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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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玥华歌-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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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我盯着他的唇,万分期待答案的揭晓。
他展颜一笑,沉声道,“我之血脉,是此生最让我骄傲的存在。”语调缓慢,眉宇间却是毫不掩饰的张扬傲气。
连我也能感受到那抑扬顿挫的证据中蕴含着的自豪,这个答案确实让我意外,却又莫名地欣慰。“可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拘泥于道魔之分,正邪之别,反而忽视了本心。”我叹了一声。
谢远殊却摇头笑道,“那是以前,而不是将来,若是有一天,这世上再也没有了道魔之分,又何来偏见与歧视呢?”
我身形一颤,他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上古之时,何来道魔之分?不过是后来战争延绵,才有了两地分隔,既然是人为生成,自然也能人为消失。”说着,他目光落在我身上,“说不定,这样的未来,就要由你我来创造。”
刹时间我心神俱震,这就是他的理想吗?他就站在那里,寥寥数语,侃侃而谈,自傲的语气,别样的神采。消弭道魔之分这样狂妄的理念竟也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夜色隐没,天边透出薄薄的曙光,初升的朝阳通过上方裂缝照入山洞,带来新鲜的光芒。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头一次,我开始接触到他的理念,他的目标。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闭塞的地方豁然通畅,带着刺痛的畅快。
动身返回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有勤快的弟子早起修炼,路上遇见我们并肩同行,纷纷露出诧异又了悟的表情。谢远殊对此坦然自若,而我却是神思不属。
是啊,这世上为何非要强分什么道魔,仔细想想,魔界和人界之间,真正的纷争也就是在通道开辟的前些年。天源宗说魔界苦寒之地,觊觎人界的资源,所以经常入侵人界,其实我们魔界面积虽然比人界小,但同样灵气充沛,物产富饶,人口又少,根本不必觊觎什么人界资源。早先侵略人界与其说是魔族残暴本性,倒不如说是为了祖先争一口气。后来日子久了,谁还记恨那些陈年旧事啊,于是战火渐熄,最近已有千余年未曾有过真正的大战了。母皇和父王皆是雄才伟略之主,都从未表示过对人界有任何兴趣。而等我继承了皇位,更加不可能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没兴趣没好处也没精力。这些年对天源宗行动频繁,只是因为盘古神玺关系魔界生死存亡,不得不为之。
否则我堂堂公主,干嘛亲自跑来这里找罪受。
在天源宗呆了这么久,虽不想承认,但长久相处下来,也逐渐有了一份感情。日常相处的同修,真让我下手杀灭,确实不愿。
若大家能坦诚相见,和平相处,有朝一日,也许真的能够消弭道魔之分,正邪之别。
到时候,再也没有偏见歧视,有的只是两个平等共存的世界……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必取得神玺,解决了地火裂缝之患才行。
躺在床上,我透过天花板,遥望着远方。无数念头纷迭而至。一时间,患得患失,时喜时忧。无论如何,谢远殊的一番话,带给我一个全新的理念,一条我从未想过的道路豁然开朗。虽然这个目标听起来很遥远很虚妄,更需要耗费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很多精力,但是如果是和他一起,一起努力……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慢慢浮上嘴角。
很久之后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实在太过天真,竟然完全没想到,要让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道魔之分,不一定要靠和平来软化消弭,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一种更快捷,也更冷酷的方法。
碧空万里,云海茫茫,翱翔在天空上,清朗的风吹拂而过,令人神清气爽,尘心涤荡,放眼望去,远山如黛,草浪翻飞,瑰丽的群峰飞速向后退走。
“这鲲隼飞的好快,堪比最顶尖儿的飞行法器了。古书上记载它能瞬息万里,四海遨游,果然不虚。”我忍不住叹道。
此时我和谢远殊正坐在鲲隼背上,迎头朝阳向东方飞去。
“山景已经看得发腻,幸好快要到东海了。这沧溟之渊实在太远了。”看了半天景观,我收回视线,靠着身后圆滚滚的鲲隼蛋上,伸了伸懒腰。
“早知如此,何必非要跟来。”谢远殊摇摇头,笑道:“真到了东海,满目都是碧波万顷,只怕你更要叫无聊了。”
我拍了拍身后的蛋壳儿,“这只小东西好歹我也有点儿缘分,怎么能不亲眼见它破壳呢?”
距离收服鲲隼已经过去三个月,这段时间里,谢远殊锲而不舍地收集药材,筹备阵法,连日常修炼都耽搁不少。在耗费无数精力之后,竟然真的将这只半石化的蛋给救了回来。此时抚摸上去,蛋壳已不再冰寒刺骨,周身泛着湿润的光泽,如玉似银。
“只要再用沧溟之渊的湖水淬炼,它就能破壳而出 。”谢远殊也拍蛋壳,感慨道。
沧溟之渊的湖水至纯至阴,灵气充沛,本是修炼的好环境,可惜普通人根本受不住不中的寒气。这湖水大多用来淬练兵器,极少有人敢用之修炼。这只鸟久经冰封,已是冰寒属性,必须以充足的寒冰灵气滋养,方能恢复生机,有希望破壳而出,用沧溟之渊的湖水倒是正好。
“若我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用三味真火烧,说不定能直接破壳而出呢。”我弹指敲了敲蛋壳,笑道。
“胡闹,那岂不是炸裂了。”
“那我们就直接吃烤鸟蛋好了。”
一声咕咕的鸣叫声传来,显然是飞行中的鲲隼听了我的话,提出抗议。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谢远殊怎么调教的,这只笨鸟真比以前聪明了不少。
漫长的旅行实在太过无聊,飞行到海上之后,果然连景物都没得看了。除了御剑下去抓了几次鱼,也只能呆在鲲隼背上。谢远殊倒是沉得住气。直接打坐练功。就在我不多的耐心就快要彻底耗尽时,海天一色的心头终于现出了一道鲜明的绿。
终于到了!我激动地擦身望去,谢远殊也站起来。
转眼间鲲隼已经飞翔至陆地上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浓绿金红,无数小湖泊点缀在山脉峡谷间,仿佛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艳丽的锦缎上。
现在正是龙鳞果成熟的季节,望着那漫山遍野的浓烈金红,我忍不住道,“据说这种龙鳞树是魔界逆龙死亡之后的血肉鳞片所化,所以叶片金灿如龙鳞,果实殷红如血玉。”据魔界典籍上记载,剿灭逆龙的那一战确实在发生在这里。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魔火涂炭,致使沧溟之渊的湖水硬生生蒸发了大半,原本碧波万顷的广阔湖泊才变成如今散落在林中的众多小湖泊。
不知是否听到我的话,谢远殊紧紧盯着漫山遍野的金色大树,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拳握紧,近乎激动的神情让我有些惊讶,他怎么了?
片刻,他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指着一个方向,平静地道:“湖心在那里,我们过去吧。”
冰玉般的湖水拢在四面都是峭壁的峡谷中,随风轻荡,冰凉怡人,这里是沧溟之渊最深处,整个蛮荒的地脉灵气中心,湖水最为纯净剔透,透过深深的湖水望去,甚至能看到沉在湖心的白影,正是那只鲲隼的蛋。很多湖中特产的红头银鱼正围拢在周围,显然对这只不明物体很好奇。
浸泡在其中已经三天三夜。我察觉地出,灵气正在慢慢地向鸟蛋聚拢,它在为自己的生存积蓄着力量,只是不知多久才能破壳。
回到岸边,谢远殊躺在湖畔的沙滩上,竟然睡着了,想来是这几天太累。
夕阳金红的光泽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他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微微蹙起的眉头意外地柔和可爱。
难得见他这么不设防的时候,我坐到他身边,低头细细描摹着他的容颜。
似乎是睡得不舒服,他微微蹭了蹭,低低呢喃着什么。
霎那间,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个地方被轻轻碰触了一下,一种奇妙的滋味涌出,忽然就溢满了整个心扉。
夕阳下金红的色彩越发浓烈,像是灼烧的火焰,迎风望去,我忽然就理解了当年逆龙的心情,为了一个人甘愿舍弃生命……这种纯粹疯狂的感情,如火如荼,也许……
我的视线停留在他微抿的唇上,水润的色泽竟让我忽然有种低下头的冲动。
也许那一瞬的气氛太惑人也太微妙,才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清醒的瞬间,我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距离他不过数寸之遥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动作瞬间僵住了。
阳光照在身上,龙鳞树上的金色叶片哗哗作响,四周一片寂静,时间静静地流逝着。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颜,他低低呢喃着什么 ,这一次我听清楚了,是两个字“父亲……”。怎么会说这种梦话呢?不是说他早已经父母双亡了吗。他的母亲是谢家的旁系女子,那他的父亲,他是混血,那他的父亲岂不是……我身形一颤,一股寒意猛地蔓上心头。
据说逆龙和谢青菱当年也有一个孩子
心脏刹那间停止了跳动,死一般寂静。片刻,我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我是多虑了,逆龙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真的有孩子也应该一百多岁了,虽然修道之人能保持容貌年轻,但用内查之术还是能看得出,谢远殊的骨骼确实只长成了二十年没错。我摇摇头,甩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其实以母皇的手段,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下俯身看着他,远处忽然传来细微的一声“咔嚓”,我一愣。同时谢远殊身形轻颤,醒了过来。
我猛地坐直身形,糟糕,刚才没有被他看到我的动作吧?
“师妹……”
“呃,刚才我正要叫你起来。”我急忙打断道,话一出口,立刻又后悔了,有什么好分辨的,趁他睡觉时看几眼又不是什么逾礼的事儿,这么急着分辨简直是欲盖弥彰。
好在谢远殊并未多说,站起身快步往湖边走去:“听声音,好像快要破壳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走上前。
哗哗地声音从湖底传来,蒙蒙白光透出湖面,照亮了整个山谷,暮色渐深,白光渐强,映照的四面山壁亮白如银。水汽蒸腾,弥漫谷中,同时传来一种浓淡的异香,萦绕不去。
终于,一声清亮的啼鸣自湖底传来,湖面水波开了锅般急剧涌动,一道黑影自中心破水而出,如鱼跃龙门,飞向高空。可惜雄伟的英姿只保持了一半,飞到半空,那黑影又一头栽了下来。
急促的鸣叫声传来,带着丝丝颤抖,是鲲隼急匆匆扑上前,横出一只羽翼,接住了跌落的雏鸟,缓缓放到地上。
我和谢远殊上前,这才看清楚,这只雏鸟竟然还未曾长全,又全湿淋淋的,一双眼睛也未能睁开。
谢远殊查看过后,皱眉道,“是冰封阻断了发育,如今它体内经脉凝滞,脏腑不全。好在并不妨碍性命,只是暂时难以长成了。”
说白了就是先天不足,我走上前,怜惜地摸了摸它的头颅。这时它眼皮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咕咕,”低低叫了两声,雏鸟向我凑过来。
这是怎么了?我一愣,立刻想到,糟糕,正好被它睁眼第一眼看到,不会是被认作母亲了吧,雏鸟都有这种情节,就算鲲隼是神兽,也终究是一只鸟。
咕咕叫着凑过来,湿淋淋的羽毛扑腾着,直往我身上蹭,像只刚刚出壳的小母鸡,只可惜这只小母鸡的个头太大了点儿,不一会儿就扑腾的我满身湿透,让我真想一脚把它踢进湖里去。
谢远殊在旁边看得好笑:“它与你倒是有缘。”
而它的母亲却在旁边低低嘶鸣着,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委屈,显然对自己这个正派的母亲被忽视而感一以不满。
我好笑地将小母鸡推了一把,送到母鸟身边。鲲隼趁机伸开羽翼,将雏鸟揽进怀中。
我们在这边推来拉去,谢远殊已走到湖边,一扬手,数片银白的物件破水而出,浮在半空中。
是破碎的蛋壳儿。“这倒是珍稀的材料。”我赞道,“可惜材质太脆,打造兵器是不成了。你想用来打什么?”
谢远殊回望我一眼,笑而不语,掌心推出,一束深红的火焰腾起,映地湖面诡异地艳丽。
四野为炉,山风为促,红莲真火炼器,沧溟之不为佐,冷热交替中,破碎成片的蛋壳逐渐融合一体,体积不断缩小,数个时辰之后,终于缩小至极限,火光水汽中隐隐透出形体,竟然是一枚精巧的指环。
炼制这些小东西不用耗费多少时间,少顷,便大功告成,谢远殊凌空摄取一团晶水,笼罩指环,血般的赤火色泽逐渐褪去,恢复了能体银亮的本色,晨光下泛着玉质的光泽。
谢远殊手指摩挲着指环,轻轻划过内壁,也不知在上面篆刻了什么。
然后转身,将指环递给我。
鬼使神差的接过来,我低头看去。
谢远殊,白露……
两个并排的名字刻得很近,这算什么?表白,或者承诺……是他刚才看到我的动作,体会到这番心意,所以……一时间我觉得脸颊火烫,患得患失。
“给它戴上吧。”
“啊?”我茫然抬起头。
谢远殊抬抬下巴,示意鲲隼。
我嘴角抽搐,搞了半天,原来不是送给我的,而是给这只笨鸟准备的,刻上两个名字,是因为本来就是两人共同收服的吗?
“好……”我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实在太丢人了。
谢远殊笑出声来,向鲲隼招了招手,飞鸟凑近,识趣地将巨大的爪子伸出。银环大小可变化自如,牢牢套进了鲲隼爪上,扣地严丝合缝。
谢远殊念动咒法,结了几个法印,一道银光忽然从银环中闪现,鲲隼竟然急剧缩小,随即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只精巧的银环落在地上。旁边雏鸟莫名其妙地鸣叫着,不明白为何头顶上遮风挡雨的半壁天空不见了。
将炼器与收服灵兽契合,是天源宗的秘术之一,这种术法必定需要与灵兽心灵相通,契合同步才能做到。不仅能增加法器的威力,更能给灵兽提供一个休养生息的所在。用蛋壳儿来炼制这种法器,确实最适合不过了。
谢远殊拾起指环,再一次了递过来,指环正中心,已经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鹰隼标志。
我忽然之间心跳加快,却没有如刚才一般乖乖伸手去接。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不仅是喜悦,更多的是惶惑,仅仅一枚简单的指环,来去之间就让我患得患失,心情几度起伏。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我隐隐有种抗拒和不安。
见我没有反应,谢远殊走近一步,拉起我的手,我却条件反射地甩开。
他神情一愣。我定了定神,笑道:“还是你带着好。”觉得不妥当,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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