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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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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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作是散散心,游历天下好了。
  “辽国比不得这里,你又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你要多加小心。”踟蹰良久,慕容有钱点了点头,“你若一个半月后未归,我便血洗辽帐。”
  在山上时,师傅教授了许多奇特而有用的知识。比如天下大势,比如各方语言。所以慕容有钱担心的事情,倒难不倒少年。
  然而无殇看着他,突然间觉得,他那依然是肯定语气的问句变得悦耳动听,“为了不劳烦你,我一定完完整整的回来。”
  “那自然最好,”有钱满眼桃花开的笑着,语气又轻佻起来,“可别让黄沙烈风吹坏了这天下最精致的小脸蛋,来来来,临走前再让我香一个。”
  “……”
  葛神侯批给落无殇的宝驹名唤过隙,通体雪白,日行一千,夜走八百。待少年大大出名以后,江湖上就流传下这么一个形容速度极快、光阴飞走的成语:白驹过隙。
  漠北果然不是什么好去处,不过旌旗无光日色薄,平沙莽莽黄入天,连春风都不愿度的地方。
  一路上无殇唯一的休闲,便是驻马听风,笑看斜阳倚千山,漠对枯骨辨辽汗。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江湖?
  被烈风吹了多日,头脑反倒异常明晰起来,很多谜团便涌上无殇的心头。
  为何南唐的小王爷,放着荣华富贵不去享受,竟然跑到这种的蛮荒之地?若是因为怕被暗杀也未免牵强了些,慕容有钱曾说过,也就只有三宝殿,以及另外一个,名震江湖的神秘杀手组织才会接这种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刺杀皇族。
  换言之,也就是小王爷十分惧怕三宝殿,以至于逃到外族人聚集的帝国避难——那么必定有人,在三宝殿背后支持!——是什么人呢?竟与南唐皇族足以匹敌……不会是辽,难道是北方的后周?
  这么一一分析之后的结果,堵得少年更加心慌。
  也许在发觉以前,他就早已陷入了江湖深而无底的权利与金钱的斗争中,无力回头。纵使万般不甘,也只是命运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
  落无殇仰头对着苍穹冷冷一笑,尔后回手扬鞭,拍马而去。
  转眼间便入了沙壑,忽见前面有一大片密集的白骨。少年心知不好,要么是暴风流沙,要么是匪徒聚集——才能有如此的大屠杀,留下这数十人之多的白骨。
  少年正要下马,详细观察之时,半空中兀地炸开一声大喝:“呔!此山是我开!”

  第十二笺 枭雄耶律

  
  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长烟落日千嶂里。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是曲。
  十几个大汉从四周围了上来,各个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盯着少年和白马,一看便知是伙流寇。
  勒马停在原地,无殇静静的等待下文。
  不料为首的大汉挠挠后脑勺,不甘心的啐了一口:“他祖爷爷的大裤衩!下边一句是个啥?”
  张口成诗!厉害厉害!无殇微笑着鼓鼓掌,以示鼓励。
  “你乱拍啥手!等老子说完!哎,后面是啥?不是说这个是中原好汉的行话,特有气势吗!……对对,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无殇险些掉下马来,“这里何处有树啊?”
  大汉也一怔:“这个……要你管!”
  “那怎么成,你们说话不算话,算什么好汉?不看到树我是不给钱的。”无殇忍不住认真起来。
  “他奶奶的羊下水!你这少年郎咋这不厚道!俺们跑这么远路,就逮着你一个,寻思着打劫一下,你还管俺们要树看!老子给你寻个仙人球就不错了!”粗黑的大汉发着牢骚,走上前牵住过隙就喊了一嗓门:“哎呦!这家伙长得忒好看,娘们似的!”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风吹日晒,曾经的白衣少年早已灰头土脸,身上穿的也是粗布的骑装,他便很惊讶这样还友人觉得自己“好看的像娘们”。
  然而转脸仔细观察了呼啦围上来的强盗们,满胸卷曲黝黑的胸毛和面皮上狰狞的刀疤,无殇一瞬间便释怀了。
  “大哥,看这小子也不像有钱的样子……不如给大王送去?准能得赏!”
  “就是就是!说不定啊,还赏兄弟们几个美女?嘿嘿嘿……”
  “好!就这么办吧!”为首的壮汉气壮山河的吼道:“二疤三楞和我送他去见大王,四瘸你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先回营,等我们好消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愁如何光明正大的去无数个辽族大帐里找处李应羽,极好的机会就送上了门。
  无殇内心暗喜,脸上却正色道,“我和你们走,但是有一条,我的马要和我在一起。”
  大傻没多想就满口答应下来。“行行行!反正咱也不缺这一匹马,那你可不许给咱耍心眼!走吧!”
  和江南精致的小楼比起来,这辽帐豪放得别有一番风味。黑银鎏金的饰品夹杂在上好的羊头牛骨中,各种不知名的兽皮被分散的铺在座上,墙边的木架却是摆着些许汉人的青花瓷瓶。
  那为首的大汉和落无殇被侍卫模样的人带到王座前,抬眼便对上一双桀骜的眸,毫不掩饰的盯着无殇看,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这个铺有吊睛虎皮的大椅上斜坐着的,应该正是辽王耶律璟。
  心中不满这辽王像看货物般的盯着自己,无殇忍不住的回瞪了他一眼。此人身材异常高大,棱角分明,鼻子高挺,眼神□而坚毅,有着一头褐红色的长发,一看即知是位性格火爆的君主。假以时日,定可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
  “可惜,”他盯了座下的少年人许久,方才挤出一句令无殇丧气不已的话,“这样的可人儿竟生为男子。”
  无殇便又忍不住腹内暗诽——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是男是女,干卿甚事?
  “可惜!”辽王又用辽语叹了一声,“美玉以为自己是死石,为何要将自己扔下悬崖……谁让你如此厌世?”
  听得此话,无殇默默闭上双眼,又旋即睁开,轻轻捏住了拳头,平静的开口:“大王意欲如何处置我?”
  “你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打探情报?”耶律璟换了略显生硬的汉语问面前的少年,“是谁派你来的?”
  落无殇突然打定了注意装傻,便极其无辜的摇了摇头,盯着耶律璟红色的发尖,然后一字一顿、哭天抹泪的喊道:“大王,我好冤枉哪!我是投奔大王来的,半路被强盗劫住,就把我送到这来了。我好冤枉哪!我不是奸细,也没人派我——我好冤枉哪!”
  四周的侍卫们听不懂这疯癫癫的美少年在说些什么,都只是看着他生动无比的表演,哄的笑了。
  只有耶律皱着眉,眼中带着容易忽略的笑意。
  “投奔本王?你叫什么?有何才能?”翻手撑住下巴,耶律璟微偏过头仍是盯住举止怪异的中原少年,眼中精光闪烁。
  无殇忽而有了与虎谋皮的刺激感。在辽族腹地的皇宫中杀人,在这样一位强霸的君主眼皮下行刺,真是难得的挑战。做刺客这一行的,就得有随时遇险的心理准备。
  心念电转间他站直身子,正正颜色后开口答道:“草民不才,略通战术,名唤刘少言,南唐人氏。因在家乡郁郁不得志,又听人说,辽国君主圣德,喜爱贤明之士,所以特来这里投奔大王。”
  天知道耶律璟圣德不圣德,长就一副暴虐的脸孔,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么说他总不会怪罪。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依着这天下的形势,说说本王为何要用你?”他大手一挥,手下便有人为无殇搬上木凳。
  “大王不必担心草民的忠诚,草民家破人亡,在故土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事物。”
  落无殇——眼下的“刘少言”微微颔首,移步坐下。“南唐与辽,间有他国,一无领土之争,二无经商纠葛,三无皇族私怨,所以两国至少在十年内不会交战,大王也不必担心我是南唐奸细。至于后周,则位处中原大地,大王也可看出我的长相不似中原之人。草民倒是以为,需对通北控南、国力日强的后周加以防范。”
  看见耶律璟满意的点头,无殇知道自己已成功了一半。
  “那么少言先生今日起便是我帐中一员,”他开口宣布,威严的样子让无人敢出二言。“俸禄同二等将军,赐青瓠宫,朝中之人见他犹我族,不得怠慢!”
  无殇起身深深一揖,满脸感激不尽。
  这蛮族之人做事风风火火,无殇刚来不出一日,这才沐浴出来,还未等休息片刻,整理好仪容,就被再次宣去见王。
  这次却不是在大帐中见到耶律璟,他姿势未变,只是换做寝宫中的特大号豹纹软椅。
  见梳洗干净的少年走进来,耶律眼中一亮,正起身子来。
  “先生坐。”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像极了某种大型食肉动物。转眼间他却又敛了笑意,用辽语大声吩咐下人备酒肉招待自己新纳的军师。
  接下来的三日,耶律璟日日夜夜邀“刘少言”在帐中长谈,恨不得与对方讨论尽这天下的一举一动。
  这让无殇完全无法去找李应羽,更惶论如何下手。但是顾于身份,偏偏又只得耐了性子,将天下之事尽数分析。那时的无殇神态虔诚,看似只恨不得为辽国呕心沥血,连肠子也一并呕出。
  也许那些观点对极了耶律的胃口,再加上献计平定了几场边地叛乱,军师辛勤的汗水和口水为我换来了堆满十帐的金银赏赐,以及不计其数的仆从与牛羊。
  旁人有羡慕的,嫉妒的,巴结的,而无殇只是风淡云清的向他们伟大的王道声“多谢大王抬爱”。
  次数多了,心性简单的蛮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开始改变,私下里说新来的汉人军师非凡间之人,不喜尘世的铜臭银污。
  对此其实少年比较不满,怎么着自己看起来不像个人?不是他不爱财,关键是他至多一个月就会离去,金山银山也搬不去,真是冤死……
  于是军师落无殇摇身一变大善人,遣散仆从,分发牛羊,金银珠宝见人就送,只剩下几样最值钱的,留有他用。
  他却未曾料到,那些人如此感恩戴德,甚至不再计较他的汉人身份。不仅如此,还歌颂他们的军师乐好善施,绝顶聪明,容颜绝丽,是天上的神祗送给大辽的礼物。
  每当如此,少年只挂上一如既往谦和却冷淡的笑容,装作没听见,或是听不懂,迈步走开。
  这样的颂扬他一点都不喜欢,因为他自己仅仅是一名在尘俗中谋生的刺客而已。

  第十三笺 辽漠血战

  
  第十三笺 辽漠血战 第十三笺辽漠血战
  来是空言去绝踪,
  当年拚却醉颜红。
  几回魂梦与君同?
  犹恐相逢是梦中。
  所谓被初夜了,就是这么回事。
  虽说耶律璟将无殇视为军师,待遇也是最好的,但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位才华出众的少年——在无殇面前,他只字不提同为汉人的李应羽。
  无殇便渐觉在这种地方多呆无易,到时就怕无法全身而退。于是计划再三后,终于决定当晚夜探篁耶迦宫,那个据他数日观察,李应羽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谁知,傍晚之时无殇又被紧急宣去见辽王。正待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耶律璟先自面色凝重的开口:“我族南边封地又起叛乱,少言先生可知?”
  “陛下请讲。”他略微一怔,不是才平息了么?看来辽国正值多事之秋。
  “这一次不同以往,是本王的叔父。他以前深得民心,人又老奸巨猾,轻视不得,乃本王心头大患!这朝中上下近来皆视先生为我国福星,若是先生愿与本王此次同赴战场,定可大胜!先生可愿意?”
  眼下无殇扮演的,不正是忠心不二的军师么。这种情况,哪里由得他说个不字?于是少年军师一揖到底。“是,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这就好!先生回去略作收拾,我们即刻出发!”
  落无殇恭敬地告退,在耶律璟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不觉上扬。
  无殇他虽是分、身乏术,调虎离山还是做得来的。
  漠南一役惨烈无比,双方厮杀了六天七夜,尸横遍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向来刺客是不屑做的,然而蛮族的战士确实乐此不疲,冲锋厮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他们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无殇在战斗前叫人布下了铁蒺藜地火阵,对方还未攻来,便先死一片。又教耶律璟的士兵如何做绊马索的机关,这么一来,对方的骑兵又是折损不少。
  而在战役中,不怕死的辽王总是一马当先,害得无殇也只得作忠心状紧紧跟上。
  尽管他有时似无意厮杀到了“刘少言”面前,却是有心的替他挡了不少热刀冷箭。无殇也不甘示弱,手中的龙吟一刻也没闲着,手起,剑落,反反复复,只为在蛮人们不要命的攻击下自保,然后,争口莫名的气。
  战争胜利的号角终于吹响时,昔日的翩翩美少年,如今浑身血污满面泥沙,衣衫破烂眼神凶恶地立在耶律璟身边。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穷凶极恶的战场将他无比真实的拉向另一种死亡气息的面前。
  眼神中饱含杀戮热情的的辽王转身看着军师,继而仰天大笑,红发在尘沙中嚣张的飞舞,就好像一头狂傲的狮子在宣布自己血腥的胜利,在滚滚黄沙中震慑这这片土地。
  连脚下的沙粒也开始轻颤。
  耶律下令原地休息一天,第二日早晨拨营回都。
  宴间无殇出去如厕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耶律璟身旁贴身侍卫与其他三人交谈,说是大王下了密令,要他们先行赶回都中,保护那汉人王爷。
  呵,真是不简单,到这地步,还知道要防着自己。只是可惜啊可惜……平日里温文飘逸的军师大人站在臭气熏天的茅厕外笑得格外诡异,这一仗,终归还是他赢了。
  从辽王军一起出发的那一刻,无殇就赢了。
  喜气洋洋的回到帐中,无殇便向耶律推说喝得深醉了,告了罪便打算离席而去。
  辽王却一把攥住他手腕,微醺的眼神盯着对方不放,嘴中确实向着众士兵高喝道:“多亏少言先生,我们,才打了胜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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