同向他答谢。
第一章 信物
车夫老陈见着顾凝很是亲切,知道她的苦楚,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手脚麻溜地把行李从两个丫头手里接过放到车上,又放下上马凳扶着顾凝上了车。
“少奶奶,少奶奶!”顺着河边的小道,向柔疾步追来,她扶着车辕大喘气,“少奶奶,少爷没时间来看您,让我跟您打个招呼,不出三年,他定会回来。”
顾凝看着她,微微点头,道,“向柔姑娘,之前是我们太无礼,对不住的地方,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在车上施了一礼。
慌得向柔忙恭敬行礼,口中道,“少奶奶,折杀奴婢。您可千万别生少爷的气,奴婢从小就跟着少爷,最是知道他的脾气,他……”
不等她说完,茗雨立刻打断她,“向柔姑娘,请回吧!”
这时候王允修施施然走过来,见了向柔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便要上车。
向柔见他相貌俊秀气质清润,一身青罗衫满身书卷气,与自家少爷是完全不同类的男子,不禁多看了眼,福了福,“奴婢向柔见过二公子!”
王允修还了礼,“告辞!”说完,一撩袍角,便上了车。
向柔还想说什么,茗香不耐烦催促车夫,“陈叔,快点吧!”
车夫对着向柔作揖,她向后让了让,马车便稳稳行驶起来。他心里有数没有掉头过楚家大门径直往西去,然后绕道往北再转向东。
王允修坐在外侧,轻轻地看了顾凝一眼,没说话。
昨日风风光光楚家,今晨失魂落魄返家,这样的事情怎么说起来都让人尴尬羞愧,顾凝也知道大家对她的同情,索性便真的任性一把,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茗雨对王允修道,“二公子,还是送我们去渡口吧,这时候还是回历城的好。再去王家,只怕不便。”
不等王允修开口,茗香道,“有何不可?夫人说了,王家就是姐姐的娘家。”
王允修这才悠悠开口,“茗香说得对,况且这时候猝然回顾家,只怕老爹和亲戚们又要啰嗦。还是在这里休息几日,我先派人回去跟老爹打声招呼,再做打算。”
他注视着顾凝,柔声道,“阿凝,你觉得如何?”
顾凝被这句话触动不禁抬起一双涩痛的眼看着他,从六岁认识他开始,王允修便一直用这样温柔关切的声音跟她说话。每每需要决断的事情,明明是他拿主意,却还是顺口问她,“阿凝,你觉得如何?”
顾凝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缓缓道,“就依二哥的吧。”
王允修一直凝视着她,温柔的表情没有任何遮掩,片刻他垂下浓密的长睫,遮去眼中的怜惜和忧伤。
突然身后马蹄声疾,人群传来阵阵惊呼,没一会儿,一人策马挡着他们车前,车夫忙扯缰绳停下马车。
王允修撩起细锦车帘问怎么回事,见一位身穿雪白布袍的俊朗青年策马挡着跟前,略略一辨,知道是楚家六爷。
“三郎媳妇,我有几句话要说!”楚长卿声音沙哑不复之前清亮透彻,他飞身利索地跳下马,走到车前朝王允修拱了拱手。
茗雨立刻打起车帘,王允修回礼,不便让顾凝下车便请他上来。
楚长卿将马缰绳在车辕上稍微一搭,一撩袍摆纵身跃上马车,弯腰进了车厢。
顾凝忙起身屈膝见礼,楚长卿摆摆手,让大家不要弄虚礼,她便端坐。
楚长卿看了王允修一眼,向顾凝道,“三郎走得急,来不及亲自送你回历城去,特意让我来送送。他有两句话,希望你务必听进去。他说一切都不得已,如果你有什么误会或者难受的,他不是有心的。他处理完京城的事情,争取早点接你回家。”
顾凝倾了倾身体,“多谢六叔挂怀。顾凝谨记。”
楚长卿摸了摸头,难受道,“那个,你,你不要跟我这样拘谨,还有这是小三子的意思。我本该亲自送你回娘家,可是既然有人来接,我就不用再去。只是请你记得,如果有什么麻烦,或者需要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三郎不在,不管什么事情,就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有我楚长卿,一样给你担着!”
虽是说笑顾凝却笑不出,忙又道谢,楚长卿摆着手,“哎呀,真的不要客气。”然后又看向王允修,拱了拱手,“多谢王兄代为照顾,等三郎回来,我们一定登门拜谢!”说着长揖下去。
王允修忙托住他的胳膊,对于他那声王兄很是尴尬,论年纪,楚长卿比他小,辈分却大。如今隔了顾凝,怎么说都让人觉得别扭。
他道,“六爷客气。阿凝本就是我王家人。还请六爷放心,府里事多,还请回吧。”
楚长卿点了点头,又看了顾凝一眼,“你在我们家受的委屈,三郎定然帮你讨回来。你莫要生气,若是气坏了。三郎心里不安生,到时候做事情也不踏实。”
顾凝眉梢抬了抬,淡淡道,“六叔言重,顾凝怎会生气。突生变故,人心惶惶,大家都不好受。顾凝也不对,还请转告夫人和老太太,顾凝不是不肯在家守孝,实乃这样的境况,若是留下只能给大家添麻烦,回娘家之后,顾凝也自会为太爷守孝。”
楚长卿也不多罗嗦,直截了当地道,“那你给三郎写封信,等我给他寄信的时候,一并捎给他。看了你的信,他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顾凝微微蹙眉,被楚长卿看得心底发虚,他是不知道他们已经决裂,还是故作不知?难道楚元祯没告诉他?若是他茫茫然寄过去,楚元祯怎么看?岂不是要得意地笑话她?
她试探地问,“六叔,是他让您这么做的吗?”
楚长卿坦诚地看着她,眼眶浮肿,可眸子依然清澈如水,断然道,“自然,否则我怎会多管闲事呢!”
顾凝感觉王允修在看她,犹豫了一下,她清晨和楚元祯说得已经很清楚,就算彼此都有置气的成分,可她也很决绝,让他送休书给自己。如果依了楚长卿,倒显得他们只不过是在闹情绪,孩子过家家一样。
楚长卿深深凝视着她,催促道,“我等着呢!”
顾凝无法,只得道,“六叔,这里也不方便啊。我回家写了让人捎给你吧。”
楚长卿摇了摇头,爽快道,“不忙,这样吧,你给我一样信物,我让人捎给他也是一样的。”
顾凝还在犹豫,茗雨立刻帮她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素绢地绣折枝梅,递到楚长卿手里。
楚长卿立刻揣进怀里,向茗雨道谢,然后又拱了拱手,跟他们告辞。
他一走,茗香拿眼狠狠瞪着茗雨,又回身从箱子里找出一条半旧的帕子递到顾凝手里。
王允修看了茗香一眼,轻声道,“你这丫头到现在还欺负茗雨呢!”
茗香低下头不说话。
因为顾凝出嫁,这两日王夫人也住在惠州小院中。见他们马车回来,小厮立刻进去通报,待顾凝下车进去,王夫人已经由丫头陪着迎出来。
她一把搂住顾凝,泣声道,“我苦命的闺女!”
顾凝忍不住泪如雨下,万般的委屈让她止也止不住,放声大哭。
王允修让人帮茗雨和茗香拿行李进去,他则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片刻,便安慰道,“娘,别哭了,你们身体都不甚好,要当心。”
王夫人止住泪,捧起顾凝的脸,看她哭得脸颊憋红,忙替她擦泪挽着手往屋里去。
王夫人让丫头领着她们去布置一下,她则叫住王允修,问问情况。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扫了王允修一眼,“楚家人什么意思?”
王允修垂首立于母亲跟前,低声道,“楚元祯去京城处理事务,可能怕阿凝独自住着不便,说等回来再接她回家。”
王夫人点了点头,淡淡道,“这么说,他们没有休掉阿凝。”
王允修低低应了一声。
王夫人神情平和,挺直的脊梁松了松,“既然如此,让阿凝休息两日,你便送她回顾家。如果还跟我们回去。倒是让楚家有把柄更要给她扣什么罪名。待楚三郎回来,只怕也不好解释。”
王允修又应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无限伤感道,“你说,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可怜的阿凝。”
王允修只静静地陪着,没接话。王夫人看了他一眼,叹道,“允修,你年纪不小了。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
王允修似是料定母亲必然会问这个事情,神态越发谦恭,“母亲,儿子还有孝在身。”
王夫人瞪了他一眼,“既然不能去考取功名,不如做点事情。你父亲从前一个苏州学生,来信问过,询问你有没有意一同经商。依我看,入仕也没什么了不起。不管名利,还不是为了活得风风光光生活无忧?过些日子你去看看吧。”
王允修微垂了头,过了片刻,应了一声。
楚家老爷子去世,甚是轰动,亲朋好友以及其他商家大户,凡有交情的皆去吊唁。王夫人让儿子亲自去,还让他一定去拜见老太太,把顾凝的事情问明白。王允修夜里回来说,老太太时好时坏,身子不是很好,不过杨姨太太见了他,很明白地说楚家绝对没有休孙媳妇的打算,也让王夫人不要听人乱说,如今家里乱,楚元祯不在家,怕顾凝不习惯压力大,所以才让她暂时回家住的。
王夫人彻底放了心,还带了丫头坐车亲自去楚家探望了老太太。
顾凝知道王夫人担心何事,所以处处谨慎小心,平日只安静地呆在房间里,每日念三遍往生咒,然后便帮王夫人抄经书,两个丫头在她身边做针线。
如此过了五日,老太爷出殡下葬的日子,顾凝穿了素白的麻布衣裙,戴了一顶白纱帏帽,想远远地看老太爷下葬。
王允修看她脸色憔悴,双目暗淡无光,禁不住叹息,“阿凝,你若这般去,肯定被人识出。到时候只怕惹起什么烦心的。不如我们驾车去,你远远看看,在车上磕个头,拜一拜便罢。你觉得如何?”
顾凝感激他的体贴,跟王夫人说明,坐车跟在长长的送葬队伍后面,默默流泪。远远地拜了拜,伤心地哭了一场,王允修怕她哭伤身子,强行带她回家。路上她说休息一下,结果昏了过去,王允修便也顾不得什么,将她抱在怀里让车夫快马加鞭一路回了小院。
请郎中来瞧过,只说忧思过度并无大碍,歇息两日放宽心便好。王允修苍白的脸色才算和缓了些。
第一章 顾家
那次昏倒之后醒来,顾凝从王夫人紧蹙的眉头里似乎看出什么,身体稍好一点,便立刻告辞回历城。王夫人再三挽留,顾凝便说想回家看看父亲,王夫人才依依不舍地让王允修送她回历城去。
一路上又是马车又是船,从清晨折腾到大过晌才到历城。
历城是座前宽后窄的县城,前头多是店铺和富贵人家,后面则是普通农户居住的地方。普通的土路颠簸得很,历城无人不知前县太爷家二公子王允修,一下船便有人送马车与他,用完让老陈送回即可。
顾家之前的老宅在城南,只不过有顾老爹几十年如一日地“能干”,短短的二十几年,顾家几经乔迁,终于搬进了一座又窄又小的院子。这还是老爷子闹出那桩气死人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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