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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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莲-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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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小鱼,我想说,原来如此。
此刻,我靠着沙发,蜷在地上,回头可以看到熟睡的小鱼,她小巧而坚挺的鼻子,倔强的淡粉色的嘴唇,单眼皮闭合,能看到淡淡的细小的脉络。
她内心羞涩拒绝与人交往,我又该如何保护?
我仰脸朝天,看着天花板上绚烂的水晶灯,灯的光芒在我眼前变成七彩的波斯菊。
波斯菊慢慢还原成水晶灯的五彩光芒,情绪平复,我才又接着喝。手中的酒杯兀自散发着芳香的巧克力味道,香滑绵润,都说这种酒像爱情:甜蜜、诱人、刺激,却不会觉得腻。
“小鱼,睡着了?”我轻声问。
“嗯……”她脸上挂着微醺的酒容,隐隐回答,声音小得听不清。她竟没有完全睡熟,庆幸自己控制住了冲动,若我肆无忌惮地轻吻下去,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站了起来,无可逃避地来到了真相面前,如同面对魔鬼的诱惑。再向前一步,会天下大乱。我在心里竖起一个牌子:禁止通行。
眼睛有点痛,我不得不放下酒杯,爬到宽大的床上,极力劝说自己,睡吧,睡着了便好,睡着了就不会想那么多。第一次发现睡觉是如此美妙的事。
夜里微凉,半边身子麻木,睁开眼睛,房间里静悄悄,灯还亮着。翻过身来,做了一个深呼吸,我轻声叫:“小鱼。”
没有回声,我怕吵醒她,仰面躺在床上,几分钟后,头脑清醒多了,我坐起来,才发现沙发是空的,套间里,没有人,浴室里,没有人,书房,没有人,露台也没有……我甚至看了床底。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如果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我又何必时时打扰。
来到浴室,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尝试给自己一个微笑。睡前喝醉,没有冲凉,头发乱乱的搭在背后,随手抓了抓,掉下一绺。
是药物反应吗?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种症状?还是上次看医生的时候换了药物种类?哦,对,他好像加开了一项液体钙……但那真的只是钙吗?
关上门,关上灯,这是一个黑暗的房间,很黑很暗,但无法阻止我胡思乱想。开了灯,我盯着自己杂乱冗长的头发,忽然无法接受它若无其事的存在下去,我怕它在我一觉醒来落个精光。
电话至前台,要来一把剪刀,我不知道受了什么莫大鼓舞,要改头换面,带着对新形象的兴奋与期待,在洗手间嚓嚓动手剪起来。
如果痛苦,只有改变。
……
到底是没有经验,视力也大有影响,几剪刀下去就发现左边短了,两边严重不对称,剪发不可逆,只好狐狸啃饼似的,这边两下,那边两下,长发在我手中簌簌而落。
小鱼返回,手提不透光的塑料袋,我顶着一个还未完工的刺猬头跑到她面前。
她光着脚,但穿戴整齐,愣在原地看了我几秒钟,才问:“怎么突然剪发?”
我甩甩头,感觉很轻省,像是剪掉了心里的负累,问她:“好看吗?”
“右边还好,左侧面……像狗啃的……”她话没说完,立刻意识到不妥,连忙补救:“不是那个意思。”
我笑了:“小鱼,我没那么敏感,对于左边右边的问题,我早已坦然面对,你不用时时小心。何况眼睛面对的是镜子,左边右边差距不大。”
她点点头:“我帮你修一修?”
“好。”我遂将剪刀递给她,拉她进浴室的大镜子面前,踩着我刚才剪落的长发,像踩着我的某一阶段的历史。
她把塑料袋放在洗漱台上,露出了ABC卫生巾的包装,我问她:“突发情况?”
“嗯。”她怔了怔,开始左右打量我的头。
“其实,打个电话就好,服务台会送上来的。不过这东西有点特殊。”
“是,要陌生人帮我拿卫生巾,我还真的开不了口。”她说。
羞涩令她精致。
洗手间的灯光刚刚好,偏暖的白色,把一切照的异常清晰。她一定是常去理发店剪发,懂得剪短发要用梳子比着,我享受被她注视的感觉。
她用修长无节的手指握住剪刀,或许正在想象修剪草坪,太短了,像要掩盖那些坑坑洞洞,只能修得更短。
“别紧张。”我说,“短一点没所谓。”
她静静地剪,修的极慢,忽然问我:“章小希,有没有人令你心动过?”
知她素日生性倔强,她不主动说的事情我从来不问,这次我禁不住望着镜子里的她,问“你动心了?”
她点点头,停下手里的动作,回望镜中的我,认认真真地说:“他有点特殊,不被世俗允许。小希呢?”
我清了清喉咙,有种电影里被逼供的紧张感,坦白的冲动一次次在喉头回旋,我不得不一次次将它往下吞。
“嗯,我也心动过。”我手心微微出汗,“应该也算禁忌。”
“哦?他知道你的心思吗?”她开始落剪了。即便在最痛苦、最兴奋的时候,她仍然能够保持某种特质,一丝淡漠与不经意。
“嗯,她还不知道。”我回答。
“我认识他吗?”她好奇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起,我可曾见过?”
……
我故意去玩弄洗手台上的小肥皂、小牙膏,躲闪她的目光,我无法睁着眼睛说谎话。
若我敷衍,会让她更加追问下去,但现在要我坦白,却又是多难的一件事啊。
我勉强回答道:“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情,并不需要她知道。”
“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他知道。”她一字一字重复。
她神情很特别,望向远方,漫不经心又竭尽所能的眼神。我只以为她单纯重复我的话,我居然没能领略,她再三重复只是代表这段话的重要。
我内心深深震荡,心中有几分凄酸,有几分欢喜,庆幸她跟我不同,又遗憾她不会懂我的心思,十分矛盾。
她动作极慢,侧着头,静了下来,神思恍惚,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仿佛一次次想要聚拢发散的魂魄,却无能为力。终于在我的轻声惨叫中,她的剪刀咣当跌地,我的耳朵一阵刺痛,一滴一滴落下鲜血来。
她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像梦游的人忽然被人拍醒,退后几步,自问自话:“怎么了?怎么了?流血了!怎么办?”
她一返镇定自若的常态,皱着眉头看着我,双眼焦灼。我忍痛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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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忙脚乱地去扯了一堆纸巾,拖拖拉拉落在地上,怕污染,丢掉重新又去扯,将纸巾敷在我的脖颈上擦擦抹抹,还没弄明白我的伤口在哪里,簌簌落下泪来。
她面孔无色,哽咽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
第一次见她笑已实属不易,第一次见她哭更令我惊慌失措,我拿着沾了血迹的纸巾去擦她的眼泪,心痉挛得疼痛难忍,竟也哭出声来。
“我没事,真的,一点也不疼。”我安慰她,“可能剪到了耳朵,没那么严重。你别怕。”
她手脚乱得没有章法,扯开卫生巾的包装袋,双手抖个不停,将一个卫生棉包住我的耳朵。
镜子里的形象滑稽好笑,给耳朵包一条卫生巾,开天辟地头一回,我笑问她:“你不怕它吸干我的血?”
说完我已笑翻,耳朵还滴着血,形式稳定下来,心情却极好,她也破涕为笑,嗔怪道:“你还笑啊。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医院,快点叫醒你爸爸。”
听说我受伤,爸爸掷下电话闯进我们的房间,看浴室地上一地的头发,沾着血迹的卫生巾正躺在洗漱台上,我和小鱼又哭又笑,十分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可真能折腾。”
酒店本身自带诊室,小巧干净,剔透通明,漂亮的小护士正在值班,为我清洗伤口,包扎。我们这才看清伤口并没有多大,只因剪到了右边的耳垂,才会流血甚多。
听说事发缘于剪发,小护士对我的发型赞不绝口,小鱼在一边皱着眉头,眼睛没有离开过我的耳朵,她几乎不敢正视任何人,悲哀和恐惧在她脸上久久不散。
包扎完毕,护士帮我拿了备用棉签、消毒液、纱布,嘱咐一番,才对爸爸说:“你的两个女儿真可爱。”
爸爸未置可否,但神情已然放松,牵住我的手,依然责怪我:“好好的,剪什么头发,明天不能玩了。本来附近有个一个海洋公园……现在看来计划要取消了,一会我们就回家。”
“为什么要取消?”我摇着爸爸的手臂,“我没关系的,不游泳就行了呗。”
他神情严肃,不理我的恳求。他从来没有对我有过这样的表情,我猜他可能遇到了麻烦。
我继续纠缠:“爸爸头一次言而无信,估计还醉着呢。”
爸爸依然不回应,只带我们去了二楼咖啡厅。我不能跟他讲剪发缘于诡异的脱发方式,而他今晚喝醉是否跟我的病情有关?
爸爸的咖啡没有加糖,说着与当下无关的事情,手时不时地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摩挲我参差不齐的短发。
他们在我身边,我忽然增加了一种恍惚的幸福感,我笑盈盈将他的手提开,问他:“爸爸,我认小鱼作妹妹好吗?”
小鱼一直很安静,听到我说她,眼睛忽然一亮,待听清了我的话,眼神又陡的暗了下去,垂着头,她拿起小调羹来舀方糖,一块一块的加进杯子里,杯子里的咖啡就要溢出来了。
她用调羹搅着方糖,糖块哐啷啷的撞击杯子,她做得那样专心,我忽然心动,暗暗的灯光下,小鱼的侧影令我动容,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看似坚定,实则六神无主,需要有人牵引。
她垂头坐着,犯人似的,刚刚那失手的一剪刀,打碎了她所有坚守的骄傲。在此之前,我从未见她在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人投射过敬畏的眼光。可如今她垂眼躲避爸爸的样子,明明是在怕着什么。
我曾认定她从前的无所畏惧是源自于叛逆和封闭,我想给她温暖,如今弄巧成拙。不但没有让她快乐起来,反而将她抛入孤独自责的深渊里面。
我念头一转,说给他们听:“听说流浪猫被有爱心的人救助之后,会做绝育手术,然后放归。猫咪的耳朵上会被剪一个小口,这是耳标。这样表示它是有人爱的猫咪。”
他和她都不解地看着我,我继续说道:“如今,我也有了耳标,爱的标记。”
眼看小鱼的头低地更加严重,知道这话题适得其反,连忙说别的:“爸爸,如果一会就回家,我们什么时间去选手机的号码呢?”
爸爸从上衣口袋捏出两个记忆卡,推给我,说:“让秘书找了两个相似的号码,我的号码后三位换一换,就是这两张卡了。”
“听不懂。”我拿过来,“怎么换?”
“我的后三位是158,你们的号码为815,和518,能明白吗?”
“好有暴发户的特色,还好都是你下属安排的,一点都不像你该有的风格。”小鱼轻轻讽刺,“好吧,我要518。希望我也能发笔横财。”
“那我就是815了。”终于有一个与小鱼相似的可以传递消息的工具,“不如我们约定,谁都不要将号码储存在手机里,全凭记忆来分辨,怎样?”
爸爸的愁云终于有所化解:“就怕到时候你们全部记混乱,自己给自己发短信,白白贡献话费。”
“小瞧我们。”我们异口同声。
因为爸爸喝了酒,只能让李叔赶过来载我们回去。车内外的空气清冷,我把妈妈带的小外套给小鱼披上,她依靠车窗,看向窗外,又露出了那眼神,无所谓却又极尽所能眺望远方。她真是个心思沉重的姑娘。
我小声说了一句:“苏梦生看到我的发型,会不会羡慕?我看上去比他帅吧?”
我话音未落,小鱼忽然大笑,声音像沉默良久之后才爆发出来的,她的笑令我们大吃一惊。
我轻轻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她渐渐沉静下来,轻声对我说:“小希,我其实是个挺坏的人呢。”
至今,我依然无法明白她。我聪明且敏感地去理解,但她的痛苦,我永远无法承担。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特殊状况会发生在我身上,心情很是荒凉,原来揭开真相会带来这样的结果,令我寂寞慌张。
车里好静,我们因为不同的原因,承担各自的沉默。

第七章 姜小鱼:禁忌(1)

喝酒到底有几种境界,是否真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之说?
微醉之后,半夜醒来,眼前还是流动幻影,从酒店的窗子望出去,零落的街灯、楼下花圃边上空落落的长椅、椰子树,静美多姿,而我这个看客毫不动心,鬼使神差,我望一眼沉沉睡着的小希,幽魂一般打开门,向楼上走去。
我很想去看看他,哪怕就一眼。
走廊里亮着长明灯,寂寂无声,他锁门了。我原本以为他心有灵犀,房门会为我留一条窄窄的缝。我不奢求敞开的大门,就像不奢求敞开的怀抱,我只要一条门缝,这是一种接纳和默许,我要求的并不多。
我轻轻地敲门,不知道敲了多久。越敲越渴望,我要进去,渴望再一次投入那烟丝味道的怀抱,鸦片毒瘾发作,无法将脚步挪开。
让我们大方面对,让我们直来直往,我不要躲躲藏藏。
赤脚站在门口,头发没有干透,像一个落魄幽魂,如果服务员恰巧巡查,定会把我赶回自己的房间去。
遇到他之前,我以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在我身上发生。后来发生了,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安静,原来我一再地高估自己。
因我与章小希的同学关系,我喜欢他会变得尴尬,仿佛受到深深的钳制而手足无措……年龄与家庭都不是问题,是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寻找出一个永远不会伤害小希的可能性。
借着酒劲,我固执而自私,无论山崩地裂,就是想要章钺与我开门对话,其它都不考虑,趁早走开,无暇顾及……我双手伏在门上,像念阿里巴巴的咒语:“章钺,章钺,章钺……”
咒语显灵,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像幻听。门内再次无声,我只好拧动门锁,推开,他站立不稳出现在我眼前,斜斜靠在墙上,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他一只手抓住门把守,挡着我前进的脚步。他仰着下巴,青青的胡茬诱惑着我,我怕他随时会表现出不耐烦,只好先无礼地推开他,挤了进去。
他关上门,追过来,扯住我的一只胳膊,我们不得不面面相对。他高出我许多,我脖子仰的发酸,他未做任何表示。我不能确认他是否神志清醒。
那个讨厌的声音跳出来警告我,在我耳边轰然炸开:“小希就在楼下,这是小希的爸爸。”
我躲开那个声音,躲至窗边。如果章钺开口叫我鱼小朋友,或者说点别的什么,表明他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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