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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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玄-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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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里男子对女子表示爱意以求结合的套语。”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呢?”
“诗经里《击鼓》篇里写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诗经注解:契为合,阔为离,死生契阔就是生死离合的意思。全译是:生死相依,我与你已经发过誓了;牵着你的手,与你白头到老。这是一个征战在外不能归的士兵,对妻子分别时誓言的怀念……怎么?小家伙你是对谁动了心思?”李德算挑着眉毛,眼神暧昧的看着脸红的南风。
“哪有?我是昨儿个跟黄阅出去,听他说起那些花灯上老写着这些诗句。就想问问是什么意思罢了。”手中抹布一掸,南风踏脚就要闪。“哟哟,搁你房间里的东西你可瞧见了?”李德算连忙叫住人。“嗯?什么东西?”李德算卖起关子:“看了不就知道了。”
昨儿个回来已是大半夜,玩得累了全没注意桌上摆了个木盒。木盒里是一块玉环。细致的雕刻着花瓶,两只叽喳的鹌鹑。寓意,平安。“先生这是发了什么财,送我这东西做什么?”虽不知道这先生是安了什么心,南风心里很是感激。“虽然也称不上。”他眼里泛起了水光。
一天到晚都是做活,穿得也一身粗布,冷不丁的挂一块翠绿的玉在腰间,必定招眼又不和谐。南风拆了穗子,抽出一根红线来,从玉孔中穿过挂在了脖颈里。窄小的领口将红线藏的严实,玉冰凉凉的贴着肌肤,却也不觉着难受。很久了,很久没有收到这样贴心的东西了。
“先生,谢你的东西。”粉嫩的小二眉眼间都是感动。李德算瞧得眼皮直跳,眨巴着眼睛:“谢我?”“当然。这东西啊……”南风从脖子里勾住那块玉环。李德算连忙摆手,“这又不是我送的!”“啊?那是谁送的?”可惜了原先南风的一脸深情,却原来谢错了人。“你见先生什么时候送得出那样的东西来,这种哄人的东西除了那酸叽叽的白马书生,我可拿不出手。”南风愣住,白马书生……
“小二哥,一碗打卤面。”是那清朗的声音。南风呆呆地回过头,白衣的白马书生挺拔地站在门前,笑得灿烂。
一碗加实了卤子的打卤面端到了桌前,南风低道:“昨儿个先生怎不在书院里?”王浩源微带着一脸歉意,“昨儿个中秋,受那伯乐坊邀请,为了晚宴造势去了。怎么?南风你昨儿个没去瞧热闹?”南风身体微不可见的一滞,“昨儿个……店里生意挺好。”“是吗?呼……”吹冷一口面,王浩源低头吃起来。
“抽空练练字。”王浩源临走前对南风叮嘱道。趴在柜台上的南风觉着头大,忘着那人离开的身影,嘟囔,“那几个字儿早忘了……”一声叹息,掸掸抹布就要起身去收碗。门口突然趔手趔脚的倒退着进来一个人,待冷不丁撞上南风惊的整个人一跳,“呀!……哎呀,我的个大爷,你怎么杵在这儿?我还以为是王……唉,先生走了?”“啊。”“呼……那就好。唉,南风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黄阅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没有拆封香甜的味道已经扑鼻而来。“糖炒板栗!嘿嘿,快来尝尝!”刚刚死气沉沉的人,现在眼睛也亮了起来,剥开一个栗子就忘嘴里塞,香!酥!“胡记炒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说是胡记炒得,黄阅反倒一脸急求夸奖的神情。“嗯!”南风肯定的一点头,黄阅咧开嘴把手里剥开了的板栗塞了过去,“那就多吃。”黄阅一颗一颗不厌其烦的剥,南风一颗颗不断的吃进肚子里,包了一口来不及咽的时候南风才推住黄阅的手,“等等,也不能我一个人全吃了,你也吃点啊。”黄阅亮着眼睛,“我已经吃过了,这些全是你的。”说着又往南风嘴边喂,南风忙止住,“那就给李大娘和李先生留点吧,哦,还有掌柜的。”黄阅撇撇嘴,“你管他们做什么?我就买了你的。”南风哭笑不得,“这么一大包,我哪吃得完呀?还是给大娘他们留着点吧,你要舍不得就自己吃。”“行行,给他们留点。”黄阅伸手在纸上分出一小份来,大份的往南风面前一推。南风不由得笑,平日这人老在先生跟前说他跟小孩儿似得难哄,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儿性子。南风抱起跟前的板栗,不等那人反应过来说道,“成,那我把这些给他们送过去。”黄阅一愣,伸手要扯住人,南风却已经跑远了,“喂!那不是……”
“哟,胡记的糖炒板栗,那小书生送的?”帐房闻着味儿就知道这板栗是哪家炒的。“先生鼻子好灵啊。”李德算受用的眯起眼睛,“先生我就对吃得最灵。”李德算不客气的一颗一颗剥开往嘴里丢,还从柜子里拎出一壶酒,“这么吃着,才叫作香。”南风应和着笑,“先生好讲究。”“说吧,有什么事儿想问我?”南风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先生又知道了?”李德算闭上一只眼睛,窥探似得,“你一有事想问,就那样可劲儿的笑,先生我吃不消。”“哦……那先生,我想请教你几个字。”
执笔有力,下笔蕴力。这一要诀南风完全没有消受。依着记忆,模糊的画出那几笔来,也不知写全乎了没有。“先生……”李德算接过纸张端详,眉头皱着,好像认不出来都写了什么。南风脸上挂不住,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水壶猛灌了一口,呛得他直咳嗽。“这字……”南风抬头,李德算跟先前一样皱着眉头,眼神却有点奇怪,“这字……”
黄阅瘫在床上,无聊的撕着手上的板栗壳。“小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回来……”正等的发慌,木门啪唧一声拍上了墙。黄阅挺身而起,南风正手撑着门,站不稳似得,眼睛也通红。“这是怎么了?”黄阅赶紧去扶人。这一扶才闻见,有酒气,微微的。“你喝酒?”南风转过头,一脸茫然,“酒?我喝酒了吗?”一寻思,“哦,那水壶里装的是酒。不小心……就喝了。”黄阅不知所以然,扶着南风上床,“你先躺好,我给你打点水来。”喝了酒的南风浑身轻飘飘的,云里雾里,从帐房房里出来的时候,他还看见头顶的月亮一分为二,也不知道那嫦娥是不是也有了两个。听帐房说,“这字……谁教给你的。”“那个……白马书院的王举人。”帐房的脸色更加古怪了,“这三个字不就是他的名字吗?”
名字?“唔……”冰凉凉的东西在脸上一抹再抹。南风依稀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我不会烧水,你凑合一下吧啊。”不会烧水?娇气。真娇气。不过书生都挺娇气的。那是你吗?
“小春,南风不好听,我就叫你小春好不好?”
嗯?不好听?那你干嘛还给我取这么个名字?不过你觉得不好那就不好吧。
“嗯……”
“呵?真的?那我算你答应了。小春,小春,小春……”嘴边一热,又香又甜的板栗味道。有板栗吃?南风张嘴一咬,“哼哼,甜……”
以前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的南风知道了,一两都没有,他真是滴酒都沾不得。头疼欲裂的醒来,黄阅一碗醒酒汤已经端到了嘴边。“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醒来遭罪!”南风咕咚喝完,“现在几时了?”“不论及时,总之也是起晚了。我叫掌柜的放你一上午的假,你就先休息着吧。”“那店里生意谁照顾啊?”“你操心这干什么?你又不是掌柜的,只管休息就是。”黄阅硬推着人躺下,南风冷不丁的揪着他袖子,“你嘴怎么了?”先前为了藏着一直有意别着头,没想还是被南风瞧见了。黄阅摸了摸嘴上的伤口,“嘶——被狗咬的。”“狗?客栈里有狗吗?指不定是有人昨晚被红楼里哪个姑娘给咬的。”南风话落,黄阅唰的脸红了个透。侧着脸对上南风调笑的神色,整个人更是一僵。“我我……我先出去了。”跑得比南风第一次在书院门口见着他还要快。
“哈哈……”南风躺在床上笑得放肆,全忘记了头疼这回事。伸手擦擦眼角的眼泪,这风流少爷也害羞?
我风流少爷也会害羞?黄阅也想不通。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口,谁叫那个人笑得……太招人了?






第7章 诗经(三)
午时南风才醒来。做店小二这些年里,唯一一次在床上赖到这个时候。想想,实在是拖了那个正在前堂鸡飞狗跳的小无赖的福。“喂喂,小二这边这边……”“哎哟,你会不会倒茶啊?”“菜怎么还不来……”客人嚷嚷的声音从前堂穿到后院,南风利落地穿好衣服,知道那代了一上午工的人再不休息,怕是要崩溃了。果不其然,刚跨进大堂,掌柜的立时握住南风的手:“哎哟,你可来了!真不知当时迷了什么心窍,招了这么个小祖宗。这一上午,愣是没那桌客人不投诉的。小春你快赶紧帮忙去。”“哦哦,对了,那书院的伙食……”“我叫德算去送。你先照顾店里。”“好吧……”
南风上前接过黄阅手中的茶壶,冲着黄阅乐,“真不像个书生。”黄阅看看自己,衣袖卷到胳膊肘,肩上搭着帕子,衣衫前摆还压在裤带里,再加之一身的汗,“呵呵,是不太像哈。你……”黄阅话未说完,本想问问南风身体好些了没,南风自然的扯住衣袖给自己擦汗的动作,让他愣地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南风早在招呼客人了。
黄少爷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打量着这个店小二。因为不常出去做活,皮肤很白。说是二十有一,眉眼间却是十七岁的稚气。瘦,不高,灵巧。虽然常干粗活,手心茧子不少,但依然是他身上最好看的地方。哦,他最好看的其实是笑,一笑,客人也跟着笑。不是什么文人,却有股子温润的气质。真奇怪,明明是个店小二,却一点儿也不市侩。
“你傻愣愣地杵在那里干嘛?”南风冲他喊。
看你。绽开好一个微笑,黄阅说,“给我也倒一杯呗,我也渴。”
说来,今儿一天,黄阅竟然都在客栈里待着。这也是李厨娘,李德算,黄阅,南风四人头一回围在一起吃饭。李厨娘好奇地一直打量黄阅,“这还是大娘我头次正经儿地跟你打招呼呢,平日也不见你这个时候在店里吃东西。”黄阅嘴甜,“是啊,原来店里的东西这么好吃!大娘你手艺真好!’”李大娘笑得满脸褶子,“哟哟,书生就是嘴甜。来来,多吃点。”李厨娘一筷子一筷子直往黄阅碗里夹菜。
南风有心调戏:“大娘好偏心。”“哟,大娘哪里偏心了。平时好吃好喝都留给你了,比照顾我家狗蛋还用心呢,你这小白眼儿狼。”李厨娘咧咧着,手中的筷子都要戳上南风的额头了。南风眯着眼睛躲。“来,你吃吧。”黄阅大方的将碗里的肉夹进南风的碗里,这还不够,从李帐房的筷子下又夺过一块夹进了南风碗里。李帐房气得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抢回来。李厨娘筷子一拦,“你这老的还不让晓得让让小的吗?黄书生真晓得心疼人哦,咋就对我家小春这么好呢。”黄阅直白,“他招人疼呗。”“哎哟,呵呵。”“哼。”一人笑开一人生着闷气。一人……脸埋进了碗里。
“噼啪、噼啪”烛台上的火苗有劲儿的跳跃着。倒在床上的南风摸着胸口好一阵儿,终于开口问起了对面的人:“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嗯?”黄阅哼唧。“什么对你这么好啊?”“我是说,挺难想明白的,你一个有名书院的书生,千金少爷,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呢。”“……小春?”“嗯?”“小春?”“嗯?”“小春?”“……”一直盯着房梁的南风转过头看去,烛火的光映在那人的眼睛里,灿若星辰。“呵呵,小、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南风?”“先生好。”“昨儿个,怎么没来?”南风愧意地冲王浩源一笑,“还是店里太忙。”“哦,今儿个来了就好。先进来吧。”“不了先生……”“嗯?”“我是来还东西的。”南风递过怀里的包裹。“我恐怕真的学不会字了,老说着练,却一日也没练。辜负先生期望了。”“那你是打算日后……都不来了?”“谢先生送我这些。”南风埋头,也笑不出来了。
王浩源没有说话,盯着门口的人好一会儿,抬手到包裹跟前,猛地拽住那人胳膊,一扯,南风猝不及防就摔进王浩源怀里。南风心中一惊,慌忙就要起身,却发觉被这人箍住了脖子,耳边呼吸渐近,清朗的声音低沉下来,“那日,我看见你了。”
那日,王浩源看见了站在岸边的南风。
人在金陵的时候,没有在青阳镇里这般受人青睐。一个举人,听着有名堂。但哪是王浩源心中所愿。“许侍郎家的二女,年方十八,尚待字闺中,听闻人知书达理……与你正是般配。”般配?门当户对?还是郎才女貌?“你以后驰骋官场,少不得要仰仗李侍郎……”哦,原来是这么个般配。
“老师临走前嘱托我为之照顾白马书院,我已经应下。应老师之诺,承师德,解子惑。才是我心中所愿。望父亲成全。”“你!……”
最后怎么成全来着?跪在祠堂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人倒了。临门前,那人说,“从此,我与你断绝父子关系!”这样决绝。青阳镇实在不大,刚进了白马,三日后,青阳镇上的人大半都知道了有这么个放着官不做来当教书先生的王浩源。不解的,艳羡的,可惜的,每每走在街上都是这么些个眼神。过些时日就好了,过些日子,他们就不会那么看你了。心中这么想着,大半月就过去了。以前在金陵过的是什么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己只管读书研究官术就好。青阳镇没有朋友亲人,原本也觉得没有什么,逢到佳节团聚时,终于觉得有些寂寞。那晚闲逛着走进了那家客栈,本想吃碗面就走。却看见个一个店小二泪眼汪汪的坐在那里,眼神委屈极了。本以为是挨了什么骂,后来才知道他其实就那个德性。低眉顺眼,又没有市侩之气,有什么都显露在脸上的一个人。
店小二对自己有心思。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自己的打卤面总是比别人多出些卤子,碰到自己脸的时候也常是红的,眼神闪烁。吃面的时候,那人就趴在柜台边暗暗瞧着。“先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埋在胳膊肘里的人,说话有点瓮声瓮气。头一回吧,在青阳镇里头碰到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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