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烬一世- 第18部分

　　想不到浩灵山庄竟然是上官家，那么事情就更不可能了！

　　我想也不想的，抢过一边救火人搬来的一桶水兜头淋在自己身上，一头冲进漫天的大火当中。

　　炙热的烟火灼烧着肌肤，感觉身上的衣物都要融化了一般。越过了山庄大门，里面的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我冲到前方庭院中，看到满地腥红鲜血，和满地已经焦灼看不清面目的尸体。

　　空气中烈焰散发着袭人的热浪，满地残垣，肉体烧焦的臭味萦绕在鼻端。火红的光芒映着上官红鸢一袭红衣，若朝霞一般的脸上，眼角的鸢尾花凄美绝伦。

　　我向前走了几步，却见他突然走到另一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紫色长籇，上面沾着些污浊血迹，那是——上官紫轩的东西！

　　我一时间如鲠在喉，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上官红鸢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缓慢起身，将长籇拿在手里，如同持着挚爱一般，一身红衣如同浴血。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却见他无神的眸子抬起来，望着我依旧无神。

　　“两年前，我看见慕烬从聚丰庄的漫天尸海里走出，那个时候正是黄昏，火红的夕阳照着腥红的鲜血，像极了眼前这场大火。”

　　上官红鸢身子摇摇欲坠。

　　“只是如今，这里换作我自己，才发觉毁灭代表的不仅是绝望，还有剜心刮骨的疼痛和憎恨！”

　　火光落入他的瞳孔，映出一片火红。

　　正如他所言，这是一幕充满绝望的画面。火红的双目，滚动的不是浓浓烈焰，而是不断愤涌的血色力量。

　　仇恨的力量。

　　毁灭可以抹去一切力量，亦可以催生一切力量。

　　上官红鸢体内此刻涌动的强大力量，足以毁灭另一个浩灵山庄，包括他自己。

　　这个刚刚还在酒楼扬言找我讨还零花钱的孩子气般的公子，已在一瞬之间被迫长大。我知道他至此会背上满门倾覆的仇恨，并带着这份仇恨继续成长，一直到失却自己，万劫不复。

　　我哑口无言地望着他，看着他那双映满火光的瞳仁缓缓闭上，又猛然的睁开。颀长的红色身姿孑然立于满院残骸之中，犹如立于世界之巅。

　　他脚步摇了摇，嘴角突然溢下鲜血，那鲜红的颜色与火光融合到一起，似乎本来就属于同一个世界。

　　我哑然张了张嘴，看着他瘦削地身姿遥遥飘落，一如一朵倾世的鸢尾凋落。

　　沙无赦冲进来，怒骂着一把撞开我，手中的大刀与不知何处飞来的三颗细小石子相撞，碰出阵阵火花。大刀脱手，沙无赦亦是虎躯一弹，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蹦出一大口鲜血。

　　“娘的！”沙无赦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吼道：“那个缩头乌龟王八蛋，有本事站出来和爷爷当面较量，暗算算什么好汉！”又一口鲜血冲口而出，连他的胡须都被染红了，他还不死心地骂道：“娘的！”

　　看样子他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我赶忙按住他，跑过去将上官红鸢背到背上，沙无赦自知无趣，一瘸一拐的随我们慢慢跑出火海，最终体力不支，倒在青鲨帮一众人的惊呼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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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凉尽江湖第五十二章。劫后余生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沙无赦重伤昏迷。上官红鸢身中不知名剧毒，也是昏迷不醒。即使是在昏睡期间，也握着上官紫轩的那只紫籇，无论怎样也不肯放手。

　　我将蜀中有名的没名的大夫请了个遍，却无一不摇头说这两人一个受伤一个中毒，都是无解之症，现在还能撑着一口气已是奇迹。

　　青鲨帮众人早已人心涣散，虽然还处在一块儿等着沙无赦醒来，但是我估计若沙无赦真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去了，恐怕他们也就该散了。

　　这样一群人，枉沙无赦将他们当作生死兄弟！

　　这些天我一直在打听慕大哥和闻萧的下落，但是无果，想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蜀中有一段时间了。我也曾想过去灵雾宫求助，但是别说蜀中到灵雾宫路途遥远，就凭灵雾宫是个寻不到的秘境之处，我到了雾山脚下，还不一定能够顺利找到慕大哥。况且，沙无赦和上官红鸢的情况，怕是撑不了那么些时日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来不及了。

　　我正急的团团转，突然听到隔壁沙无赦房门口似有吵闹声。走出去，看到几个还算关心沙无赦的青鲨帮当家的聚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这些天我跟他们相处得时间长了，也渐渐弄清了他们谁是谁，慢慢的算是熟悉起来了。遂问他们道：“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叫阿常的当家道：“刚刚有一个穿着杏色衫子的少年突然翻墙进来，二话不说就冲进了老大房间，还将房门反锁了，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会不会对老大不利！”

　　我心道你要是真担心你家老大还不快踹门进去，愣在这里等着自家老大被人害死了哭丧啊！后来又一想，也罢，青鲨帮有些事，迟早是要解决的。

　　我想了想，问道：“那个少年是不是十七八岁，样子很嚣张，头发长到这里，然后……头上插了根青色的簪子？”

　　他们一愣，阿常道：“慕公子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慕公子认得里面的人？”

　　我也是一愣，说到强闯人家房间的少年，脑袋里不自觉就浮现了那人的影子。突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只道：“你们放心，就在房门口守着，待那少年出来，带他来见我好了。”

　　之后我便回到房里等着，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听到一个轻脆脆的声音在外面嚷嚷：“少爷我是来救人的，你们拦着我做什么，信不信少爷现在就回去把你们老大整死！”

　　我听外面众人杂七杂八地乱劝一通，觉得好笑，遂又走出去，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于是笑道：“这位公子，好久不见！”

　　那人一见我，鼻孔顿时朝天：“我就说怎么会有人知道是本少爷，原来是你这只胖猫儿！”

　　我强压下心中骂人的冲动，道：“公子既然来了，左边屋里还有一位病人，还劳烦公子帮忙看看。”

　　他道：“你算哪根葱？本少爷凭什么要帮你？”

　　我道：“你平白无故跑来救了沙大哥，又是为了什么？”

　　他脸上神色越发得意：“自然是因为有人求我喽！”

　　“有人求你你就会救？”

　　“那要看是什么人！我忘川仙人是有名的四不医，非濒死之人不医，非疑难病症不医。非少爷我看中的人不医，无我想要的东西的不医！”

　　我暗暗深吸一口气，道：“那么，公子想要什么？”

　　他瞄我一眼，又哼了一声，道：“慕凉，我发现你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看你这一副强作镇定的样子，少爷我想扁你！”

　　我点头：“好，你打我一顿，然后进去替上官红鸢解毒。”

　　他气得跳脚，直叫道：“你！你你！”

　　我一扬眉：“公子可是说话算话？”

　　他气鼓鼓瞪我半晌，只得咬牙道：“好，你等着，本少爷待会儿跟你算账！”说罢，小脚一跺，气冲冲地闯进上官红鸢的房间去了。

　　我怡然自得，正准备回屋，却突然听到屋子里面发出一声惨叫，不是别人，正是中毒昏迷了数天的上官红鸢！

　　我和青鲨帮一众人面面相觑，迅速挨到门前，拨了条缝儿瞅着，生怕那白净净的小公子一气之下将上官红鸢给咔嚓了！

　　我看那位忘川仙人一边将三寸来长的银针扎进上官红鸢雪白的胸膛，一边拍他的脸，声音故意放得挺大：“喂喂，我说，你要疼死了也别怪我，要怪就怪慕凉那臭小子！”

　　说着又一针扎下去，我看昏迷了许久的上官红鸢此刻居然已经醒了，只是脸上神色痛苦不堪，却生生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再不发一声。

　　忘川仙人似乎有些不满，捻了捻他胸膛的银针，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可爱，学谁不好偏学慕凉那个臭小子一声不吭，小心少爷我将你整残了，一辈子再也叫不出来！”

　　这个古怪的忘川仙人声声句句不离我的名字，还明显是鄙视奚落。我不禁想，难道以前我和他结了什么仇怨不成？

　　不过最终他还算是言而有信，将上官红鸢医得半死不活了之后跑出来，一脚踏着门板一手插着小腰，看着我道：“慕凉，把你的手给本少爷！”

　　我下意识的收手，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头一扬：“少爷我给你把脉还不成么？”

　　我不相信道：“你有这么好心？”

　　他道：“少爷我只是想确定你还有几年可活，先给你提个醒儿，免得什么时候你死了自己都还不知道！”

　　我头顶降下三条黑线，心想这人怎么带刺带成这样的，我以前跟他一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下的死期还是不劳公子探了。”

　　他眉毛扬起来：“你是怕了？”

　　我将手伸出去：“谁怕啊，来就来！”

　　他一手搭上我的脉，懒洋洋察了一会儿，道：“嗯，心脉受损严重，大概还有个十年可活吧，若是注意得好，也许还能多活个几年。”

　　我笑着收回手，道：“还有这么久么，我还以为只有几个月了呢！”

　　他吃惊：“你知道？”

　　我道：“我自己的身体当然会知道了！”

　　他又道：“我给你开几幅药吧，不过得注意着点喝，不然死得更快！”

　　我撇撇嘴，道：“不必了。”

　　他又气得跳起来，叫到：“本少爷给你开的药你竟然不要！全天下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本少爷的！”

　　我道：“那又如何？”

　　“少爷我非要给你开不可！”

　　他撸起袖子，竟一下子跑到我房间里去了。然后取了纸笔，写了一大堆，然后跑出来丢给我，道：“记住，每天温水泡服，只取一点就可，要是哪天让本少爷知道你敢不吃，本少爷就天天跑来给你扎针！”

　　我一听他这药的用法有些耳熟，遂接了药方一看，一味不差，正是当初闻萧大哥给我的几味药。我当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问道：“这些药是干嘛的？”

　　“强健心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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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凉尽江湖第五十三章。秋觉现世

　　那个自称忘川仙人的臭小子跑来一番闹腾，到底是将沙无赦和上官红鸢两混蛋给我治好了。只是两人都伤得不轻，恐怕还得静养个好几天。

　　我跑去看沙无赦的伤势，他人已经清醒了，一见到我就骂骂咧咧：“我靠，老子就昏迷三天，你小子就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到时候不短命才怪！”

　　我一脚踢在他床沿上：“少爷我本来就是个短命鬼，这点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来历不明的石子儿也敢挡，正当你大爷的身子是铁做的啊！”

　　他呸了一声：“老子是为了谁？换你小子挨那么一下，保证当场就一命呼呜了，到时候你找阎王爷骂娘去！”

　　他这一说，我就不说话了。挨着床沿坐下来，发呆。

　　沙无赦见我不对劲，爬起来用两只手捏住我的脸往两边拉：“啧啧，这么好的皮肉居然一下子瘦了这么多，慕烬那个小白脸见了还不杀了老子！”

　　我拍开他的手，吼道：“你他娘的少跟老子扯淡！”吼完，突然又送他一眼秋波，摸摸脸颊，问道：“真的瘦了？”

　　沙无赦抖了抖：“哎哟娘诶，老子一身鸡皮疙瘩！你他娘的别跟老子来娘们这一套好不？”

　　我瞥他一眼，提脚往外走。他在后面喊：“哎哎，臭小弟你这么猴急，娶媳妇去啊！”

　　我回身一脚踢翻一张椅子：“老子是要过去看鸢尾小子！”

　　沙无赦连忙爬起来：“你等等，老子也跟着去看一下，那小子那天晚上就状态不太对！”

　　等我跟沙无赦跑到上官红鸢的房间门口，就听到房间传来噼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我和沙无赦对望一眼，立马踹门进去，上官红鸢正着了一身雪白单衣亭亭立着，手中握着一块碎瓷片愣神，眼角血红鸢尾暗淡无光。

　　我和沙无赦俱是一惊，连忙跑上前去，陪笑着去夺他手中瓷片。

　　“唉鸢尾小子，冷静冷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是，人只要好好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是不是？”

　　沙无赦在旁边也道：“就是就是！就算你小子家破人亡了，也不还有兄弟咱们嘛，没必要寻死的是不是？”

　　我一脚踩在沙无赦脚背上，怒道：“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沙无赦疼得脸抽筋：“老子不懂，你他娘的就懂了？我看你小子也机灵不到哪里去！”

　　上官红鸢蓦然看着我和沙无赦争吵，竟也轻易让我们将他手中那要命的玩意儿夺了。沙无赦赶紧揣怀里藏好，跑到上官红鸢面前，正色道：“老子知道你小子难过，浩灵山庄这事儿也是老子失职，让霍无名那小子钻了空子。老子是没想到，他霍无名跑了两三年，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敢打到武林名派头上去了，他娘的，老子抓住了定将他剁碎了喂狗！”

　　上官红鸢抬头，依旧毫无表情，说：“不是霍无名干的。”

　　沙无赦一下子愣了。“你说啥？”

　　上官红鸢道：“我看到了，不是霍无名干的。那个人，比霍无名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我深吸一口气：“那人是谁？”

　　上官红鸢看我一眼，摇头道：“我不认识，更没听说过。看她的样子，倒是个女人。”

　　“女人？”我惊讶道：“你可看清她的样子？”

　　“说是倾国倾城亦不为过，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只依稀记得她的气质，有些眼熟。”

　　他抬头看我一眼，继续漠然道：“这种气质，两年前我曾有幸一见。”

　　“两年前？谁？”

　　“灵雾宫宫主，慕烬。”

　　我哑口无言了。

　　沙无赦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道：“洛神？”

　　上官红鸢突然变得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