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江湖--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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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江湖--伊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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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望一眼残破的老房子,可以肯定,这里决不是沈家大院,我从炕上跳下来,想要仔细观察一番,突然又有了咳嗽的冲动,掩嘴一阵猛咳,摊手一看,哎呦妈呀!整只手掌上都是血。
    背後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受了重伤,最好乖乖地躺著别动。”
    回头一看,老头背了个大箩筐,正从屋外踏进来,一面不忘拿眼瞪我,道:“我的药再好,自己不好好调养,伤也是恢复不了的。”
    我噢一声,坐回炕头上去,屁股才著地,忽然想起什麽,一下又站了起来。
    老头放下满箩筐的药材,回头看我:“怎麽了?”
    “我没钱付你症疗费。”我说。
    老头一愣,遂哈哈大笑:“上次沈老爷给的药费足够连你的伤一块儿治了。”
    我这才安心躺回去,瞧著手掌上的鲜血,毫无预兆地记起头一回遇见沈金银的时候,他也是被我打得到处吐血,现在想想,一定很痛吧。我那时怎麽忍心下手那样重?
    老头到药柜上捻了几贴药材到药壶里,正要往外头去,我随口问:“现在什麽时候了?”
    老头答得不经意:“你睡了一天,现在是清晨。”罢了,踏前两步,再多加一句话来刺激我,说,“沈家公子今天成亲。”
    我直到他走远了,这才回过头去,倒在炕头上低声抽泣。我想我的心脏一定是被沈夫人打碎化掉了,血水流得满胸膛都是,一股血腥气。
    脑海里呈现的都是沈金银的脸。他骂人的样子,揍人的样子,还有贪财病发作时候不顾一切的样子。真是奇怪,我居然想不起来他到底有什麽好的地方,回忆里都是缺点,点点滴滴。
    为什麽他真正不在身边的时候,我记不起任何一件大事,却唯独只思念一些微小的细节?
    沈金银!可恶!沈金银!
    都是我的错,为何当时不多坚持一下?哪怕只是再憋著说一句“我没事”,现在也不必在这里自怨自艾。我是白痴!我是傻瓜!
    我拿拳头去锤地,眼泪和血水糊在一块儿,然後一只碗被苍老的手托著递到面前。我看一眼,埋下头去,闷声道:“我不饿。”脑袋便被人拍了一下。
    老头说:“谁管你饿不饿?这是药!”
    我於是靠墙坐好,咕噜咕噜往喉咙里灌汤药,那药苦得很,更增添我愤懑。
    後来我在屋子里干躺了半天,看著日头一点一点往西边挪移,干脆闭上眼去睡觉。没了沈金银在身边,一切好像都变得很无趣,不想动也不想吃,任何事情都显得索然无味。
    师傅的嘱托尚在耳畔回荡,可是我懒懒提不起精神。
    “师傅,江湖对不住你。”我自言自语,“师兄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了。”如今我只愿躺在床上烂掉。
    夕阳西下的时候,老头从外头进来,瞟我一眼,兀自坐到桌边去吃饭,边咀嚼食物,边旁敲侧击地说:“不知沈家的喜筵办得怎麽样了,东西一定很好吃,大鱼大肉。可惜我跟他家没交情,不好意思去。”
    我侧过身去,面墙躺著,不发一言。
    老头又问:“你怎麽不去?听说,你同沈家公子不是患难之交?”
    烦死了。
    见我不理他,老头於是继续埋头吃饭,不再开口。
    外头街上吵吵嚷嚷的,敲锣打鼓闹腾声隐隐飘进屋内,惹得人心烦意乱。我在炕头辗转反复,不断变换姿势,终於还是按捺不住,一下从床头坐起身来。
    “吵……”
    我後面两个字未能出口,忽觉身侧扇来一股习习阴风,身子连忙往後一闪,得以避过迎面而来的暗器。只听得耳畔!的一声,一根黑得发亮的细针牢牢扎入身边墙头,针尾上还系著一张白色纸条。
    那暗器我自然认得,当日在避邪山庄时,有人使它出手相助,救我一命。
    回头往窗外看,半个人影也没见到,我於是顺手拔下那细针,解开上头的纸条到面前展平,就见纸条上写了几个大字:XXXX。
    当然了,我并不识字,转手递给桌边的老头,问:“神医,上头写什麽?”
    老头接过扫了一眼,念道:“公子有难。”
    公子有难?!
    我被老头勒令灌下一大碗药汤,以防止自己不停吐血,随後拿了一只馒头边啃边快步出了破屋子,直奔沈家大院。
    虽然不明白纸条上的“公子有难”所指为何,可是我相信发信那人不会骗我,这是一种直觉。
    来到沈家门外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我攀上主屋的琉璃瓦,静趴在一旁观察院内宾客动静。大院之内酒席满布,一桌一桌摆开了任人畅饮,宾客成群结队嬉笑打闹饮酒作乐,间或偶尔过去戏谑沈老爷一番。
    随後,新人驾到。
    只见从屋内慢步走出一双碧人,新娘子一身红衣,头顶红帕,手挽著身旁新郎官的胳膊。新郎亦然红衣一身,头戴官人帽,被人群拥著,亦步亦趋地向前挪移。
    唯独比较特别的是,新郎身上还绑了一圈粗麻绳。
    众人纷纷围拢过去,沈家夫妇乐呵呵的,同另一家的老爷夫人分别坐於堂上主席,一边的司仪高声唱词──
    “一拜天地!”
    那对新人回过身来面向堂外跪下,磕了一个头。
    我看见沈金银脸上的表情颇漫不经心,眼皮耷拉著,两眼之下还挂著两个黑圈,额前的头发有一些散乱,一派有气无力的样子,不觉心疼。
    司仪又唱:“二拜高堂!”
    沈金银挣扎著爬起转过身去,我忽然瞅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截薄铁片。乘著众人不备,他正用那铁片悄悄磨身上的麻绳,似乎想磨断束缚身体的绳子。
    两家的父母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来,放到新娘子手里,含笑嘱咐几句话,沈夫人拿手拍拍沈金银的肩膀,也同他讲了什麽,离太远我听不清,只看见沈金银一耸肩抖开沈夫人。
    沈夫人也不介意,将红包直接塞进沈金银的褂子里面,由他退回去。
    司仪点头又待唱最後一句,嘴一张,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众人不约而同拿了惊讶的眼神去看那司仪。然而紧接著,堂上的其他宾客们也如传染了什麽急病似的,大片大片瘫软倒地,摔成一团。
    场面一时变得诡异,沈夫人瞪大了眼从凳子上跳起来,未能做出第二个动作,也学著别人那样,跌回椅子里去。
    到最後,尚能稳稳当当立在沈家大院里的,除去身子被缚行动不便的新郎和若不经风大惊失色的新娘,就只剩下一队手执兵器的剽悍匪徒了。
    我此刻仍旧趴在房顶上头按兵不动,心中掂量著现在对方人多势众,不妨先探探他们的底。
    就听带头那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哈哈一阵大笑,跨前一步去,拿了手中的大刀拍拍沈夫人的脸颊,道:“没想有朝一日,曾经风光一时的金狮派掌门,也会落在我的手上。”
    “少拿你的脏手碰我娘!”沈金银气急,说著要冲上前去,匪徒队列里即刻闪出一个身穿蓝布衫的女子,从怀中所抱的繈褓之间抽出一把豔红色带刺短刀架在沈金银脖子上,立时令他止步。
    主座上的沈老爷大惊,颤抖著嗓音喊:“女侠饶命,别伤我家金银!”
    一旁的沈夫人不觉瞪起眼珠,啐了匪首一口,冷笑道:“没想顺风镖局的郝镖头,居然是个江洋大盗。”
    那匪首听闻,更是仰天大笑,眯起眼来得意地问:“怎麽样?郝顺风这个名字很适合开镖局吧?”罢了,他不等回答,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这名字就是为了转行开镖局才改的,当年我带著寨里一众兄弟驰骋江湖的时候,本叫做郝多钱。”
    “你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大盗郝多钱?”沈夫人吃了一惊。
    大堂里头众财主老爷们也都忙不迭地倒抽凉气,感慨声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郝多钱於是笑得越发张扬,手里的刀子不觉随著身体的舞动时上时下,嘴上一面说:“没想我阔别江湖多年,家传的软筋散依旧威力不减当年啊!这种粉末洒在空气之中无色无味,只有喝了酒的人才会应验药效,浑身无力,任人摆布。真不巧,今儿个公子大喜之日,诸位贪杯,中了我的药毒,也是活该。”
    “呸!”沈金银突然打断郝多钱自鸣得意的吹嘘,高声道:“废话真不少!你究竟想要多少钱?”
    郝多钱不以为意,优哉游哉地回身坐上主席的桌子,掂著手中的刀,笑道:“我一文钱也不要。”
    待到堂上众人发出阵阵唏嘘之声以後,郝多钱这才一脸意料之中的神情继续说:“我只要沈夫人交出金狮派传家的宝物──财神爷!”
    “财神爷?!”沈夫人的面色一下阴沈下来,两眼直盯住那头的郝多钱,“你要财神爷做什麽?”
    郝多钱闻言,顿时扬起眼上两道浓眉,自说自话一般道:“做什麽?你问我要财神爷做什麽?”他突然变得激动,手里的大刀在空中挥舞,“你以为现在的镖局生意有多差?这年头,劫道的越来越少,难的路上碰见一个,也不过三角猫的功夫,那些个大户人家都不上镖局给我们做生意,自家的保镖能一路应付了!我当然是要请财神爷求财了!你以为我怎麽会答应接你们家绸缎庄这种小生意?就是为了乘机拿到财神爷!”
    “你费那麽大工夫弄晕我们一大家子,就为了这种理由?”沈金银在那头嘴角一抽一抽地抖动。
    “废话!”郝多钱提了刀吼回去,“你们沈家能有今天的风光,还不全凭了那只财神爷保佑!”
    “我说郝多钱。”沈夫人瘫在椅子上叹气,“其实那只财神爷……”
    “少开玩笑了!”
    未待听完沈夫人的话,沈金银突然咆哮一声,双手往外一撑,绑住身体的麻绳根根断裂,这倒真把那票匪徒吓得不轻,就连那用红色短刀抵住他喉咙的女匪也吓得朝後倒退了一步。
    只有屋顶上的我才知道,这不过又是沈金银使的一点小伎俩罢了──那绳子先前就已经被他用铁条割断。
    也亏得沈金银够镇定,居然当著众人的面,摆开一个金狮派独门绝技“狮心风”的起始动作,双臂环抱,一面瞪起两眼,看死面前众匪徒,大声威吓道:“看谁想以身试法,亲自尝尝金狮派密技!”
    闻言,众匪徒纷纷往後大退三步,沈金银脸上不觉透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怪笑,我也险些在屋顶上头喷笑而出。
    谁料那头匪徒首领郝多钱突然冷笑一声,镇定自若地握起大刀就直冲沈金银挥砍过去,嘴上一面叫:“小子!告诉你,金狮派密技从来只传女,不传男!”
    沈金银脸色大变,一时愣在当场,没了反应。
    眼见郝多钱的大刀就快砍上沈金银的脑袋,我脑袋一热,突然鼓足气,纵身从屋顶上飞了下去,一脚踢在郝多钱的左脸之上,令他倒旋了半个圈,方才两腿落地。
    身後沈金银一下抓住我的胳膊,兴奋地大叫:“胡江湖!你终於出现了!”
    我回过头,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凝视他重现光彩的两眼,问:“沈金银,你没受伤吧?”
    不过一个晚上不见,他居然憔悴了那麽多,愈发令我的自责之心死灰复燃。可以的话,我宁愿沈金银拿刀捅我两下,以作补偿。
    沈金银一愣,脸上突然显出一抹羞臊,抬手拍我的胳膊骂:“一晚上不见,变得那麽矫情!”
    我於是呵呵地笑,就听身後沈夫人高声怒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什麽时候了还打情骂俏!”
    回头一瞧,那郝多钱又再挥刀砍过来,我深吸一口气,高举两手,嘴上叫:“让你见识一下飓风派密技──势不两立!”
    我的两手手掌聚气於头顶上方,双臂伸直,双掌之间捏了个半大不小的空气团,然後使劲朝地上摔去,就见一道绿光顺著我的手势砸向地面,又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长条波形弧线,直直打进郝多钱胸膛,带著他的身子,延续那波形一路飞出堂外。
    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一直到看见郝多钱跌入外头池塘,我这才收势沈气,回过头去瞪那票匪徒,他们於是又大退三步。
    “好了。”我向那手执豔红短刀的女子略一点头,道,“把软筋散的解药交出来吧。”
    “我不知道解药在什麽地方。”那女子讲得理直气壮。
    “你说什麽!”
    身後的沈金银大叫著要过去咬人,忽听得堂外传来郝多钱的声音:“先把财神爷交出来,再给解药。”回头去看,他正浑身湿漉漉地从池塘里爬出来,笑得阴毒,嘴边还挂著一丝血痕。
    “小兄弟,你功夫不差,可惜内力弱了一点。”郝多钱看我一眼,站到汉白玉铺成的大路上,像条癞皮狗似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珠,随後拿了一对凶悍的大眼,恶狠狠地去瞧堂上的沈夫人。
    沈金银跨前一步,挤到我前头,扯开嗓门嚷:“看你这条落水狗还敢在此叫嚣!胡江湖,再赏他一掌‘势不两立’!叫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我咧嘴傻笑,嘴巴凑到沈金银耳畔低声说:“这招很费内力,三天之内只可用一次,我现在连使其他招式的力气也没有了。”
    沈金银霎时睁大一双眼,表情僵硬地回头瞪我,恨不得立马喷我一脸血水的样子,随後身子一晃,躲到我身後,一双手拽著我的胳膊推搡,一面还不忘虚张声势:“郝镖头,你怕了吧!”
    此刻天已大暗,月牙悬在天边,散发著诡谲的光芒。场面一时沈静下来,谁也没敢轻举妄动。外头响起三更鼓,突兀地回荡在整座沈家大院之中。
    最终打破这种沈寂局面的,是主席上的沈夫人──
    “郝多钱。”沈夫人终於开口,吸引全场注意,“跟你说实话吧,我不知道财神爷在哪里。”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郝多钱不信。
    沈夫人轻叹一声,信誓旦旦:“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目光移向天外的月牙,口气缓和下来,开始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一般,导入话题,“当初带著金狮派的那樽财神爷嫁给沈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光蛋,可是我看中他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我相信他一定闯出一片天地,一定能行!”
    “夫人……”沈老爷在旁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下牵起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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