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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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之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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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灵活一些而已。

左临风半睡半醒的不停喘咳,尽管盖著厚厚的棉被,人仍是抖个不住,立秋看不过去,顾不得他身上秽臭薰人,钻到被窝里抱著他发抖的身体,不断搓揉著他冰冷无力的双手,左临风渐感温暖,寒战渐止,慢慢的安稳睡去,手腕上的触目惊心的深刻伤疤却映入秋眼内,他不自觉地抚著他腕上的伤痕,暗想不知是何人对他用这样狠毒的酷刑,将一个俊朗温文的青年生生毁掉…

尽管立秋心中不平,他却没有查问左临风的过去,连大夫的话也没对他说,立秋不想刚从消沉中走出来的左临风再受刺激,他只好按下心中的好奇,尽心助他重新过活。

一如大夫所说,左临风的身体极是虚弱,大病虽过,但整整十多天还是咳嗽晕眩,软弱得下不了床,立秋性子急躁,对这个病叫化却出奇地有耐性,每日茶水汤药的细心照顾,只有一件耐不住,左临风退烧後不到几天,立秋已不管他病好了没有,硬架了他去洗澡。

「一身的虱子臭虫,亏你可以睡得著觉!」立秋将左临风抱到厨房里,伸手便脱他的衣裳。

「你干什麽!」左临风惊叫。

「鬼叫些甚麽!不脱衣怎麽洗澡!」

「我不洗!你别管我!」

「别管你?!」这次到立秋叫了起来骂道:「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再任你这样子脏下去,连我的屋子也发霉发臭啦…喏…又来了…看你的死相定是在肚子里骂我多管閒事,该撵你回街上由你冷死饿死!我做得到的,那天便由你病死好啦!你秋老大从不干半途而废的事,带得你回来,就要你活得像个人样!」他说著动手又脱。

「我不洗澡!我不要活得像样!野蛮人!放手!」左临风紧抓著衣襟抵死不脱。惹得立秋蛮劲发作,不由分说的强行按著左临风将他剥个精光。

「怕我看光了你麽?最多一会我也给你看…」立秋一时口快又说错了话,连忙岔开去道:「你这副糟样子有啥好看!臭死人啦!老实告诉我,你多久没洗澡了?一团泥也似的,猪也比你乾净多了!那身污垢肯定比你的人还重!不知羞!」他自己也不是经常洗澡的人,但跟左临风相比,马上变了个香宝宝。

左临风被立秋数说得无地自容,这几年他消沉到连自己是死是活也不清楚,哪会想到洗脸抹身这些事了?每日在街头流浪,不管是阴沟还是垃圾堆,他也照样倒头大睡,早忘了肮脏是甚麽一回事。

现在被立秋这麽一说,左临风才觉著身上恶臭,简直比死鱼垃圾还要难闻,浑身跳蚤泥垢,脏汚得叫人作呕,想到自己此刻的不堪模样,几乎想一头撞死便算,气急难堪得没处容身,死命的缩作一团时,立秋老实不客气的一把将他抓起塞到澡盆里洗将起来,左临风刚想张口叫骂,一勺热水却已兜头淋下,立秋骂道:「给我放老实点!洗个澡也要跟人赌气!」

立秋手里洗个不停,口里也不停的对左临风唠叨嘲笑,弄得他羞耻丢人得不敢抬头,咬著嘴唇气得全身发颤,但却无力抵抗立秋的「暴行」,再不愿意也只好任由立秋「胡作非为」,一个劲的往他浑身上下又擦又洗。可是这叫化子实在太过肮脏,洗不了一会,整个澡盆的水也变得泥浆也似的,立秋只好将澡盆里的热水换了一趟又一趟,足足花了整个时辰有多,才将左临风身上那层厚厚的陈年积垢清洗乾净。




一。 冷雨 (3)

「臭小子,你老大我替人擦马还没这麽费劲,身上的虱子枰起来只怕足有两斤重…」洗了个满头大汗的立秋擦著汗抱怨不已。

「狗咬耗子,多管閒事!」左临风肚里暗骂。

「这趟算便宜你啦!这个热汤是用我家传的秘方草药加上生姜烧的,不但可以除虱子,还可以活血行气,驱风去寒,对你的病很有好处,药渣还可以给你敷脚上的冻疮,味道又香又醒神,我担保你洗过一次,以後天天也嚷著要我烧这个药汤给你洗哩!好了!大功告成!」立秋咭咭呱呱的说个不停,手里忙著搀起惨被他吵得快要晕倒的左临风,帮他抹身换衫。

「头发拖到地上去啦!你是娘儿吗?要这长头发干麽?披头散发,吊死鬼也似的!来,给你削短一些,坐好点!扭来扭去的,屁股生疮吗?…现在看起来不是精神多了?…好好的挽个髻儿…哈!好个俊公子哟!我日後带你到外头,肯定整个镇上也没人会认得你!」立秋利落地把左临风的头发削短梳好,拿了枚旧木簪将发髻固定,瞧著眼前乾净整齐的「小乞儿」,对自己的「杰作」大感满意。

左临风梳洗过後,便像换了一人似的,俊帅得惊人,虽然脸上病容未退,人更瘦得只剩下副骨头架子,可那天生清冷尊贵的气质,完美飘逸得不似世间所有的五官轮廓,仍是那样地夺目出众,叫立秋看呆了眼,暗想:「他果然跟小雪一样,洗乾净便变得好看…唔,我日後讨媳妇,最少也要找个有他一半儿俊的!」

且不说立秋心中「宏愿」,左临风此刻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更不能相信世上竟有这样执拗傻气的小子,尽管他一再拒绝逃避立秋的好意,可是从街头到现在,立秋仍一直无条件地,用心善待他这个穷途潦倒的残废乞儿,立秋对他越好,他便越是难受。

「干麽哭丧著脸?不是又发烧罢?」立秋慌忙摸摸他的额头。

左临风摇头道:「为甚麽你要一直帮我?」

「为甚麽?帮你要有原因的吗?」立秋呆了一下才答:「…可能我看不过何驴儿那起坏胚经常戏弄你罢?你不过讨口饭吃,又没害人,为啥要跟你过不去?你也是的,也没见过这麽懦弱没用的人,任人欺负也不吭声…」

左临风唇边首次挑起些微笑意,在这世上用「懦弱没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左临风的人,立秋也算是第一个了。

「你还在笑!」立秋瞪了他一眼道:「挨揍很舒服吗?过不了多少天便被人揍个目青鼻肿,就算有米派也争不过人,三日讨不了两顿饭,又老爱害病,怎叫人不担心你那把瘦骨头!每天总要在街头看到你,知道你还没死,心里才放得下…放心罢!以後我秋少便是你的老大,往後再没人敢欺负你,也不愁再饿肚皮…」

左临风的笑意更明显了,丰神越见俊朗不凡,立秋但觉眼前一亮,生怕左临风小看他似的拍胸道:「你别小看你的秋老大,我也学过几下子的,虽然说不上天下无敌,要保护你这小叫化已足够有馀…看我的!白鹤展翅!独劈华山!灵猴摘果!」他一边胡吹,一边挥拳踢腿的耍了七八招。

「我说瞎小子啊,你这种孱弱书生,风也吹得倒似的,应该跟我学上两手,身子才会扎实些…」立秋拍著左临风的瘦肩道。

左临风苦苦的忍著笑道:「是!是!秋老大说得对…」

立秋意气风发:「你老大的话怎会有错!对了!瞎小子,你多大了?」

「我属龙,快二十五了。」

「甚麽!」立秋大叫:「你比我整整大七、八岁!骗人!」

「你不信便算。」

「那我不是该叫你做临风兄吗?」立秋苦著脸道,他怎看左临风顶多也只二十左右。

「你还是照旧叫我瞎小子罢,也不要跟人说我的名字。」若非当日在神智不清下说出真名,左临风绝不会将名字告诉立秋。

「哪有瞎子喜欢别人叫他瞎子的,有名有姓的干麽不用?」立秋奇道。

左临风欢快的神色敛去,沉声说道:「秋兄,我只是个无姓无名的瞎叫化,请你不要再问…」

立秋再笨,也瞧得出他有隐痛苦衷,也不再坚持,强笑道:「不叫便不叫,有甚麽了不起?我才不要叫你这没用的小乞儿做大哥呢!」

「这一条从这儿穿过来,那一条从这里搭过去…」立秋拿著左临风的手,一步步的教他编竹器。左临风病已渐愈,立秋为免他觉得自己没用而自暴自弃,便教他干些喂鷄浇菜,打扫洗碗之类的轻松活儿。

刚开始的时候,左临风手眼都有残疾,甚麽活儿也做不来,不但帮不上忙,还令立秋增加不少麻烦,自卑抑郁的他不只一次的灰心放弃,一时狂歌哭闹,如痴似狂,一时沮丧得躲在暗角里,整天不言不动,甚至偷偷的出走寻死,害得立秋哄骂兼施,花了无数心力劝慰照料,左临风的情绪才日渐稳定,人也开朗不少,在立秋的教导下,还学会做好些家事。

今天,立秋见天气甚好,便拉了左临风到屋前空地上晒太阳,让他跟小鷄们玩了一会,便教他用竹篾编篮子,因为大夫曾经说过,左临风的手伤了筋脉而无法使力,但仍可训练得灵活一些,所以立秋便借著编织竹器这种细活,让他的手指多些活动。

尽管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在立秋的鼓励下,左临风用他抖震的指尖不断尝试,经过半日的努力,他终於织出篮子的雏型。

「瞎小子,我早说过你一定行的嘛!」立秋拍手喜笑。

「你不是故意说好话,讨我欢喜罢?」弄得一头大汗的左临风抹著汗,心里仍不大相信。

立秋马上叫冤:「我骗你有甚麽好处?我指望你学会在家里做些活计赚钱,你做得不好,到时拿出去也没人要的!」

左临风一想也觉有理,笑问:「这个也能卖钱的麽?」

「大少爷啊!怎麽不能?竹篮子、草帽儿样样都能卖钱,虽然不多,总也能多换几个钱。」

为了立秋这句话,左临风加倍用心学习编制竹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赚取几文钱而如此劳心费力,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立秋,这个家无存粮的穷小子,每日对他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待他尤胜同胞兄弟,生活纵然清贫简朴,却让他重新燃起生存的意欲,重新有了「希望」,希望不会负累立秋,希望为他多做点事,希望可以好好活下去…

立秋的固执傻劲,不但令左临风放弃往日的消沉,更让迷失的他寻回自我,认识到生活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在平淡中找到乐趣和方向。从前的叱吒风云,数年的放逐自弃,经历种种风波和失意後,眼前简单宁静,充满笑声和生趣的日子,便显得格外可贵。




二。 青帝 (1)

这天镇上祠堂前的大树下,不少少年各自带了些瓜果茶水,聚集树下,像在等待甚麽重要人物似的。

「喂!阿秋,你怎麽不带瞎小子一起来凑热闹啊?」一个跟立秋年纪相若的壮实青年笑问。

「他爱静得很,最怕人多吵闹,宁愿在家做活儿。」立秋笑著回答时,一个流里流气的胖汉突然横里走来插口道:「那不就是个不出闺门的小娘子麽?话儿说回来,小秋你的眼光真不错,居然看出这脏叫化是个宝,平白捡了个妙人回家享受…」

「闭上你的臭嘴!瞎小子是正经人,你的狗嘴放乾净些!」立秋怒道。

胖汉也没生气,阴侧侧的邪笑:「正经人?好个钻老子裤裆,当街向人叩头的孙子杂种,天天走街串巷,满嘴大爷奶奶,叫街乞食的正经人!他不是你包养的兔儿的话,你著紧些甚麽?」

立秋登时眼里冒火,新仇旧怨一迸发作出来:「何驴儿!往日你欺负他,我还没跟你计算,今日你这话是甚麽意思?你当我怕你不成!」

「好大的火气!跟老子撒野,不如回家找兔儿出火去!」

「我操你何驴儿的娘!」立秋怒喝著挥拳便打!二人立时扭作一团,一众村中少年想将二人扯开,又那里扯得住?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三十左右的魁梧麻脸汉子飞快走来,一托一推,轻轻轻松松的将二人分开,看来是个会家子的江湖人。

「都是同村兄弟,动不动便打架,成甚麽样子!」麻脸汉子斥道。

何驴儿抢著道:「裕老大你评评理,阿秋这小子为个不三不四的臭叫化跟我过不去,他眼里哪还有有甚麽兄弟!」

「现在是谁眼里没兄弟了!」

「两个都停口!阿登!你来说这是甚麽一回事?」麻脸汉对那壮实青年阿登道。

「几个月前,阿秋把在大街要饭的那个瞎叫化带了回家,谁知那瞎子洗乾净了,竟是个极俊的小伙子,只是不大肯见人,是我多口问阿秋他今天来不来,何驴儿却硬派瞎小子是阿秋的相好,惹恼了阿秋,二人就这麽打了起来。」阿登将事情如实说出。

「阿秋,小瞎丐现在你家麽?」麻脸汉问。

「对啊!那天我见他晕倒在雨里,病得一丝两气的,怎能丢下他不管?裕哥,你是侠义道上的,换了是你,你也会救他罢!」立秋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到底也是条人命。」麻脸汉裕哥道。

「可不是?瞎小子无亲无故,眼瞎手残,才迫得讨饭过活,向来只有别人欺他,他可没得罪过谁…」立秋说著忍不住又怒瞪何驴儿一眼,才道:「…由他在街上晃也不是办法,我便留他住下,他不是白吃饭的无赖,每天也很卖力地帮我做活,听说编竹器可以赚几个子儿,便用那双废了的手,一有空便编,每天不到三四更天也不肯睡…裕哥,他就是宁愿在街上捱饿受冻,也不肯自甘堕落!谁知别人嘴里还是饶不了他!没来由的被人奚落侮辱!」

立秋这番话赢得大部分村中少年的认同,裕哥在镇上亦颇有些地位,何驴儿几番想插话,被裕哥一瞪,便又缩了回去。

「这麽说来,小瞎丐倒不是个不知自爱的人,只是身有残疾才落得这般光景,阿秋收留他也是出於义气…说了半天,小瞎丐到底叫甚麽名字?」裕哥忽然想起来问。

「他不肯说,只叫我唤他瞎小子,不过他说话酸溜溜的蛮雅气,又懂诗又识字,应该是个读书相公…」立秋守著诺言,没把左临风的名字说出。

「就是读书人才计较这些事!他准是觉得丢了祖宗颜面,索性连姓名也不要…喂!小秋,你家里多了个酸秀才,学问可长进些没有?」裕哥笑问。

「总算多认得好些字,都是他教的,他教书可比那些之夫者也的夫子生动有趣多了…」立秋不说还好,一说,众少年登时七张八嘴的乱嚷:「我也要学!」「叫瞎小子也教教我!」「不如今年的冬塾叫他来教罢!有个俊哥儿做老师比那些白胡子老头好多了!」「对极了!」

「你们瞎扯够了没有?一个个不安好心,哪里是有心念书认字?那瞎小子真的那麽俊?叫你们这些小子们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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