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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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鬼话-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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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共死,死有何惧?

所以,不怕。

只是,允浩和在中不怕,却自有人怕,要命的人,总是怕亡命之徒,不管独步江湖的高手,还是权倾天下的贵胄,但凡有所牵挂者,总是怕死的,而怕死的,往往是先死的。

允在二人不怕死,并非无所牵挂,而是人生中最为挂怀者便在眼前,非生死所能阻隔,又何惧之有?

那艄公依旧立在船头,斗笠下白皙的脸镇定如昔,看着二人,脸上是戏谑的笑,死到临头,还在谈情说爱,可笑否?

船已然倾斜,从船的吃水线来看,底舱已经渗入不少河水,三人立于船头,在中下盘稍弱,整个人随着船身的震动而左右摇晃,而允浩和那艄公显然马步扎实,整个人如同钉入甲板一般,纹丝不动。

“还撑得住么?”允浩问道,眼神却瞬也不瞬地锁定艄公,很明显,那艄公,是这群水鬼的头儿。

“放心,你活着,我不死。”在中轻笑,虽然从允浩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笑颜,但他依旧笑得开怀。

水面忽然迸出数十朵巨浪,允浩右手抄着在中的腰身,脚底紧旋,忽的贴上的船身,而手中的长剑,便在此时,挑起数片甲板,劈头打向那艄公,艄公淡淡一哂,身形向后,如一尾游鱼,潜入水中,瞬时消失不见。

“在中,水性如何?”允浩在在中耳畔低声问道。

“要比比么?”在中挑衅地对上允浩的眼神。

允浩唇角一挑:“别放手!”

说罢,拉起在中,使出千斤坠,一沉入河底,长剑撕裂周身的水花,混着水鬼的血,绽放出一片绚烂。

下落时的水纹很快平息,水底重新恢复平静,由下向上,能看到几只正在游动的腿,显然是在寻觅两人的踪迹,允浩带着在中,悄无声息地行于水底,在中屏气凝神,然终究内力不济,无法长久,而河底水压,更使得肺部空气急剧流失,但那紧紧抓着允浩衣袖的手,却半点也未曾放松,反而随着脑中的逐渐混沌而愈收愈紧。

允浩察觉到在中身子有渐渐上浮的趋势,转头一看,忙伸手将在中拉至身旁,一拉之下,水势轻动,杀机骤至。

水底最适合用什么兵器?

刀?剑?抑或花样繁多的暗器?

莫忘了,水虽柔,却能以柔克刚,刀剑入水,如何能运用自如?

是以,刀剑一类,自然被摒弃。

这些水鬼的头发很长,这是允浩的第一感觉。

而第二感觉,便是那头发韧性很强。

若你沉溺水中,忽然一篷黑发扑面而来,你会如何?

若一个人的头发,柔韧得不受剑锋威胁,那又该是如何光景?

允浩此时所面对的,又岂止一篷黑发。

一人至,数人合围,水面的光霎时被漫天黑发遮掩,目所能及只是黑,铺天盖地的黑,允浩牵着在中手的五指不自觉地施力,而在中,竟未作任何反应。

在中还好么?

是晕过去了,还是怕自己分心,是以未出声提醒?

允浩无从知晓,但却迅速将在中拉至身侧,侧头,精确地吻上了那紧抿的双唇,感受到轻轻打开的牙关,允浩一口气迅速度了过去。

黑发缠至,允浩的唇却不敢离开,在中知允浩之意,双手紧紧缠上允浩腰身,允浩双手得空,拉过发丝,用力一撞,双足猛弹,借着水力远远飘开,带起的污泥为他们赢得了瞬间的喘息时间,但随即便又陷入重重包围中,允浩一时未动。

黑发愈发密集,若长时间处于水底,难免会窒息而殁,对方人多势众,尚可换气,而自己一方却只有两人,其中在中几乎已是毫无还手之力,若非靠着允浩度气勉力支撑,只怕早已溺毙,先下虽尚能坚持片刻,但时间一长,恐怕就连允浩,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忽然,允浩感到在中的手指在自己的背心轻轻划过,顺着那手的动作,脑中浮现出一个字:上。





上?上游?还是浮上水面?

距离过近,加上水层的阻隔,允浩看不清在中是何表情,只轻轻地发出个上扬的气音,表示疑问。

在中双足用力一蹬,试图抱着允浩上浮,却因千斤坠之力而动弹不得,允浩知晓在中心意,气劲稍解,足底失礼,以破竹之势浮向水面,双手并用,拨开阻挠的乌丝,饶是手心传来细细的痛感,亦不敢稍停,恐被那黑发缠住,当真成了水鬼。

甫接触空气,四片唇骤然松开,急促地深吸几口气,允浩冲在中一颔首,在中会意,微蜷双腿,允浩左手托住在中双足,右手拉紧在中衣袂,使出十成劲力,在中借力提气,整个人便如轻盈的蝶,瞬间飘离水面,允浩顺势而上,与在中相携,两人踏波,如履平地,登时飘出数丈。

只要上岸,便无所畏惧,只要上岸。

只是,在一群水鬼手中,要上岸,何其困难!

数十水鬼忽的从各方破水而出,势成浑圆,将允在二人围入垓心,足下随着允在二人的步伐而行进,那乌黑的长发却如触手一般,于半空飞袭二人,允浩拔剑欲挽住青丝,不料手中长剑触及青丝的一瞬,竟裂为数寸,幸而允浩及时收手,否则,只怕连一只手臂,都得被绞作肉馅儿,只是,允浩不明白,为何那青丝在水中,却不见有此威力,反倒是出了水更为凌厉,若是如此,又何必要处心积虑地将自己二人逼入水中?

敌心难测,何况允浩也无暇去揣度更多。

漫天青丝似是兵分两路,一路颤抖允在二人,而另一路,与半空中结扣,竟结成一张大网,不断下压,在中眸子一暗,左手撕下一片衣袂,缠住手掌,自怀中摸出颗药丸,拧碎表层的蜡,带着药粉的手往那发丝上一抹,那青丝便如同被烫着尾巴的猫一般,突地一缩。

在中嗤笑道:“我还道你们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原来不过如此!”

“他们虽非泛泛之辈,但是在仁安堂新任宗主金公子的面前,他们又怎敢造次呢?”戏谑的声音如细细笛泣,听在在中耳中更是有如针丅刺,允浩英眉紧拧,薄唇轻启,般若心经自唇缝溢出,与那笛泣般的声音于半路交锋,炸起一片水雾,那蛛网般的发丝经此一震,稍稍松散,允浩右手凌空划个太极图,两股力道如阴阳鱼一刚一柔飞入那发网中,于发丝边缘游走,在中隔空弹指,两颗蜡丸一前一后激射而出,两者相撞,迸射出两蓬赤色粉末,混入两股气劲中,阴阳鱼游经之处,发网纷纷溃散。

“神医果真没有看错人,金公子用起毒来,当真是天下无双!”斗笠落下的瞬间,艄公白皙的脸完整显现,一头青丝下垂,直落水中。

“在下自忖与阁下无冤无仇,不知阁下如此,却是为何?”允浩道。

“区区一干小鬼,哪值得第一杀手询问,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白皙的脸庞柔婉一笑,颇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姑娘如此容貌,却要假扮粗鄙的艄公,不觉太过委屈了么?”

“有缘与两大高手相会,又有何委屈可言呢?”欺过新月的秀眉轻轻上挑,言语间竟带着些娇嗔,“可惜两位公子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本来人家是打算为你们舞一曲的,没想到两位却毫不领情!”

“夺命双环舞艳绝天下,岂是我们这等粗鄙的江湖汉子所能欣赏的,若有机会,姑娘还是留着那舞给文人雅士罢!”

“闻说第一杀手虽是下手狠辣,却非无情之人,为人更是风流无比,江南小巷,秦楼画舫,可是到处留情呐,怎的到了小女子这里,却又如此不解风情了呢?莫非是金公子在怀,小女子这等粗俗的相貌就入不了公子的眼了么?”那“艄公”垂首,照着河面轻抚飞扬的发丝,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都似会说话一般,活色生香,若是寻常男子,定是心旌荡漾。

可惜,郑允浩并非寻常男子,即便他是,有金在中这样的人在怀,又怎的顾得上其他的莺莺燕燕?

“听姑娘所言,倒仿佛真见过允浩流连于秦楼楚馆似的,莫非姑娘还有偷窥的癖好?”在中微微侧头,眼神上下打量那“艄公”一番,这一打量之下,脸色乍变,来不及惊呼出声,双足已然被青丝缠上,用力向下带去,允浩手上吃力,明了在中涉险,一口气提于胸中,便要将在中往上带,岂料双足尚未离水,便觉两股拉力,硬将他拖入水中,猝不及防之下,猛地呛进几口水,脑中闪过一瞬的迷糊,与此同时,盘旋上方的青丝趁机勾结成片,迅速下压,两方同时施力,允在二人更觉捉襟见肘,行动间甚是狼狈。

低低地笑声自那“艄公”口中溢出,咕咚一声清响,那“艄公”已然没入水中,允在二人只觉周身被一股大力拉动,随着水波四处乱撞,全身上下在那些随着水流波动的乌丝划拨下,裂出道道血口,允浩情急之下,将在中往自己怀里一带,整个人将在中护住,不管青丝如何肆虐,只是收紧双臂,死不松手。

青丝结成的网逐渐收拢,先是缠上双腿,继而是腰身,而后是胸腹,允浩只觉胸腹逐渐收缩,肺部空气愈加稀薄,脑子初时尚能考虑两人的处境,至后来却逐渐转为混沌一片,抱着在中的双手使出的力道越来越小,十指逐渐下滑。。。。。。。。。。。。。。。。

旧伤加上新创,允浩只觉全身乏力,残存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整个身躯,四肢百骸麻痹夹杂着痛楚传达太阳穴,几乎能感受到全身筋脉节奏紊乱的搏动。

是要死了么?

和在中一起死么?

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这是否,亦是另一种成全?

黑白交错的一瞬,允浩的脑中浮现的,不是如何忠诚,不是职责未尽的愧疚,而是满足,郑允浩这一生从未有过的东西。

与乞丐老伯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充实,但毕竟太过辛苦,整日为了生计而不顾尊严的生活,对于一个孩童而言,远远无法满足其对于人世的企盼,而效忠于金俊秀的日子,吃穿不愁,却只是为了生存而出卖自己的血液甚至灵魂,这样的生活,能给予他物质,却无法弥补那被血液日益浸染的心,可是如今,生命流逝的痕迹如此明显,以至于他几乎能够数出自己一下缓过一下的脉动,但是他的眼眸,竟然溢出前所未有的满足笑靥。

人生,不在于多华美,而在于有所恋。。。。。。。。。。。。。。。。。。。。。

允浩的眸子已经闭上,牙关咬得死紧,舌头因受压迫而逐渐外凸,甚至是五脏六腑,都因那重压而渗出丝丝血液,透过喉咙,蔓延到口腔,甫出唇角,便被河水晕散。

那“艄公”估摸着两人已无还手余力,试探着游近,见两人意识尽失,击掌三声,乌丝瞬时散去,七八只手争相抬起两人,送上岸边,缚以寒铁锁。

“小姐,现在怎么办?”

“暗族长吩咐,送到魑魅山庄。”“艄公”道。

“是!”

水鬼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将两人束于袋中,麻袋透气,也不必担心二人会窒息而死,四个水鬼为一队,抬起两个麻袋,装作是渔樵者,正欲上岸,不想前路却被一文士封住。

那文士身著青衫,眉目间尽是平和,手中的羽扇上,题着两行字“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只是文士眼中,却并无何离别之意,反倒是笑脸迎人,笑得如同慈爱的兄长。

“阁下要渡河?”“艄公”扬起的笑靥,明媚如花。

“渡河?非也!世人皆以为,遇川,则人渡河,却不知,究竟是人渡河,还是河渡人!”文士摇着羽扇,悠然吟道。

“原来是个腐儒!”“艄公”轻哂,示意左右绕道而行,左右得令,绕过文士,正欲前行,不料全身上下竟似中了定身咒,竟然不得移动分毫。

“你到底是谁?”“艄公”眉目一凛,目光中戒备骤增。

“我是谁不重要,人活于世,原本便不需知道谁是谁,如果你能活着离开,要记住,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文士晃动的羽扇忽的停止,似是说书先生一般,定要等得看客询问,方愿将未竟的故事继续下去。

果然,那艄公面露好奇:“哦?还请阁下告知,是哪两种人?”

文士点头,笑得开怀:“不错不错,你这人真不错!”

“那我这个不错的人,是您口中的什么人呢?”“艄公”笑意已敛,只因她手下的一干水鬼,随着那文士羽扇的重新晃动,竟然逐个倒下,毫无预兆,但从那未有一丝起伏的胸口,亦可看出,他们,已然毙命。

“这世上的人,不过是活人,和死人,你那些属下过于愚钝,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所以,我成全他们,让他们做了死人,至于你么。。。。。。。。。。。。”文士羽扇忽的伸向“艄公”,那艄公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下颌已然被羽扇抬起,欲挣脱而不得,只得愤愤地看向那文士,不知对方会作何处置。

文士那如兄长般的笑,甚是慈爱,盯着“艄公”美丽的容颜,温热的气息轻道:“若你能在我手中过上三招,那么,你就可以做个。。。。。。。。。。活死人。”

活死人?

“艄公”瞳孔大张,看向那文士,他知道,那人绝对有这能力,只是,为何不是干干脆脆地杀,却是要他变作活死人,受这人世诸多罪孽。

江湖中,人情何等薄凉!混迹十数年,她早已明了,以利益为绳索拴在一起的蚂蚱,一旦她没有了能力,便只有死路一条,所谓的活死人,不过是在死之前,忍受诸多苦难罢了,纵使那苦难她看不到,也绝不允许那高于一切的自尊受到任何践踏。

发丝似是听得懂她心中的絮语,骤然缠向自己脖颈,只是未及用力,那柔韧的乌丝竟然化作了湮粉,随风而散,原本被青丝覆盖的头皮,骤然露出,顶心一朵血梅,妖冶艳丽。

“原来是你们。。。。。。。。。。。。。”文士的手颓然垂下,“你走罢!”

走?“艄公”满脸难以置信。

“饶你一命,当我给你们赔罪了,只是,这两个少年,你要给我留下。”文士看向那两个麻袋的眼神,满是温柔。

“艄公”无暇顾及什么赔罪,甚至不知,那文士模样的人为何要向她赔罪,在倒下之前,她只听到自己的喉管被东西穿透的细响。

文士看着“艄公”在一瞬间倒下,眼底划过几不可见的惋惜,解开麻袋,打通两人因强压凝滞的血脉,两人同时呛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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