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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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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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下心湖浅浅的波澜悸动,他故作沉稳地上前。「来多久了?怎不差人来通知我?」那便不会让他枯等这么久。
  严君离见他取出茶叶,那是自己喝惯的西湖龙井,而且得是「兴记」的茶,别家他喝不惯,这习惯只有身边少数亲近的人知道,以往小恩都会随时备着。
  眼前这人正欲唤小婢提壶热水,他这才开口。「我让下人都退去了,有些话想私下与你谈谈。」
  他耸耸肩,只好斟上一杯水,将就着用冷茶待客。
  「有事让人传话,我就过去了,何必亲自走这趟,空等大半天。」
  「观竹院里有青岚在,不方便。」
  所以,现在是防他还是防袁青岚?
  下一刻,答案便出来了——
  「青岚说,你轻薄她。」
  是防他。
  防他这衣冠禽兽调戏嫂子。
  「你信她?!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严君离定定望住他,静默不答。
  他是。不必回答,他便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他个性偏激,一旦把他惹到极限,确实做得出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事来。
  要不,如今的意同是怎么来的?
  可是就算如此,他严知恩要女人还用得着强逼吗?尤其那人是袁青岚!
  真不知是兄长高估她、还是瞧低了他,那女人从不需他耗费分毫心思便会主动贴来——这些话,他能说吗?说了,只是让那个当丈夫的更加脸上无光罢了。
  他僵着脸,调头望向窗外,口气生硬。「你心里都有认定了,何必还来问我。」
  严君离注视了他好半晌,才端起搁在面前那杯为他而斟的冷茶,轻啜一口,缓声道:「我不是来与你争论此事的。」
  「那你来做什么!」
  「我是想,今天弄成这样,往后没事,你就少往观竹院走动,避免再生事端,对我们三人都不好。」
  严知恩不可置信,恶狠狠地瞪向他。
  好,你好样的,严君离!你还真把那女人当宝,为了她对我撂狠话?!当真以为我稀罕去吗?要不是、要不是——
  他怒得几乎咬碎银牙。「滚出去!往后你就是死透了,我也不会再踏进观竹院为你收尸!否则我跟你姓!」
  被人赶了一次,又一次!他要再让人嫌弃第三次,那就是犯贱!
  被主人火大地轰出立松阁,明明把人惹到肝火大动,甩门力道几乎震痛了耳,严君离竟在这当口,反常的直涌起一丝柔软笑意。
  「你本来……就跟我姓。」低低地,对着空气自喃。只不过,那个气得理智尽失、口不择言的男人,应是没能细想吧?
  三之二、多情总为无情恼
  袁青岚病了。
  为求自保,她撒下漫天大谎,诬陷于人,却又时时恐惧着何时会被拆穿,日日寝食难安。
  她不知道严君离究竟信不信她,他没再提及。后来,知道他去找严知恩谈过,更是胆颤心惊。
  虽然回来后,他神色如常,未曾多言,她却满脑子胡思乱想,猜测着严知恩对他说了什么?即便今日不说,哪一日会说出来?
  她每天都活在朝不保夕的忧虑之中,他与严知恩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他的心是偏向谁,不必说她也知,又怎会听信她的片面之词?哪一日严知恩说了,他不会再容她。
  而一旦严家无法容她——她打了个寒颤,几乎不敢想象她的下场。
  袁家会垮,她——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她只剩死路一条了。
  许是心里有鬼,严君离明明什么也没说,可是望向她的目光,却总是让她觉得,他心如明镜,彷佛看透了什么,看得她满心胆寒。
  没多久,她便病倒了,诚如古人所云,终日惶惶,无疾而终。
  一开始,是佯病示弱以取信于人,说服严君离,那一切对她所造成的伤害与痛苦。
  到后来,竟当真日益委靡,卧病不起了。
  大夫说,她是心头郁结,心病不除,药石罔效。
  她知道自己的心结是什么,从一开始忧心被拆穿谎言的恐惧,到后来是把心一横,打定主意要死咬住严知恩不放,玉石俱焚的恨意。
  既然横竖都没活路可走,那她便来个抵死不认,死也拖个垫背的。
  这是他们欠她的!
  一颗埋怨的种子,其实早在很多年以前便落入心田,只是她埋藏得太好,直到今日,才在心里生根发芽,盘根错节地缠住心房,掌控了理智,让她无法思想,满心只想报复那两个尽误她一生的男人!
  近来,她总是梦到过往之事,想起那还是稚嫩女娃的年岁,每回随父亲来严府小住,被告知那个人是她未来的夫婿,所以她要从现在开始,好好与他培养感情,努力地喜爱他。
  她有听进去的,真的,她也想这么做,可是那个人从来不给她机会,无论何时,他怀里抱着的,总是那个男娃儿,还对她说:「大人说的话,不必当真,我拿妳当妹妹看待,妳就当是来严家作客,妳与我家小恩同年,可以一起玩,玩得开心些,知道吗?」
  为什么他说的,和爹说的不一样?那她要听哪一个人的?那时她不是很懂,可是至少知道一件事!他不当她是未婚妻,也没有要与她培养感情,虽然笑容很温和,可是就是让人没法子亲近。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好羡慕那个男孩,可以让他抱在腿上,教下棋、教读书、教习字……那么、那么地有耐性,面对男孩时,总是笑得很温柔。
  有一年夏天,她来时,男孩病了,未婚夫抱着他在亭子里透透气,时而摸摸他烧热的额,拉整披风将那身子兜拢在怀,不教男孩吹了风。
  他说:「小恩在换牙,这次不能陪妳一起玩了。」
  他撑开男孩的口,伸指去探那松动的牙床,男孩病得迷迷糊糊,张口咬了他,他指上被咬了好深的齿印,看着都觉疼,但是他没生气,拔了那颗牙,温声细语地连连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小恩乖,漱漱口,吐掉——很好,我们再吃点粥好不好?」


第十一章

男孩才吃了两口,又紧闭着嘴,怎么也不肯再张开了。
  他便搁着,隔了一会儿再喂上几口,粥凉了、糊了便重新煮过,一整日不厌其烦。
  她想,心情或许就是在那时,起了些许微妙变化吧。
  因为羡慕,所以起了嫉妒,感到不平。
  那个人……大家明明说,那个人是她的未婚夫,他要疼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为何她从不曾有过这般待遇,她应得的宠爱、包容与耐性全都被别人占去了!
  她讨厌男孩,而且开始会在私底下找他麻烦、欺负他。
  有一回,严君离让他们在园子里玩,她已记不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总之一个不留神便摔进池子里去了,男孩伸手想拉她,正好她的惊叫声引来屋里的未婚夫,她那时也不知想什么,一个冲动便脱口而出——
  「严知恩推我!」
  她以为,让人觉得他是个闯祸的坏孩子,那样未婚夫就不会再喜欢他。
  可是,那个人只是代为道歉,直安抚她说:「对不起,是我家小恩不好,妳别哭了,让奶娘带妳去换身衣裳好不好?」
  然后,严老爷的惩处却让他挡了下来,说的又是另一番说辞。「我相信小恩不会做这种事。当然,也不是在说岚儿撒谎,只是事发突然,以致让她产生一些错误认知。」
  男孩还在呆呆瞪她,无法反应。男人以为他吓坏了,反而连连安抚他。
  即使受伤的是她,还是没有得到像男孩发烧那时的待遇,男孩依然被护着,并且,不曾减少一分一毫的宠爱。
  然后一回、两回、三回,严君离都没有动摇一丝对男孩的喜爱与信任,永远相信,他的小恩是个好孩子。
  弄到后来,她没有成功得到未婚夫的关爱,连男孩也不喜欢她。
  她以为自己是讨厌男孩的,一直到十五岁那年——
  严君离卧病在床,她前去探望,那时,严知恩在一旁照料,她看见他的动作有多轻巧温柔,像是护着什么绝世珍宝,甚至——倾下身,脸庞轻轻贴在熟睡那人的颈侧,流泄依恋。
  那样的守护姿态,绝对不是对待一名兄长该有的!
  她大为震撼,也是在那时正视了自己的感情。
  童年时诬陷于他,争取严君离的目光,那是孩子似的争宠;后来慢慢的,每回挑衅他,也许就是下意识里,察觉他看严君离的目光过于专注,她想争取的,其实是严知恩能回头,也用那样的目光看看她,否则,每回被他的冷漠态度气得哭了,她也不曾去找严君离告过状。
  她知晓他的隐匿私情,却从来没有说破,故作无知。
  他离开严家三年,她本已死心要嫁严君离了,谁知他无预警地又回来。
  从他出现在她身边开始,她其实比谁都清楚,他并不是为她而来,他诱她,只为破坏婚事,不让她嫁成严君离。
  可是她还是心甘情愿往下跳,这男人她想了一辈子,为什么要放过?
  他说她不知羞耻,但她追求所爱,有什么错?命运对她也没多公平,她嫁的人由不得她作主,她只不过想争取一点点自己想要的幸福。
  是,她是利用严君离,拿他当挡风墙,可这天底下,谁不自私?谁不图自身私欲?他若不自私,就不会来招惹她,以求达到自身目的,他自个儿又清高到哪里去?
  严君离也一样!表面上是仁厚宽容,心里又何尝不偏私,一心只为那个人?
  说好听些是帮她,事实上他娶她,还不都为了保全她腹中那个人的骨肉!
  她骗了严知恩。严君离在病中,口口声声喊的全是他的名字,字字凄伤,万般不舍,她瞎了才会看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也虚伪,他也在利用她、利用这桩婚姻让严知恩断念,就像幼时她落水的那一回,表面安抚她,心却是向着严知恩。
  他们一个是她献上童贞、全心深爱的男人;一个是她托付终身、共偕白首的丈夫,可是谁又真正珍惜过她?
  心爱的男人对她不屑一顾,她的丈夫心里也没有她,她未来的人生,注定只能守着凄凉空闺,度此余生,他们就没亏欠她吗?
  她算什么?说穿了不过是这两个男人扭曲畸恋下的牺牲品,一生全教他们给毁了。
  为什么她必须得到这样的对待?不,她不甘心,万般地不甘,怨恨丛生。
  她若不得善终,那也决计不放这两个男人逍遥快活!
  「大夫说,妳该放宽心,好好静养。」严君离进到寝房来,好言劝着床榻上形容憔悴的妻子。
  他虽不是大夫,也明白心头郁结,喝再多的药也难治心病的道理。
  她始终无法放开心胸,这大半年,她病情益发沉重,不曾有过起色,上回大夫前来,已然直言,再这么下去,是她自个儿往死里钻。
  「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只要闭上眼,我就会想起他对我、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对不住你,没能守住清白……」
  严君离叹息。「这事早已过去,我也没再提起,妳又何必往死胡同里钻?」
  但是她恨!她不甘心,夜夜抑郁得难以成眠。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你不信他会做这种事……」
  他沉默着,没应声。
  这代表——她说对了。严君离从来不曾真正信了她。
  「我是你的妻子,你为何不信我?这种事、这种事——对一个女人的伤害有多大,能胡说吗?我恨他!但是我更恨你!你是我要倚托终身的男人,却连你也不肯挺身护我,一心偏袒于他,任我蒙受屈辱,严君离,你怎对得起我?」
  「……这事,我们别再提了好吗?」
  「呵……不提,那我的公道,谁来讨?」她抹抹泪,眸底闪过一抹恨意。「这事,我原本不打算说的,可如今,不说是不行了。」
  「青岚!」心头涌起不安,他下意识地想阻止,不让她说出那些他可能无法承受的话语。
  袁青岚不理会他的拦阻,铁了心要伤害他,让这两个男人,陪着她一同万劫不复。
  「你不相信他会这么做,好,那我就给你相信的理由——他爱你,不是兄弟情谊,是抵死痴狂的那种。很讶异?不敢置信?!这就是事实!他爱得疯狂,失去理智、入了魔,为了得到你,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最初诱惑我,企图破坏婚事,也包括——后来存心毁掉我的婚姻,让我无颜面对你,这样,你肯信我一回了吗?」
  「……」严君离哑了声,被扼住的喉咙,吐不出完整字句。「不是……小恩他、他不会……」
  袁青岚是铁了心要戳破这道他费力维持的虚伪假象,不顾他的拦阻——
  「不要再自欺欺人,你心里是知道的,不是吗?否则,你为何赶他走?不让他再接近你,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再沉沦下去,执迷于对你的畸恋?
  「但是你真的了解他吗?不相信他会推我入池、不相信他会在背地里欺我、不相信他会禽兽不如地凌辱嫂子……如果那些都是为了独占你、不允许我靠近你,你还能信誓旦旦说不可能吗?我劝你,还是防着他点吧!他这人不择手段,连人命都不看在眼里的。」
  「话已至此,你若仍是不信便罢,但是严君离,我要你记住,若我因此送了命,他是凶手,你的溺爱纵容也是帮凶,纵容他为所欲为,无视我的委屈,是你们——一同将我逼上绝路!」
  字字控诉,句句血泪,掩藏着底下,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轻轻地扯唇,将那抹扭曲诡笑,抿进泪光里。
  多年前,她诬陷于他,他甚至不需解释一句,严君离便信他。这一回,她抵上了命,偏要冤他个百口莫辩、死无对证,她倒要看看,这一回,严君离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信他!
  心念一旦动摇,阴影便会渗透,如影随形,一生背负着人命,他们还能如何心安理得,相知相守?
  严知恩,你错了,错在不该小觑女人,尤其是由爱生恨的女子,你今日的羞辱,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为何赶他走?不让他再接近你?
  严君离倚窗而坐,闭上眼。
  夜阑人静后,白日里与袁青岚的对谈再度涌现脑海。
  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再沉沦下去,执迷于对你的畸恋?
  袁青岚的话,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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