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比他有专业意识多了，虽然语意里的辛辣程度两人是不相上下，但在想着如何让结局皆大欢喜的办法时，他提出较有用的意见。
或许是因职业环境的影响，他在待人处世方面的手段，较起这比自己年龄长的男人明显要圆滑许多。
他毫不隐讳的叹息，对翟焯影原本就控制不了的怒气而言更是淋上热油。
「跟你住在一起我才会得胃溃疡咧！」他气呼呼地再度反击。
就在此时，屋内响起一阵铃声，但正在气头上的翟焯影根本不打算去应门。
他想不出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来访，更不觉得此刻可能造访的那几个人，有谁值得他去开门。
反正不是姑姑翟雪就是公司的人，对他而言，此时若能将乐伊夜赶出门才是最重要的。
看看愤慨地想用目光在自己身上烧出两个窟窿的男人，乐伊夜一边暗暗讶异他的不够世故，一边提醒他：「你有客人。」
在他的生活圈子里，就算是面对有深仇大恨的敌人，双方也绝对不会在彼此面前表现出来，但都是在私底下刺痛对方。
阴险狡诈，若说这是在演艺界打滚想全身而退的必备条件，可丝毫不为过。
「你不去应门？」
话才说完，门铃又不耐烦似地连连作响。
「看来你的客人很坚持。」
原本相当安静的住家，被这一连串忽来的门铃，十分突兀地打破宁静。
看了他一眼，乐伊夜吁出一口气耸耸肩，脚步一提，眼看就要走往大门。
「你干嘛？」翟焯影及时拦住他。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门铃声仍不间断地持续响着，看来来人意志坚定。
「开门啊。」
翟焯影责难似地啐道：「这可是我家！」
他两手一摊，不再前进，「好吧。」
要不是觉得铃声实在有碍这里原本的静谧，他才懒得多此一举。
狠狠地瞪他一眼，翟焯影转过身子下了楼梯，替不死心的来客开了门。
「纱灵！？」
见到来人的惊愕让他霎时张口无法言语，只能怔愣地瞪着她。
第五章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为什么不来应门呢？」翟纱灵埋怨似地说着。
承继家中优良血统，虽然和翟焯影看起来不大像兄妹，但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清新美少女。
「妳……怎么会来了？」
翟纱灵借住的亲戚家其实离这里不算远，路况良好的话大约两个钟头的车程就能抵达，但若来回都算在内则要四个小时以上。
因此除了偶尔当他周末毋需工作时她会在星期五过来住上两晚，其它就只能等放连假时了。
离和妹妹上次见面的时间已经五十来天了，这段日子不是她放假时他正好在工作，就是他休假时她刚好在上课，时间完全无法搭上。
而今天是星期日，她明天不是要上课？
「明天我们学校校庆补假。」
「啊？」
「真是的，哥哥，我上次打电话给你时不是说过那天我们学校校庆吗？」
「啊，对喔！」
经她这么一提翟焯影立刻想起来了，但这两天为了乐伊夜的事他被闹得焦头烂额，压根儿忘了要打电话去问她校庆的事。
因为她还说补假时要来这里住，但却没提过补假是什么时候。
「不过我来跟校庆无关啦！是阿姨带我拿东西来给你的，现在她的车子还停在门外等我呢。」
「什么？」
妹妹过于省略的用词，听得翟焯影一头雾水。
「这个，哥哥。」她笑玻Р＇地递上一个上头印了日文的纸袋，「很好吃喔，今天下午姨文才从日本带回来的，他说是中午真的，保存期限只有一天，所以今天一定要吃掉才行，我跟阿姨才送过来的。这个东西好象叫大幅，外面是麻薯，里面包了整整一颗新鲜草莓，非常、非常好吃呢！」她再三强调。
「哦。」
要是平时，听到妹妹说明天有放假，他一定会踏出门去要求阿姨让妹妹留下，前提当然要明天没工作。
可是明天中午开始他就要驱车到三峡工作，而更重要的是，现在家中有位他不希望两人见面的不速之客。
本以为乐伊夜应不至于厚脸皮到自动跑出来现身，但他还来不及关上门，就感到背后一阵阴寒，接着便听到彷佛来自地狱的澄澈男低音……
「原来她是你妹妹？」
他的声音若要当名歌手，就算完全不加以训练，凭着天生水晶般清澄的嗓音，绝对比世面上大半出专辑的男艺人要来得悦耳多了；但没兴趣搞演而优则唱那一套，他自认出唱片这种事还轮不到他来做。
缓缓转过身，翟焯影难以相信地看到乐伊夜正笑得很无辜地站在自己身后。
「哥……哥？」
水亮的大眼睛直直凝睇着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翟纱灵呆若木鸡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知道哥哥要替他拍写真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哥哥家里亲眼见到如同梦中一般遥远的崇拜对象。
「这个替我谢谢阿姨。」看到妹妹的眼睛都变成心型了，翟焯影心头猛然一悚，直觉事态严重。「妳赶快回车上吧，让阿姨等那么久不好。」
「伊……夜？」
翟纱灵怔怔地凝望着向来只能在电视或杂志上看到的偶像，翟焯影的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里。
「我是。」乐伊夜摆出面对戏迷时的迷人微笑。
翟纱灵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跳动的声音。
听见妹妹甚至直呼这小鬼的名字，翟焯影咋了下舌，身子一挡想遮阻她的视线，无奈背后年轻人的身材较他高壮。
「纱灵，妳再不赶快回车上，阿姨会等得不耐烦的。」
「为什么……」
压根儿没注意到翟焯影是在同自己说话，她想问乐伊夜在此的理由，却说不出一句有条理的话。
一点也不打算解答妹妹的困惑，翟焯影只希望她快快离去。
可是老天，不，是乐伊夜就像要跟他作对似的，竟然带着那种被称作女性杀手的浅浅笑容道：
「不好意思，为了工作最近我要借住在妳哥哥家，给他添麻烦了。」
「咦！？」
妈的！这小鬼闲来没事这么多嘴做什么？
翟焯影咬牙切齿地回过头狠狠给了乐伊夜一记白眼，可是后者却彷佛没发现自已被瞪似地，脸上笑容依旧。
「哥哥！这是真的吗？」翟纱灵兴奋地抓住他的手摇晃地问。
「唔……」
「伊夜真的跟你一起住？」她的声调可是高八度的拔尖。
「对啦。」
不甘不愿地承认，因为他就算一口咬定没这回事，也对反驳眼前活生生的实证无济于事。
「哥哥……」
「什么事？」心里想着妳怎么还不快上车，翟焯影有气无力地应道。
「今天晚上我要住这里！」
「什么！？」
「反正我明天也不用上课，好不好嘛？哥哥……」语尾充满撒娇的娇憨。
「可、可是我明天中午就要出门上班，而且妳只有放明天一天而已不是吗？还有，现在家里有另一个陌生男人，我想阿姨不会答应的。」
想尽各种理由只为阻止她的留宿，翟焯影在今天之前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竟有得这么做的一天。
「那如果我明天中午自己搭车回去，而且阿姨答应的话，你就会让我留下来吗？」
很想摇摇头说没这回事，但假如妹妹追问原因，他还真说不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
「如果阿姨答应就行。」他不得不安地点点头。
「我去问！」她马上蹦蹦跳跳地暂离他的视线。
心底正祈祷阿姨会理性地回绝她的要求时，背后那个彷佛流水清澈透明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她是你妹妹啊！很可爱嘛，比那个之前很红的少男杀手漂亮多了，不过跟你长得不像，我原本还认定她是你的女朋友呢！瞧你连一张照片都宝贝那个样子。」
「要你管！」
气急败坏地白了他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纱灵会在这种时候来访，更没料到乐伊夜这小鬼会不知不觉地从自己身后窜出，简直像个幽灵一样。
而更令人气得搥胸顿足的，是妹妹竟然为了他甘愿明天得转三班、其三个半钟头的公车自己回去。
听到自用轿车驶离的声音，他同时也听到自己对上天祈求落空的破碎声。
「阿姨答应了！」翟纱灵雀跃地跑了回来。
泄气、颓丧、绝望，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翟焯影倏地惊觉自己的平时不烧香是罪魁祸首。
但在妹妹率先喜不自胜地跑进家门后，垫后的他大步一跨在乐伊夜耳旁，以充满威胁的声音低低警告：
「不准你碰我妹妹！」
侧过头的乐伊夜只是扬扬眉端，但并没回答什么。
＊＊＊
刚好晚餐时间让乐伊夜沾到妹妹前来的光，否则他才不准备让那小鬼有饭来张口的福分！
餐后，听着妹妹和乐伊夜聊得开怀的声音，坐在一旁眼睛盯着电视却显然心不在焉的翟焯影呕死了。
「哥哥，别看新闻了，来跟我们一起聊天嘛！」
「嗯，等会儿再说吧。」
虽说很想跟久久没儿的妹妹好好面对面聊聊，但他没自信在面对乐伊夜那小鬼时，还能维持不被她怀疑两人合不来的态度。
「我好期待写真集喔！拍好了能先让我看看吗？」
才发呆没几秒钟的感觉，可是等他回过神来时，身旁的女孩已经进行到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话题。
「这就要问你哥哥了，我只是负责被拍而已。」
乐伊夜简单一句话，就把所有的责任都丢往翟焯影身上。
就事实而言，要担起大半责任的，也确实是他。
要不是两人连面都尚未见着，就听见他不怀善意的那句评论，乐伊夜或许不会和他杠上，反而会反省自己是否没做到完美。
「哥哥？」
说真的，翟焯影可一点也不想帮那个抢了他妹妹的心的小鬼拍照，可是一见到妹妹那满是期盼和恳求的可爱眼神，他就不自觉地软化下来。
唉，也罢，反正要公司撤销这项企划的机会本来就微乎其微，他八成注定要好好工作才能从眼前的窘局脱困。
「好，等我拍完了，一定找妳先来审查。」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从乐伊夜那边传来一声窃笑；但当他将目光转向他时，却只见他面无表情。
没办法，谁教他是笨哥哥，怎么也无法辜负妹妹的由衷期望，所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手了。
＊＊＊
「哥哥，拜托在伊夜回去之前让我住这里！」
妹妹虽然是抱住他的手臂，神情娇怜地央求着，但翟焯影已经铁了心，务必要赶她回去，以免自己一天到晚心惊肉跳个不停。
隔天，看到妹妹死心地坐上公车，他才安心地开车往今天的上工地点而去。
至于乐伊夜呢，他很高兴丹小姐一早七点就准时将他带走，虽让纱灵有些失望，但他可难掩心中愉悦，甚至暗暗祈祷他最好别再回来了。
一到三峡山里公司准备好的定点，他第一要务就是寻找翟雪。
「我决定了，为了纱灵的希望，我会好好拍乐伊夜约写真集，所以可以要他离开我家了吧？」他劈头就央求道。
「不行。」翟雪连一眨眼时间的希望之火都没给他，也是开门见山地就敲破他的期待。
「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一定会好好做那份工作了吗？」
「因为我要求的是完美。」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里有着专业的坚定，「我对这次的写真集抱着很大的期盼，希望你能创造出和先前完全不同的人物摄影；也就是说，你以前所拍的那五本人物写真固然是上乘之作，但在睽违一年半的人物写真集问世后，我可不想听到有人认为你没进步，懂吗？」
「那跟他非得住在我家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以前你的过人之处就在能引出模特儿的潜在魅力，可是你终究根本不认得他们吧！这回，我要你用全然不同的方式，在即使理解乐伊夜的每一分每一吋后，还是能找出他不为人知的吸引力。」
所以，翟焯影微不足道的期盼，就在姑姑经纪人的顽强坚持下，像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一样消失无踪。
＊＊＊
深夜十一点，拖着满身疲惫一回到家，翟焯影很痛苦地发觉乐伊夜已经悠悠哉哉地缩在温暖的沙发上看着他了。
有人在自己到家之前先开灯等候的感觉本该是不错的，但一看到等他的人是那小鬼时，他是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
「翟小姐有给我备份钥匙。」
「什……」想发怒也气不起来，看来他真是太累了。
不用注意也能察觉他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所流露出的露骨厌恶，乐伊夜撇撇嘴，试着不去理会他讨厌自己的事实。
反正只要写真集最后能顺利如期完工就好，至于中间的过程问题就不要太去管他了。
不过，昨天在翟纱灵来访后，他对翟焯影的看法有很大的改观。
一开始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被敌视的原因，在发觉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排斥后，也曾旁敲侧击地想找出理由，可是所有的努力都像拋到大海里的水滴一样，一点有用的响应也没有。
可是在昨天过后，他突地了解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个他不论怎么追问，都绝口不答敌视他原因的男人，说话总是语中带刺，态度也是一副傲慢无比的模样，无非就是希望他能自行打退堂鼓。
然而，当他妹妹一登场，那存心惹人厌的气息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综合各种迹象，比如当他看着书柜上的照片时，他一脸受冒犯的模样把东西抢了回去；翟纱灵出现后，他一副恨不得消灭他保护她的样子；然后是他注意到她是自己的忠实戏迷，而那男人则是一脸妹妹被夺走的表情；最后是他原本明说不愿替自己拍摄，却在她的一句话下改变心意。
综观以上，他得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
于是他便开了口：
「翟大师，你该不会有严重的恋妹情结吧？」
若是搜寻他的用意，应该只会找到好奇而已，但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里，得到的感想是迥然不同的。
「关你什么事！」
被气势凌人地吼了回来，他倒一点也不泄气。
在所有答案壑然开朗后，乐伊夜反倒深觉这个看起来正经严肃的男人，原来还挺可爱的嘛！
不管是能在他人面前直接表达好恶的毫不虚伪态度，还是为了心爱的妹妹而毫无理由仇视他的反应，在在都让他觉得新鲜无比。
再怎么有实力、再如何受欢迎，只要是待在这个业界，就难免得应付一些口蜜腹剑、心口不一的人，并时时提防自己被从背后捅一刀的可能性。
他就是在这种里外不一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