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大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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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跃大宅门-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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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低下了头。
他絮絮叨叨地道:“其实为父的身子倒还好,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知道是哪个快嘴的,非要去通报你们兄妹。”
我不说话。
他突然有些悲哀地道:“可如果不是这样,我大约也见不到你们了吧。”
我还是不说话,可是却有些心酸。
他抬起头,似乎看到了安玉宁,便和善地笑了笑,道:“玉宁,来,坐。本来以为,只能见你一面的,没想到你把韵儿也带来了。”
安玉宁在我身边坐了,声音难得的正经平稳:“岳父。我随身带着一株百年的老参,就留下,给岳父补补身子吧。”
我忍不住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就吃百年老参?”这玩意儿要是一个不好,可是会把人补死的好不好?
安玉宁皱了皱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一怔,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嘴快,当众顶撞了我先生。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我又不好再吃回去,只得蔫蔫的,把头别在一边。
柳家文也没多说什么,只跟安玉宁道了一声客气。然后这俩就把我赶出去了,说是怕我累着,让我去休息。
我累个鬼,一想到我出去了要面对燕氏,那才叫一个累。但是我也不想对着柳家文,最终还是起身告退了。
没想到燕氏也知趣,竟也没有来烦我,而是在院子里呼喝着,好像在摆什么台面。
下人告诉我,她是要摆家宴。
我看着她那个庸碌奔走的模样,心里却异常平静。最终,冷笑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柳进夏出去了。我要过两天才能见到他。
老头子的确病得不轻。我听了半天,才知道,用现代的说法,他那是贪杯喝出来的毛病,叫作脑血栓硬化。他有这个毛病已经很久了,偏偏他还不知道忌讳,还是贪恋那杯中之物。
我隐隐想起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贪杯之人,只是生意场上难免应酬。现在怎么……
安玉宁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些酒气。我忍不住大发脾气。
“你还陪他喝!你成心要他的命是不是?!”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无奈地道:“我怎么会让岳父喝酒?你也知道这人越老,越要人哄。难为我一直陪他说话。让他忘了贪杯。你放心,他也没怎么喝。”
我无奈地把手抽回来,恨恨地道:“不知检点!”
“……”
他扶着我去床边坐下,是我的小绣榻。他低声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我咬了咬牙,道:“我才不管。”
他无奈地道:“你就是这个样子,一直别扭的要死。对着我倒罢了,怎么对着自己的父亲,也这样?”
我低下了头:“我确实不能原谅他。可是看到他那样,我又觉得心里难受。他这样的人,是不可以说倒就倒的。他害我娘抑郁而终,他害我们姐妹颠沛流离。他害我兄长有家不能回……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说倒就倒……”
他捏住我的鼻子,道:“又说胡话。什么叫他害的?其实,不过是人各有命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岳父心里,又何尝好受。”
我忍不住道:“他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眼神有些迷离,只道:“也没什么,只是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低声道:“他还说,你是越长越像你母亲了,连性子都是。让我,惯着你一些。”
我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既然知道,为什么当初不多惯着安四一些?
安四不过也就是个女人。
安玉宁无奈地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好了,小韵,我们不再想那些了好不好?横竖,多想无益处。”
我抽了抽鼻子,把脸面埋进他怀里,低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安抚地轻轻抚摸我的背脊:“总要等到你哥哥回来,让你们见上一面。”
我想了想,也对。
他道:“你也不要心浮气躁,也没有什么难熬的。”
我又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我就淡定了一些。
那一夜睡得也还算好。这绣榻太小,塞两个人确实拥挤了一些。他的个子高,连手脚都伸展不开。何况还抱着一个我。
虽然到了娘家,按理姑爷和小姐是不能同房的。不过我才不管他。
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个有太多回忆的屋子里。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他果然全身酸疼。
我忍不住闷笑。
他无奈地道:“还笑,没良心的小东西,过来给相公捏一捏。”说着,他就自己趴好了。
我挨过去,乱七八糟地给他捏肩膀,捶捶背,一边道:“谁叫你没事干自己长这么大个?”平时看着他也不觉得什么啊,挺瘦弱的么,怎么这下就出现了差距呢。
他道:“你要知道,这张小床是给小姑娘睡的。我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怎么睡?”
我道:“怎么着你也睡了一晚上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道:“说什么都不想都留了。你哥哥回来了,我们就走。”
我继续闷笑。
捏得差不多,我趴在他背上,把头凑下去问他:“玉宁,你今天要做什么?”
他拉住了我的手,亲了一下手背,低声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我道:“带我一起去?”
“那不行”,他略一顿,然后道:“你留在家里,陪陪岳父,你看怎么样?”
我撇撇嘴,不太情愿。
他无奈地道:“你可得看着他。燕氏没什么分量,他要是再喝酒可怎么办?”
我忍不住道:“他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知道照顾他自己?”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总觉得,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小韵,你真的要去看看他。”
我想了想,只得点了头。
稍稍收拾了一下,安玉宁陪我吃了早饭,便出去了。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绕到了柳家文那里。
未进得门,就听到一阵雅韵的琴声。是阳春三雪。当初安四曾经反反复复地教我弹这一曲。
我发了一会子呆,听了一会儿,然后才进了门。却见柳家文坐在床上,燕氏穿着一件红色的袄子,身段有些发福,在喂他吃什么东西。有个侍女在屏风后面弹琴。
燕氏伸手扯了帕子,给他擦擦嘴。
我默默地垂下眼睛,走到那侍女身边,看她弹琴。她是一个瘦弱的女子,低顺的眉眼。弹着这支曲子,和安四的优雅空灵很不同,有些哀戚的意味。
一曲终了,她又拨了一个音,还是阳春三雪。
我低声让她走开,自己坐了下去。
阳春三雪。
飞花滚滚散似烟,红尘来去能几年。不叹流萤,叹分别。
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往年。
屏风突然被大力推开。伴随着一声女子的惊呼。
“四儿!”
我受了惊吓,一下子崩断一条琴弦,顿时手中血如泉涌。
柳家文穿着白色中衣站在我面前,双目血红,面目狰狞。他一手大力支撑着屏风,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燕氏等忙赶上来:“老爷!”
我捂着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看了我很久,神色有些痛苦,好像不愿意相信。最终他闭上眼,一手将屏风推去一边,走上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惊慌莫名地看着他。
他低声道:“四儿,你看,你又这么不小心。伤着手了是不是?”
我:“……”
他竟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而显得格外苍老的面容,此时露出了一个极其甜蜜的笑容,却有些凄苦的意味:“你不要担心。这个琴我会找人给你修好的。你是有了身子的人了,就算孩子想听听曲儿,你也不用亲自弹的。”
我一下明白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章:你来与我一起面对
原来他们夫妻之间。确实有过很多很甜蜜的回忆。即使分隔两地,两个人为不同的事情奔走劳累。可是自从安四有了我和柳姿,他们便又找回了当初的感觉。
那恍如是他们的新生。他们重新成为一对恩爱甜蜜的少年夫妻。
可是后来,为什么又会变成那样?柳家文为什么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安四会伤心吗?
他现在这样,又算怎么的?早干嘛去了?为什么连安四的死也不能让他动容。
他捧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挤出来的那个笑容又甜蜜又凄楚。
我忍不住推开了他:“父亲,您弄错了。”
他忙又扑上来,抓住了我的手,笑着道:“四儿,进夏考中了武举人,你高不高兴?这孩子很出息,也很知道上进。都是你教的好。你看,我常常不在家,辛苦你了。”
他又道:“四儿,你这肚子,怎么会这么大?不是才五个月吗?对了,听大夫说,是双生儿。你说,会不会是龙凤胎?”
他继续说着:“四儿,你不用把那些婆子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家虽然不是富甲一方,却也殷实。就算是双生儿。也不会养不活的。”
他还在说:“四儿,等生过这一胎,我们便带着进夏一起到扬州去走一走怎么样?那边的胭脂是顶好的。你总是为这个家操心受累,总该让你出去散散心的。”
他又说着:“……”
我默默地看着他,泪流满面。
他疯了。
燕氏急起来:“老爷,老爷!您看错了!这不是夫人,这是二小姐!”
柳家文怒斥道:“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去。四儿有了身孕,需要休息。你们不要打搅到她。”
我手上的血,全都流到他手上。染进他手中那些沧桑的沟壑里。血脉相溶。
燕氏急得直要跳脚:“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痴就痴了呢?来人,来人,快去找大夫来!”
屋子里闹成一团。
我俯下身。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些畏惧。好像他正捧着一个像泡沫一样的美梦,他明明知道前方就是清醒就是现实,可是他不想醒过来。他害怕着我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泡沫戳破,让他只留下一手的空虚。
我轻声道:“好,我们到扬州去玩儿。我喜欢那里的胭脂。”
他闭上了眼,松了一口气。
我拍拍他的手,轻声道:“老爷,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他马上睁开眼:“四儿,那你呢?你也休息?”
我摇摇头,低声道:“我去陪进夏读书。”
他道:“好,你不要太累。”
我点了点头,应了好。
然后燕氏赶了大夫进来,七手八脚地把柳家文抬起来,弄到了床上。他只是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屈嬷嬷唬了一跳,道:“二小姐。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她又道:“快给二小姐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在一片混乱中,有些头疼。柳家文像个木偶一样被一群妇人摆布来摆布去。我看了一会,突然一阵厌烦。于是低声道:“我没事,这个手随便包扎一下就可以了。等一下,记得把那个琴修好。”
那天晚上,我在屋子里自斟自饮。低头看看受伤的手,白色的绷带在烛火中显得很柔和。
安玉宁回来之后,看到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他先把酒壶拿过去,嗅了嗅,然后嘀咕了一句,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我迷离着眼睛看着他:“是梨花酿。”
他一怔,道:“的确有些梨花香。不过这到底加了多少水,能让你喝这么多?”
我忿忿地道:“不知道,这个你要去问小兔他们。”
他倒笑了。
我朝他伸出手,讨抱抱。
他敏捷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皱着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我那伤手。
我扁了扁嘴,道:“我不知道。我要去如厕,你带我去。”
好吧,我喝多了……
他被我闹了一阵子,终于没有办法。只能把我抱起来,真的把我抱到了厕所。我傻乎乎地把他赶出去,自己解决了一下。
他在外面道:“小心一点,别掉下去了。”
……你才掉马桶里。
因喝了几杯,我也不觉得窘,大大方方地系了裤带,就跑出去。
他松了一口气,活像刚刚真的怕我掉马桶里。然后道:“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我想看看月光。”
他只得道:“好,我带你去。”
我们便一起翻到了后院的墙上。
我笑他:“你以前经常爬我家的墙,没有哪里去就躲在这里看月亮。没有月亮就看星星。没有星星就白灌冷风,就是不肯走。”
他无奈地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又不是才知道。”
我想了想,道:“也对。”
“……”他叹了一声,伸手把我搂紧,低声道,“风大,小心别掉下去。”
这样一来,我们好像又找回了当初的感觉。他是翻墙的怪叔叔,我是不谙世事的小罗莉。偷偷一相逢,便欢喜不知岁月经年。
我低声道:“玉宁,有一天,你会忘了这些吗?  ”
他的声音也很低:“怎么会忘?我一辈子也会记得。”
我笑了,道:“这时候说的话,是不能听的。以后,遇到的事情多了,人多了。你总会忘了。到时候,你越走越远,我却还在这里。”
他紧紧地搂住我,道:“那你便看着我,一定要把我找回来。别让我把自己也丢了。”
我不吭气。
他便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愉悦:“我怎么会走远?你一直同我在一起。我走到哪里,你就在哪里。不然,反过来也成。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想了想,道:“那你说,人要是走丢了,是会后悔的吗?大约他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却毁了他的家。你说他为什么不后悔?”
柳家文为什么不后悔?还是说他真的变了,觉得纳妾是天经地义,安四不懂事。安四的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他今天那样,又是为什么?
我一点也想不通,我只能问安玉宁。我喜欢把事情拿出来同他商量。
他拉住了我的手,轻轻抚摸我手上的纱布,低声道:“或许不是不后悔。只是这后果太过惨重,他承受不起,也不想面对。”
我有些疑惑。似懂非懂。
安玉宁又叹气了,他道:“其实小韵,以后会怎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难道就不能先过好现在的日子?以后有什么,一起去面对。我若是走丢了,你便把我找回来。你若是犯傻了,我便守在你身边。这是不是比一个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承诺更有分量?”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笑容,在月色里有些恍惚。有些无奈,又很温柔。
他道:“有一句话,你也许不爱听。可是我想着,却还是应该说给你听。你有没有想过,念表姐当初,却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岳父。”
安四的性子太烈了。柳家文违背了承诺,她便这样决绝。
我忍不住哽咽。低下了头:“可是她却去了。她病得那样重,那里受得了这些?为什么他偏偏挑这个时候走丢?”
这件事伤安四有多重,才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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