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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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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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御医馆内的不只有医官们,还有司药库几位管事及下人,听得言离忧底气十足又见她摆出证据,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御医,天子专属大夫,虽说实际上多数时间是在为其他后宫人员诊病治疗,但御医馆内的医官们终归代表着渊国最顶尖医术,如今闹出御医馆的医官开出离谱药方这种事,不仅是医官们脸上蒙尘,倘若有人追究,负责御医馆的馆使唐寿忠难辞其咎。
“你的意思是司药库有人故意拿错药,是吗?”瞥了眼旁侧细语不断的司药库人员,唐寿忠哼了一声,脸上不见半点好颜色,“不是我贬低你,你一个新入御医馆的无职医官,谁陷害你做什么?有好处吗?御医馆与司药库相辅相成,互相信赖依存多年,从没有过这档怪事,偏偏你一来就风风雨雨的,到底是该怪别人还是该怪你自己?”
唐寿忠的口气摆明是在向着司药库说话,这让来讨公道的言离忧措手不及,咬了咬嘴唇,仍坚持自己的观点:“是我不安分还是有人从中捣鬼,拿出药方记录一看便知,我开的方子里究竟有没有这些药不是很容易弄清楚吗?”
医官每开出一副药方都要记录在案,言离忧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令言离忧没想到的是,当唐寿忠叫人拿来记录簿翻看后,脸上的不满厌烦立刻化为不屑冷笑。
“小小年纪就知道红口白牙说假话,你这种人何德何能入我御医馆供职?你自己看吧,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可狡辩!”唐寿忠把记录薄摔到案上,而后躬身朝向司药库典药常敬,“我御医馆管教无方,竟出了这等医德败坏之人,还请常大人看在唐某人面子上不要追究,改日唐某人必定登门道歉。”
常敬摆摆手,故意做出一副大度模样:“唐大人说哪里的话?错不在你,而在知错不认又死不悔改的人。这件事呢,我并不打算追究谁的责任,让她给许公公道个歉也就罢了;不过毕竟是开错药这等大事,少不得要禀告皇上才行。”
唐寿忠和常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言离忧并没留心,事实上当她抓起记录簿翻看后就已经明白,这件事“责任分明”,错全在她——记录簿上她所开出的药方,的的确确有那几位错到荒唐的药材,根本无从争辩。
御医馆要对皇帝和后宫嫔妃、皇子们的健康负责,无论诊病判定还是开方子抓药都有一套极其严密的流程,就譬如这记录簿,除了要由分管御医馆事务的管判依据药方亲自誊写外,还要将御医或者医官开据的药方原件装订整理,与记录簿一同妥善存放,原则上是很难做手脚的。
不过原则是原则,总有些东西不会按固有规律发展,例如,言离忧亲手写下的药方。
“这药方不是我写的。”攥紧衣袖的手无力松开,言离忧放下记录簿低声申辩,却连她自己都感觉得到语气充满无望。
唐寿忠瞥了眼一旁袖手站着的御医馆管判姜鸿,鼻子里发出嘲讽冷哼:“这丑陋字迹百年难得一见,除了言医官外唐某人还真没见过其他人能写出。白字黑字清清楚楚,言医官却还要狡辩,莫非是想对铁证视而不见,把罪名推到管理记录簿的姜管判身上?”
姜鸿听唐寿忠提到自己名字,连忙跪在地上,一脸悲戚激动:“下官在御医馆奉职已有十九年,一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从未出现过半点差错,写错药方这种事绝不可能!请唐大人明察,还下官一个清白!”
“姜管判为人仔细认真,多年来未曾有过任何疏漏,历来是御医馆和司药库两处人人尊敬的楷模,想不到今儿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栽赃污蔑。唉,到底是身份背景管用,走到哪里都不怕惹事呢!”同为司药库掌药的范公公尖着嗓子怪声怪气道。
言离忧坚信自己没错,也并没有认定就是姜管判从中做手脚,可司药库的人偏要牵强附会曲解她的意思,这边药方出错的问题还没核查清楚,马上又把栽赃嫁祸、依仗身份地位欺压上级的帽子扣在言离忧头上,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言离忧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司药库,带着微微期待朝周医官望去,却只见周医官匆忙扭头,连与她对视都不肯。
便是有所关系的人也要躲着她,不愿沾染半点牵连吗?果然是人心凉薄,利益至上。
新入医馆便开错药方,这种事追究起来可大可小,看唐寿忠与常敬态度肯定是要往大了闹。言离忧知道对方手中捏着伪造的证据,自己没有任何胜算,索性也不再争辩,只等他们提出处置办法,而就在这时,另有旁人开口了。
“我看过言医官写药方,用药剂量都很得当,应该不会犯这种离谱错误;再说那记录簿和药方就放在医馆书室内,谁都有机会接触做手脚,言医官笔迹幼稚又是极易模仿的,仅凭这些断定言医官下方有误实有不妥,依下官愚见,还是该细查查再说。”
清清淡淡没什么特别意味的一句话,此时听来意义非凡,言离忧略带惊讶扭头望去,竟是御医馆另一位管判方田在为她说话。
御医馆下设又分御医房和宫医房,御医房专为皇帝诊病开药,十一位御医个个医术精湛,作为御医房管判的方田更是个中翘楚,地位力度自然高于其他人,连唐寿忠也要敬他三分。
见方田开口为言离忧开脱,唐寿忠面色微微一僵,而后故作公正道:“这件事已经超出我御医馆管辖范围,按理当上报给皇上,不过方管判说的也有道理,事关重大,总要调查细致有了确切证据才能教人心服口服。”视线假装不经意扫过许公公,收到许公公眼色示意后唐寿忠扬了扬手:“姜管判负责记录簿及药方保管,不便涉入此中,所以调查一事只能辛苦方管判了。司药库那边也劳烦常大人和两位公公担待些,等有了结果,唐某人会立刻给司药库一个交代。”
许公公毕竟不是司药库主管,品级地位又远低于唐寿忠和方田,眼见御医馆内部意见不统一也只能选择暂时退步,怏怏几许不痛不快的抱怨后跟在常敬身后离开。唐寿忠被方田当众驳了一番,面子上虽要维持和气,心里终归觉得不舒坦,也借口要查医书负气躲进书室中,其他人各自散去,只留下言离忧和欲言又止的周医官。
“时辰不早了,言医官早些回吧,只要问心无愧,这事总会有个公断。”周医官借收拾东西的动作掩饰尴尬,勉强挤出的笑容生硬干涩。
言离忧抬眼,澄明目光一片清冷:“为防出错,我写的许多方子都让周医官审查过,可是刚才周医官并没有为我说半句公道话。”
“你也知道,我和世子只是……”周医官露出为难神色,声音低下许多,“世子托我照顾你,我一直尽量做到,但这件事牵涉太广,我一个宫医房的九品医官能做些什么?唐馆使和那许公公摆明是要整你,纵是我挺身为你辩护,那些说辞他们又怎会当回事?言姑娘,算是我求你,别再以卵击石了,你在这宫里得罪过谁、与谁结怨自己应该很清楚,受些冤枉排挤在所难免,能忍就忍一忍吧,总好过得罪更多人,吃更多苦头。”
言离忧捏紧拳头冷笑,眸光淡淡泛寒:“多谢周医官好意,只可惜我天生有种怪病,这脊梁骨硬得弯不下半分,更不会把黑画成白、把是说成非。既然周医官有许多顾虑,以后也不必麻烦您照顾了,生死有命,我倒要试试挺直脊梁骨能走多远——这病,恐怕到死也治不好了。”
周医官被言离忧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满面通红,掌心额头一层蒙蒙热汗,下意识摸了摸后背,仿佛感觉支撑着自己那跟骨头已经不在。言离忧收起唇角冷笑,漠然转身,头也不回走出御医馆。
因为相信才会依赖,因为担心药方会出错才特地拿给自认为可信之人看,没想到一切都是无用功,到头来,所信之人居然连为她证明清白都不敢,反而是个素无往来的陌生人在支撑公正。
言离忧不知道在这本是为治病救人而建筑的地方是否还有清明存在,带着心灰意冷与满腔委屈茫然迈步,又在恍惚之中撞进谁的怀里。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
温柔沉稳的嗓音比春风更暖,哪怕轻得不容第三人听见,还是清晰无比地萦绕在言离忧耳中,被炎凉世态冰封的心一刹解冻。

第145章 晴日霹雳

“遇到麻烦怎么不告诉我?要不是锦贵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故意为难你。”
回到熟悉的天阙殿中,四肢百骸仿佛都放松许多,言离忧听温墨疏带着心疼半是抱怨半是自责,脸上反而挂上安然表情:“都是御医馆内部的事,没必要特地惊动你,再说让人知道你插手的话,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呢。”
“不用理会别人说什么,我敢在皇上面前承认喜欢你,又怎会在意别人背后嚼舌根?”温墨疏摇摇头,温润面庞病色渐淡,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无奈,“离忧,宫里的许多人、许多事你不了解,不知道其中险恶,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何况暗处还有芸妃和连嵩两大势力,必须要步步谨慎才行。铅华宫毕竟是内宫,我不方便常去,这些天不去见你已经让我担心不断,你若是再瞒着我,晚上我连个安稳觉都没法睡了。”
言离忧低头避开温墨疏目光,仍是尽可能把事情说得轻松简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司药库的掌药没按我开的方子抓药送药而已,许是一时糊涂弄错了。”
“要是有那么简单,你怎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言离忧语塞,发觉自己根本没法骗过温墨疏,只得轻轻低叹,“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今天我找来许公公与他当面对峙,没想到就连唐馆使都帮着他,加上有别人模仿我的笔迹用错误药方替换掉原来的药方,可算是证据确凿,要不是方管判说了句公道话,可能我现在已经被绑到皇上面前问罪了。”
温墨疏常年服药,对御医馆内人事也算是熟悉,听言离忧说完微微皱眉:“司药库典药官常敬奉行明哲保身之道,历来哪边风大就往那边倒,处事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人,这些事应该与他无关;许公公是皇上比较信任的太监之一,素来与唐寿忠交好,有什么勾当这二人定然沆瀣一气,如果说真的是许公公打算陷害你,那么唐寿忠背地里对记录簿和药方做手脚就不足为奇了。”
“那方管判呢?他又是哪边的人?平白无故的,他没必要得罪唐馆使为我说话,这可是连周医官都不愿帮忙出头的麻烦。”
有亲身经历在,言离忧并不意外许公公与唐寿忠的关系,但她无从判断方田的归属——假如方田是温墨疏的人,那么温墨疏不该直到今天才由锦贵人口中得知她被人陷害的事;假如方田是温墨情的人,温墨情当初应该不会放着方田不用而把不靠谱的周医官介绍给她。既不是温墨疏的人又不是温墨情的人,方田是出于什么立场才会帮她的呢?
言离忧正困惑着,忽而听得温墨疏轻笑。
“我说宫中人事复杂,却没说所有人都是如此,像方管判那样耿直不阿的大有人在,即便没有什么利益牵扯他们也会挺身而出坚守公正。”苍白手指划过言离忧脸颊,温墨疏淡淡笑着,眸色温柔,“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别因为个别人的恶行影响了你的判断。”
言离忧点点头,露出一个算不得好看的笑容,愤懑中又多了几分沉重。
方田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为她说话也只是出于对事实的尊重,但是有伪造的物证在,不管找谁来评判她都是无理的一方,除非看过她所写大多数药方知悉真相的周医官肯出面证明。
不过那样深谙自保之道的人,不太可能做出会危及自己的举动吧?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将事实和盘托出?
“离忧,”在言离忧凝眉思索的同时,温墨疏也把问题关键聚焦在了御医馆上,以试探语气问道,“周医官是世子那边的人吧?既然他本人不愿帮你,何不试试让世子去找他?我想,世子的话一定有办法逼他开口说出真相。”
“不行,不能去找温墨情!”几乎是下意识地,言离忧一口回绝。
温墨疏困惑,一脸茫然:“怎么,你与世子闹矛盾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更重要,若是你不方便出面,我去走一趟也——”
“没有矛盾,不像你想的那样。”言离忧频频摇头,迟疑少顷,轻轻咬了下嘴唇,低声道,“我只是不愿太过依赖他,有什么事都去找他解决。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无条件帮我?上次连累他差点丢了性命,这份人情已经亏欠得太深,所以我不想再找他帮忙了。”
“这样吗……也对,总不能什么事都找外人。这样好了,你先回铅华宫休息,这两天也别再去御医馆,我会让人给你请几天假,等楚辞回来再叫他想办法。”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渐暗,纵是百般不舍,温墨疏还是坚持送言离忧回去。
前脚才出门口,乳母陈氏便拦住了二人:“已经过了晚膳时辰,回去也是吃剩菜剩饭。老奴刚做了几道小菜,殿下还是留言姑娘吃过饭再走吧,总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离开。”
“是我考虑不周了,多谢陈娘提醒。”温墨疏正盼着有什么理由能让言离忧留下,听陈氏一说,立刻笑着拉住言离忧,“陈娘厨艺了得,小时候陈娘之外的人做饭菜我根本吃不下,现在想吃她都不愿给我做呢,今日倒是沾了你的光能再享福一次。”
话说到这地步,言离忧就是想走也不能走了,何况她本就不愿与温墨疏分开。到偏殿一起吃过晚饭后,陈娘逼着温墨疏回房换件厚实衣裳,趁温墨疏离开的间隙嘭地关上门,把言离忧堵在房中。
“言姑娘,老奴有几句话本不当讲,但是为了殿下不得不说,若是有什么说错的,还请言姑娘多包涵。”片刻前还慈祥温和的陈娘陡然变得老练利落,一双眼敏锐光亮,紧紧盯在言离忧身上。
言离忧曾听温墨疏提起过这位忠心耿耿又善良贤惠的乳母,言语间满是亲近尊敬,可眼前陈氏的模样说什么也无法与推想中的乳母相吻合,令得她大感好奇。
见言离忧没有恼怒害怕,陈氏嘉许地点了点头,语调用词快而简洁:“殿下是真心喜欢言姑娘,别人不清楚,老奴却看得分明。不过言姑娘自己也该明白,以言姑娘如今身份不太适合做殿下的正妻,于礼法实在不符,何不退让一步,也好让殿下少些为难多些轻松呢?言姑娘真是爱着殿下的话,就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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