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人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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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人无踪-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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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风不由分说从我手中接过长安,转身向里飞奔。众人尾随。我也茫茫然地跟在队伍里,想要到长安身边,却被人群远远隔开。
  我穿过层层人群,来到寝宫门前。衣服已经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很不自在,深紫色的布靴因为一路淌水,几乎湿成了黑色。
  南风在门外向众人宣布着什么,大致是说快快宣各御医进宫,快快遍寻天下名医,等等等等。我脚下不停,跨入门内,不理会南风的怒喝——“站住”,径直向床榻上躺着的湿漉漉的长安走去。
  伸出的手还未触碰到长安苍白带暗紫的脸,一只深蓝色的衣袖挡在我面前。我抬头,看到千尘憎恶的眼神,冷冷地瞪着我。还不等我开口,后领已经被人拖住向门外拽去。南风用尽全力将我向门外抛去,我伸出手拼命扒住门框,任凭身后许多人的拉扯,指甲死死扣进木头里,不肯离开。
  南风怒目圆瞪,大吼:“你滚!全都是因为你!你还想怎样?”见我仍吃力地扒住门框不肯松手,他抬脚狠狠地踢向我的肘部外侧,踢得我不仅松了手,几乎是骨头断裂了。
  我被四个侍卫抬了手脚,向宫门外送去。
  理智告诉我,挣扎没有用。我完全不反抗地任由他们抬我走。我的突然冷静,倒是让抬我的人吃了一惊,他们狐疑地看看我,互相疑惑地对望一下,继续往出走。
  途中与一队侍女相遇,她们连忙躲到一旁,仿佛我会突然发疯跳下地跟她们打架。我看到最前面站着的是燕儿,急忙向她使眼色想让她帮我。令人寒心的是,燕儿在触碰到我的眼神时仿佛不经意地把眼睛移开了,到我被远远抬走她都没再看我一眼。真是聪明的女孩子,很有心。我心里默默地想。
  我被抛在宫门外不远处的路边。侍卫离开后好久,我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雨滴如丝线般坠下来,心里一阵荒凉。原来没有长安,我在这里什么都不是,我根本就是个平宫里的异类,连个侍从都不愿跟我有任何接触。平日生活的惬意悠闲,全都是因为有平王罩着我,我甚至可以对他们高高在上的王发脾气。就像风烟在巫国的生活,看似平静,没有人敢说什么,但其实人们每天的冷漠,鄙夷和嫌弃,真是伤人于无形。
  不,我不能在这里自怜自哀,要想办法救救长安。一个月,若找不到解药,长安就会……骨枯肉烂。爬起身,从宫门前开始,我把全城的医馆一家不落地敲开门。
  扰人清梦,自然没人给我好眼色。我揪住大夫的衣袖,不让他们关门,一遍遍问:“你知道‘终成空’么?你知道如何解‘终成空’的毒吗?”
  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种毒。
  来不及绝望,我先想到,是不是该去隐伯国?对,与其漫无目的地找,不如北上去有医的故乡找办法,也许有人知道呢。
  我片刻不敢耽误,向北方去。
  板着手指头数日子,贱卖了身上的贵重白玉佩饰,买了千里宝马,不吃不喝不逗留,四天到了商越南边界。
  战争刚结束,商越旧地一片荒凉。横跨过商越,才能到达隐伯。来回也要大半个月。我停下来,到路边茶摊讨一口水喝。极目北望,什么也望不到。
  茶摊简陋,卖茶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汉,穿着寒酸,可颇有仙风道骨。他抬眼看看我,然后缓缓抬手把旁边立着的“茶”字木牌前后翻个个,另一面刻着的是个“卜”字。
  显然他是在暗示我,“问我事情吧,我能回答你”。
  尽管疑惑,不妨试试。我问道:“老先生,你知道‘终成空’这味毒吗?”
  老汉摇摇头。
  我不打算再问下去了,他却开口了:“不可北上,北上大凶。”
  我用眼神问他“什么意思?”他继续说:“公子命在西方。”手指指向远处。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不远处应该就是岚关,三国交界处。我问:“去……巫国吗?”
  老头捋一把白胡子,微微颔首。
  我脑子飞速运转,想到一个人,“大巫师?”
  老头再颔首。
  是啊,一路上路过的医馆我都进去打听过了,大家都说隐伯国的传统就是,制毒无解,隐伯国实在就是,又狠又毒。时间太有限了,与其去隐伯盲目地找,不如听这老头的,去巫国找传说很神的大巫师试试,也许还能请来凰帮忙搜罗名医秘方。
  “多谢。”我一拱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临走前,似乎看到老头屁股底下粗麻布裤子下有亮光一闪……
  过了岚关,地势突变,不再是平原,而是一路山川。渐渐地雨小了,我以为终于要停了,回头却发现,东南方我来的地方,还是黑云抵压,不见天日。
  灵昭是大晴天,在这炎热的长夏之季,天地都显得懒懒的。我下马,快步向宫门走去。但我离开这里时就没有带走来凰给我的入门令,时隔这么久守门的侍卫也早已换人了,进不去。
  我转身去找宰相府。
  宰相府的仆人到也好说话,替我进去传达消息。不一会儿仆人就回来说轻我进去。本想直接拉着沐阳进宫,却没想到被请到了正厅。
  原来正是午饭时间,宰相在正座,三位夫人有序地依次排列,沐阳在父亲的右手边,再右是一个少妇打扮的年轻女子,相貌平平,却气质端庄,与沐阳坐得很近,然后是沐阳的两个年龄尚小的妹妹,去年我在宫宴上见过几次。
  原来沐阳不仅是长子,还是独子。从小就是万千宠爱吧。
  宰相大人起身对我微笑着打招呼:“子岐公子,难得光临寒舍,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吧。”大夫人急急起身搀扶宰相,仿佛一刻不扶他就会跌倒。
  我欠身拱手,说:“不敢不敢,宰相大人过于礼待了。我来是想请沐阳公子带我进宫,不慎遗落了入门令,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宰相豁达一笑,苍老的嗓音说:“哪里有不方便,公子急的话,现在就让犬子陪你去吧。”说罢语气微微转得严厉,转头向沐阳:“去吧。早点回家。”
  告别了宰相,我俩走出门来。走了好远我俩都没开口讲话。我是因为怕他问来的目的不好回答,他却显然有另外的原因。
  最后他尴尴尬尬地问:“还回平国吗?”
  我点点头。
  沉默一阵,他又说:“我成亲了。本来想邀请你的,可是怕你不愿意回来。”
  我抬头看看他,尽量挤出一个笑容,说:“恭喜你。还以为你会反抗到底呢。”
  我本是无心说的一句话,沐阳却显然想多了,他苦涩一笑,说:“是啊,我软弱,我退缩,我不能坚持自己所想。”
  我听出他话中隐隐的怨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摇头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沐阳不理会我的话,压着我的声音继续说:“我倒是想坚持,我倒是想为心仪的人不顾一切,甚至反抗家庭,可是即便我这样做了,恐怕也只是一厢情愿,不可笑吗?呵,父亲险些被我气死,病了几个月,我怎么可以……”
  我看着他微微晒黑的皮肤,一双眼睛很深邃,深棕的瞳仁黯然失色,不说话了。每次见他都是开朗的笑脸,从来没想过他不笑的时候也会让人心疼。我怎么忍心告诉他我并不在乎他是否成婚,只是因为挂念长安心里很乱才说错话?
  我默然一会儿,说:“是太史令大人的千金吧?看起来很温柔贤淑的样子。你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啊不要再沾花惹草成天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了。嘿嘿。”
  沐阳闻言豁达一笑:“当然了,我沐阳可是负责任的好男人。以后记得要叫嫂子啊子岐小美人。”
  进到宫里,我一路向后园深处走。沐阳大声到:“怎么你连路都忘了吗?正殿在那边!”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脸,说“你该不会是假子岐吧?天哪,你是易容的间谍对不对?”说着他就摆出一副要捉拿我的样子。
  我没功夫跟他开玩笑,说:“我找大巫师有急事,晚点再去见陛下。”
  “怎么了?”
  我不理他,一路小跑。
  来到那个隐蔽的小院,树木正是繁茂的季节密密一片遮住了后面的大殿。我理理头绪,走上树下的小道,看着靠近的殿门,心里组织着待会儿要问的话。对于见一个神秘的人物,我多少有点紧张。
  沐阳一直跟在我身后。
  许多白衣男女在院子里,有的在扫地,有的在修花,有的在静静地站着。他们一律没有表情,也从不互相交谈。我们进来,他们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迈步上台阶,我不禁放慢了脚步。一种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额上突然有些疼,我以为是汗蛰的,用手背一拭,却发现额上暴起了条条突起,突起上的皮肤灼热烫手。正在疑惑,头脑一阵晕眩。
  满脑袋的混乱。乱七八糟乱七八糟。这是什么?似曾相识。大殿,大巫师,铜镜,娘亲,一屋子的灯……
  “我是巫国公主倾城……”
  “他是隐伯国九王子九歌……”
  “孩子,被诅咒的孩子……”
  当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直直地倒在身后沐阳怀里。我晃晃脑袋定定神,站直了继续上台阶。推开那座沉重的黑漆大门,熟悉的方形水池赫然出现在眼前。而大巫师,正在水池北边闭目定坐,远远地面对着我。
  身后有白衣人人拦住沐阳,并且关上了门。
  我走到大巫师身旁,看着她略显暗灰色的脸,原本准备好的敬语都忘到脑后了,开口便问道:“那天晚上,不是梦,都是真的,对不对?”
  大巫师嘴角微一翘,并不说话。
  有好多问题想问,我考虑半天,还是先问道:“‘终成空’可以解吗?”
  “没有不可以解的东西。”她幽幽开口,声音冰冷而略显无力。
  “如何?”我急切地问。
  “当然是用我的巫力。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以人换人。”
  “以人换人?”
  “我要你的身体。”大巫师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平静的水面。我从水面望向她,觉得她的眼神空洞了许多,连瞳仁的颜色都淡了,还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浑浊 
 20、第 20 章 终成空 。。。 
 
 
  的雾气,“你娘的身体,用坏了,该换了。”
  她的语气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我自己在耳中重复了三遍这句话,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换,身体……”
  




21

21、第 21 章 予水桥 。。。 
 
 
  (二十一)
  “我说过,你有神赐的天赋。心比常人多一窍,生辰正合日月同辉。你的身体百年难遇,你又不肯学巫术,不如把身体让给我吧。”
  “怎么可以……”我难以置信她提的要求,“那我娘呢?回不来了么?”
  “当然。她已经死了,残留的一点记忆也封到铜镜中了。”
  “不……”我不知所措地喃喃。
  大巫师笑笑,看着水里我的眼睛:“不是要救人吗?哦,对了,想知道你额上的曼珠沙华吗?”
  我猛一皱眉头,竖起耳朵。
  “是诅咒。爱上你的人都会遭遇苦难,不幸,最后悲惨地死去。爱你越深,痛苦越深。你注定承受分离,得不到幸福。哈哈哈……不是吗?”
  不是吗?仿佛是这样的。娘死了,无患死了,承天死了,难道都是因为我吗?那长安经历的苦难,和现在的命在旦夕,肉体正在深受的苦痛折磨,是不是也是因为我?那我岂不是还会害他更惨?
  大巫师的语气太威严,我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对这诅咒深信不疑,太深信不疑,以致深深影响了我后来的人生和观念。我费尽思虑下定的与长安相守的决心,终于在此刻崩塌得彻彻底底不可修复。与这样可怕的诅咒相比,以前困扰我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什么男人女人,什么尊严名声,什么鄙夷嫌恶,我多么愚蠢啊居然在乎这些。现在我知道自己留在他身边就是折磨他的身体灵魂,甚至在送他走上死亡之路,也许这次中毒,也是我的罪过,我怎能再贪念与他在一起呢?我该怎么办呢?
  我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要这样恶毒?”为什么?我从小与父母分离,现在又要与长安分离。大巫师,我上辈子是与你有血海深仇吗?你要这样恶毒。
  “只是好玩儿。想看看,九歌和倾城的孩子,两个完美的人的近乎完美的孩子,孤独一生是什么样子。”话语分外的轻松,“不过现在看来,也是为你好啊,孩子,感情什么的,太虚无太可笑,你该感谢我,让你不必受这些的打扰。”
  这不是变态吗?我无奈地笑笑,已经是无话可说。有什么办法呢?
  “我答应。可以救人了么?”
  “可以。去把他带来这里。”
  我转身要走。“等等。”大巫师起身走到我面前,抬起右手,用冰冷的掌心贴在那开得妖艳的花上,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张合念念有词。
  额上越来越火热得难耐,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迅速地往头顶涌,脑袋胀得像是下一刻就要炸开,我要挣开她的手,却像是被牢牢地吸住了似的不能动。脑袋渐渐空白了,不知空白了多久,我才清醒过来。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我一个人,大巫师早已不知踪影。耳畔回响着一个不真实的声音,像是在我空白时说的话的尾音:“十五天……”
  门外天色暗了,我向门口走去。看到水池的四周,隐隐约约显出许多面铜镜和与之一一对应的灯,火光摇曳,跳动无声。
  “你去哪?陛下知道你回来了,叫你过去呢。”沐阳在身后大喊。
  “有急事,过几天再回来跟他解释!”我急急地赶路,不能超过了毒发时间,也不能超过十五天。
  一路马不停蹄,在已经很熟悉的通往同城的道路上疾驰。
  
  此去二十天,再回同城居然还是阴雨天。途中平国境内要经过一座大桥,叫予水桥,架在宽阔的予水河上。予水河自西向东流经平国,水面宽阔,水势很大,从不枯竭,冲刷两岸成肥沃土地,养活了千万平国百姓。而今我通过大桥时,只觉得河水汹涌向东奔流,水花几乎要拍上桥面了。看来这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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