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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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柳-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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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像是一会被烈火炙烤,一会被寒冰刺穿,意识似是清晰的,却无法醒来,直到在死寂之中听到朦胧的声音,像是雨滴从屋檐坠落敲打在阶上。
那响声逐渐清晰,柳钟情努力的睁开眼,终于从昏睡中挣脱,眼前是从未见过的地方,似乎正逢夜里,淡淡烛光映在床帐上,无声的摇晃。有雨声从窗外传来,一切显得安宁而静谧。
他动了动,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不知昏迷了多久,力气几乎全部抽离。
 “醒了?”
话音未落,床帐便被挽起,那只手生得甚是好看,手指修长,温润如玉。
柳钟情微微松了口气,“阿衍。”
温衍在榻旁坐下来,将一只竹制的杯子递到他面前,道:“许久未听你这样叫我了。”
当年自从他说破心事之后,两人反倒不能如从前一般无忌,柳钟情对他的称呼也渐渐从“阿衍”变成“少庄主”,此时重新听到这个称谓,忽而便有隔世之感。
 “你还是觉得我叫你庄主比较好?”柳钟情调侃一句,接过那竹杯,见里面盛的竟是药,也没有多问,就喝了下去,“小意呢?”
温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眉目间是掩不住的忧色。
柳钟情见状心中竟是慌乱无措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有点痉挛的握紧杯子,开口道:“发生了什么,你不要瞒着我。”
那声音就如同紧绷而颤抖的弦,随时都会绷断。
温衍微微闭目,将那之后的事的一一说了,只是尽可能简单的叙述,连一句安慰也无法说出口。
柳钟情身体却止不住的轻颤,想要说什么,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温衍将那竹杯从他手中取出来,免得弄碎伤了他,柳钟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控制不住的大力握着,质问道:“……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下!”
温衍却任由他将自己的手腕捏得生疼,也未挣扎,缓缓道:“因为,他一定要让你安然离开,我答应他了。”
柳钟情只觉得心口气血一阵翻腾,扶着床沿,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温衍取来干净的布帛擦去他唇边的血迹,道:“我知道你能明白……你若是不能如他所愿的那般好好活着,又怎么对得起他。”
柳钟情阖上眼帘,一动不动,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温衍便不再多说什么,房中顿时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的雨声飘渺传来,带着晚春落花的悲切,淅淅沥沥。
不知过了多久,柳钟情抬眼看他,道:“有件事我知道他一定是骗我的,我要你说实话。”
温衍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却仍是道:“你说吧。”
柳钟情道:“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并没有看出那封信的真正含义?”
温衍颔首:“是。”
 “那这五年……”
温衍缓缓道:“他确实说了谎,我待他并不好,在鸣沙教的种种,皆是为了制造假象。我误会了他,也没有做到你托付于我的事。”
 “你——”柳钟情听他这么一句句的剖白,只觉得心口被钝重的刀一下下划着,疼得几乎窒息。
 “我原本可以不说,但我不想瞒着你,毕竟,你同钟意是最亲近的,我不想一直隐藏着真相伪装什么也没发生,因为,我想同他在一起。”
柳钟情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我并不是因为不在意所以当时没有去救他,我只是必须替他完成他最想做的。”温衍顿了顿,抬手按住胸口,低声道:“毕竟,我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
柳钟情觉察他面色十分苍白,连额上都渐渐渗出冷汗,不由皱了眉:“怎么?”
温衍却是微弯了唇角,将另一只手伸出,只见那无名指上赫然有一道红痕,此时正缓缓渗着血,看起来竟有些可怖。
 “红线……”柳钟情一眼便认了出来,猛地抬起自己的手,只见原本手指上的红痕已然消失殆尽:“为什么……”
 “解除你身上的蛊毒,亦是我答应他的。”温衍道:“只有不负于他,我才能去做接下来的事。”
柳钟情看着他,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红线发作是何种滋味,他自然知道,此时在一旁看着,却无法做任何事替他减轻些许痛苦。
 熬过一阵,那痛楚犹在,却已然没有那么难捱,温衍深吸了一口气,却见柳钟情定定望了他一阵,道:“我会同你一起做那件事。”
 “什么?”
 “我要杀了谢橪,毁掉鸣沙教,”柳钟情抬眼,平复了情绪,眸中恢复了冷冽的锋芒,“我等了五年,终于有这个机会,阿衍,我要你帮我!”
温衍一愣,半晌笑了笑,低声道:“不愧是钟情。”
柳钟情轻哼了一声,勾起了唇角:“谢橪虽然武功高强,却并非功底扎实,幼时他师父为了让他长大后能够成为复仇的利剑,用蛊毒改造了他的身体,这样一来虽然习武进境神速,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微微眯起眼,道:“一旦破除与他身体相融的蛊,一切就会分崩离析!”
温衍沉吟道:“这样的秘密,恐怕并不容易知道。”
 “放心,我已经拿到了那种蛊毒的消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鸣沙教虽然看似一心,但仍是有一些破绽的。”柳钟情挑了眉梢:“我会把蛊毒的成份给你,想必你定是能找到破解之法的。”
温衍点点头,“可以一试,对了,你体内那股气息是如何得来?”
 “‘移花接木,枯木逢春’,你可听过这种功法?”
 “未曾。”
 “若是修习此法,武功练至一定境界,便自行废去,再借外力重头开始,可突破原先的桎梏,练至更高层。”柳钟情握收紧拳头,道:“知道这种功法后,我一直在找机会,那日在铁索桥上,我接谢橪双掌,便运了心法,借力冲开筋脉,也悄然留下了他的一部分内息。谢橪优柔寡断,那时他本可杀了我,却偏偏手下留情,若是他日后死于我手,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温衍望着他冷冽的眉眼,道:“你当真狠得下手?”
 “自然,”柳钟情冷笑道:“我柳钟情既无侠骨,亦无柔肠,更不会效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只相信以牙还牙,以血洗血。谢橪待仇家一向心狠手辣,我更不会输于他。”
 “除了蛊毒的事,其他的要我如何做?”
 “我们如今在何处?”
 “碧陵派。”
 “此处确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柳钟情略一思索,道:“先放出消息,说你可以用我换小意回来,必得保证他的安全,地点定在中州,决不可在云川。” 
温衍不由迟疑:“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柳钟情眸子亮若刀锋,满含杀意,“我要让他先得意,再万劫不复!”略微停顿,他忽而一笑,那张精致的面容一霎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阿衍,你还记不记得‘往生’?” 

☆第21章 万里云罗一雁飞

 碧陵派中向来十分幽静,此时正值晚春,刚下完一场雨,满地落花凌乱堆积。
柳钟情立在回廊之中,静看那满庭落花,微风徐来,吹起一点雨水的湿气和草木清香,拂过衣袂,轻轻缠绕指尖。
在温衍的帮助下,经过几日调养,他身体逐渐复原,武功也已恢复几成,只不过要达到从前乃至更上一层,大概还需要一段时日闭关。
 “柳公子,喝药了。”
思绪被打断,柳钟情回过身,只见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端着药碗站在他身后,虽然身着碧陵派以麻布制成的弟子服,但剑眉星目,十分有神。
柳钟情道了声谢,接过药碗,微微挑了眉梢:“素闻碧陵派不问江湖之事却多隐世高人,看来确实不假。”
这青年何时来的,他竟未听到脚步声,仿佛只是风吹叶落,了无痕迹。虽然他武功尚未完全恢复,但这般能让他毫无觉察,也非易事,毕竟习武之人纵然失了内力,敏锐直觉仍在。
青年闻言却是懒懒一笑,道:“只因师父师伯他们皆是怕麻烦的闲人,除了追求武功极致便只是养花弄草。”
柳钟情见他全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只是轻笑一声,端着药碗一口饮尽。
青年乍见他笑,仿如一霎冰消雪融,兰芝初绽,不由得呆了呆。
柳钟情将药碗放回他手中的瓷碟上,看了他一眼,道:“你脸红了。”
 “啊……啊?”青年险些将碟碗摔了,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回目光,将一个油纸包着的小方块递到他手上,随后告辞离开了。
柳钟情将那油纸剥开,发觉竟是块砂糖,不由得好笑。
还未想好如何将那块糖处置了,便听一人笑道:“还不快些吃了。”
柳钟情转头,只见温衍站在庭中落花之间,微带笑意,不由挑眉道:“这个不会也是你想出来的吧?”
温衍忍着笑意:道:“纵是从前,我似乎也没这般哄过你。”
柳钟情拧了拧眉,道:“小意可是很怕苦味的。”
温衍道:“我可以想办法把药做得不那么苦。”
 “那请你以后也不要把我的那份做得那么苦。”柳钟情面无表情的说完,将砂糖放进嘴里。
温衍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柳钟情冷眼扫着他,不以为然。
 半晌,温衍敛了笑容,道:“真觉得你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柳钟情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无论是谁离开了禁足的樊笼都会如此。”
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都静默下来,忽听空中传来一阵翅膀的扑棱声,温衍抬头,却见竟是柳钟意带着的那只蓝色鸟儿,心中一震,连忙抬手让它落在自己臂上。
因这鸟儿太过惹眼,他们在鸣沙教时一直只是将它藏在房中,故而柳钟情也未见过,不由疑惑道:“这是?”
 “是钟意的。”温衍虽不知为何小蓝会忽然飞来寻找自己,但见它腿上系着薄薄的纸卷,连忙拆了下来,努力维持着双手的稳定将其展开,只见上面仅仅写了四个字——
 “安好,勿念。”
温衍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方才递给柳钟情。
柳钟情微微皱眉,看了半晌,道:“应当不是谢橪,小意若是在他手里,便是他唯一握着的筹码,写这个根本毫无意义。”
温衍道:“若是钟意无事,早该通知我们,绝不会拖到现在。”
 “除非……有人救他?”柳钟情忽而像是想起什么,道:“你们去云川时可曾遇到什么人?”
温衍略一思索,眸子微微一亮,道:“是萧祁?”
 “是他……?”柳钟情皱了眉头,半晌,道:“改变计划。”


 “钟意,你当真是翅膀硬了,连我的命令都敢不听了。”青衣男子坐在榻旁,端着杯温热的茶,看着榻上刚刚醒过来的人,平平淡淡的开口,声音却不怒自威,带着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柳钟意咬了咬牙,想要用力撑起身体,却被那人按住,低斥道:“你做什么?”
柳钟意无力起身,只能微微垂着眼帘,低声答道:“属下甘愿领罚。”
 “领罚?”萧祁轻哼一声,道:“你如今这样,楼中随便一样责罚都受不住。”
柳钟意道:“待属下好了,再罚亦可。”
 “鸣沙教毒蛊之术独步武林,你倒是毫不担心。”萧祁露出些无奈神色,叹了口气,眼神也柔和下来,“温庄主现在何处?”
柳钟意犹疑的蹙了蹙眉,不答。
萧祁知他不愿透露那人消息,摇了摇头道:“只怕你身上的蛊毒也唯有百草庄能解,我带你去寻他如何?”
柳钟意微微偏过脸,淡淡道:“不必,去夜离那里罢。”
 “夜离虽然擅长用毒,却不见得能医好你,”萧祁眉梢轻挑,道:“怎么,连我都开始怀疑了?”
 “属下不敢,”柳钟意咬着下唇,半晌,道:“只是属下不愿见到他。”
 “哦?”萧祁淡然一笑,道:“我可是听说,前些日子他曾传消息说要用钟情换你回去,只可惜迟我一步……谢教主可很是后悔。”
柳钟意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呵,”萧祁低笑:“怎么,这不是你素来有所期待的么?终有一日,他会看到你,知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然后,把你看得比钟情重要……”
 “不,”柳钟意阖上眼,冷静下来,道:“他不会那么做的。”
 “你怎知他不会,”萧祁悠悠然喝了口茶,道:“所谓爱,总是令人毫无头脑。”他轻轻垂目,眸中忽而神色难辨,竟似有些伤怀之意。
 “他若是做这样的事,我反倒觉得这些年都是个笑话,”柳钟意淡淡道:“他既不喜欢我,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萧祁长叹一声,道:“怨他么?”
 “不怨。”柳钟意不解萧祁为何有此一问,便只是敷衍答了,转了个话头,道:“我仍是想知道,谢橪为何会忽然放了我,楼……”
 “嗯?”萧祁打断他,“叫我什么?”
柳钟意抿了抿唇,低声道:“……师父。”
萧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其实鬼楼与鸣沙教素有些利益关系,我自是也有筹码,才能换你回来。”见柳钟意不说话,他便接着道:“想必你也有所察觉,鬼楼所用的毒药,正是鸣沙教所提供的,相应的,鬼楼也会给鸣沙教提供一些东西。正因为这些利益关系,我当初才警告你莫去。”
柳钟意蓦地看向他:“那么哥哥在鸣沙教的事,师父也是知道的?”
萧祁摇了摇头:“这个我确实不知,鬼楼与鸣沙教虽有交易,但互不干涉,鸣沙教中的秘密,又岂会告诉我这么个外人?”
 “那师父是如何知道我在鸣沙教中的?”
 “我来此地,一是为了寻你,二也是要去鸣沙教一趟,后来未见你来,便先行去了慕月崖,却见夜离养的那只鸟在那悬崖盘旋,故而猜测你应是出事了。”萧祁将茶杯搁在一旁,叹道:“你倒真是长进了,那日在客栈里,将我也瞒了过去。”
柳钟意低了低眼,没有说话。
萧祁见状道:“你好生休息罢,谢橪所下的蛊毒,我也不甚了解,就如你所说,我们先回中州到夜离那处去。”
 “多谢……师父。”
柳钟意闭上眼,不知为何,心中总隐约觉得不安,却又想不通究竟何处有所疏漏。
那日谢橪将他带离地牢之时曾冷笑说:“有人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要救你出去,既然留着你也没多大作用,我便答应了。只不过你已经沾染上蛊毒,放心……这蛊毒不会要你性命,我不想杀你,但是,我会得回自己想要的。”
见到来救他的人是萧祁时,不知怎的,竟没什么惊讶之感,只是心中疑窦丛生,无法完全相信他,故而连传信给温衍也是偷偷瞒着他的。此时虽得了那人的解释,却仍是无法完全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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