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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念惜遗孤
天气愈来愈冷，顾府偌大的园子更显得刚刚入冬的清冷。外面天寒地冻，顾府却是喜气一片，顾甫伦回京面圣述职之后就赶紧回家到老夫人房中向母亲请安。老夫人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儿子，眼中含着泪水，语声颤颤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夫人见丈夫鬓边又添了白发，不免心疼，当着老夫人面又不敢哭，只能忍着眼泪在眼圈中打转。“去，见见你夫人，你不在就辛苦她了。”老夫人放开顾甫伦。
顾甫伦见妻子站在一旁，走过去深深作了一揖，面色郑重地说：“辛苦夫人了。”顾夫人连忙还礼，却说不出一句话。刘妈妈扶着老夫人坐下，老夫人说：“你们都坐。”高兴地只顾瞧着儿子。顾夫人拿着帕子悄悄擦着眼眶旁的泪水，陪坐在一旁。
“这些日子在外，身体都可还好？”老夫人柔声问。顾甫伦连忙站起来回道：“回母亲，儿子一切都好，让母亲挂心了。”
“你坐下。”老夫人拉着顾甫伦坐下，“你进宫面圣，陛下有无苛责你？”
“边疆稳定，圣心甚悦，并无苛责儿子。”顾甫伦答道。
老夫人满意地笑了，这才想起来，吩咐刘妈妈说：“去请少爷姑娘过来。”刘妈妈答应着要出去。
顾甫伦却说：“母亲略等等，儿子还有话要说。”
老夫人说：“你们都下去吧，等会再去请少爷姑娘。”侍从都退了出去。
顾甫伦这才说：“母亲，我进宫述职回来，遇见妹夫了。”
“哼，见着就见着，哪还值得一说。”老夫人因为顾嫣早逝对沈培江十分不满。“母亲，妹夫隐约提起了锦意的婚事。”顾甫伦知道母亲的心思，更加担心，连忙说正事。
“什么？他怎么说？”老夫人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他说，听到周氏身边的婆子议论，皇后打算选锦茹为正妃，让锦意为陪嫁。”顾甫伦知道老夫人定会为此生气，却不得不说。
顾夫人听了不敢置信，连忙问：“这怎么会？锦意才是嫡女！”老夫人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母亲，您还是进宫见见太后才好。”顾甫伦十分疼爱顾嫣，对妹妹唯一的骨血哪能不心疼，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进宫去求太后。
“沈培江真是个蠢货。”老夫人一生气，就不管不顾，恨恨骂着。“母亲，我看着更多是那周氏在背后作梗。”顾夫人提醒着。
老夫人这才想起来，“我说她前些日子来就没安什么好心，果然是打着锦意的心思。我明日就入宫面见太后，锦意现在一个人留在沈府，定要求到太后的庇护，决不能让锦意中了这些小人的诡计。”
“母亲也不用怪妹夫，他提起这些应该也是不愿锦意嫁给太子。”顾甫伦帮沈培江开拖。
“哼，就算不是，他也没安什么好心，不然他怎么不阻止周氏。”老夫人气不过咳嗽了几声。“他也是没办法，只能盼着母亲能劝得动太后。”
“你回去吧，我再细细想想。”老夫人又急又气，挥手让顾甫伦回去休息。
翌日，顾老夫人清早就起了身。她与太后年轻时是闺中密友，多年来太后也常招顾老夫人入宫作伴。顾老夫人按着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打扮起来，扶着刘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沈锦意卯时中见了沈府的管事婆子后，莲心悄悄地回她说昨晚舅老爷就回来了，今儿一早老夫人进宫了。沈锦意心想舅父昨晚才回来，怎么老夫人这一早就进宫了。沈锦意眉头微拧，让莲心扶了往回走。沈锦意想起来前世这个时候自己也是已经被接回了沈家，那么老夫人进宫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婚事！沈锦意眸中精光一闪，没想到今世周氏的动作比前世还快。
前世，回到沈家之后，沈锦茹就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而自己去探望沈锦茹时，竟被沈锦茹设计陷害，被太子玷污，成了太子的侍妾，后太子继立为帝，也只封了自己沈嫔。沈锦意想到这心头大痛，前世自己名节被毁，挚爱被害，现在沈锦茹没淹死我竟然还要左右我的婚事。
沈锦意那种四面环海，心脏被压迫，骨肉被割裂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现在自己羽翼未丰，拿她们无可奈何，心中更是如同滚水撩起了千万个泡，轻轻一推都是万股锥心。
沈锦意静静心神，走到廊下阳光晃着刺眼，她再一想到老夫人入宫必是听到了风声，外祖母如此疼惜我，必定不会让沈锦茹和周氏的阴谋得逞。沈锦意想到这心头略微松了松，可是无力感更加明显，自己总不能事事都依靠老夫人，现在已经回到沈家，自己要想个法子用以立足安身，现在自己终究还小，除了依靠老夫人，那就还有自己的父亲了。
沈锦意抬头看着天，天空被一片金色包围了，穿过那金色的隔垒能看见隐隐泛蓝的天。沈锦意抬手遮了落在眼帘上的阳光，嘴角抹开一个弧度，既然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我就注定不会再错失良机。一片半灰的乌云迅速移了过来，遮住太阳，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沈锦意放下手，吩咐道：“走吧。”莲心荷蕊对视一眼，都觉得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可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见沈锦意已经走在前头，连忙低着头跟上。
顾老夫人的马车停在了正华门西侧，女眷入宫探视都从正华们进出。顾老夫人昨天已经递了入宫面见太后的奏表，一大早，太后就吩咐秦嬷嬷在正华们候着。
顾老夫人下了车，秦嬷嬷急忙上来见礼。顾老夫人连忙扶住秦嬷嬷，满面含笑着说：“怎么敢劳烦秦嬷嬷？”秦嬷嬷恭敬地答道：“顾夫人太客气了，折煞奴婢了。太后命奴婢在这候着，这就请夫人过去吧。”
顾老夫人点点头，刘妈妈上前扶着，秦嬷嬷在左侧带路，进了门内，停了一所小轿。秦嬷嬷侧身道：“老夫人，这是太后吩咐的，您请上轿。”说着亲手掀开轿帘，刘妈妈扶着老夫人上了轿。
不多时，来到了太后所居的建章宫门外。内侍停了轿子，依旧是秦嬷嬷掀开轿帘，刘妈妈扶着老夫人下了轿。刘妈妈搀扶着顾老夫人进了正殿。太后端坐在正位之上，顾老夫人跪下行礼，“臣妇拜见太后，太后福体安康。”
太后自有一番威严，见了顾老夫人心头一热，毕竟是相守多年的闺中姐妹，连忙说：“快扶起来。”秦嬷嬷扶着顾老夫人站起来。顾老夫人谢了恩。太后命她坐在一旁。太后虽是上了年纪，却仍是雍容华贵，双眼含微不怒，一件明黄色的宫装衬得太后更年轻了些。
太后为了顾老夫人来他一挽了家常的鬓云髻，瞧着顾夫人心里眼里都是笑。秦嬷嬷上了茶，带着丫头们都出去了，连刘妈妈都请出去了喝茶。殿内就只有太后和顾老夫人两人。
太后身子略微倾了倾，问：“音儿，现在身子可还好？”顾老夫人听见太后唤她闺中昵名，心头一震湿了眼眶，站着回道：“拖太后的福，身子倒还硬朗。不知太后身体如何了？”
太后连忙按着顾老夫人坐下，“你还是这般客气，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都到了这把年纪，那些虚礼就免了。”顾老夫人想起幼时相伴的场景，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心头一热泪水就直往下掉。
太后见此，也是一番伤感，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说起来，都过去大半辈子了，你我不知还能再见到几回，如今见了就高兴着些。”顾老夫人听了太后的话，连连点头，“太后说的是。”
“我现在身子还算好，皇帝皇后都是尽心照顾。你在宫外不必担心。”太后提起皇后顾老夫人心下一惊，迟疑着开口问道：“皇后常在太后身边伺候？”
“皇后按说也是尽心的，只是宫里头事情多，都离不开她，她每日来请安也就够了。贤妃是日日过来的，我瞧见她心里也高兴，三皇子小时她就经常带了过来，说起来三皇子倒算是在我膝下长大的。”太后提起三皇子满脸都是笑容，
“那淑妃确实是孝顺的了。”顾老夫人顺着太后的话，心下盘算着怎么向太后提起锦意的事。
“是啊，也就她能静下心来陪着我，连带着三皇子都能陪着我诵两个时辰的经。那孩子在外面是个闲不住的，就在我这还能安静一会。”
“淑妃和三皇子那是有福气的，才能太后身边伺候着。”
“皇后前几日来给我请安时，提起了锦意那孩子。”太后不动声色。顾老夫人却是心头一紧，不知怎么说才好，太后却又继续说：“皇后说她看上了沈家的大姑娘想许给太子，后来又说起锦意过了年就十三了，算着也到了年纪，皇后想让她陪着那大姑娘嫁给太子。”
顾老夫人虽然之前已经停顾甫伦提过，但是现在听到还是犹如惊天霹雳，身子都颤了颤，心知这是太子，昨儿知道后还以为只是商量着，没想到皇后都已经禀报给了太后，这可怎么办。
顾老夫人无法，只得说道：“太后，您念着咱们的那份情意，才跟我说这些。论着规矩，我实在不应该多嘴，可是锦意那是嫣儿的唯一骨血，我若让她成了陪嫁，将来怎么去见嫣儿。”说着伤心，顾老夫人心神紊乱，却还念着在太后跟前，不敢哭出声来，那声音却是早就含着心酸。
太后见顾老夫人如此，心下也是难过，说：“我是看着嫣儿长大的，对她也是十分疼爱，当年若是把她许给皇上，恐怕就没那么早去了。”
顾老夫人心下难过，却知道这时候只有太后能救锦意，翻身跪下说：“太后，音儿不敢仗着这些年的情分求太后什么，只是太后也心疼嫣儿，那就也怜惜一下嫣儿的女儿。锦意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嫡女，哪能不明不白陪着沈锦茹嫁入太子府呢？”
太后伸出手想扶起顾老夫人，顾老夫人搭着太后眼泪婆娑地哀求道：“太后，就请您可怜可怜嫣儿，保全她这最后的一点希望啊。”
“我知道，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和提起这些事？”太后心下不忍。顾老夫人听见太后如此说先松了口气。太后扶着她坐下才说：“锦意还小的时候，你倒带进宫几回，如今大了，你倒不常带过来了。我瞅着她那模样也嫣儿倒有七分像。”
“太后说的是。这几年锦意大了，样子愈发长开了，远远看上去就是嫣儿小时候的模样。我看着她又是欣慰又是伤心。”顾老夫人想到锦意还是伤心。太后微微出了神，想了一下说：“以后无事，常叫锦意进宫陪陪我，我就是喜欢嫣儿那模样的孩子。”
顾老夫人知道太后动了慈悲，高兴着又跪下谢恩道：“多谢太后，锦意蒙您眷顾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以后就不怕有人再欺负她了。”
“快起来，说了不要那么生分。”太后亲自拿帕子擦去顾老夫人脸上的泪水，含笑扶起她。顾老夫人千恩万谢，一颗心终于放下，有太后过问锦意的婚事，肯定不会被周氏和皇后算计了去。心下安定就与太后说着陈年往事，提起年轻的时候二人都是一片怅然之色，又说起现在儿孙满堂，两人又笑的合不拢嘴。
009前世噩梦
沈锦意一天呆在房中都是神色不安，绣了几针刺绣不知道就戳了手。莲心在一旁见了，不由得心疼，过来收了沈锦意手中的绣布，拿了药膏细细地抹在沈锦意的指尖。沈锦意却出了神，浑然不觉莲心在做什么。
沈锦意自早上想起自己的姻缘，有一双眼睛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温润中带着些骄傲，微微一笑就敛尽了天下风华。
沈锦意觉得自己的心在窒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一双傲视天下，睥睨万物眼睛却就那么毁了。那一日，沈锦茹将自己困在宫中，指使了宫人纵火。莲心出去请人救火，祁熙路过，莲心冲过去跪求祁熙相救。祁熙没有怪罪莲心冲撞了他，二话不说就冲进了火海。他找到被迷药迷晕的自己，打横抱着冲出了火海。
祁熙救了自己却也惹下大祸。皇后沈锦茹以私通后宫的罪名将自己和祁熙分别软禁起来。沈锦意因祁熙救了自己却遭此横祸，心下不忍，哀求沈锦茹放过祁熙。沈锦茹盯着自己像是盯着一件肮脏不堪的物品，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你们现在都落在我的手里，哪一个都跑不掉。”
“姐姐，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沈锦意匍匐在沈锦茹的脚下，拉着她的裙摆说：“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是请你，请你放过祁熙。他是无辜的啊！你纵然恨我，也不应该牵涉其他人啊。”
“牵涉？他私自闯入后妃宫中，这还是牵涉吗？他若是有一分敬畏皇上的心思，就不该踏入你的宫门。”沈锦茹高高在上。
“不是的，不是的，他只是心有不忍，所以才出手救我。姐姐，请你放过他，请你放过他。我的孩子都死在你的手里，能请你放过与我无关的人吗？”
沈锦茹神色一冷，甩开沈锦意拉着她裙摆的手，毫不犹豫的踏上去，狠狠得说：“是，你儿子是我弄死的，不过他就是你孽种，弄死了也是活该！你不知道，我把他浸在水里，寒冬腊月，北风还在吹，一岁大的孩子就被浸在了水里。我看着他脸色一点一点变成绿的，最后变成深紫，刚开始还在哭，后来就哭不出声，然后就没声了。哈哈哈，真是解恨啊。”
沈锦意听着沈锦茹描绘儿子的惨象，虽然十分痛恨那个孩子的由来，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沈锦茹的话听在耳朵里，如同割在心上。
沈锦意浑身战栗，盯着沈锦茹从心底涌上一股力气，突然跃起来把沈锦茹扑倒在地，张口就咬上了沈锦茹的脖子。周围的宫人大惊，急忙上前拉过沈锦意，按着她跪在地上。
沈锦茹的脖子被咬得汩汩出血。宫女扶着沈锦茹站好，沈锦茹气急，一挥手打的沈锦意脸都偏了过去，不知是谁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沈锦意盯着沈锦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挣扎着还要扑过去，却被宫人死死按住。
沈锦意破口大骂：“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妇人，我孩子才一岁，才一岁啊！你怎么这么狠毒，对那么小的孩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