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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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榭-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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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铭感慨着点头,一副怅然的模样,一直到了许由是的家门口,还又感叹了一番许由是和常明兮的这番师徒奇缘。
  
  是夜,许由是在案前,提笔拟折子,毛笔蘸了墨水,刚提起来的时候,一滴墨汁从笔尖上滴落,落在桌上,漆黑的圆圆的一团,映着案上一道明亮的烛火,就如同裴铭那乌黑的瞳仁一般。
  许由是盯着那团墨水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神色又渐渐黯然下去。
  怕也只有他才会信我说的这件事了。
  
  他犹然记得,那夜的竹林月光,常明兮清冷的声音,他说他会助自己平步青云,只要自己答应他一个请求。
  他说他想逃。



28、第二十八章 比武(一)
  
  月夜清辉,竹林墨影。
  常明兮对许由是说,他想逃。
  常明兮道:“我丝毫不会武,只求你在马车回宫的路上,安排一批武士佯作抢劫掠人,带我逃离苦海。”
  许由是噤声片刻,道:“你若在卑职管辖的范围内逃走,皇上必会龙颜大怒,能保得一条命也就罢了,又何来平步青云之说。”
  “若是出了萧山呢?”常明兮急急道,“出了萧山,皇上便怪不得你了。”
  “这……”许由是很是为难的样子,“容卑职考虑考虑。”
  常明兮提着衣角静静跪下:“许大人,常明兮困于宫中,生不如死,若您肯答应我,这几日里,我一定倾己之力,助大人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其间种种,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一个想要出宫门,一个想要进宫门。
  而这个进出,全维系在一个交易上。
  
  但……
  许由是轻叹一声。
  不过一念之间……
  我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去做。
  远远的更漏的声音传来,一声声空灵幽渺,桌面上的墨迹渐渐干涸,许由是面色沉静,挪开面前的折子,转而拿过一张小纸条,提笔重新蘸了墨,低头在上面写下一竖行字来。
  出了门,在鸽笼里随手抓了一只出来,把纸条塞进鸽子腿上绑着的小木桶里,扬手放飞。许由是仰望着星空,直到看着那扑腾着的小点像是飞入群星之中,最后消失在苍茫无尽的天穹里。
  
  第二日天气晴好,刚走出门的时候,若不是寒风,乍一下还会以为是夏日的清晨,冬日里能有这样好的日光,当真是暖和舒服极了
  到了午后,宫里便更加热闹了,许多人听说了仲仪与穆也打赌一事,都想来这校武场看看究竟是谁胜谁负。无奈校武场这儿四处都守着翊卫队的士兵,连靠近都靠近不了一步,就连最小的筱斓公主,也无法进入场内,只能由嬷嬷守着,躲在拉起的帷帐后面,撑开一条小缝偷偷观看比武。
  仲仪的身边坐着皇后,右手边三排坐着几位王爷、各宫的妃嫔和燕朝泽等臣子们,昨日襄宁王琰元称病未能出席,今日却到场观战,一身脂白色的衣服加上俊美沉稳的容貌,在一干王爷中颇为凸出显眼。
  常明兮依然还是穿着朱振的太监服,一副不显山不漏水的模样站在仲仪的身后。穆也坐在仲仪的左手斜下方,眼睛扫过站在擂台下的西宛国的十名勇士,抿唇一笑,十分自信的样子。
  不得不说西宛国的十名勇士,光是一眼看过去,便是极具震撼力。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士兵,倒像是江湖中的奇人异士,其中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还有一人的右手齐腕而断,以鹰爪钩代替,唯一一个周身正常的人,双瞳竟是异色,眼角勾了墨般的上挑,说不出的妖异。
  “不知贵国的勇士在何处?”穆也抱拳问道,似是十分熟悉中土的礼节。
  仲仪的眼神懒懒地扫过台下的翊卫队士兵,问道:“你们有谁想第一个上场的?”
  “皇上如此随意,难道事前没有挑好勇士?”穆也问道。
  仲仪微微一笑:“翊卫队的士兵个个都是精英,不用挑。”
  穆也嘴角稍稍一撇,表示不屑。
  
  虽仲仪是这么说,但是看着西宛国那儿站着的气势汹汹的十个人,翊卫队的士兵一时倒还真的有些犹豫退怯,等了一会儿不见一人出声。领兵的裴铭见仲仪的脸色隐约透出些不快,便一咬牙主动上前一步:“末将裴铭愿意领战。”
  许由是一听,身子前倾,半响又慢慢坐直了回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仲仪的面色稍稍缓和一些,问道:“裴将军想先与西宛的哪位勇士比试?”
  裴铭回身,在午后刺目的阳光下眯眼挑着,接着跃至台上,冲一人抱拳,道:“这位勇士,请了。”
  裴铭所请之人,便是那位以鹰爪钩为右手的男人,那人所有头发都在脑后束起,唯有右边额角出垂着一缕及肩的黑发。他也不回礼,轻喝一声后跃至台上,右手的鹰爪钩在阳光下闪出一道凌厉的光泽。
  裴铭细细地打量过他的鹰爪钩,见那金属色泽便知道是上好的百炼钢而制,虽细小但若非崩山之力不会断裂。他朝后伸手,也不回头,很快就有一名士兵捧着一把赤红色的长刀放在他手上,许由是坐在台上看得清楚,那是裴铭不会轻易示人的祖传宝刀——腾蛟刀。
  都是识货之人,对方的眼中同样闪过捉摸不清的神色。
  裴铭握紧手上的腾蛟刀,再次抱拳:“得罪了。”
  对方仍是不说话,只同裴铭一样,一齐摆开了架势准备接招。
  
  没有一人发出声音,但台上之人只看见一瞬间,两人一同发起攻势,身影在刹那之间交错变幻,目光可见只有一道赤红色和一道银色不断地激烈相碰,又分开,接着金属相撞的声音再次传来。
  还算是有两下子。穆也想。
  但也许只有裴铭真正知道,自己出手仍是慢了对方一步。
  对方以鹰爪钩为武器,虽弊处是近身,但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本以为是与他一起出手,但长刀还未挥出便已经被他逼近身前,攻击之招只能暂时化为匆忙的防御。
  先机已在他人手里,要反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果然,二人相斗不过一刻,忽然只见裴铭重重后退几步,努力稳住身形才不至于跌下擂台。大宸众人神色皆是一凛,但更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细微的“喀拉”声传来,裴铭睁大了眼睛,只见自己左边的肩胛缓慢出现一条裂痕,又是一声脆响,肩胛整个脱落下来。
  仲仪的眼底沉了沉,穆也笑着端起桌上的茶杯,摇头轻轻吹了吹。
  倘若第一场便输了,于军心可是重创,何况这人还是翊卫队的主将。
  
  已逼至这一步,当然是要乘胜追击,裴铭刚刚站稳,抬眼却见对方再次迅速地朝自己而来。他的眉头狠狠一皱,刀面横着挡在胸前,生生抵住对方的鹰爪,刺耳的声音听得仿佛挠在人心上。许由是故作镇定,桌下的右手却紧紧捏着自己的左手,手心一直在冒着汗。
  
  忽然,只听裴铭低吼一声,刀面从下至上反着一勾,锋利的刀刃勾住对方的鹰爪,猛地向下一压。
  对方被这一招弄了个措手不及,身体重心下移,一时不能再次出招。而就在这时,裴铭注意到,方才因为他的速度实在惊人,所以自己一直没有发现,从头至尾对方竟都没有用他的左手出过招。这一会儿他因重心不稳,身形终于慢了下来,裴铭灵机一动,忽而去抓那人的左手,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扭腕招式。
  对方的左手乃至整个手臂果然是最薄弱的地方,因为被捏住了手腕,他的动作一下迟缓了许多。
  千钧一发之际,对方额角青筋暴露,背着反身便冲裴铭鹰爪倒刺,这一下若是划过身体,少不得登时就是开膛破肚,看得众人心头一紧、又是一凉。
  又是同一时,裴铭高举手中的腾蛟刀,朝下砍去。
  
  “唔!”
  鹰爪已经深深没入肋骨间的皮肉,裴铭紧皱双眉,闷哼一声,拔出鹰爪之时朝前踉跄了一步,但只跨出一步,便重又站住了。
  许由是的呼吸都快要停住了,他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刀背砍在对方的肩头,那声钝响只有台上的二人听得见,那人的身形在台上晃了晃,穆也手中茶杯的一缕青烟散去的时候,他已轰然倒在台上。
  裴铭忍着痛,捂着肋骨处,拎着那人的衣领把他扔到台下,道:“我用的是刀背,用药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尚能恢复。”
  就在那样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居然还能控制力道!
  别人要他性命,他却还是英雄惜英雄,不忍伤人家分毫。
  许由是恨得想冲上去大骂,扇这个木头脑袋几巴掌,让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清醒一点!别总这样犯傻!
  然而他气得喘粗气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裴铭捂着满是血的伤口,在台上对自己遥遥一笑。他心头一酸,偏过头不去看这个傻帽。
  
  “还有哪位勇士想要领教!”裴铭对另外九人抱拳问道。



29、第二十九章 比武(二)
  
  台下的九人互相对视一眼,又用各自不同的眼神打量着台上的裴铭,他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处,虽痛得咬牙皱眉,但是神色间却竟然带着一分笑意,像是这份酣斗正是他所渴望的一般。
  一人左右看看,见无人应擂,便第二个跃上了台。这人与刚才以鹰爪钩为武器的人大不相同,他披头散发,面容苍白枯槁,只能在乱发的缝隙间依稀看见一双全是血丝的眼睛,就如同十天半个月没有睡好的病人一样。
  这人手执铁杆判官笔,比武之前先在地上用力一置,只见擂台上的木头地板竟都被砸下去半寸,可见这判官笔的分量实在不轻。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拿着这么重的一个武器,看起来着实是叫人咋舌。
  裴铭看了一眼被他砸凹下去的地面,笑意居然更明显了,他咧嘴斜斜一笑,平时老实得像个木头似的人此时看上去居然挟着几分痞气。
  “请指教!”裴铭道。
  那人也不说话,拎起判官笔便朝裴铭划来,重物在他的耳畔划过厚重的风声。
  裴铭神色一凛,急忙朝边上一避,本以为使这样重的武器,必然会影响施用者的速度和灵活性。谁知脚站定之后,忽然觉得耳朵上热热的,手摸上耳垂,手指间一阵湿热粘腻。
  他心中一凉。
  还是被伤到耳朵了……
  
  “大鹏飞兮……”
  什么?裴铭讶异地朝那人看过去,只见他一面执判官笔朝他挥舞而来,一面高声念着古诗。
  “……振八裔……”
  难道那人只是看着羸弱,实际上却拥有神人之力?只见那只判官笔在他的手中,应和着诗的内容舞动得风生水起,纷乱之中裴铭连笔尖的方向都有些看不清,只能勉强根据风声吃力地接下对方的一招又一招。
  “中天催兮力不济!”
  反正也看不清招数,倒不如直接闭上眼睛得了。裴铭心下一横,用力闭上眼睛,悉心去听笔尖带起的风声。
  “馀风激兮万世……”
  “砰!”又接下来一招,已经念出三句了,裴铭倒是有些听清楚了,这每一招原来便是这诗里每一个字的笔划,难怪之前毫无章法可循。而且这人每次都是一边如狂草一般迅速书写下来,几乎是在念出的同时便已出招了,还好自己是依靠风声来辨别的路数,若是睁着眼睛看,眼花缭乱之间若非武林高手,实难辨别。
  但如果自己能提前知道他下面要写字,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是……
  可是……
  裴铭懊恼地想拍自己的脑袋,都怪自己小时候不好好上私塾,不好好背书,他只隐隐约约记得这诗似乎是李白所作,接下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下可有些糟了。
  
  “好!若是赢了,回去叫父王给你们封赏!”
  穆也见裴铭被自己手下的勇士步步紧逼,第一局失利的心情有所平复,为了鼓舞士气,他高声鼓着掌喊道。
  
  “游扶桑兮挂左袂!”
  又是一句被高声念出,裴铭脑中之弦不由的紧绷起来,可迎招之时,却突然发现这人的动作慢了半拍,神情间也有一丝愕然。
  他这才猛然间听出来,刚刚念出诗句的人,根本不是面前的这人,而是来自台前的……许由是!
  
  常明兮略微朝许由是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疑虑。
  
  游扶桑兮挂左袂……好!
  裴铭心中暗暗叫好,果然,这样一来,对方的招数便可一一化解,裴铭应付得已不似之前那样吃力了,且稍有持平之势。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闻得这两句,对方的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心神大受干扰,就连出招的动作都比先前慢了许多,似是煞有介怀的样子。
  而等到最后“出涕”二字落下笔划之时,裴铭手上的长刀稳稳地架在了这人的脖颈间,仿佛这首诗是在为着他的招数而定的一般,对方面色灰败,只回头投给许由是一个在凌乱的发间看着十分狰狞凶恶的眼神。
  
  “啪!”穆也拍桌而起,“这局不作数!”
  “哦?”仲仪歪着身子倚在扶手上看他,眉毛轻轻一挑,“怎么便不作数了,难道堂堂一国王子也喜欢赖皮?”
  穆也指着许由是:“这位大人方才是在做什么?”
  许由是躬身一拜:“实是微臣听见这首诗情难自禁,便跟着一起念了出来,微臣想着,既然那位勇士能念,大概微臣也是能一起念和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穆也冷冷一哼:“你就不知道,在比武的时候是不能受任何外界干扰的么,你这么做,居心何在!”
  许由是敛目微微一笑:“若是说微臣的行为是干扰比武,那不知道王子在比武时的行为,又该如何作解呢?”
  “小王我……”穆也一时语塞,他看见许由是一脸恭顺的微笑,转而又看见仲仪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愈加觉得羞愤相加。只好怒哼一声之后,甩袖坐下,用颇具威势的眼神看着剩下的那八个人。
  
  “哈哈哈哈哈……”
  忽而台下一阵孩童般的笑声,清澈而明朗,所有人都是一惊,一齐朝那站在八人之中显得极为突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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