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作者:阿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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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道作者:阿扶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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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十分钟过去,纪云清的眼神柔软了些,语气是刻意的温和:“不喜欢?”
  李玦抿了抿唇,满面严肃,眉心出现两个深窝,纪云清见惯了他笑,现在像在等候判刑。前段时间的种种行为已经给他埋下警告,尽管现在很想往好处想,还是不能不承认,坏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李玦接下来的话肯定了纪总经理的判断力。
  “你是个很好的人。”他缓缓道,“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想通了,横竖你听了都不会高兴,就不用拖了。”
  纪云清静默地看着他,像在进行一场会议。
  李玦深吸一口气,又道:“你知道,我混了这么久,也没混出个结果。四年了,我看着很多人入了这行,要么成功,要么离开,我还在原地……年纪不小了,加上旧伤,身子骨也不如早几年。我的机会不多,或者说——没有了。”
  这次停顿有些长,他摸了摸鼻子,垂眸盯着地板。
  “如果没有你,说不定再混两年,我也干不下去了。这不行,我不甘心。你给我机会,让我今后不用遗憾,是该感谢你,但我把自己卖给你,也算有所付出,我们应该谁也不欠谁。”略微停顿,抬头看了他一眼,“起初我是这么想的。”又忽然一笑,“但你一直在让我意外,纪小公子。哪有金主当成你这样的?”
  等了一会,纪云清没有搭腔,他又继续:“连泽,方南浩,唐西。你对每个人都不错,我算是有点明白唐西为什么那么死缠烂打了,你这样的人,谁不想吊着?但我有点受不住了,纪总,伤了腿到现在成天无所事事,你每为我做一件事,我都在想,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了?”
  纪云清压低嗓音,缓缓道:“适可而止?”
  李玦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理所当然接受你做的每一件事的。想了很久,总算明白了,不都是因为喜欢你么?喜欢你,所以你做得越多,对他们而言就越是感动,觉得幸福,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结束?”
  纪云清低着头,呼吸渐渐加重。
  大概三分钟,李玦终于说出了最后宣判。
  “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纪总。”他道,“你做得越多,我就越像在受刑。”
  “我根本无法回报你。”
  “原本想,等你兴趣过去,就什么事也没了。但我……扛不下去了。”
  “……我想解脱。”
  “你可以封杀我,武替我也不会再做,试试做点别的事。”
  一把刀子插入心肺,却并不罢休,它抽插旋转着,绞弄他的血肉,好像要把器官连带血管一起拖出来,扔在烈日下暴晒。
  心如刀割都要比这种感觉温柔些。
  受刑。
  他把他给的爱,当做在受刑。
  连泽,方南浩,唐西。他们算什么?他竟然拿自己和他们比。他以为他会带他们回家,会接他们过来同居,会在他们生病时候亲自伺候?他觉得这是在受刑。
  “你很好,就是太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
  最后一句话,再然后,客厅里不再有半丝动静。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被一丝一丝抽离,丝线的一端扯着纪云清的心脏。他垂着头,刘海遮住眼睛,半张脸藏在黑暗里。胸口起伏越来越大,手握成拳,在李玦看不到的地方,双双发颤。
  时间像带刺的轮子,从两人身上一寸一寸碾过去。
  纪云清的喘息越来越重,李玦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身体带病,刚要起身过来查看,纪云清却忽然从沙发上起来,绕开茶几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两人面对面,李玦才看清他的脸,一双眼睛是充血的红,双唇微微泛白,在静静盯着他的这段时间里,微微打着颤。
  “你想走?”
  声音喑哑,和拳头一齐微微发抖。
  李玦镇定如初,点了点头。
  他已经不怕他了,之前他总是要观察他的情绪——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又为什么要怕他?已经不需要他了,再也不会有求于他,当然不必管他是喜是悲。
  纪云清依旧低着头,只见喉结滚动。良久,他往后退了几步,紧攥成拳的手渐渐松开,有汗水滑落,手指痉挛似的颤动两下,又一根一根从新扣入掌心,指甲像要嵌进肉里去。
  李玦动了动唇,声音还没出来,纪云清忽然像只敏捷的豹,再次冲到他面前,一把攥起他的前襟往上扯,声音里透着狠戾。
  “我一直在折磨你?”
  背着光,他的脖颈白得吓人,喉结频繁滚动,凸出骇人。
  李玦因为缺氧,面色渐渐发红,又开始透白。
  纪云清好像浑然不觉。
  “受刑……”
  “你发什么疯!”
  李玦终究是练家子的,纪云清的行为也激怒了他,一个狠力掀开了对方的手,呼吸总算顺畅,但还来不及享受空气,一连串响动连带一声巨响传入耳膜,纪云清刚刚显然过度失态,毫无防备之下遭李玦不知轻重地一推,整个人撞上茶几,玻璃面翻倒,断了个口子,但随之掉落的果盘和玻璃杯碎了一地,纪云清躺在玻璃片上,身下已经见血。那么一瞬间,李玦呼吸一滞,愣愣地望着满手血的纪云清撑着地面坐起来,大口喘气,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回过神后,李玦慌忙上前,先查看他头部,确认没有创伤,松了口气,却见后颈连接肩部的地方破了个口子,好在不深,只是血流得吓人。双手就不妙了,从手肘到手掌,有多处划痕,有几个两个比较深肯定需要缝合。
  他出了一头汗,摸出手机正要拨号,却被纪云清按住了手。
  再抬头看对方,那双眸子已经沉静下来,好像刚才的场景只是他的错觉。
  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两下,蹭了血水给他,又拄着没有玻璃的地面站起来,从沙发上取了外套,走到玄关换鞋。李玦默默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人还待在原地,不动弹。
  手摸上门把,纪云清却忽然停了动作,回头冲他道:“玻璃别碰,明天让人来收拾,早点休息。”
  李玦不答话。
  门打开,外面有些冷,纪云清当即打了个哆嗦。脚迈出一步,忽然又回头:“就住这,别往外跑。”
  这次已经不想等回答——或者根本不会有回答,他迈出去,关上门,几番犹豫后才打消了反锁的念头。
  在电梯里给陆璐打了电话,让她找医生去他C区的住房。
  “注意封口。这几天不去公司,说我喝多摔了。”
  和他以往的形象反差太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破大牙。
  出门叫了辆出租,司机看他手上的血颇为吓人,问要不要先去医院,在他再次强调目的地后识相闭了嘴。
  窗外飘起朦朦的雨,并不大,丝线似的缠绕着空气。澄黄的街灯也写得奇幻了,好像盯久了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公交像一只只肥大的虫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笨重地蠕动,霓虹把它们装点得阴阳怪气,像是魔幻森林里的,蘸了毒的变异品种。
  司机几次侧目打量他的手,估计是车内血腥味有点浓了。
  但他并不觉得疼。
  是头一次,他觉得迷失了方向。并不像之前那么决绝坚定,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摇了——尽管心里百般不甘。甚至觉得,如果明天钟点工去打扫,告诉他家里已经没人,他也不会生气。已经没有比对方亲口说出“受刑”两个字更让人绝望的时候了。
 
  15

  饶是陆璐跟了纪云清这些年,见过世面,也在看见他肩背和双手染满血时候慌了神。医生在客厅给纪云清检查了伤口,说问题不大,给他缝合好,打了破伤风,叮嘱过事项便离开了。这套房他只住过两个月,家具倒是齐全,也定期让钟点工来打扫,看起来并不像闲置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陆璐再清楚不过,从头至尾没提纪云清和李玦的事,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回纪樊那里,好歹有人伺候。她从卫生间拿了工具,准备把屋子再简单清洁一遍,被纪云清阻止了,他似乎有些累,言语间透了些朋友相处似的亲昵:“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陆璐走前,他又将人叫住。
  “李玦家里的事……”
  话到一半,像被凭空劈断,两只裹满绷带的手摊放在大腿上,微微垂着头,像个无措的小孩。
  陆璐等了几分钟,确认他没有把话补完的意思,才道:“能找的资料暂时就那么多,您再给我……”
  “不用了。”纪云清打断,忽然抬起头,冲她提了提嘴角,“不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
  陆璐忙道:“是我没办好……”
  纪云清笑道:“没事。”
  陆璐看着她,眼里透着几分畏惧。
  纪云清心下好笑,半晌,摇了摇头:“回去吧,路上小心。”
  雨还在下。
  纪云清在沙发上坐了一刻钟,起身步入露台。就在他露台正对面,有个小花园,有喷泉和休闲木椅,桦树刚抽芽,鹅卵石路面泛着路灯洒下的光,像沾了油,脏兮兮的。直到客厅里传来手机来电响铃,他才退回去,用手肘推了门,锁好。手机放在茶几上,李玦两个字落入眼廓,他停顿须臾,用指尖按下接听,再改为免提。
  “在哪?”他不吭声,那边就先发了问。
  纪云清道:“睡下了。”
  那边安静下来。
  好一会过去:“伤口处理没有?”
  纪云清“嗯”了一声。
  那边叹了口气:“早点休息。”
  不等纪云清回答,通话结束。
  纪云清低头沉吟半晌,熄了客厅的灯,回主卧。慢腾腾冲澡,手不能碰水,没法打沫,又要避开肩颈处的伤口,洗得粗略。拇指夹着掌心笨手笨脚刷牙,再换睡衣,等躺到床上,已经累极,脑子里再多事也来不及再多想,头刚挨上枕头,就渐渐模糊了意识。
  他也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第二天收到钟点工的消息,李玦没走,但客厅是被他收拾好的。纪云清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却不敢过早断定这道光的好坏,他已经不敢自欺欺人,不敢乐观。思量后,给贺明打了电话,让他带李玦按时赴约,按他之前所安排的,和祁耀尘吃饭,互相熟悉。再向祁耀尘请罪,说明临时有事无法出席。
  纪樊来电话斥责,语气并不重,再叫他过去住,让他推脱了。
  待了一个礼拜,只答应亲人探病,人多口杂,不想让外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纪雯跟着纪榕来过两次,捧着他的手说要给吹吹,还命令他躺上床睡觉,他不闭眼,就给唱摇篮曲。纪云清失笑道:“又不是废了腿,你当叔叔多大病?”
  纪雯却学着纪榕的口吻道:“一把年纪还不省心!”
  纪云清闷笑,伸手想捏捏她的脸,才意识到手不方便,又缩回被窝里,合上眼睛,老老实实睡觉。
  李玦没再来过电话,他也没打过去,这是最好的,现在他只想避免一切直接接触。
  贺明还是来过几次电话,说李玦有退圈的意思,但纪云清不点头,公司合约压着,他也只能按部就班做事。和祁耀尘那顿饭,在贺明的应对下吃得顺利,让李玦奉行少说多做的原则,没出茬子。只是听贺明的意思,最近李玦状态不大对,大概就是想退圈的原因,前段时间培养出的些许礼仪,违心客套也不屑于去做了,又回到从前做武替时候浑身带刺的样子,再这么下去,就是贺明本事大,情况也不妙。
  纪云清还没想清楚,听完贺明的汇报,只让他再周旋一段时间。
  只要他出手,解约赔偿,退圈,很快就能办妥。
  按他之前的原则,一切由着李玦,他喜欢什么,他便给什么。只是现在,他迷茫了。
  祁耀尘的剧选角定下来,纪云清也拆了线,重新回公司处理事务。手上的伤疤还很狰狞,但没人敢多看。只是纪榕感叹可惜了一双漂亮手,要他过段时间去做激光祛疤,纪云清不在意,想起李玦身上的疤,现在觉得并不丑,甚至有些漂亮。纪榕翻翻白眼也随他去了,又对着纪雯数落他。
  那一晚过去十多天,伤后头一次回家,杨芳暮给他张罗了一大桌菜,补哪的都齐了,好像他是伤筋动骨大病初愈一样。
  “是醉成什么样才能把茶几给撞翻了?”伯母不知是第几次发问,“云清啊,你平常一个人住,心里有什么事更不能憋着,要是觉得跟我们说难为情,就告诉小樊,和他交流交流。你们这个年纪,尤其要注意心理情况。”
  小时候的性格在家里人心中还是有极深的印象,也不怪他们多想。
  纪云清只是一笑,纪雯却接了她奶奶的话:“小叔叔要跟我说。”
  大伯笑道:“你别给小叔叔添乱就再好不过了。”
  纪雯不服气,还要再说,被纪樊淡淡一句“礼貌”堵了回去。一桌人又安静下来,按规矩一言不发吃完饭,纪云清在客厅和大伯一家聊了会天,顺便感谢他们没告诉他父母和爷爷,老人免不了担心,他母亲肯定要抓着他问个究竟。
  到了纪雯练钢琴的时间,纪云清陪她上楼,找了本书坐在她卧室里看,时不时点评几句。纪雯对钢琴有抵触心理,但只要纪云清夸几句,又会用功一些时日。练好一支曲子就等纪云清过来,弹给他听,再昂着下巴等待新的表扬。
  今天纪云清不太专注,大概小侄女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弹了两曲过后再不主动和他搭话了。纪云清盯着书页,心却不在文字上,几番尝试都无法投入到文章叙述里,每个词汇都着了魔似的,总能引导他把思绪牵扯到李玦身上,千奇百怪的切入点——总是避不开。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神,伸手拿桌上的茶杯,发现水已经凉了,而纪雯弹的曲子也乱了调。
  “雯雯,认真。”
  他提醒。
  纪雯又恶作剧地弹了几个怪音。
  纪云清道:“让你爸听见,我也救不了你。”
  琴音立马断了。
  纪云清摇了摇头,对她拍拍身边的沙发,“休息一会,吃些饼干?”
  桌子上是一盘半个钟头前女佣送进来的烤饼干。
  从椅子上跳下,纪雯走过来,麻利地爬到纪云清腿上,拿了片饼干先送到他嘴边,看着纪云清吃完,才给自己拿了一片来吃。
  “你不专心。”小侄女嗔怪道。
  纪云清笑道:“叔叔最近状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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