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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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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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玩点也是正常,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怕饿坏了身子,便回宫来看看。”
  按说封王的皇子早该在宫外建府,只是因为晟央王年幼,又早年丧母,便暂且留在宫中。
  “晟央王的性子,就跟小时候的你一模一样。”裴铭笑道,把许由是往身边拉了拉。
  许由是闻言一笑,他这几年却是变了,人长大了,总归也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倒是你呢,是为了皇上被刺一事入宫的吧?”他问。
  想到此事,裴铭脸上的神色沉下来不少,他点点头:“这次的事有些难办,虽然皇上不说,但想大家心里应该都明白,这人要抓,却也伤不得分毫。”
  听得许由是也是幽幽一声叹息:“楚楼这人,也算得上是可怜了,以他的才华,若是换了别人,早该平步青云仕途大好了,可惜生了副好容貌……如今父母惨死,自己还……不过话说回来,皇上也是真心待他。”
  “真心又如何呢,若真是喜欢,便不该勉强……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但愿人能早些找到才好。”裴铭觉得胸中烦闷,就像是被这雨天的湿气堵着似的。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其他的,只见雨势渐小,远远的打更的木柝声传来,雨尽外的天边散出一抹深海之蓝。
  
  “沙沙沙……”
  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听着这软底布鞋的声儿,大约是个宫女,她提着裙摆满头是汗地走过来,其间想要跑上两步,却差点打滑摔个跟头。
  “许大人好,裴将军好……”见着这两人,宫女匆匆施了个万福。
  裴铭与许由是对视一眼,裴铭问道:“起来吧,何事如此慌张?”
  宫女左看看、右看看,贝齿咬着下唇,许久,忍着喉间的哭腔,半喊出来:“花……花榭里的那位常主子……他活过来了!”
  


2、第二章 重生 
  
  “死了……”仲仪低声重复出来。
  裴铭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却只觉得汗水从手心里渗出来:“尸身是在桐池边被发现的,腹部被一柄匕首刺入,死因是……失血过多。”
  仲仪静静地听着。
  裴铭顿了一下,狠了狠心,道:“皇上,实不相瞒,我们怀疑……是自杀……”
  仲仪稍稍抬起头来,眼帘却是半垂,目光里似是带了些不屑一般,扫过这间殿宇的四周,他扶着椅子站起来,轻哼一声:“自杀?”
  “……是。”
  他一步步往前走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在唇角边慢慢溢出来:“自杀,哈哈哈,真是好样的,自杀……”
  裴铭一句“皇上节哀”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楚楼!你可真是好样的……你这是自杀给谁看呢!”仲仪低吼出声,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了,但紧接着,只看见仲仪身子向前一倾,他脸色灰败,可是嘴唇紧抿,牙关紧咬间,一缕鲜血从嘴角缓缓淌出。
  “皇上!”
  仲仪扶着身侧的椅子,站直身子,手臂一挥,挡开想要上来扶他的忧心忡忡的贴身太监朱振。
  他没低头,眉心隐忍地皱了一下,问跪在身侧的裴铭,声音很轻:“他……是不是还在那里?”
  裴铭明白,应道:“无人敢动。”
  仲仪点点头,闭了闭眼睛后,道:“带朕去看一眼。”
  
  若不是沾了血腥,桐池这儿可算是一处佳地,正是深秋时节,昨儿又下了场瓢泼大雨,说不尽的秋高气爽。天空中寥寥散落着几缕云絮,桐池表面波澜不惊,但可见几只红鲤在池中嬉戏,映得水面沉浮的几点红,就像是傍晚落日的余晖。
  楚楼的尸体就躺在桐池边的那棵梧桐树下,一场大雨冲走了他身上的血污,可腹间的那柄匕首深深插入,一直没到了刀柄处,看得着实惊心。
  仲仪就站在树旁,从眼角处俯视着他,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仲仪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打心底里发寒,而只有躺在地上的楚楼,闭着双眼,表情安宁,就像是酣然熟睡着一般。
  仲仪记得,他初见楚楼的时候,一壶洒了的黄梅酒,一个醉倒了的清俊男人,他背倚着树,头微微的侧着,一片叶子落下来粘在发上,一只鹞鹰飞来,落在在他倒了的酒壶边,啄他的酒壶盖子。
  那时……可不就是如今日一般的眉目沉静!
  然而此时的仲仪,却是怎么也唤不醒他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在身体里都搅作了一团那般痛着,他的五指深深扣入树皮之中,直到指缝间都出了血。
  
  “你不能过去!听到没有!”
  接着,是刀剑落地的声音。
  侍卫怒道:“你!”
  
  桐池边上传来喧闹之声,因为皇上要来此处,这里平日的侍卫又不多,所以裴铭特调来了一批翊卫军在此守卫。
  裴铭看了一眼仲仪的神色,随后转身走过去,喝道:“大胆!皇上在此处!谁敢喧闹!”
  
  话刚刚说完,只抬头一见来人,便愣住了。
  
  黑发一帘如瀑,狭眸淡如雾月,鼻梁俊挺如勾墨,双唇微晕如绯樱。
  这……这男人生得太美,只看一眼,便犹如要被勾魂摄魄似的,他本以为,楚楼已是他所看过的足够俊美的男人,可今日瞧见了此人……才知何为“惊为天人”。但此时,这个男人神色慌乱,瞳孔失了神采,就连脸色也是苍白异常,他的额角处可见一道刚结了痂的细长伤痕,就像是被指甲剜的一样。
  就在裴铭晃神的刹那,男人推开他,朝着仲仪所在的那颗梧桐树那儿踉踉跄跄地走去。
  被推了一下,裴铭这才回过神来,他回身追上去几步,抓住那人的手臂,怒道:“你是何人!惊扰圣驾可是死罪!”
  那人不说话,只拼了命地挣扎,想要往梧桐树那儿去。
  “把他给我拿下!”仲仪那儿似乎也开始注意到这边了,裴铭只好赶紧对身侧的侍卫喝道。
  “裴将军,放开我!”就在侍卫冲上来的一刻,那人忽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裴铭又是一怔,心下疑窦纵生,想自己从未在宫中见过此人,他又是从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他究竟是谁!
  
  “何事?”
  此时,仲仪已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而裴铭一看便心知不好,只得慌忙跪下:“末将护驾不周,请皇上责罚!”
  仲仪不语,眼睛闭上,又睁开,目光在那个仍站着的,瞳孔失神的男人的脸上扫过。
  随后,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继而眼睛又微微虚起半分。
  而那个男人却根本没有看他,他拖着步子,朝前走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绕过仲仪,紧张地走向梧桐树后,树下的那具尸体渐渐完整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只要靠近一分,呼吸便紊乱一分。
  
  “那人就是常明兮,花榭里的那位主子。”朱振垂目,轻声对仲仪道。
  仲仪不语。
  裴铭闻之倒是不由地一惊。
  这人就是常明兮?!
  
  常明兮终于看清楚了,躺在地上的那人,面容是那样的熟悉,却也是那样的陌生到难以形容。
  
  不……不……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他……他不会是楚楼……他……
  
  这时,常明兮突然猛地回过身来,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身穿龙袍的人,眼中隐隐显出血丝来。
  什么都顾不得了,眼前的事情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冲击,他只能什么都顾不得了!仇恨霎那之间如同疯狂生长的枝桠将他的整个心缠绕包裹住,甚至从他的心口血淋淋地穿过。
  “你为何不死!为何不死!”他的嗓音嘶哑,却是疯狂地嘶声喊出来。
  他发狂般的朝仲仪扑了过去,即使手无寸铁,他也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生生地把他的皮肉扒下来才好!
  侍卫冲上来拦住了他,他的眼下充了血,可竟连仲仪的衣角都碰不到。
  朱振站在仲仪身边,啐了一口,骂道:“这人死而复生,怕是脑子坏掉了,要不就是失心疯了。”
  
  父皇的男宠?
  当年名动京城,后来却臭名昭著的状元郎?
  仲仪因为楚楼之死,心中本就悲恸难当,烦闷异常,此刻又看见这人,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名之火腾地窜起来。
  “既是疯了,就扔进水里清醒清醒。”他说。
  “是!”
  翊卫军的人大多聪明,知道这人不受皇上待见,便举止越发粗暴起来,一人直接揪起常明兮的头发,让他的下巴高高昂起,另一群人架住他,待到了池边,骂了声“下去!”便一把把他推入池内。
  
  水花高高溅起。
  大量水从鼻腔、口中迅速灌入,池水深不可测,双脚踏不到底,眼睛也都睁不开来,常明兮在水中扑腾着,一口气也上不来,意识渐渐趋于模糊。
  耳中什么都听不到,所有的声音,都被池水阻隔到了另一边。
  可这种感觉为何是那样的熟悉……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昨日的那个雨夜,雨声入耳如一片轰响,黑云遮月,常明兮被一脚踹得跪了下来,两个太监各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接着死死地将他的头按进了水中……
  
  我……我不是常明兮!
  像是雨夜中一道雷电闪过。
  
  雨哗哗地下着。
  像是一场梦醒,身在水下的楚楼猛然间睁开眼,恍然间只看见自己面前一个被压入水中的脸,那是常明兮的脸!楚楼惊恐地看着他,看着他挣扎着,喘不上来气的模样,而此刻的自己也是同样的,缺氧让他的胸口闷得简直要爆炸!
  他们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相通了,在窒息之中,死亡的恐惧感像一片巨大的黑暗压了过来。
  而就在这时,常明兮忽然睁开眼。
  他们对视。
  楚楼看见,他的眼神里,满是愤恨、幽怨、不甘……
  和自己的眼神……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那一刻,在濒临死亡前的那一刻,仿佛他就是他,仿佛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
  他惊醒,全身都是汗涔涔的。
  床榻边,两名婢女模样的女子半蹲行李:“常主子,您醒了?”
  


3、第三章 常明兮 
  
  殿下跪着数人。
  “皇上,不可啊!先皇曾许常明兮无需殉葬,此次他死而复生,恐怕是先帝显灵,给皇上一次有过则改的机会啊!”一白发老臣抱拳在耳侧,说罢又俯首行礼,想要劝仲仪改变主意。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啊!”
  一声之后,众大臣悉数跪下,叩首道。
  
  仲仪抬起眼帘,冷冷扫视着匍匐于脚下的众大臣,久而,只见为首的老人跪得久了,撑着身体的双臂都在颤抖,他这才身子往龙椅上斜斜一靠,一字一句都拖得极长:“司刑房曲三针,办事不力,赐死。”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再次叩首:“吾皇圣明!”
  仲仪坐姿没变,还是那样懒懒的倚着,左手转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想,既然常明兮没死,那你就替他去死好了。
  
  “主子,您受惊了,让奴婢伺候您洗漱。”耳侧忽然传来温柔细语,说完,那名婢女将毛巾在脸盆中浸湿,又拧了拧,伸到常明兮的眼前。
  常明兮刚醒,还未从方才梦中的心悸中缓过来,只看见一双手伸了过来,竟吓得一巴掌过去,把婢女手中的毛巾打落在地。
  端着脸盆的,和刚刚说话的那名婢女都是一惊,慌忙朝后退了两步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
  
  这一巴掌下去,常明兮倒是回了魂,刹那间清醒了不少,他回想着那个梦境,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抬头,透过床幔上的紫色的流苏,看见头顶上华美的壁画,壁画上云雾间的仙女丝带飘忽,似真似幻。他抬起双手举在眼前,接着,五指渐渐向掌心收拢,双拳紧握。
  我还活着……却已是常明兮了。
  这定是老天知道我心中怨愤,给我指的另一条路!
  
  “你们起来吧。”他说。
  两名婢女低着头站了起来,不知下面该如何做,这脸还擦不擦了。
  “都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名婢女回头与另一名婢女对视了一眼,眉心蹙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不记得了?”
  常明兮抬手按了按额头:“做了一个梦,便忘掉了许多东西,以前的事情,大概都不记得了。”
  二人听得似懂非懂,只猜想常明兮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兴许是受了刺激,于是一人屈膝道:“奴婢名叫安宁,她叫淑节,名字还都是您给取的。”
  安宁,淑节,这不都是夏历中的季节么?
  常明兮从床榻上探身望向门口,那里站着两个侍卫,只是因为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他问道:“那门口的二人,是不是叫凄辰和朱律?”
  “是。”
  果然如此,好歹也是一届状元郎,仅仅是婢女和侍卫的名字,都取的这般风花雪月。
  
  常明兮掀开被子下了床,一层秋雨一层凉的时节,刚走了两步便感觉一阵风从门口灌进来,叫他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
  安宁取过件披袄,给他搭在肩上。
  常明兮停下脚步,将披袄又往肩上提了一提,接着便到处走着,打量着这间院落。这应该便是花榭了,先帝金屋藏娇的地方,十年前,常明兮在殿试中因随口吟出一首《长君赋》,年仅十六便被钦点为今科状元。本以为状元及第,自此大好前途尽在眼前,谁知满腹诗书才华,只因一副容貌,竟全无了用武之地!世人皆道:今科状元好风光,金榜题名见帝王。夜作皎月常明兮,摘入花榭照宫墙。
  先帝贪恋常明兮的美色,起先是强要了不算,后来居然在后宫之中耗了巨资建造了花榭,将他软禁于此。自此常明兮以男宠的身份长居后宫,六宫粉黛登时无了颜色,多少嫔妃在深夜里咬着被角妒骂,又有多少嫔妃的枕下藏着扎满了银针的小人。
  朝堂之上亦是如此,正值敌国作乱之时,先帝却迷恋男色,大臣们纷纷上书谏言,有一大臣在上书中声声激愤,称常明兮是祸国妖孽。先帝大怒,在早朝上摔了折子,当场要了此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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